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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月公国 下城区】
血族能够对人类产生巨大威胁的年代确实存在过，但起码不是现在。
在郭文韬的认知里，血族与人类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在各自的领地上共同生存，虽说也有摩擦，但也比不过和狼人间的世仇。但在现在的世界里，血族是一种“宠物”或者“奴隶”似的存在，即使他是个原生吸血鬼——即不是由人类被咬转化而来的吸血鬼，是由血族独有的一种传承方式转生来的血族贵族，也不过和蒲熠星家里那三只猫一样，是个身价高昂品种优良的吸血鬼宠物。
郭文韬醒来的时候蒲熠星正坐在阳光里看书，一只胖猫窝在他怀里打盹。
吸血鬼不喜欢阳光，但也没到会死在阳光下的地步，他觉得这是蒲熠星故意想看他出丑，蜷缩在被窝里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蒲熠星合上了书抬头看向他——装睡已经来不及了，郭文韬才慢腾腾地起了身，赤着脚走到阳光下，跪在了蒲熠星身前，被阳光炙烤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一层暧昧的粉色，脖颈上的纹身也微微发烫。
其实这个时候该说一声“主人上午好”，但郭文韬不愿意，他抿着嘴唇低着头，用一种恭顺但抗拒的姿态面对蒲熠星，蒲熠星倒也不恼，只是摸了摸他冰冷的脖颈，指尖的热度烫得他微微发抖。
“饿了？怎么醒这么早？”蒲熠星的手指摩挲到了纹身处。

能够豢养血族的人类拥有一种独特的、能与血族签订契约的能力，契约的体现形式为在血族身上能长期烙印的纹身。
血族拥有极强大的愈合能力，除非被撕碎心脏或扯掉头颅，他们几乎不会死亡，哪怕缺胳膊少腿，只需要几个小时也可以复原如初，更别提纹身这样微不足道的伤痕，因此，能在血族身上留下长期的烙印，就成了蒲熠星这类人类的独有能力，过去他们被称为吸血鬼猎人，去猎杀对人类产生危害的血族，而现在，他们可以合法地豢养一只吸血鬼作为自己的宠物，前提是给他们健康的生存环境并确保他们不会因为饥饿溜出去伤害人类。
被驯养的血族为了与无主的血族做区分，除去纹身外，通常会被他们的主人穿孔打上钉子——钉子由特殊的金属制成，只要留在孔内伤口便无法愈合，这样的标记意味着这个血族有人类管着。而无主的血族，他们被视为对人类社会的威胁，会被扑杀。
血族有着惊人的美貌，强大的魔力和魅惑人心的能力，无论作为宠物或是情人都很是能抬身价的东西，有合法豢养当然也就有不合法的偷着养，黑市、走私甚至是地下养殖场也相当火爆。
偷养的没有纹身只有穿孔，由于没有纹身附带的魔法，他们的穿孔将长期处在流血状态，会使得血族处在虚弱无力的状态。即使这样也总比被扑杀好，因此许多血族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一个庇佑他们安全的主人。
郭文韬就是从一个地下拍卖场被蒲熠星买回来的。
一群人类把他的茧从洞穴之中挖了出来，等到他破茧转生，惊艳于他的美貌，于是将他关进了笼子里卖到了地下拍卖场，又因为他的强大和凶悍，几经易手才伤痕累累地转到了蒲熠星的手里。

郭文韬舔了舔嘴唇，他闻到了蒲熠星手臂下血管里的鲜血味道，这让他确实感觉到了饥饿。血猎是他们的敌人，但他们的血也更有吸引力。郭文韬抬起眼睛看着蒲熠星，迟缓地点了点头。
胖猫敏锐地感受到了郭文韬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为了避免自己被吸光鲜血变成干猫，它跳下了蒲熠星的膝盖，溜达到了阳台上去晒太阳，蒲熠星想挽留但没有成功，猫尾巴从他手里滑脱出去，他有点可惜地回头，又摸了摸郭文韬脖子上的纹身。
“你把瓜蛋都吓跑了。”
郭文韬垂下眼睛，尖利的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尖，上一个主人因为他的沉默和抗拒，给他打了一颗舌钉，让他长期浸润在自己剧毒的血里，现在血止住了但舌钉还在，时时刻刻硌着他，让他觉得屈辱和痛苦。
“去给瓜蛋倒点猫粮，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蒲熠星把书放好起身去厨房，郭文韬慢腾腾地站起身来，把胖猫的碗填满。食物的诱惑战胜了恐惧，瓜蛋贴着郭文韬的小腿大口吃着猫粮，郭文韬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柔软的猫毛，胖猫缩了缩自己的后背，团成一个圆滚滚的球吃得起劲，尾巴甩动的时候拂过郭文韬的脚踝微微发痒。
“看你饿了很久了，这是刚叫人送来的新鲜的鹿血。”蒲熠星把袋子里的猩红液体倒进杯子里递给他，“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郭文韬应该向赐予他食物和安全的主人道谢，亲吻他的手背——或者脚背，但是他还是沉默着，低头接过了杯子一饮而尽，残余的一点血沾在唇角，他伸出舌尖卷进嘴里，看到蒲熠星挑了挑眉毛。
“下次可以不要加草莓味的抗凝剂吗？太甜了。”郭文韬开了口。
“我会嘱咐他们的。”蒲熠星点了点头，两个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蒲熠星去工作了，留下郭文韬一个人在家里，嘱咐他不要走出院子大门，可以在别墅里自由活动。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郭文韬缩回没有阳光照到的被窝里想。他花那么大价钱买下自己，又不讲他的用途，这使得郭文韬有点无所适从。他需要一些明确的指令，比如在斗兽场里杀死对面的狼人给主人获得赏金，或者做一个魅力四射的情人——当然后面的这个他做的很差，对方确实被他迷倒了，但他咬伤了对方试图逃跑，被主人捉了回去遭到一顿毒打，很快就又被转卖进了黑市里。
瓜蛋对他产生了好奇，在床边转了两圈跳了上来，凑到他的鼻子旁边闻了闻。血族不再呼吸，瓜蛋没有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喵了一声在他身上踩来踩去，胖胖的爪子隔着被子踩得郭文韬有些发痒，他抱起了瓜蛋，下床打算看看蒲熠星的大房子。
瓜蛋撒着娇想要郭文韬抱着它去院子里晒太阳，但郭文韬不太愿意，他们对峙了一会儿，还是瓜蛋先屈服了，窝在郭文韬怀里被抱上了楼，楼上是书房和蒲熠星的卧室，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文件，乱七八糟地在桌子和沙发上垒成摇摇欲坠的堡垒，郭文韬犹豫了一会儿，鉴于他的新主人并没有下达让他打扫房间的指令，他一手搂着瓜蛋一手把房间的门带上，至少不要让猫再搞破坏了。
一楼则是客厅和他的客房，蒲熠星的另一只猫蹲在餐桌上对他行注目礼，郭文韬冲它呲牙，收获了猫的一个哈欠。
最后是别墅的院子，他披上了斗篷用兜帽遮住脸，对着屋外灿烂的阳光犹豫了一会儿才踏了出去，在爬着蔷薇的篱笆旁边欣赏被精心打理过的花园。
“你就是E伯爵新买来的吸血鬼？”身后有人说话，郭文韬转过身去，是隔壁的人隔着篱笆正打量他。郭文韬把猫抱紧了一点往后退了半步。
“E伯爵养的果然都是些奇珍异兽，瞧瞧这张脸，他花了大价钱吧？”邻居不加掩饰地用目光把他剥光看了个遍，“你叫什么名字？”
郭文韬扯了扯兜帽转身快步回屋，身后的邻居还在啧着舌：“蒲熠星那家伙真是奇怪，养个狼人不去斗兽场赚钱，好吃好喝养得白白胖胖，突然有天又腻烦了，听说把那狼人打得半死不活直接卖掉了，这又买了个吸血鬼回来，不知道能玩几天。”
“这个长得漂亮啊，又不像狼人那样月圆夜还得关起来防着，能多养一阵子吧。”
“他怎么总能碰上这么多极品的宝贝东西，上一个狼人也漂亮。”
“你有这么多钱你也能买。”
“诶这么说更怪了，他这么有钱，怎么还住在下城区……”

蒲熠星回来的时候郭文韬睡在客厅沙发上，瓜蛋在他怀里当抱枕，瓜裟躲在茶几下，瓜鸹乐则坐在沙发靠背上低头盯着郭文韬的睡颜，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分给蒲熠星一个眼神。
“怎么样，我眼光好吧？”蒲熠星一边脱掉外套一边和猫打趣，瓜鸹乐这才瞟了一眼主人迅速离开，郭文韬也睁开了眼睛，还有些迷茫的脑子在嗅到面前血猎的味道时本能地露出了尖齿，蒲熠星正背对着他挂衣服，侧颈的血管勃勃跳动着，郭文韬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
“原生吸血鬼饿得这么快吗？”蒲熠星蹲在他面前，伸手去摸郭文韬的尖牙。在咬断他的手指还是咬断他的脖子之间郭文韬迟疑了一会儿，蒲熠星已经起身去厨房又给他拿了一袋鹿血。
“我不饿。”郭文韬低声说。
“你再喝一顿草莓味的吧，我已经通知他们下次送原味的来了。”蒲熠星把杯子递给他，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喝光了一整杯，才去吃自己带回来的晚餐。

“你为什么要买我回来？”蒲熠星坐在客厅沙发上时郭文韬便不能与自己的主人同坐，于是他选择了在离蒲熠星有些距离的窗边站着，太阳已经落下，蓝色的月光爬上窗台，郭文韬把斗篷脱掉，穿着薄薄的睡衣，露出苍白的手臂和脖子，在月光下泛起一层雾蒙蒙的浅金色。
“打赌输了。”蒲熠星没有计较自己的宠物没有跪在脚边的失礼行为，在摆弄着一个小巧的木头模型，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用螺丝刀拧动齿轮调整角度，听见郭文韬难得的开口也没抬头，随口答了一句。
郭文韬疑惑地歪了歪头。
“地下拍卖场的老板跟我打赌，说他新进的货物里有个会让我一见钟情的好货色，我不信，然后赌输了，花了一大笔钱买你。”蒲熠星总算是调好了那几个丁零当啷的齿轮，拧动扳手让它们转起来，是一个漂亮的八音盒，断断续续地放出有些变调了的乐曲。
郭文韬的疑惑写到了脸上，他觉得至少自己和蒲熠星有一个对现有的语言掌握出了问题。
一个血猎，对吸血鬼，一见钟情？
哪种概念的一见钟情？豹子对羚羊的一见钟情？还是虎鲸对海豹的一见钟情？
似乎感受到了郭文韬溢出来的困惑，蒲熠星终于把他的目光从八音盒上挪了出来分给郭文韬，他的宠物低下头去避开了视线交错，紧咬的下颌角和高挺的鼻梁被月光镀上的浅金色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之前还养了一只狼人……？”
“是，也是地下拍卖场的老板说的，嫌我把好好的狼人都养废了，让我赌输了不仅要买了你，还得把那个狼人卖给他……你怎么知道的？”
郭文韬咬着自己的舌钉没回答，拍卖场的老板他知道，他从老板手里已经来回过了几道手，都快混成了熟人，老板是个驯兽师，养狼人的经验确实会比血猎更多些。
蒲熠星还是没有计较宠物的失礼，见他沉默便又把注意力转移回了八音盒，试图让它转出来的调子准确些。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呢？”郭文韬重新摆出了一副恭顺的姿态向前走了两步跪在了蒲熠星脚边，用额头靠在他膝盖上。
既然他花那么大一笔钱，总该让他派上些用场，无论是去悄无声息咬断敌人的脖子，还是去斗兽场赚取赏金，或者去诱惑——算了，这个他确实做不好。总之，只要他能走出这个别墅，就有逃跑的机会。
郭文韬不愿放弃自由。
这下轮到蒲熠星陷入了困惑。他摸了摸郭文韬的头发，转着螺丝刀抬头看着吊灯思考了好一会儿，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
“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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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下城区】
“我可以替您杀人……我也可以去斗兽场为您赚取赏金……”郭文韬侧过头把自己的脸颊和脖颈暴露在蒲熠星手下，“只需要您的指令。”
“然后你会逃跑。”蒲熠星淡淡地回答他，“我听说过你的劣迹斑斑，如果不是原生吸血鬼已经太过稀有和珍贵，哪怕脾气差有坏行为也能卖个好价钱，气疯了的你的前主人们早就杀了你了。”
郭文韬动了动喉结。结下契约的纹身在蒲熠星的手心下发烫，他跪得更近了些，双手捧着蒲熠星的手，探出打着舌钉的舌尖，在他手背上轻舐了一下。
这是个相当不标准的吻手礼，合格的血族宠物应该吻自己的拇指，他这样的行为摆明了是在诱惑自己的主人。
动喉结的人换成了蒲熠星，看来这个“会让他一见钟情的货色”的称谓的确不假，蒲熠星总归是对他有些需求的，那他就能利用这点逐渐给自己创造机会。血族的寿命长得很，他可以用几年甚至几十年去等一个逃跑的时机。
“您和他们不一样。”郭文韬对着蒲熠星露出一个微笑来，“您是我结下契约的主人，无论到天涯海角，您的印记都在我身上，我无法逃离。”
“所以……请对我下达指令吧。”

