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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勒斯国际机场的到达大厅里人来人往,广播里交替播放着航班信息和安全提示,不同语言的播报声在挑高的空间里回荡。
接机区聚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赤井秀一倚在栏杆旁,双手随意插在裤袋里。黑色针织帽檐下,几缕黑色卷发垂落额前,他沉静的视线掠过人流涌出的通道,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峻。
他抬眼瞥向航班信息屏,时间下午6点整。从伦敦飞来的航班,已落地整整二十五分钟。
“秀哥~!”一道清亮的女声穿透人群的嘈杂。
秀一应声抬眼,墨绿色的瞳孔快速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通道尽头。穿着浅棕色机车夹克的少女正朝他用力挥手,随即快步跑来。
世良真纯背着黑色双肩包,拖着一个同样是黑色的登机箱,微卷的短发因跑动略显凌乱,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慢点,人多。”秀一上前两步,稳稳接住了几乎要扑到他身上的妹妹。
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的圣诞假期。如今她已高中毕业,即将在美国开始大学生活。秀一注意到真纯的身形比上次见面时更挺拔利落,唯有那份充沛的活力,与从前毫无二致。
“太想你了!”真纯松开拥抱,仰起脸仔细端详哥哥,随即惊呼:“哇,好重的黑眼圈!FBI最近有大案子?”
秀一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接过她的行李箱。
“最近的案件有点多。”他掂了掂箱子的重量,目光落在真纯身上。“就这些?”
“嗯!其他的都海运了,下周应该能到。”真纯捕捉到关键词,眼神瞬间灼亮,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问:“什么案子?连环杀手?还是跨国犯罪?”
“回去再说。”秀一简短地回应,提着箱子转身走向停车场方向。
真纯立刻快步跟上,双眼扫过四周。“朱蒂嫂嫂呢?她没一起来吗?”
“在家准备晚餐。”秀一头也不回地答着,嘴角却难以自抑地微微上扬。“她最近有些孕期反应,不适合来人多的地方。”
真纯一听,整个人瞬间兴奋起来。“所以是真的!朱蒂嫂嫂真的怀孕了?妈妈告诉我时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呢!”
“十六周了。”秀一轻轻点头,眼中掠过一丝温柔。
“太棒了!我真的要当姑姑了!”真纯雀跃地拍了下手,紧接着又问:“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办的婚礼?上次视频都没听你们提起过。”
“之前只是在市政厅办了简单手续。”秀一推开通往停车场的大门,夏日傍晚的热浪扑面而来。“朱蒂的意思,是等孩子出生后,再考虑补办正式仪式。”
夏日的阳光热烈而持久,即使已近黄昏,依然将停车场烤得像个巨大的蒸笼。那辆标志性的红色野马停在稍远的角落,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真纯吹了声口哨。“还是这么酷!”
秀一快速将行李放入后备箱,为妹妹拉开副驾驶车门。“系好安全带。”说完便绕回驾驶座,利落地系上安全带,发动了引擎。
车子平稳驶出机场停车场,汇入了公路傍晚繁忙的车流。
夕阳低垂,将西边的天空和笔直的道路都染成一片浓郁的金红色,远处华盛顿特区的建筑轮廓在蒸腾的热浪中微微扭曲。
真纯摇下车窗,让温热的风吹拂着脸庞,好奇地打量着沿途与英伦风情迥异的开阔景色。
“和英国完全不一样呢。”她凝视着远处天际线上起降的飞机,轻声叹道:“感觉更……开阔。”
秀一瞥了眼后视镜,脚下轻轻给油,逐渐提升车速。“适应左舵驾驶了吗?”
“完全没问题!我在英国可是考取了正式驾照的。”真纯拍拍胸脯,自信地竖起大拇指,随即话锋一转。“对了,我能在美国这边考驾照吗?”
“当然可以。”秀一转动方向盘,驶入通往福尔斯彻奇的道路。
“太棒了!”真纯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容。“等我拿到驾照,可以借你的车开吗?”