蒲熠星收回了自己的手，瓜蛋找准了机会又跳上了蒲熠星的膝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还跪在地上的郭文韬，漂亮的血族被一只猫看得羞耻，又不见蒲熠星有要开口的意思，又把头低下去了些想要起身离开，蒲熠星却突然又抚上了他的头发。
“你去过舞会吗？”
郭文韬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眨眨眼睛，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舞会”这个词，与之相关的记忆确实谈不上好，郭文韬安静地等着蒲熠星的指令。
“去跳舞喝酒那种，没打算杀人，不用露出你的牙来。”似乎看出来美丽血族沉浸在回忆中，蒲熠星又加了一句。
如果不是去杀人，那就是为了社交，带着一个人形的宠物去社交的舞会，这个宠物的作用自然不言而喻。
郭文韬乖顺地收回了刚刚无意识露出的尖齿，又吻了吻蒲熠星的手背。
“我和老板要过你的身材尺码，让裁缝做了几套衣服，明天会来给你做微调，上午九点钟到客厅来。”

郭文韬站在裁缝面前时倒有些手足无措。以往的主人们为了充门面也给他订做过衣服，但为了防着嗜血的宠物伤人，往往束缚着手脚，戴着口枷，由着满头冷汗的裁缝把他反复摆布，主人拨弄着他的四肢指指点点，然后他身上便多了少了些布料，大多仅供蔽体，再多些诱惑的功能。
但这次的裁缝带来的都是些剪裁得当的礼服，他被塞进一层叠一层的衬衫马甲和西装长裤里面去，软尺绕着他的腰腿手臂打圈儿，衣服上别了一大把别针，蒲熠星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他像个木偶似的被摆弄，嫌颜色暗了怪衣袖短了，折腾了一上午才算定了几件回去改，郭文韬早被客厅里的阳光烤的浑身发烫，裁缝刚一走便蔫头耷脑地躲进了墙壁的阴影之下。蒲熠星看着他有趣，托着下巴等郭文韬似乎缓过些劲儿来，又对他招了招手。
蒲熠星是个人类，但皮肤格外白皙，衬衫袖子卷起来些，手臂在阳光下发光似的，郭文韬瞥了一眼他手腕上跳动的青色血管，抽动了一下鼻子，在中午炙热的阳光和蒲熠星的召唤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踏出一只脚去。
“原生吸血鬼如此害怕阳光吗？”他的斗篷就放在蒲熠星手边，郭文韬也不敢去拿，只能伏低了身子试图把自己躲进蒲熠星的影子里。
“会比次生的更敏感些，但不至于害怕。”蒲熠星的手又抚到他头上，手腕上血管的搏动让他忍不住舔舐着自己的牙齿，血猎的味道对他来说过分甜美，而阳光又让他更加敏感和饥饿，郭文韬回答的声音也变低了些。
“不必紧张，舞会从傍晚开始直到深夜，是属于你的时间。”似乎是没有感受到郭文韬的欲望，蒲熠星的手又在他面前晃了好一阵，收回去时郭文韬不自觉地想追上去再嗅一下，却被斗篷兜头盖脸地罩住了，“叫人送来的新鲜鹿血到了，换成了原味的抗凝剂，自己去门口取吧。”

郭文韬以往是非法养的血族，自然没法堂而皇之被领到正儿八经的舞会上，如今得到了蒲熠星的庇佑，打扮得衣冠楚楚，虽然心里有点打鼓，原生血族自带的高贵气质也足够他充面子。
他跟在蒲熠星身后半步微微垂头，衬衫领子的高度刚巧把纹身处将露不露的显出一点来，马甲和长裤裹在身体上恰到好处地展现出细腰长腿来，和蒲熠星一白一黑，很是登对。
“等到舞会中间去找假面商人，把我要的东西带回来。”蒲熠星在车里嘱咐他。
郭文韬疑惑地歪着头：“您要的是……假面商人的脑袋？”
蒲熠星似乎忍了一下笑意，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掩了下嘴角轻咳了一声才回答他。
“我说过了，这次不是去杀人的。”
郭文韬才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似乎对自己刚刚的疑问有些懊恼，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E伯爵大驾光临，今天也是光彩夺目啊。”很快就有阿谀奉承的贵族迎上来，蒲熠星微笑着挨个儿握手拥抱行礼，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换口气，肩膀微不可查地垮了一秒，又重新摆出一副无懈可击的矜贵样子继续和人寒暄。
有人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一身白的郭文韬，看见他脖子上的纹身，视线就带上了几分玩味。
“E伯爵的品味果然不俗，这想必是您之前一掷千金买来的新宠物吧，今天这么看来确实值那个价钱。”人们大笑了起来，蒲熠星也跟着笑，回头瞥了一眼郭文韬，对他招了招手。
郭文韬垂了眼睛胡思乱想，他嗅到了场中复杂的味道，有狼人有血族，甚至还有至少一个精灵，本能让他警惕起来，便没注意到蒲熠星的动作，直到纹身突然一阵刺痛，他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见蒲熠星皱着眉头看他，周围的人露出了些看戏的笑容，他迈前半步乖顺地低下头，任由蒲熠星的手在他后颈上抚摸。
“新买的玩意儿又这么漂亮，有点小脾气也正常，伯爵您回去再教他，今天舞会，别扫了兴致。”
“是是是，我这小家伙还没学过什么东西，给大家看笑话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入场吧各位。”蒲熠星收回了手，带着郭文韬穿过人群，到窗边站定。
出于血族避光的本性，郭文韬往窗帘后躲了些打量着会场，不时瞟一眼蒲熠星的神情，尽管从到蒲熠星家里至今，他有意无意地试图探索了几次蒲熠星的底线，都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这是第一次蒲熠星带着他出现在公众场合，他就无视了主人的召唤——因为类似行为，他在前面的几手买家那里吃尽了苦头，并不想要再用这样无意义的倔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了。
希望蒲熠星不是个有当众处罚奴隶的恶趣味的人。
郭文韬在心里祈祷。

场子里有不少血猎和驯兽师也带着自己的血族和狼人，有些让他们跟在自己身后垂头站着，也有的为了炫耀权力让宠物跪在脚边，继生吸血鬼早早嗅到了来自原生血族的血脉压制，避开了郭文韬的视线，狼人们则在主人目光不及之处充满敌意地盯着他。蒲熠星端了一杯酒，清澈的液体在杯壁上轻轻摇晃，折射着吊灯的光线，他眯着眼睛透过酒杯看着场内的人，小声给郭文韬介绍。
“那是花公国的新贵族加里，一个驯兽师，靠倒腾狼牙制品赚了些钱。”
“风公国的巴伦，职业军人，身边跪着的那个可怜孩子也是个血族，他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了。”
“来自皇都城的伊妮德侯爵夫人，与一个精灵相爱之后放弃了在那里的生活也放弃了她的丈夫，到月公国定居，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陪伴她的那个精灵了。”
给他定制如此高级的衣服，让他站在自己身边，向他介绍场内的贵族们——一个宠物没必要听这么多东西，以前的主人们只会指着其中的一个或几个，让他在晚上设法使他们交出钱财或取走性命，从不在乎对方来历如何。
所以蒲熠星不会真的只是想让他找到假面商人拿东西这么简单，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你在听我讲么韬韬？”
“嗯……是，我在听您说的。”郭文韬还在胡思乱想，被蒲熠星突然转过来的视线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躲了半步，又意识到这是在公共场合，一个宠物血族不应该这么无礼，他紧张地看着蒲熠星，对着他屈膝行礼，“对不起。”
“怎么，不叫你去杀人，你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蒲熠星抿了一口酒笑了笑，示意郭文韬站直，“我还没问过，你来自哪里？”
郭文韬咬了咬嘴唇迟疑着摇头。
“血族没有公民身份，和狼人一样被不断猎杀和买卖，不属于任何国家。”
“那你的出生地呢？”
“月公国的冰原上，主人。”
“真巧，我也出生在星穹城，离冰原最近的城市。”蒲熠星转回身去，加里正向他走来，手里端着酒杯，显然是要寒暄的，蒲熠星摆出了社交的姿势对人点了点头。
“E伯爵总算是换了个适合自己的宠物啊。”加里和他碰杯，目光毫不掩饰地在郭文韬身上转了一圈儿，停留在脖子上的纹身处。
“缘分嘛，原来那个孩子也是可怜，在我这儿住一阵子而已，算不上我的宠物。”蒲熠星笑道。
“听说您有心换一个的时候我本来想去买那个狼人的，可惜晚了一步，听到消息的时候您已经把他转卖了。”
“刚巧有个驯兽师朋友看上了他，一个狼人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就算卖了个人情了。”蒲熠星用一种占有的姿态揽住了郭文韬的腰，郭文韬紧绷起了身体，把头更低了一点避开加里的视线，“以后如果听说有狼人出售的话，我一定第一个跟加里先生讲。”

“您之前的那个狼人……”加里离开了好一会儿，蒲熠星的手还是没有从郭文韬腰上松开，郭文韬僵硬得像是在棺材里睡了五十年一样，连脖子都不会转了，勉强蹭了蹭自己的脚尖想从人手中躲开些，却被更用力地掐住了腰。
“从斗兽场买来的，赢了比赛但是伤得很重，在我这儿治了几个月的伤就说想把狼牙送给我，我就赶紧给他卖了。”蒲熠星把空了的酒杯放在侍应生的盘子里，又捏了捏郭文韬身上那点可怜的软肉，满意地看见漂亮的血族的嘴唇变得嫣红，“你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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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下城区 舞会】
“我没有。”郭文韬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点儿愠怒，薄而弯的嘴唇抿起来，连着苍白的皮肤也泛起一层浅粉色。
“我知道，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只想着怎么能离开这里。”蒲熠星终于松了手，郭文韬赶紧又往后退了半步靠在了墙上。旁边有人在盯着他看，似乎对他的不够顺从有些惊讶，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伊妮德侯爵夫人正走过来邀请蒲熠星去舞会，蒲熠星绅士地挽着她进了舞池，没再分给郭文韬一个眼神，但他脖子上的纹身又灼烫了一下。
这是个小小的警告，不要想着趁这首舞曲溜走。
在场的血族和狼人只能吃来自主人拿给他的食物，但郭文韬不太懂得这些上流社会的规矩，他饥肠辘辘。
人类食物也可以果腹，他顺着舞池边缘慢腾腾地往分餐处挪，偷腥的猫儿似的四下看了看侍应生们都在忙着应付贵族们，无人在意他，便伸出手想去拿一块酸面包。
手却在半途被人按住了。
“瞧瞧这不乖的小东西，是哪家没教养的玩意儿？”一个贵妇人嫌恶地看着他，用扇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跪在她身后的继生血族发着抖，脖子上带刺的项圈下坠着宝石，那张漂亮的脸被宝石折射的光切的细碎，她对着郭文韬摇头，眼神里混合着恐惧和一丝奇怪的羡慕。
侍应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着眉头端走了一整盘面包倒进了垃圾桶里，那个贵妇人的血族宠物的目光就从郭文韬身上挪到了垃圾桶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你也馋嘴么？”贵妇人扯了下项圈，血族惊恐万分地伏在地上亲吻她的脚面乞求原谅，又被踢了一脚，才得到了主人的允许，拾起了一块掉在地上的面包塞进嘴里。
郭文韬怔在原地。
以前在那些聚会里，他的目光只会锁定在主人的目标上，从没关注过一场舞会中的宠物们的待遇，他也当众遭过毒打，但多是因为试图逃跑这类“不可饶恕”的罪行，至于吃块面包这类的小事都要被收拾的话……贵族的舞会似乎太可怕了点。
郭文韬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也穿着华丽的礼服，抓着他的手，黑漆漆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E伯爵的小家伙，新买的确实没什么教养，多琳夫人请别跟他一般见识。”那人对贵妇人行了个礼，“伯爵去跳舞了，这段时间我会看管好他的。”
多琳夫人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语气倒是软了一点：“既然是E伯爵的宠物，娇生惯养些也正常，但还请假面商人看着他点儿，浪费了食物可真是罪过。”说罢便牵着那个血族离开了。
“你是……拍卖场老板？”郭文韬抽回了手，皱着鼻子嗅了嗅味道，有些惊讶。
“鼻子真灵啊，但在这里请叫我假面商人。”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闯祸的功力真是让人赞叹不已。”
“可是……”郭文韬垂下头去，“我饿了。”
“蒲熠星买你的时候我应该把你留下来教一个星期的礼仪，但是蒲熠星说不用了，你又是个恶脾气不听话，谁知道他还真就没教你任何事情就把你带来了。”假面商人抬手示意郭文韬跟他走，郭文韬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舞池，蒲熠星正揽着伊妮德夫人旋转了一整圈，灯光照在他鬓角上有晶莹的汗水，他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和郭文韬对视，朝他微笑着点了下头，郭文韬才跟着假面商人走到了大堂的另一个角落里。
“在贵族之间，一个合法的、顺从的、高贵的、美丽的宠物可是抬高自己身价的好东西，他们很少被派去杀人，他们只需要得体的社交，让主人感到骄傲。”假面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块熏肉面包塞到他手里，看着郭文韬三两口吞掉了才继续讲，“也有些想把自己驯养好的宝贝献给贵族们……但我想蒲熠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你基本上不必担心要去陪别的贵族睡——别用这种想要咬人的表情看着我，你才吃了一块熏肉面包——至于刚刚你得罪了多琳夫人，是因为宠物们不能自己去拿食物，你的食水都应该来自主人的恩赐，而你居然把手伸向了分餐处的食物，如果是你的主人是巴伦勋爵，现在你可能在舞池中央被他殴打。”
郭文韬瞟了一眼巴伦的方向，他正把皮靴踩在他的血族宠物背上，将烟蒂也压灭在他单薄的肩胛骨上。
“这样的场景我也经历过，只是没有这么大阵仗罢了。”郭文韬舔了舔自己的尖牙，那颗嵌着钻石的舌钉反射了一下光线又藏了起来，“这颗舌钉就是上个主人在晚宴上当众扯着我的舌头钉上去的，怕我挣扎还提前把我的手脚也钉在十字架上，因为我拒绝接受在剧场舞台上被调教。”
“真不幸。”假面商人摇摇头，“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倒是没听这一段儿，如果讲给蒲熠星听了，他没准还能多给我十个金币。”

“蒲熠星说让我找你拿东西。”两个人沉默了一小会儿，郭文韬先开了口。
“哦，我找一下。”假面商人在怀里掏来掏去，那身礼服百宝箱似的丁零当啷塞满了东西，他掏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竹筒，郭文韬想伸手去接，假面商人却缩了回去。
“趁着你的主人还没回来，我是不是该向你讨点报酬？”他笑着摇了摇那个小竹筒，“我给你找了个不错的下家，现在这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
郭文韬沉着脸，周身似乎突然冷了下来。
“我在这里杀了您，也可以拿走它，我的主人只说叫我找你取东西，并没告诉我那不是您的头颅。”
假面商人举起了双手投降，把那个竹筒抛给了郭文韬。
“你说得对，我可还不想死，这就是蒲熠星要的东西，拿上它快走吧，如果不确定自己该做什么，那就什么都别做，不要再被人抓到你违反规矩了。”
郭文韬把小竹筒塞进口袋里，低下头转身想走，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身看向假面商人。
“蒲熠星的上一个宠物——那只狼人，你买走了？”
假面商人点了点头：“我是个驯兽师，比蒲熠星更得心应手点。”
“我的邻居说蒲熠星把他打得半死不活……”
“是那个狼人一开始不愿意跟我走，都快被蒲熠星养废了还想着把狼牙送给他，最后是蒲熠星硬把他手指头从衣服上掰下来塞进车子里的，只是嗥的声儿大而已，可真没打他啊，别听人瞎说。”假面商人笑起来，“你该给我些报酬的，蒲熠星是个好主人，没有什么当众给你打舌钉的癖好。”
“如果你能放我自由，我会给你报酬的。”郭文韬垂着嘴角，“从一个挨打的奴隶变成一个不挨打的奴隶算不上什么恩赐。”
“那只能靠你自己了，可怜的血族，帝国的法律里暗之种族都是没有人权的。”假面商人维持着那个微笑，对着郭文韬背后微微躬身行礼，“E伯爵。”
“我听多琳夫人说你很没规矩。”蒲熠星又用霸道的动作揽着郭文韬的腰，假面商人的笑意更深了点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郭文韬僵硬地转过头来，努力避开蒲熠星的视线。
“怎么样，你有什么想辩解的么？”蒲熠星似乎很喜欢捏他腰上那层薄薄的皮肉，捏得郭文韬无法抑制地露出尖牙来，收到了周围人警惕的视线才松了手。
“……没有，我饿了，想吃东西。”郭文韬垂下眼睛，“您总不想看到我在这里找一个宾客吸他的血吧。”
“瞧，我就说你该让他先学学规矩的，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己讨打。”假面商人抖着他的礼服丁零当啷地大声取笑。
“您要处罚我吗？”郭文韬又乖顺地低头露出自己的脖颈，蒲熠星用指尖抚摸过纹身，就刺激得血族微微发抖。
“Lars你笑得太大声了，我要考虑今晚安排我的宠物去吸干你的血，或者干脆把你制作成他的孩子算了。”蒲熠星也露出个笑容来，语气难辨真假。
“对不起，是我的错，可别派他来，我打不过的，刚刚他就想拧掉我的脑袋了。”假面商人Lars举起手，“看在我给他偷了个面包的份上，也看在凯凯的份儿上。”

郭文韬坐在车里，面前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蒲熠星给他打包的食物，但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蒲熠星，视线没在食物上停留。
“不合口味？”蒲熠星正在摆弄那个小竹筒，感受到了郭文韬的视线抬起头来，“我特意挑的不甜的，还被伊妮德夫人问了呢。”
“您买我回来……不是真的只为了养个原生血族抬身价吧。”郭文韬攥紧了手指，裤子被他捏出了褶皱，“整个舞会里没有人比您身份更高贵了，您不需要这些，而我又不是个能给您挣面子的宠物。”
“你对自己的脸蛋这么没有信心？”蒲熠星用竹筒挑着郭文韬的下巴，笑着又打量了他一番，“总有人喜欢有个性的宠物的，因为他们征服起来更有成就感。”
郭文韬的皮肤被竹筒压出一块红痕，蒲熠星将小桌子转开，示意郭文韬跪过来，用手指轻揉着那块红痕，看着它逐渐散开恢复了莹白，便又捏着他的下颚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你说我在整个舞会当中身份最为高贵，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吗？”他俯下身去很近地看着郭文韬的瞳孔，近乎纯黑的瞳孔里有血在流动。郭文韬几乎感觉两个人的鼻尖快要相撞，血猎那诱人的香甜气味让他有些头晕，他只能用尖牙咬着自己嘴唇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但是比起我的脸和血统，我猜我的杀人技术可能更合您胃口。”郭文韬跪在颠簸的车里，一块蛋糕从桌子上滚了下来落在地上，蒲熠星用指尖夹着递到他嘴边，郭文韬皱了眉毛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嘴吃了进去，蒲熠星才满意地松开手，拿过那个小竹筒，将里面的纸条抽了出来。
“Lars说你值这么多钱，果然他没骗我。”蒲熠星把纸条递给郭文韬，“我要你去杀一个人，他受皇后雇佣，来刺杀皇长子，现在唯一的已知信息是，他是个人类，雇佣兵协会成员，昨天他已经从皇都城出发，第一个落脚点可能是在斗兽场，在他得手之前，杀了他。”
“皇长子不是两年前18岁出城礼前急病去世了吗？”郭文韬吃了一惊，“难道你……”
“脑子别转太多了宝贝。”蒲熠星摸摸他的纹身，“我如果是皇长子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参加舞会，更具体的信息不能再多说了，万一你被抓了扛不住严刑拷打漏出去怎么办，明天我们就启程，去斗兽场，我们也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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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公国 斗兽场】
斗兽场位于风公国和皇都城的边境上，郭文韬在这里给他的前主人们赚了不少赏金，他对这里的构造了如指掌，哪个廊柱可以避开人类的火枪，哪个角落可以闪过狼人的利爪，哪根石拱方便偷袭，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
蒲熠星准备了斗篷和兜帽，两个人低着头在环形观演台上热闹的人群里穿行，郭文韬瞟了一眼场内，二十多米高的笼子里，两只狼人正在撕咬，鲜血早已浸透他们的皮毛，观众们为撕扯下的皮肉和飞溅起来的血花而欢呼，直到一阵叹息声传来，一只狼人躺在地上，脖子怪异地扭曲着，一片血肉模糊。赢家似乎也没有了力气，工作人员冲进去，把一条粗重的锁链扣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拖出去，尸体也很快盖上了黑布被丢弃在墙角。
蒲熠星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真可惜啊……”
郭文韬跟在他身后没有搭话，这种死法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在郭文韬看来，这总比在床上被虐待致死好些。
“你在这里比过多少场？”蒲熠星找了个高处的包间付了钱，侍应生送上了酒水和小食替他们掩上帘子，出去时还好奇地看了郭文韬一眼。
“记不太清了，大概二十几场吧。”对面的包间里一个狼人正跪在主人身边，似乎嗅到了陌生的气味抬起头来刚巧看见了郭文韬，抽动了两下鼻翼，警惕地露出犬齿来。郭文韬替蒲熠星斟了一杯酒，安静地垂首站在他身后回答道，视线从那个狼人身上迅速地划到旁边的包间里，一个血族被按着头伏在主人的胯间，有淫靡的气味散开来。
“都是赢家？”
“斗兽场里只能活着出去一个。”
“也是。”蒲熠星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有好一阵子没来过，我早就忘了这些狗屁的规矩。”