秀一轻哼一声,视线并未离开前方路面。“先通过路考再说。”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摩托车,等我的雅马哈运到之后……”真纯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美国计划。
秀一则静静听着。
“对了……”真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吉哥最近有联系你吗?听说他上个月又成功卫冕了‘名人’头衔。”
提起的是目前居住在日本的羽田秀吉。
“比赛我有观看,上周才给我发信息,说要带由美去冲绳度假。”秀一依然目不转睛地专注前方道路。“明明新赛季快开始了还到处跑。”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
真纯噗嗤笑出声。“这才是秀吉哥哥的风格嘛!上次视频,他还神神秘秘地让我帮忙代购一款限量版胸针,说是要送给由美嫂嫂当惊喜礼物。”
车子驶出高速出口时,车载音响骤然响起《Enter Sandman》*那极具辨识度的前奏,正是真纯喜欢的歌曲。
秀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调高了车载音响的音量。
电流般粗粝的吉他声浪瞬间倾泻而出,密集的鼓点敲击着耳膜,James Hetfield *粗粝而充满力量的嘶吼填满了整个的车厢。
真纯唇边漾开笑意,放松地靠向椅背。她侧首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指尖轻轻敲着节拍,跟着旋律轻声哼唱起来。
随着太阳渐渐西沉,车子驶入福尔斯彻奇的住宅区。修剪整齐的草坪,高大的橡树,以及风格各异的独栋住宅在暮色中显得宁静而温馨。
“到了。”秀一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带有绿色窗框的白色两层独栋住宅。
真纯睁大眼睛。“哇~好漂亮!附近还有足球场!”她一眼便注意到街角那片小型社区足球场。
“朱蒂选的。”秀一将车驶入车库前的车道。“她说这里学区好,环境也安静。”
车子刚停稳,真纯已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跳下车,连行李都顾不上拿,就直奔前门而去。
秀一无奈地摇摇头,下车从后备箱取出她的行李。
门铃摁下不到三秒,房门就被猛地打开。
“啪!”
五颜六色的彩带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真纯的头发和肩头。
“欢迎回家!”
朱蒂·斯泰琳站在玄关处,一袭修身红色连衣裙勾勒出依然苗条的身形,只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暗示着四个月的身孕。
她脸上的笑容明亮而温暖,张开双臂,给了真纯一个既充满力量又格外温柔的拥抱。
“朱蒂嫂嫂!你……你真的……”真纯的目光落在朱蒂的孕肚上,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
“Surprise!”朱蒂笑着,牵起真纯的手,轻轻覆在自己微隆的腹部。“虽然还不明显,但确实在这里哦。上周产检时,听到了很强劲的心跳声呢。”
真纯的手心透过衣物感受到那份柔软的弧度,一种奇妙的震撼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好像……还没有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好奇地侧着头,仿佛在专注地感受着什么。
朱蒂报以温柔的微笑。“医生说,大概要到二十周左右才能感受到明显的胎动。”
这时,秀一拎着行李走进门,看到这一幕,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别都堵在门口,进去吧。”
朱蒂这才亲昵地挽起真纯的手臂,将她带进客厅。
温馨的客厅里装饰着“Welcome Home”的横幅和彩色气球。餐厅的餐桌上,香气四溢的各式美食已然就位……最显眼的是中央一个写着“欢迎真纯”的巧克力蛋糕。
“这些都是……?”真纯有些怔愣地注视着这丰盛的一切。
“秀做的。”朱蒂俏皮地眨眨眼,朝厨房方向努了努嘴。“我只负责了摆盘和蛋糕部分,现在家里的主厨是他。”
真纯又惊又疑地转头,望向正在开放式厨房,系着深色围裙,正准备煎牛扒的哥哥。
后者仿佛完全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只是专注地预热着手中的平底锅。
“来吧,先带你看看你的房间。”朱蒂笑着,又拉起真纯的手上了楼。
“就在我们卧室隔壁,窗户朝向后院,采光很好,还带独立卫浴。”朱蒂推开二楼西侧的房门。
房间宽敞明亮,淡蓝色的墙壁清新舒适,搭配简洁的白色家具。床上铺着印有暹罗猫图案的床品。
“我记得你提过喜欢这种猫。”朱蒂倚在门框上,笑容温和。“希望不会觉得太孩子气?”