有人在帘子外面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E伯爵”，蒲熠星挑了下眉毛示意郭文韬去打开看看，是一个侍应生弯着腰将盖着红绒布的盘子递了进来。
“您今天光临斗兽场，准备下注还是准备参赛呢？”
“我们没打算参赛，我可爱的宠物今天没有做好准备，他穿着礼服，不应该沾上血。”蒲熠星微笑着掀开绒布，将里面的单子取出来扫了一眼，随意地在接下来的几组竞技者中勾了下注，将自己的卡片放了进去。
“代我向你们老板问好，今日仓促过来没带什么礼物，就不去打扰他了。”
侍应生鞠躬退了出去，蒲熠星把手指转开，是他从单子下面抽走的字条，他把字条放在郭文韬的鼻子下面晃了晃。
“来自Lars的消息，那人已经到了，就在场里，而且找过他，但Lars无法告诉我们他的身份。”蒲熠星在烛台上把字条烧掉，回头看了看郭文韬。
“你能嗅到沾染过Lars味道的人么？”
“这里正对着斗兽场，血腥味太重了，会混淆我的判断。“郭文韬回答道，“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在场内不引人注意地试着寻找他。”
蒲熠星端着酒杯注视着郭文韬的眼睛，在浓郁的血腥气中，他的眼底血红色更加明显。
“去吧，别被人当成无主的奴隶抓了送进斗兽场里去，我还不想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宝贝就这样死在里面。”
郭文韬弯腰吻了吻蒲熠星的手背，扣上了兜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包间。蒲熠星喝光了杯里的酒，也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今天该叫你黄子弘凡了？”蒲熠星又转上了一层楼，在一个拐角处把兜帽稍稍掀起来一点，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人。
“真巧呀伯爵，咱们缘分不浅。”假面商人、拍卖场老板、Lars、如今又叫黄子弘凡的人笑了起来，举了举手里的酒对他致意。他身后跟着一个和他一般高大但更健壮些的狼人，披着墨绿色的斗篷和兜帽，看见蒲熠星时似乎愣了一下，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黄子弘凡啧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对着蒲熠星行了个礼。
“我怎么觉得石凯又壮了些？”蒲熠星打量了一下狼人，“现在像一头成年的狼了。”
“你每天和吃猫食一样，还得凯凯为你操心，怎么可能把他养好。”黄子弘凡把石凯拉过来，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现在这个体格，如果去参赛，大概能冲上排行榜首位吧。”
石凯低着头，听见黄子弘凡说参赛时微微发了下抖，眼神里有点恳求地看着黄子弘凡，看得黄子弘凡一叠声地答他：“不去不去，你放心好了，不送你去参赛……我和伯爵要聊会儿天，这是我的牌子，你替我去取些吃的来，我今天饿了一天肚子了。”

斗兽场和拍卖场是唯二两个允许宠物们离开主人独自行动的地方，毕竟他们的主人可能全神贯注在场内流动的金钱里，总要有些人去跑腿的。
但要时刻带着主人的入场牌，否则会被在场的安保视作违法闯入者捕杀。
Lars看来是个交际能手，场中留有他气味的人有不少，郭文韬转身躲在暗处，观察着面前走过的一个光头壮汉，他扯着一个狼人骂骂咧咧，回头时撞到了另一个浑身刺青的家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这不是一个能做刺客的家伙。郭文韬叹了口气把斗篷又裹紧了些，穿过不知被谁砸了满地的镶银酒杯，继续向楼下探寻。在走廊拐弯处，他再次抬头看了看那个高大的铁笼，铁笼顶端嵌着彩绘的玻璃用来反射四周的灯光，这样可以让斗兽场正中央永远亮如白昼，那上面总有失败者颈动脉被撕裂时溅上去的血，日积月累变得暗淡，奴隶们就吊着绳索，顺着铁笼爬到顶部一点点擦掉那些血迹。郭文韬离开斗兽场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上面是否还有他杀人时留下的血痕。
如果能趁着这个时候逃走……郭文韬隔着兜帽摸了摸自己的纹身。蒲熠星会不会暴跳如雷，然后循着这个契约印记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他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养一只吸血鬼似乎也没有什么很深的执念，甚至没想靠他赚钱，也许……
心思刚动了动，不远处一个人类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独自一人，穿了件修身的皮大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出神，身边没有带着宠物，似乎对场里的死斗也没有兴趣。他手指间转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和此前Lars给他的那个很像。
这个人类见过Lars而且和他交换了一些情报。郭文韬迅速将目标锁定在那人身上，束紧了斗篷飞快地跟了上去。

周峻纬把手里的竹筒抛起来又接住，有点烦躁地啧了下舌。
黄子弘凡告诉他，皇长子常年在月公国活动，他可以去月公国境内碰碰运气，但他无法透露皇长子更细节的信息，因为月公国付给了他足够的佣金让他隐瞒皇长子的身份。
周峻纬不是没想过用匕首对着他的眼球逼问他更多的信息，但他身后跟着一个狼人，他没把握能从狼人的利爪下全身而退——在遇到皇长子并刺杀他前，他不应该受无谓的伤。
所以他只能恨恨地捏着黄子弘凡的手腕子，匕首沿着黄子弘凡的指缝插进红木的桌子里，黄子弘凡连笑容都没变，他身后的狼人已经弹出了爪子。
“我们是平级的，你这种威胁对我没有用。”黄子弘凡屈起手指弹了下刀刃，将匕首拔出来还给周峻纬，“我也很惊讶你居然肯接这一单，怎么，最近缺钱到需要主席团的成员亲自出马了？”
“你不也一样。”周峻纬沉着脸把匕首插进靴筒里，“咱们协会两头通吃，有趣极了。”
“等到其中一方落败，记得要把对方的头颅送去皇都城。”黄子弘凡笑起来，“这样能给协会再多赚一笔佣金。”
“好，你的脑袋我记下了，允许你先赊账。”周峻纬转身离开包间，又回头打量了一下石凯。
“你这个狼人不错，别拿走他的狼牙，等你死了，我倒是很有兴趣接走他。”
黄子弘凡冲着周峻纬的后背挥拳头，转头看见石凯发红的眼圈，赶紧回来拍拍他的后背。
“我没想着拿走你的狼牙……不对，我不是要把你给周峻纬……不是，那个，我……”伶牙俐齿的拍卖场老板、假面商人、雇佣兵协会的高层挠着自己的脑袋语无伦次。

周峻纬思考着走到餐饮区要了一杯酒，余光里看见一个裹着黑斗篷的血族在不远处站着，兜帽下掉出一小缕头发，他把头发拨到耳后时露出了一瞬面孔，眼底有血流动。
一个稀有的原生血族，结过了契约，没有跟着自己的主人，却在跟踪自己。
有意思。
这场皇族的战争看来有得打，但现在他得想法子甩开这个血族，暗之种族的鼻子都灵得很，一旦追踪到味道，他们能从人海中精准锁定一个人，他想再去打探消息，不能被这家伙绊住脚。
周峻纬若无其事地又抛起了竹筒，视线抬起时看见黄子弘凡的那个狼人正在认真对着餐牌挑选着食物。

“各位尊贵的来宾，我仅代表斗兽场欢迎大家的到来。”斗兽场里的钟声突然敲响，灯光聚集在场地中央，斗兽场主人的声音从高处响起，带着些柔和的宫廷语调。
“今天我们斗兽场里来了两个稀客，一个是原生血族，代号Stefan，在斗兽场有着不俗的记录——23战全胜，另一个是传说中最后一位Alpha狼王的后代，代号K，在斗兽场的记录是21战全胜。”
黄子弘凡和蒲熠星抬头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皱紧了眉头。
“糟了！”

“有人申请启用了斗兽场的特别规定——有两位超过20场胜利的参赛者同时入场，可由任何人启动此规定——请他们为我们献上一场精彩的搏斗。下注通道已经开启，贵宾们可以和身边的侍应生联系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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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公国 斗兽场】
聚光灯锁定了郭文韬和石凯，他们身边很快就围上了荷枪实弹的工作人员，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这样的比赛没有拒绝的余地。穿着侍者礼服的工作人员引导着郭文韬和石凯走进了斗兽场的地下通道，那里有可供挑选的武器和衣服，蒲熠星和黄子弘凡给他们的手牌被拿走，稍后他们的主人将得到通知并受邀去贵宾室观战。
郭文韬和石凯在更衣室碰了面，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是你……？”石凯睁大了眼睛，“你就是蒲熠星的那个血族？”
“你是Lars的狼人。”郭文韬皱起眉毛打量了一下石凯，他还是一副少年狼人的样貌，但骨架已经舒展开，肌肉隔着礼服呼吸般起伏，领口有些散了，里面露出一条皮绳。
“我才不是他的狼人。”石凯瘪了嘴，“我还没把狼牙送给他呢。”
“那要现在送吗？”郭文韬微微笑起来，“等我们进了那个场地……就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了。”
“干嘛送给他，他不就是钱多烧得慌嘛，我又没答应。”年轻的狼人把手抚到胸口上摸了摸那颗象征忠诚的狼牙，郭文韬忍不住想要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手刚想探出去又缩了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
“我叫郭文韬。”
“石凯。”
“真遗憾在这个时候遇到你。”
“我倒是很开心认识你。”
两个人握了握手，出于血族与狼人之间天生的敌意和警惕，他们没有拥抱，各自挑选了武器进了准备区。

斗兽场的氛围已经被掀到高潮处，观众们纷纷挤在栏杆边想看两个在生死局里胜利20场的强者是什么样子的，酒瓶开启又被砸碎，激动的贵族揽着身边路过的侍女亲吻，惊起一阵尖叫声，奴隶们也一时间忘了自己的主人，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血族和狼人的宿敌之战。
黄子弘凡和蒲熠星沉着脸被带到了贵宾室，外面的欢呼和尖叫被厚重的门隔开，正对着斗兽场的绒布帘子拉开，又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退了半步。
“你知道我一向都很幸运。”黄子弘凡端起酒杯对着蒲熠星敬了一下，“我的狼人也是。”
“他还不是你的狼人，而文韬已经和我签下了契约。”蒲熠星回敬道，“真幸运的话咱们两个人就不该带着宠物在这里遇见。”
“所以是谁同时认出了他们两个，你有头绪么？”黄子弘凡闻了闻杯里的酒，并没有入口，压低了声音问道。
“与其说是同时认出他们两个，也没准是同时认出我们两个。”蒲熠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事情不会是偶然，你说的那个杀手……至少他认得你们，而郭文韬，他擅长杀人，跟踪不是长项——我应该简单点儿，让他杀死每一个沾染你气味的人，不留活口。”
“那得有小半个斗兽场被他屠杀掉，一个晚上足够假面商人和几十个人做交易。”黄子弘凡低笑一声。
“总比看着他在斗兽场里演出好点儿。”

石凯和郭文韬在欢呼和尖叫声中入场，有人将酒从半空中洒下去，砸在满是干涸血迹的地面上，酒精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飞溅起来，人们更加兴奋，将金币和宝石也纷纷抛给两个漂亮而强大的宠物，有侍者迅速将它们收集起来，这些钱一半会被斗兽场收走，一半送给胜利者的主人。
石凯没有拿武器，他换上了一件轻软的皮甲，赤着双脚，白色的毛发顺着手臂延伸生长，指甲弯曲变硬，随时做好了狼变的准备。郭文韬拿了两把短小的匕首，脱掉了风衣，将黑色衬衫袖口束了起来，纤细的腰和修长的腿流畅有力。
他们在场地中央碰了碰拳头，转身回到边缘，钟声敲响一声时，全场安静了下来。钟声再次敲响，两道闪电似的身影一闪而过，便交换了位置，在场地边缘停了下来，观众们寂静无声，一小块皮甲和一条绸缎落下来安静躺在场地正中央，郭文韬抬起手，用来扎束袖口的缎带被石凯的利爪扯断，而石凯肩膀上的皮甲被郭文韬的匕首削掉了一片。
观众们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欢呼声简直要掀翻斗兽场的铁笼，场内的狼人低吼了一声，绕着场子慢慢踱步，他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毛发顺着双脚蔓延开，脚掌骨迅速生长，膝盖弓起，肩背也变得更加宽厚，尖利的狼牙抵着唇，瞳孔深处泛起幽绿色的光。
郭文韬也严肃了起来。这个年轻的狼人实力不容小觑，他握紧了匕首紧盯着石凯，血族敏锐的感知也全部调集起来，关注着对手肌肉的走向，呼吸的频率，在石凯突然屏住呼吸肌肉绷紧的刹那，郭文韬猛地旋身，匕首贴着小臂顺着身体划出一个半圆，他的头发被狼人跃起时带动的风遮了眼睛，下一秒他们再次相互静止，石凯压低了身体，呼吸似乎有些杂乱。
黄子弘凡站起身来扶着栏杆，紧张地望向场内。蒲熠星反倒老神在在地翘着腿，手里一枚金币抛起来又接住。
有血顺着石凯的侧腹滴落下来，新鲜温暖的血液让郭文韬有些兴奋，他的瞳孔变成暗红色，血族的尖牙也不自觉地冒了出来，他嗅了嗅匕首上残留的鲜血，低头看着石凯。
“蒲熠星还有任务交给我没有完成。我必须活着出去，完成他的任务。”
“那……真巧，”石凯松开捂着自己伤口的手，轻轻舔舐着手心里的血，“我也有必须活着出去的理由。”
一声悠远的狼啸声传来，郭文韬迅速后退，白色的巨狼从他头顶压下来，他飞快地一手调转匕首方向朝着巨狼的脖颈刺去，另一手反手格挡，狼爪从他手臂上划过，将整条袖子扯掉，血飞溅起来落在巨狼的皮毛上，也很快渗了进去。
观众们看得眼花缭乱，狼人与血族之间的格斗是斗兽场最叫座的，而这是两个常胜者，且都拥有着非比寻常的美貌，没有人不爱看这样巅峰的对决。

“你真打算等着他们俩死在里面？”黄子弘凡啧了一声。
“一个血族和一个狼人而已，只是珍贵些罢了，死了确实可惜，但也不至于为了他们两个暴露身份。”蒲熠星再次抛起金币，却没有抓住，落在桌子上清脆的一声，旋转着沿着桌边转圈，“等我赢了，赏金分给你一半儿。”
“E伯爵……这么狠心？”
“那你愿意把那个杀手的信息告诉我一些么？至少别让他们两个白死，我还能给他复仇。”蒲熠星把金币按在掌心下，“是正是反？”
黄子弘凡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头：“反……你这时候猜什么硬币？”
“听说你言出法随，验证一下。”蒲熠星挑起眉毛抬起了手，“果然。”
“果然什么？”
“至少这斗兽场的主人，也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见见咱们两个，他估计也舍不得这两个宝贝就这样死在场里。”

场外再次发出一阵惊叹，黄子弘凡探出头去看，郭文韬躺在地上，匕首抵着石凯的咽喉，石凯的利爪压着郭文韬的胸口，两个人都已经浑身是血，紧盯着对方，锋刃抵着对方的命门，却又犹豫着不下手。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观众们开始起哄，无论哪一方的死亡都将给他们带来无上的快感。
钟声却打断了观众的起哄声，斗兽场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各位观众，这场比赛已经到了终点，不分胜负，我宣布他们平局，就到这里吧，诸位若是不满，可以到二楼领回赏金，我以斗兽场主人的身份，祝贺两位胜者活着走出铁笼。”
有人叹息，有人叫骂，也有人点头说若是再战下去只能同归于尽，不如留下来以后有更多好戏可看。
又是一波金币雨砸进场内，有些砸在他们身上，郭文韬先丢下了匕首闭上了眼睛，血腥味冲得他头痛，他咬着自己的舌钉维持清醒，一颗宝石砸在他眉心又滚落下去，白色的巨狼舔了舔他受伤的肩膀，踉跄着往旁边挪了两步，也轰然倒地。有人冲进来将锁链扣在他们的颈项上，就这样将他们拖了出去。

“我们主人邀请您二位到他的办公室一叙。”一个侍者敲响了贵宾室的门，恭恭敬敬地说道。
“我们的小家伙呢，不会被扣下了吧？”蒲熠星笑着问道。
“不会，他们是两位贵宾的所属物，斗兽场自然也会好好对待，他们受伤严重，主人已经吩咐带去治伤了，等包扎好就送还给两位。”
蒲熠星和黄子弘凡跟着侍者上到了顶楼，里面正传出一阵笑声，侍者敲了敲门通报，就听见斗兽场主人还含着笑意的声音：“快请进来吧。”

斗兽场的主人是个高瘦的年轻人，带了副圆圆的眼镜，见人进来合上了手里的书，微微低头行了个礼。
“我听说过K和Stefan的主人都很厉害，但没想到一位是月公国的E伯爵，一位是……我该称呼您为假面商人Lars，还是拍卖场主人呢？”
“叫我黄子弘凡好了。”黄子弘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谁申请的这个狗屁规定，您可以告诉我吗？”
斗兽场主人摇了摇头：“任何人都可以申请这条特别规定也就意味着——我们不会记录申请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二位的是，我的侍者汇报说，申请人是个年轻的男人，他提出申请后就离开了，并没有在斗兽场观礼，他似乎对战局不感兴趣。”
黄子弘凡咬了咬嘴唇。
“我个人非常愿意认识两位贵客，我叫何运晨，来自皇都城，如果论起血脉，我也是月公国的后裔。”斗兽场的主人伸出手，“很荣幸。”
站在何运晨身后的男人安静地打量着蒲熠星，也低头行礼。
“我是曹恩齐。”
“你是……风公国的王子？”黄子弘凡瞪大了眼睛。
“是。”风公国王子曹恩齐微笑着点了点头，“斗兽场毕竟在我风公国的地界上，偶尔也会过来看看。”
他的视线又转向了蒲熠星：“久闻大名了E公爵，您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旧友。”
“是吗？”蒲熠星扬眉，“不知道我能否有幸也认识王子的朋友？”
“自从离开皇都城，我们也有几年没见过了，彼此忙于政务，书信联系也渐少，倒是不知道如今容貌是否还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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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公国 斗兽场】
“如果早些知道他们的主人是二位，我就早点叫停了比赛，不至于让他们受这么重的伤。”何运晨脸上写满了遗憾，“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今天他们的全部赏金，斗兽场分文不取，都奉给两位，恩齐也愿意以风公国的名义，再送上一千枚金币，当作对拍卖场主人和E公爵的见面礼和歉礼。”
曹恩齐也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蒲熠星，似乎要把人盯穿。
“我开始好奇了，您那位好友究竟和我长得有多像。”
“您进来的时候，我恍然以为回到了皇都城做质子的日子。”曹恩齐微笑着答道。
蒲熠星拍着手大笑起来。
“我听说王子们在皇都城几乎是朝夕相处到十八岁，能让您印象这么深刻，您不会想说，我和哪个公国的王子长得像吧！”
“是。”曹恩齐点了点头，“确实像，简直让人恍惚。”
“那可糟了，风公国王子说这种话，岂不是对其他公国的领主们不敬。”蒲熠星夸张地捂住嘴，站起身来微微鞠躬，“是我失言了，请您也别再这样取笑我。”
曹恩齐又笑了笑，也低头示意：“E伯爵也太谨慎了些，我也只是有些怀念故友们，一时间失礼，还请您谅解。”
何运晨微笑着拍了拍曹恩齐的肩膀，对着黄子弘凡和蒲熠星举了举手里的酒杯，有侍者迅速地递上了美酒又悄无声息地撤了出去：“恩齐总是跟我回忆他在皇都城的日子，听得我耳朵起茧，也不知道他们那苦日子有什么好回忆的，可别再接他的话头了，等会儿又要讲起他以前和月公国王子还有皇长子晚上偷溜出去，被帝师抓了吊起来打的糗事了。”
蒲熠星和黄子弘凡借着酒杯掩盖自己想笑的表情，曹恩齐脸颊通红，用胳膊肘戳着何运晨小声抗议。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敲门进来，在何运晨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两位的宠物不愧是常胜者，刚刚给他们包扎好了伤口，他们就已经能恢复得可以自由行动了，我们的侍者已经把他们带到了门口，而我还想再邀请两位稍坐一会儿，不知二位是想让他们进来陪侍还是？”
“让凯凯进来吧。”黄子弘凡立刻转头看向了门外，蒲熠星也点了点头。
郭文韬和石凯被带进来，侍者解开了他们脖子上的铁链退出去，黄子弘凡有些焦急地把石凯拉到身边，不知道扯到他哪里的伤口，石凯低低地闷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被黄子弘凡来回扒拉了几个圈儿，才叫他坐下来先休息一会儿。
蒲熠星坐在沙发上没动，只是抬头看着郭文韬，血族的脸色苍白，眼睛里的红色还没有退下去，右手臂因为裹着绷带有些僵硬，抿着嘴唇慢腾腾地挪到了蒲熠星身旁，单膝跪下来行了个吻手礼。
“对不起，没能为您赢下这一局。”郭文韬用额头抵着蒲熠星的手背，因为重伤，说话有些虚弱，“您要处罚我吗？”
蒲熠星有点疑惑地抚摸着血族的脖颈，转头向黄子弘凡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Stefan以前的几个沉迷在斗兽场下注的主人对他的要求高得过分。”曹恩齐先开口解释，“连胜利时用了多少回合受了多少伤都会成为罚他的理由，而他是个骄傲的血族，就连这些离谱的要求，他都会逼着自己做到……所以他才成为斗兽场里的天价宝物。”
“逼着自己做到一个完美胜者的可怕要求，然后找寻一切机会逃跑……他在我们斗兽场的确是大名鼎鼎，可以说没人不对他充满兴趣。”何运晨推了推眼镜，“E伯爵，我冒昧地问一句，斗兽场愿意以您拍卖成交价的110%买下他，刚好拍卖场的主人也在这里做个见证，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割爱？”
蒲熠星低头看了看郭文韬，他的美丽血族咬着自己的嘴唇，垂着眼睛看不出情绪，但是手掌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既然是天价的宝物，那还是留在自己手里，没准以后还能增值呢。”蒲熠星抚摸过契约的纹身，让血族发出难以忍耐的轻声呻吟，“抱歉拂了您的意，有机会日后来月公国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两位。”
曹恩齐对着何运晨举了举杯：“瞧，我说过，有这样的奇珍异宝在手，在没有见识过他恶劣的真面目之前，不会有人愿意放手的。”
何运晨笑着点了点头：“您别在意恩齐的话，我相信Stefan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我还有一个请求。”蒲熠星摆了摆手，“将Stefan的记录从斗兽场中抹除，需要付出什么？”
“斗兽场成立了近五十年，能够胜利20场以上的参赛者不超过十个，触发了这条特别申请的次数也不过是第三次。”何运晨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了一本厚重的账册，“两位再次相遇且被人认出来的机会恐怕不多吧，何必将如此的荣耀抹除呢？而且……在这件事上，我想也征求一下Stefan的意见。”
蒲熠星拍了拍郭文韬的肩膀示意他站起身来。
“你的意思呢，我‘恶劣’的血族？”
郭文韬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希望此生不再踏入这里。”
蒲熠星笑得更大声了。何运晨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从账册中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他，又翻找了一会儿将另一张纸也递给了黄子弘凡。
“在斗兽场中消除一个奴隶的记录确实没有先例，但如果是E伯爵的要求……我们希望日后继续与E伯爵和拍卖场主人保持良好的联系，这样的报酬就足够了。”
蒲熠星接过那张身契，上面是郭文韬的相片和他参与比赛的记录以及赏金，那确实是一个天价。
“Stefan24次胜利获得过的赏金，我将日后寄送到斗兽场，感谢您的大度。”蒲熠星将纸折起来收好，“我还是希望他成为我私有的宠物，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脱离我的掌控。”
“那您可得看紧点儿。”何运晨把杯里的酒饮尽，又顺手拿走了曹恩齐手中的酒杯，“他的劣迹斑斑，可在整个地下市场都出了名。”
黄子弘凡将身契递给了石凯，也躬身向何运晨行礼。
“K的赏金，拍卖场也将寄送给斗兽场作为感谢。”
何运晨笑着对黄子弘凡举杯：“比起那些赏金，我更希望假面商人Lars先生日后能送给我一些情报。”
黄子弘凡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假面商人将为您提供三次不违背规则的情报。”
“那就足够了。”何运晨也站起身来，手抚着胸口鞠躬，“今天天色已晚，不如就留在斗兽场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吧，作为这次打扰二位行程的赔礼。”