真纯摇摇头,感觉眼眶有些发热。“很完美,谢谢你,朱蒂嫂嫂。”
她的目光突然被窗前地毯上斜靠着的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把经典的日落色(Sunburst)Fender Precision bass *。
真纯一个箭步冲过去,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将它捧起,手指熟稔地拨动琴弦,一段低沉浑厚的《Enter Sandman》bassline *随即流淌出来。
“是秀准备的。”朱蒂走到她身边,声音里满是了然的笑意。“他说你一定会喜欢。”
真纯抱着贝斯,指尖还留恋地按在琴弦上,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她想起车里那震耳欲聋的金属乐,想起哥哥看似不经意却精准戳中她喜好的举动。
她抬头看向朱蒂,眼睛亮晶晶的。“秀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对吧?”
“他啊,”朱蒂眼神温柔。“嘴上从来不说,但关于你的事,一件都没忘过。”
“晚餐要凉了。”楼下传来秀一的催促。
朱蒂笑着拍拍真纯的肩膀。“走吧,今晚有他特制的香草牛扒,腌制了整整下午呢……”
温暖的黄色吊灯光晕笼罩着餐厅,柔和地洒在铺着米白色亚麻桌布的胡桃木餐桌上。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牛扒香气。
真纯狼吞虎咽地吃着盘中鲜嫩多汁的牛扒,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社区很安全,开车十分钟就有大型超市。乔治城大学在二十分钟车程外,入学事宜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坐在她对面的朱蒂,一边优雅地切着盘中的食物,一边温和地介绍。
“学校的课程目录已经摆在你的书桌上,你可以参考。”朱蒂将一小块牛扒放入口中,仔细咀嚼,眉头却几乎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谢谢朱蒂嫂嫂。”真纯放下牛扒刀,拿起冰凉的橙汁杯喝了一大口,冰爽的酸甜让她精神一振。“我会认真考虑的。”
坐在主位的秀一始终沉默地用着餐。此刻,他放下刀叉,金属与瓷盘轻微的磕碰声在温暖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面向妹妹,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你的SAT成绩很好,选择余地很大。”
“不过……”他顿了顿,视线在真纯脸上停留了片刻,声音低缓而平稳:“你真的决定不留在英国读大学?”语气中带着他惯有的谨慎与理性,仿佛在最后一次确认她的决心。
“我想加入FBI。”真纯毫不犹豫地点头,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抬起头迎上哥哥的视线,眼神如炬,“就像你当年那样。”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一瞬间,餐厅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窗外隐约的虫鸣消失了,餐刀划过盘子的细响也停了。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和几道呼吸声清晰可闻。
秀一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拿起桌上那杯盛着琥珀色液体的酒杯,冰块在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深色的黑麦威士忌在暖黄的吊灯光线下折射出醇厚的光泽。
朱蒂的叉子悬在半空,视线在兄妹二人之间微妙地来回移动。
她看着丈夫紧绷的下颌线,那里透露出他惯常的,将一切重担都揽于己身的隐忍。又看着小姑子眼中燃烧的,与她兄长当年如出一辙的火焰。那些对正义近乎执拗的追求。
朱蒂太了解秀一了。他沉默的背后,是身为长兄对幼妹深入骨髓的保护欲,是经历过太多黑暗与失去后,对至亲之人踏入同一片危险领域的深切恐惧。
FBI的光环之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枪林弹雨、尔虞我诈和时刻悬于头顶的死亡阴影。他当年选择这条路时义无反顾,但轮到真纯,他只想将她护在绝对安全的羽翼之下。
朱蒂眨了眨眼,悬在半空的叉子终于轻轻放回餐盘,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真纯,”朱蒂温和地接过话,语调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在真纯身上。“你的决心,我们都看到了。FBI……那确实是一条需要巨大勇气和信念的道路。”
她停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留意着丈夫的反应。“秀他只是……担心你。就像所有关心家人的兄长一样。”这句话,既是对真纯说的,也是说给秀一听的,提醒他真纯已经不再是需要他挡在身后的小女孩。
真纯的目光转向朱蒂,带着一丝感激。“嫂嫂,我明白秀哥的担心。”她的声音依旧清晰有力,但很快目光又坚定地回到秀一身上。
“但我不是一时冲动。这些年,我亲眼目睹了那个组织的所作所为。他们把活生生的人当作实验品,像对待小白鼠一样轻易地抹杀、改造!妈妈、工藤、还有无数像艾莲娜阿姨那样的人……他们吞噬生命,践踏尊严,把整个世界都拖入阴影!”