黄子弘凡洗了澡出来，看见石凯坐在阳台边，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腿，拿着那张身契发呆，今夜是弦月，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和头发上，绒绒地柔软地给他披一条薄纱，连表情也朦胧起来。
“在想什么？”黄子坐到他身边，热气腾腾地凑近了石凯的脸，年轻的白狼脸腾地红了起来，往后挪了挪身子险些从阳台翻出去。
“这个……”他把那张纸递给黄子弘凡，“你为什么把它要回来？”
“跟蒲熠星那家伙差不多的理由吧。”黄子弘凡瞥了一眼没有接，“你乐意撕了它烧了它吃了它都无所谓，现在哪怕再带你去斗兽场里，也不会有人逼着你去比赛了。”
石凯低头继续看着那张纸，扁着嘴沉默了一会儿，伤口还在撕扯着狼人敏感的神经，他的眼眶有点泛红。
“但我无法给您更多东西了，狼人一无所有，没法和假面商人或者是拍卖场主人等价交换这张身契。”
“这个难题让我好好想想，现在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你需要尽快愈合。”黄子弘凡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绒绒的脸颊，狼人捉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咬了一下。

“我比这24场的赏金还值钱吗？”郭文韬站在沙发边看着蒲熠星翻来覆去地研究那张身契。
“不好说，你最好别让我失望。”蒲熠星似乎看够了，将身契随手丢在桌子上，“我只是不想你莫名其妙死在斗兽场里，要是你换不来足够的价值，我也不介意再把你送去赚赏金。”
郭文韬皱着眉毛垂头看着那张身契简单算了算金额，“您未来给我安排的事情恐怕不比去斗兽场赚赏金容易。”
蒲熠星起身去换衣服，浴缸里早就有侍者放好的温水，他迈进了浴缸，在温暖的水中闭着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你都能完成，我会把与这张纸上等值的金钱都给你，你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郭文韬正帮他把衣服挂起来，听见他说的话迟疑了片刻，走到了浴缸边上跪了下来。蒲熠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摸了摸他的头发。
“比起这些金钱……我更希望您赐予我自由。”
蒲熠星没有回答他，只是挥了挥手让他离开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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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公国 斗兽场】
“E伯爵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人一样，富可敌国，但住在下城区，大名鼎鼎，但又行踪低调。”何运晨闭着眼睛靠在曹恩齐怀里，摘掉了自己的眼镜，曹恩齐将眼镜从他手里拿走，仔仔细细地用软布擦干净了放在桌子上，“他到底是谁？”
曹恩齐垂下眼睛看着何运晨的嘴唇。年轻的斗兽场主人完全放松了自己，修长的腿屈曲着抵在贵妃椅上，肩膀蜷缩起来倚靠在曹恩齐怀里，嘴角垂下来，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
“你对他这么感兴趣？”曹恩齐把他有些长的额发撩开一点替他按揉眉心。
“原本还没有，你说他和你的朋友长得像……我就有兴趣了。”何运晨挑了挑眉。
曹恩齐轻轻笑了起来：“既然你也对他有兴趣……不如咱们休个假，去一趟月公国造访他们？”
何运晨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愿意踏入月公国的土地，既然他们当初将我的家族拒在门外，那我也再不需回到月公国了。”
“对不起，是我忘了。”曹恩齐握住何运晨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他的手背上吻了吻，“听说他在花公国也置办了些产业，我们去花公国逛一逛，顺便了解一下这个奇怪的家伙？”
“斗兽场……走不开的。”
“不差这几天，马上就是花公国一年一度的谐约节了，去度个假吧，你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他俯下身子亲吻何运晨，在唇齿间小声邀请，“不要带那么多仆从，只有我们两个去狂欢。”
何运晨红了脸，推着曹恩齐的肩膀笑着骂他耍流氓，却还是搂住了他的脖颈，答应了这次突如其来的旅行。

郭文韬休息的不太好，疼痛让他几乎整夜睁着眼。
这是他第一次住进斗兽场的豪华套房，此前他会被关在窗边硬邦邦的铁笼里，四肢扣着锁链防止他伤人，主人坐在床上满意地数着赏金，偶尔用一枚金币塞进他唇齿间算作给他的奖励，伤口被烈酒浇过消毒，翻卷着露出惨白的肉来，他就在斗兽场彻夜的喧闹里勉强自己昏睡一会儿加快愈合速度，以应对下一次的战斗。
而如今他在外间有一个小小的但是柔软的床铺，关上门时外面的欢呼就会被隔绝在外，伤口敷着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道，盖过了血腥气，他几乎能感受到血肉正在纱布下生长愈合，蒲熠星给他买了两袋鹿血，似乎为了报复他说想要自由其中一袋又是甜的发腻的草莓味，但是郭文韬都喝得干净，这让他迅速的恢复了体能——也更睡不着了。
蒲熠星在主卧里睡着，丝毫不在乎房间里还有个致命的血族，把被子卷成了一个蚕茧似的，抱着枕头，脸都埋在里面。郭文韬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认真地担心了一会儿他会不会把自己闷死，最后抱着些他要是闷死了自己就可以重获自由的快感，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闭着眼睛数鹿，直到阳光透过小小的窗户刺痛他的眼皮，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熟睡过去。

主卧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蒲熠星似乎在和人说话，郭文韬不感兴趣，他躲开那束阳光，给自己一些慵懒的时间，直到听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才走了出来。蒲熠星正拿着一张烫金的请柬看着他微笑。
“醒了？”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郭文韬过去，“你觉不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东西？”
血族温驯地跪在他手边点了点头，有些讨好似的将脖颈放到他手下：“昨晚收拾桌子的时候那张纸不小心掉在烛火上烧掉了……很抱歉。”
蒲熠星的目光在他似乎诚挚的表情和身上轻薄的丝质衬衫中间逡巡了片刻。绷带已经拆掉了，松垮的领口可以直接看到血族单薄但结实的胸口，昨晚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剩下几条泛红的痕迹，新生的肉芽努力牵拉着裂缝试图将它合拢。蒲熠星被这过于流畅的谎言激起了一层怒意，他将指尖按在郭文韬锁骨下的一道伤口上，血几乎立刻渗了出来，血族发出了压抑的闷哼，手臂也紧绷着，皱着眉头忍耐着疼痛。
“黄子和何运晨都说你自己讨打，你还真不让人失望。”蒲熠星扯着他的衬衫擦了擦指尖的血，“我们之间有契约，所以我不想和你以前那些主人一样把你锁在笼子里，但如果你持续挑衅我的底线……我也不介意这么做。”
他用鞋尖挑起郭文韬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我确实在利用你的杀人技术，以后也可能要利用你的美貌，同时我也给足你超越一个奴隶的尊重……别再把你自己带入上辈子做血族亲王的角色了，这片大陆现在是人类主宰的。”
郭文韬的眼睛里泛起血红色，尖利的牙齿露出来，他也有些愤怒地瞪着蒲熠星，但蒲熠星却又松开了他。
“你想要的自由……我可以考虑，等我们完成了事业，把你放归到冰原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蒲熠星站起身来，“去换件衬衫，风公国的王子送来了邀请函，在我们离开风公国前，我们再去见见他。”
“至于那张身契，你留着也罢，只是下次不要用这样的谎言骗我了。”

郭文韬穿着礼服，带着装装样子的微笑站在蒲熠星身后半步的地方。
他不在意这次来见曹恩齐的目的是什么，他只在乎蒲熠星说可以考虑把他放归，哪怕要在冰原上逃离人类的追杀，靠猎捕驯鹿活着，或者干脆再找个地方陷入沉眠都好，那他就帮助蒲熠星完成他的“事业”，管他是什么。
他当了几十年的奴隶，他想要自由。
他们在一个酒店的包间见面，只有曹恩齐一个人，何运晨并没有一起。蒲熠星和他寒暄过落了座，曹恩齐率先开了口。
“今早托人送去的旧物，E伯爵是否眼熟？”
“来自月公国王室的徽章，这图案当然熟悉，但是不知道……给我一个平民有何用意？”蒲熠星拿出了请柬里的徽章，漆面有些磨损，但纯金的底座和镶嵌的宝石仍熠熠生辉。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了，我们就敞开天窗说话吧，别猜谜语了，月公国王子蒲熠星。”曹恩齐转动着自己食指上的戒指，“虽然你的容貌做了些改变，也在刻意隐藏自己以前的习惯，但我们朝夕相处过十几年，你骗不过我。”
蒲熠星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食指的根部，那里并没有戒指。
“让我猜猜月公国王子在这里扮演E伯爵的原因？”曹恩齐撑着下巴盯着蒲熠星，“两年前皇长子急病去世，但皇室至今没有宣布立皇次子为王储，皇都城里皇后一派虽然逐渐壮大了声势但还是很谨慎，月公国在帝国里的地位似乎也没受到任何影响，我想……皇长子之死，就是月公国与他联手做的骗局吧。”
“这个玩笑开得比昨天还大，我简直要佩服王子殿下的想象力了。”蒲熠星笑着将徽章推到曹恩齐面前，站起身来行礼，“这些皇室和各个公国之间的秘密不该被人知晓，我只是个普通而幸运的商人，靠着月公国赐给我的稀薄血脉得到了一些恩惠而已，并没有心思卷进王子们的纷争中。”
“是吗？”曹恩齐望着蒲熠星的背影，将那枚徽章抛起来，“月公国不愿意听听我们风公国与皇长子同盟的意向吗？”
蒲熠星停下了脚步。
“风公国手中的剑，可以指向任何一方，我们可以用十几年的友情先谈一谈，或者等我成了皇后的棋子时，兵戎相见那一天，恐怕就没法和今天一样轻松的说说话了。”
徽章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蒲熠星转回了身，缓慢地吐了一口气，他站直了身体，微笑着用王室的礼节鞠躬。
“两年多没见了，你已经是个优秀的王储了，恩齐。”