真纯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愤怒与决心全部倾吐出来:“我知道FBI面对的是什么。那不仅仅是风险、责任、牺牲……更是直面那些‘怪物’的战场!我不想再躲在安全的地方,我想像爸爸、像哥哥,像你们那样去对抗这些怪物。”
朱蒂惊讶的看着真纯。她没想到平日里活泼甚至有些莽撞的少女,内心竟埋藏着如此深刻而炽热的信念。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秀一终于开口,声音依然低沉。“母亲知道吗?”
“她说……”真纯放下叉子,挺直腰背,刻意压低了嗓音,模仿着母亲赤井玛丽冷峻的语气。“‘要送死就去找你哥哥学点真本事。’”
“噗嗤……”朱蒂忍不住笑出声,双手连忙掩了下嘴。脸上随即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她心想,这对母子那别扭的关心方式,果然如出一辙。
这句玛丽式冷幽默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重。连紧绷的空气都似乎被这笑声撬开了一道缝隙,重新开始流动。
朱蒂悄悄在桌下握住了秀一放在腿上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紧绷感正慢慢放松。
秀一那线条冷硬的嘴角终于柔和了下来。他拿起洁白的亚麻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明天早上,去射击场试试。”
“真的?”真纯兴奋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身体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太棒了!”她像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鹰隼,跃跃欲试。
朱蒂看着真纯兴奋的模样,心中那点残余的担忧也被这份热情驱散了。她拿起自己的杯子,杯中是今天鲜榨的橙汁,对着真纯举了举,笑容温暖而充满鼓励:“欢迎加入未来的特工行列,真纯。”
随后她轻轻拍了怕秀一的手,示意他一起举杯。
“We stand beside one another, through good, through bad, because we're family.”*
朱蒂笑着说完,她的声音坚定,鼓舞人心。
“Salud.” *三人一起碰杯。
三只杯子在空中轻轻相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琥珀色的威士忌与色泽金黄的橙汁,在杯中晃荡,映着暖黄的灯光,折射出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光晕。
窗外,那消失已久的虫鸣不知何时又悄然响起,细碎地融入这重新流动的,带着暖意和解脱的空气里,仿佛为这一刻的共识与新的起点奏响背景乐章。
注:
《Enter Sandman》:歌名,金属乐队(Metallica)的作品。
James Hetfield:詹姆斯·赫特菲尔德,金属乐队(Metallica)的主唱兼吉他手。
Fender:纷达,知名专业乐器品牌。
Precision bass:Fender的一款贝斯。
bassline:指在音乐中低音声部的旋律线条,也叫贝斯线。
SAT: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申请美国大学的重要学术能力测试。
We stand beside one another,through good, through bad,because we're family.:译为“我们并肩作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出自美剧《犯罪心理》第十四季第一集。
Salud:西班牙语,此处译为“干杯!”,与上文一同出自美剧《犯罪心理》第十四季第一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