【月公国 王城】
周峻纬踏入了月公国王城的第一刻，就被一个少女套上了花环。
“王子殿下巡视星穹城回来了！”少女怀里抱着一大把花环蹦跳着走开，周峻纬看着眼前的人群和到处抛洒的花瓣一时间有点恍惚。
他是雇佣兵协会的王牌杀手，大多数情况下他隐入人群无人察觉，但是这满街狂欢的人群和自己黑色风衣上套着的艳红明黄的花环……周峻纬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接受一下这个现实。
“您是刚来的外乡人？”那个少女又凑了过来，“今天是我们月公国的果穗节，王子殿下也刚好从星穹城巡视回来，等下就会沿着主街和游行的队伍一起跟我们庆祝，这里人多，您跟我来，我带你找个能看见王子殿下的地方！”少女提起月公国王子时红了脸颊，她把花环抱在一边手臂里，拉着周峻纬钻进了小巷子。周峻纬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少女不由分说地跺了跺脚，扯着他的衣袖不许他离开。
“你信我！在那边看到王子殿下之后，还有个王城里最棒的小酒馆，第一天来的人一定要去那里喝一杯！晚了可没有位置了！”
“比起看到王子殿下，让我去那里喝一杯才是你的目的吧，美丽的小姐？”周峻纬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接过少女手里的花环跟着她在小路里一路小跑，少女的裙摆扬起来，露出小鹿似的修长的腿。
“是呀，我爹酿的葡萄酒是整个月公国数一数二的好，王子殿下和他的朋友们都来喝过的！”少女带着他跑到了一处斜坡，果然周围没有什么人，脚下便是主街，远处已经开始有浪似的欢呼声一波接一波的传来，鲜花在半空中飘洒，乐队和卫兵开路，人们欢呼着将手里的麦穗和果实递过去，队伍的中央，月公国的王子骑着马朝着民众招手示意，阳光照在他黑色嵌着金边的礼服上，转过脸来对着这边微笑时，周峻纬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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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瞧，王子殿下的魅力连男人也很难抵抗吧。”少女笑着用手在周峻纬面前挥了挥，“喂，醒一醒，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家酒馆就在从这条路过去五百米的巷子口，上面画着鹿角的就是！”
“我记得了，今晚我不会失约的。”周峻纬似乎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花环还给少女，对她行礼，“感谢您，善良的小姐。”
少女哼着歌轻快地跑下去，游行的车队也逐渐驶来，王子头上带着花环，抱了一束麦穗，笑起来连表情似乎都金灿灿的，弯着眉眼朝着人群招手，目光从周峻纬身上滑过去，虽然没有刻意停留，但周峻纬想让他停留的再久一点。
一支箭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正中游行队伍中的一个乐手，他从花车上摔了下去，将后面的马队队形搅乱，骑手们慌忙拎起缰绳避免踩到他，有人冲过去把他拖开，卫兵们高喊着“保护殿下”，将王子围在了中间。
箭矢越来越密集，人群也骚乱起来四散奔逃，周峻纬看见了那个少女手里的花环散落一地，她慌乱地随着人流奔跑，好几次都险些被人推倒。
周峻纬把兜帽往下压了压，在出手救人还是隐匿自己之间犹豫了片刻，看见那个少女身子一歪就要被人挤下路边的斜坡去，他不敢多想，飞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跌倒的少女。
“啊——诶？”女孩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恐换做了惊喜，眼睛里的泪还没擦干就站稳了身子拉着周峻纬，把裙摆卷起来扎了个结，“快走，这里乱起来了，先保证自己安全，你不认得路，我带你躲起来！”
“不用担心我，你快躲回家去，趁着人还没都涌过来……”
“你去哪！”少女还想抓着周峻纬一起跑，却被他一把推进了小路，她捂着自己的嘴巴看着周峻纬冲上了主路，精准抓住了一匹甩掉了背上士兵的马匹缰绳，飞身上马，猛地一勒，那马就长嘶了一声转了向，朝着路边几个似乎吓呆了的人冲了过去。
“什么人！”卫兵自然发现了有人抢马，来不及阻拦，周峻纬已经抽出了马鞭，带着风声抽向那几人，鞭梢一卷正抽在人群后面其中一人胳膊上，那人惊叫一声，手里的枪就歪向了天，砰地一声巨响，又惊起人群一阵慌乱。
“有人拿了火枪想要行刺，是这个年轻人及时发现的。”跟在王子身边的侍臣眼尖，小声说道。

“第一队去协助城卫疏散人群，第二队整理好游行队伍不要乱，第三队去抓人，留一辆花车在那边空旷处，医师们过去，让受伤的市民先简单处理。”齐思钧拉住了马匹稳稳地站在主路中间，“今天是果穗节的第一天狂欢，我就站在这里，和所有人民一起。”
“你去把那个年轻人请过来，我需要当面感谢他的勇敢和敏锐。”

周峻纬如愿以偿地单膝跪在了月公国的王子面前，齐思钧把他搀扶起来，诚挚地向他表达了感谢，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齐思钧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周峻纬有点儿恍惚。
“我叫周峻纬，来自花公国，也是碰巧今天才到的月公国游历……看到有人想要行刺，一时情急出了手，没有惊到您吧？”
齐思钧摇了摇头，旁边的卫兵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齐思钧便严肃了起来，看向周峻纬的眼神也瞬间变得犀利。
“王子殿下……怎么了？”周峻纬微微皱起眉头，他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开始变得不可控起来。
齐思钧缓慢地转着手上的戒指，观察了一会儿周峻纬的表情，又逐渐放柔了目光。
“我们的卫队刚刚抓到了几个刺客，他们也自称……来自花公国。”
周峻纬愣住了，他在脑海中飞快地分析了一番局势，坚定地摇了摇头，跪下低头行礼。
“花公国本就不在权力漩涡中心，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必要，我想……”
“是有人嫁祸花公国，想要挑起两国的争端。”齐思钧把手放在他肩头，“站起来吧，这场闹剧我们会慢慢调查，今天是果穗节的狂欢日第一天，请跟我一起庆祝月公国今年的丰收吧。”

“所以你是月公国的王子。”郭文韬眨巴着眼睛看着蒲熠星，他喝了一点酒，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撑着自己的下巴歪着身子靠在椅子扶手上。
“如假包换的。”蒲熠星摆弄着酒杯里的冰块，指尖被冰冷却到有些发麻，便戳在郭文韬的嘴唇上，血族有着漂亮的唇珠，被酒精熏得嫣红，微微探出舌尖来卷着蒲熠星的指尖，那颗舌钉在指腹上打了个转儿，不等蒲熠星捉住就收了回去。
“王族也会有血猎的血统？”郭文韬真心实意地好奇。
“我母亲是血猎。”蒲熠星靠到椅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郭文韬不必贴着自己跪着，让他坐到了窗边的另一个椅子上去，“王族饲养吸血鬼会被视为玩物丧志，我母亲只把这个血统遗传给我了，18岁前我见过的狼人和血族没几个活的，大都是标本。”
“那18岁之后呢？”郭文韬看了看外面狂欢着的人群，“没人管你养宠物了？”
“18岁之后我是E伯爵，一个富可敌国的伯爵养一只漂亮又强大的血族不是很正常么？”蒲熠星又摆出了他那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贵族。
“这儿有个月公国的王子殿下，那儿也有一个月公国的王子殿下，演的是哪一出？”
蒲熠星抿了一小口酒笑了笑，也看着外面的人群和花车中央正倾倒着香槟塔的齐思钧，没有回答。
“所以……”郭文韬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他看着蒲熠星嘴巴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直到蒲熠星挑了挑眉毛，才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是……皇长子？他替代了你的身份，而你成了……”郭文韬差点被自己呛到。
“真聪明。”蒲熠星笑了起来，他抿了一小口酒，在躺椅上惬意地摇了摇，“这会让我后悔答应日后把你放走的。”
郭文韬咬着嘴唇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蒲熠星必须得承认，这个血族是黄子弘凡为他选中的最合适的一只，同样也是最危险的一个。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走向窗边，郭文韬乖巧地也站起身来，垂着头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

“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韬韬。”蒲熠星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那个戒指正面的花纹来自他的母族，而内圈刻着月公国的徽记。
“你正在触及这个帝国继承人们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你不是一个公民，没有站队的机会，成为我的刀剑，那么我答应你，如果成功了，我遵守诺言放你自由，让我们的皇帝陛下给你一片属于你的土地，让你享有公民的身份，哪怕失败了，只要你活着，在我死前，我也会解除与你的契约，随便你去哪里逃命。”
郭文韬抬起头来看着蒲熠星，向前迈了半步与他并肩。
“那如果我拒绝呢？”
“我会派人把你送到冰原上去，用冰棺把你埋在地下强迫你结茧转生，总之再过一百年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也无所谓你知晓多少秘密了。”蒲熠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药丢进酒杯里推向郭文韬，“这是专门用来麻醉血族的药，你喝了这杯酒就会陷入沉睡，等你再次醒来就已经在冰原下的棺材里了，我保证是个豪华冰棺，够你选个最喜欢的姿势结茧。”
郭文韬端起了酒杯，金澄澄的液体折射着外面篝火的光，还没到月圆夜，缺了一条边的月亮勉强地在满地星光里找到了一处归宿，才在酒杯中停留了片刻，就被郭文韬抛了出去。
“真可惜，这一杯酒要五个银币呢。”蒲熠星咂了咂嘴，“我才喝了一口，就被你都扬了。”
郭文韬跪下来轻轻地吻了下蒲熠星食指上的戒指，他脖子上的纹身在微微发烫，他知道这是在补充他们契约中的内容，蒲熠星正盯着他的眼睛嘴唇翕动，他不确定蒲熠星补充进去的内容是否真如他所说，会将自由还给他，但郭文韬不愿意把机会交给一百年后的转生。
他想亲自抓住一切机会，如果蒲熠星的胜利可以换来他的自由，那他就去做蒲熠星的刀剑。

包间的门被敲响，酒馆老板的女儿站在门外探了个头进来。
“E伯爵，有客人要见您，说约好了的。”
“没错，请他进来吧嘟嘟，今晚你可有得忙呢，就不用在我这里费心了。”蒲熠星笑着回礼，“还有，请再给我送两杯金葡萄酒，方才那杯被我的宠物洒到楼下去了，简直暴殄天物。”
嘟嘟瞪着漂亮的圆眼睛跺了跺脚：“太过分了，那酒一年也就只有十几桶，还洒了一杯？”
“替我向老板说声抱歉。”蒲熠星揉了揉郭文韬的头发朝门口走去，一个精灵族已经走上了楼梯口，对着蒲熠星欠了欠身。
“有些时间没见了E伯爵。”
“您是特意从皇都城赶来参加庆典的吗？”蒲熠星将人迎进屋。
精灵说话时语气舒缓，郭文韬猜他大概是个木系元素的精灵，从他走进来时房间里就萦绕着清浅的绿意。
“我本来想在风公国与您见面的，但是晚了一步，那就刚好来参加果穗节的庆祝，也算是给自己恢复的时间，您知道，皇都城里简直要把我的元素耗尽了。”
“郎老师一切还好？”
精灵露出了一点忧伤的表情，但语气仍旧淡淡的。
“他的嗓子注定没办法恢复了，但是……一切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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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您是在各国游历？”齐思钧总算是应付完了一波贵族，用丝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才想起来被他遗忘在一边很久了的周峻纬。
“是，我从花公国出发，拜访了风公国亚拉港附近的血族遗址，在王城里看了不少戏剧，又去斗兽场体验了一番——奴隶们的战斗确实精彩，只是观赏都够我学到许多实战的本事了，然后为了赶上月公国的果穗节狂欢，马不停蹄地又来到了这里。”周峻纬搀着齐思钧的手让他坐下休息一会儿，仆从们换上了新的酒和水果，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会在这里停留一些时间吗？花公国的谐约节也快开始了，那是你们最重要的节日了，要赶回去和亲人团聚的。”齐思钧举杯示意了一下。周峻纬抿了一小口酒，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些好友，但也散落天涯，大家各自忙碌，即使是谐约节多半也回不去了。”
“抱歉。”齐思钧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躬身，“那不如在月公国留几日吧，果穗节有五天的狂欢，你很喜欢戏剧的话，现在正是去看那些精彩演出的好时候，刚巧我也有朋友们喜欢这些，也许大家可以一起聊聊。”
周峻纬有些惊喜似的站起身来行礼：“既然是王子殿下的挽留，那恭敬不如从命。”

“刺杀月公国的王子？”王春彧似乎有些惊讶，“在我离开皇都城的时候，皇后御下并没有找到皇长子的真实身份。”
“那就是单纯的为了杀死月公国的王子？”蒲熠星敲着杯子沉思，“杀了月公国的王储有什么好处吗？”
“月公国反对皇次子的继承人身份，也许是用这样的方式作为威胁。”王春彧的目光转向了站在窗边的郭文韬，“一个原生血族，与你签订了契约？”
“郭文韬，雇佣兵协会的人在保守秘密这方面还是信不过，自己磨的刀好用些。”蒲熠星招了招手，但精灵主动走了过去，拦住了想要行礼的血族，握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
“血族的信用也不高，虽说在契约的制约下他杀不掉你，但他还是可以背叛你。”王春彧没有松手，转过头看着蒲熠星笑了笑，“如果说起信用，我还是觉得之前那个狼人更适合一些。”
郭文韬咬着自己的嘴唇，他有点害怕蒲熠星真的把这话听进去了，决定放弃他，把他埋到冰原上去……或者干脆命令他去死。他也看向蒲熠星，目光里带了几分求救的意思。
“但他身上的能量并不让我紧张。”王春彧松开了郭文韬的手坐回了座位里，“如果在以前的年代里，我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既然是精灵都愿意成为朋友的血族，起码现在看来还是可以信任的。”蒲熠星把另一杯酒推给郭文韬，“刚刚那杯你没有喝到，尝尝一年只有十几桶的金葡萄酒吧……说起来血族对于除了鲜血以外的食物到底有没有味觉？”

“以前确实也游历过各国，帝师带着我们一路走马观花地过去……但十几岁的孩子，就算当初听了看了那么多，也留不下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只对吃的玩的感兴趣。”齐思钧脸颊绯红，酒气在脸上氤氲着，周峻纬的眼神就仿佛也醉在他的嘴唇上面。
“和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好友一起游历，想必是此生最重要的体验之一了。”周峻纬笑道，“老师们讲的东西早就忘光了，但是朋友们一起经历的事情会记很久很久的。”
“你明明也没多大，怎么讲话和我那个表兄似的老气横秋。”齐思钧也跟着哧哧笑。
“殿下的表兄……哦，是皇长子？”周峻纬放下了酒杯，“他……”
“两年多前出城礼的前两夜突然急病走了。”齐思钧的表情变得有点伤感，“在皇都城时我就和他最亲近，大家也都觉得他未来一片大好，可惜……”
“怎么会这么巧？以前我们听见各位殿下的消息，都说各位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皇长子殿下怎么就……”
齐思钧摇了摇头。
“皇都城内的事情，就由着它发生，我们公国王子说是由帝国统一培养，也不过是做一个质子，保证各个公国对帝国的绝对忠诚，皇族之间的事情，不要再问了。”
“是我失言了，殿下不要怪罪。”周峻纬微微躬身。
“没关系，这是狂欢的日子，我们应该庆祝还活着的人们平平安安，庆祝帝国千秋万代。”齐思钧举杯，“干杯！”
周峻纬跟着举杯，看着齐思钧一口气喝光了整杯酒，也跟着一仰脖子干了。
“等会儿……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们，今天该完成的礼节都完成了，我也可以扔下一会儿王子的身份撒撒野了。”齐思钧似乎有点醉意，披风被他脱掉了丢在椅子上，他穿着那身黑色嵌金丝的礼服，解开了两颗纽扣，腰封马裤和长靴裹着的腰腿颀长，随着他逐渐放下端着的王子仪态变得洒脱了许多，撑着一条腿蹬在桌腿上，似乎觉得还不够放松，微微向后仰着身体，连椅子都跟着向后翘起来，周峻纬不得不提防着他会使过了劲儿翻倒下去。
“如果能认识王子殿下的朋友，我当然荣幸之至。”周峻纬伸手搀着齐思钧站起身来，脑海里回忆起黄子弘凡曾经跟他讲过的月公国王子的形象。
“有点吊儿郎当，但是该拿出个王子样子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听说当年和皇长子关系最为亲密，皇长子死了……不对，不知道到底死了没有……反正传说是死了之后消沉了好一阵子，再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候就突然成熟冷静了很多了。”
周峻纬突然觉得肩上一重，齐思钧把手臂甩到了他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笑眯眯地拉着他往外走：“带你去个地方，那里的金葡萄酒是最好喝的，一年只有十几桶，果穗节才会拿出来卖……要是去晚了恐怕都要被我朋友喝光了，那你就得等明年了。”

“郎老师这次让我来告诉您的事情是，皇后御下安排了皇次子殿下出发去各国游历走访，再过几日便会启程，第一站是皇后御下的母族——雪公国。”
“为了让他在全帝国面前露露脸，壮大接下来立他为皇储的声势。”蒲熠星点了点头，“他们要搞多大的阵仗？”
“皇次子殿下拒绝了仪仗队之类的人员随行，只打算带少量的侍卫和内官，皇后虽然很担心，但还是同意了。”王春彧淡淡地叙述道，“郎老师作为随队的医师也会共同出访……您好像要有新的客人拜访了，我不方便在这里，告辞了。”
蒲熠星没有挽留他，王春彧披上了斗篷，将兜帽带好，迅速地离开了房间，一直萦绕在房间里的绿意也迅速地消散了。

“诶，是你呀！”陈怡馨端着两壶葡萄酒正打算送上来，看见周峻纬扶着齐思钧，惊喜地笑弯了眼睛，“你守信用诶！”
“是我，说好了不会失约的，只是多带了个朋友来……”
“哦我知道的，你的朋友可比你是常客，跟我来吧。”陈怡馨带着两人上了楼，王春彧在走廊拐角处给他们让了路，微微地低头示意。
“Eazin！”齐思钧进了包间就冲向了好友，搂着他的脖子对着脸颊就是吧唧一口。跟在身后的周峻纬看得目瞪口呆，视线还没来得及从齐思钧身上滑到蒲熠星身上，就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杀意，他的手下意识摸到腰后的短刀上，目光移到窗边，看见了正端着酒杯安静看着他的郭文韬。

“来认识一下，这是E伯爵，一个成功的商人，如果论起血统还算是我不知道拐了几道弯的表弟，”齐思钧总算是恢复了一些该有的优雅姿态，“这是周峻纬，如果不是他，今晚我就要失约了。”
蒲熠星笑眯眯地打量着周峻纬，又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郭文韬，向他伸出手去。
“幸会，我们之前有见过吗，看您似乎对我的宠物有些兴趣？”
周峻纬又握了握刀柄，才松开来与蒲熠星握手。
“不，我想我们是初次见面。”
郭文韬微微偏过头去，又把目光落向了窗外的篝火和跳舞的人群，似乎对房间里的对话毫不关心，血族手里端着一杯酒，偶尔抿上一口，用舌尖卷走留在唇上的金色佳酿，嵌着钻石的舌钉就会折射一瞬的月光。
周峻纬确信这个血族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并随时做好了咬断他脖子的准备，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给这个危险的家伙，忽略了蒲熠星和齐思钧的聊天。

“来自花公国的杀手？”蒲熠星摇了摇头，“花公国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也许是雇佣兵协会的人冒用着花公国的身份，只为了嫁祸给他们。”
“我也这么想，两个公国之间并没有什么瓜葛……除非……”齐思钧瞟了一眼周峻纬，似乎思考了一番，带着些调笑的意味对着他举了举杯，“花公国做了个大局，先派人刺杀我，再叫你来救我，你不会才是这局棋里的杀招吧？”
周峻纬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要跪下去解释，又被齐思钧拉了起来。
“开个玩笑罢了，我信你。”
“为什么？”蒲熠星和周峻纬异口同声，语气里都满是惊讶。
齐思钧也把目光转向了窗外，郭文韬似乎也充满了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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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周峻纬醒来的时候是在王城的城堡客房里，他在柔软的大床上回想了一会儿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又摸了摸身上丝绸的睡衣，看了会儿挂在架子上的衣服，伸手摸到了放在枕头下的短刀，总算是把有点断片了的回忆捡了起来。
在短暂的讨论过花公国派人来刺杀月公国王子这件事情之后，他们聊起了文学、戏剧和历史，三个人意外地很有共同语言，边聊边喝就到了后半夜，郭文韬也加入了进来，齐思钧对于一个血族也坐在他们之中没有什么贵族常见的大惊小怪，兴致起来时揽着郭文韬的肩膀踩着椅子说，蒲熠星手忙脚乱地把人按下来，齐思钧就拉着周峻纬的手请他一起回城堡休息，第二天再继续聊，这时候的周峻纬已经有些醉了，撑着下巴看着齐思钧的嘴唇一张一合，听不清说什么就一个劲儿地点头，陈怡馨叫来了王城的侍卫们带人回去，还又捎带上了一大盒子吃的。
蒲熠星和他的宠物也被一并带了回去。蒲熠星醉酒后安安静静地，表情神态都如常，脚步有些轻飘但总归还在一条直线上，听着齐思钧讲话也能答复，周峻纬自从做了杀手从没这样喝过酒，左脚绊右脚地上不去台阶，最后还是郭文韬扛着人上楼，恶狠狠地把他丢在了床上，一整条毯子劈头盖脸往人身上一压便退出去跟上了蒲熠星的脚步——当然周峻纬已经记不得这一段了。
周峻纬揉了揉宿醉后有点疼的脑袋，在心里暗自懊悔，但也说不清到底懊悔于自己酒后耽误了去杀死皇长子的任务时间，还是懊悔于没能给齐思钧留下些更良好的印象。
门外的侍者听见了他起床洗漱的声音才敲了门送来丰盛的早餐，周峻纬没有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便走出门去，意外地看见郭文韬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雕花的廊柱恰好给了他一块阴影，他安静地望着窗外的飞鸟，听见走廊里的响动回头看见周峻纬，脸上竟然显出了一丝惊慌。

“你站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那个狼人死了？”周峻纬走了过去，握着手里的短刀。
郭文韬摇了摇头，把兜帽摘了下来，警惕地露出了尖牙：“那天的申请人……是你？”
“我很好奇，你身为E伯爵的宠物，为什么要跟踪我。”周峻纬转了转刀，“来自E伯爵的命令？还是你自作主张？”
“无可奉告。”郭文韬不想与他多话，在王城里他不该离开蒲熠星身边，能得到王子的特许进入王城就已经算是破例，离开主人的行为和自寻死路差不多，只是早上房间里满洒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想要在走廊的阴影里躲一会儿，没想到冤家路窄，又碰上了周峻纬。他想要回到房间里去，路却被周峻纬堵得严严实实。
“请您让开……我该回房间去了。”在这里起冲突并不是个好选择，郭文韬微微低了头，但周峻纬饶有兴致地抱着双臂盯着他，没有一点要让开的意思。

“早上起来就不见你……你在做什么？”周峻纬身后的门被拉开，蒲熠星揉着蓬乱的头发皱着眉毛看过来。
“昨晚看到您的宠物时觉得有些眼熟，今早看他自己在这里望着窗外，突然想起了他似乎就是斗兽场里很有名的Stefan，倒是没料到他已经是您的了。”周峻纬微笑着行礼，“伯爵的品味和财力，确实令人佩服。”
蒲熠星招了招手让郭文韬过来，揽着他的腰哈哈一笑：“您也好眼力，我买他只是因为他原生血族的血统已经太稀有了，确实不知道他还有着斗兽场里的光辉历史，上次带他去时险些把这么名贵的宝贝丢在里面，所以干脆又花了大价钱把他的记录也毁了——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调养好的宠物莫名其妙死在外面，只是他规矩一向学得差，若是冲撞到您，我会教训他的。”
“没有，有幸曾经见过他战斗的场面，很是精彩，若是有机会还想跟他讨教一两招。”周峻纬低头示意，“王子殿下约好的时间也快到了，我便失礼告辞了。”

“你在城堡里乱跑可是会被直接杀死的。”蒲熠星把人推进房间里重重地甩上门，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里不是下城区可以给你那么多自由的地方。”
“他大概率就是和黄子弘凡交易过的那个杀手。”郭文韬直视着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在斗兽场里跟踪的人就是他，但只是一错眼，他就消失了，接下来他就申请了我和石凯去比赛。”
蒲熠星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他……那他接近小齐，难道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郭文韬摇了摇头。
“我感受不到他对王子殿下……皇长子殿下的敌意，我猜他还没有认出来。”
“看来在他离开这里之前，我们也要在城堡里住一阵时间了。”
郭文韬扁了扁嘴。王城里的繁琐规矩难得让他想要尽快回到下城区蒲熠星那栋巨大的房子里去，他甚至有点想念那三只冷漠的猫了。
“我会和小齐说，换个暗些的屋子……如果要离开我身边至少告诉我一声，你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不要不明不白地把自己玩儿死了，那我可就亏大发了。”蒲熠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换衣服，今晚我们要和小齐谈一谈。”

【月公国 拍卖场】
石凯咬着自己的手指，今天是月圆夜，这是他换了黄子弘凡这个主人以来的第一个月圆夜，他有点紧张。
狼人的伤口恢复速度比血族要慢些，身上的几条刀口还凝着血痂，愈合时的麻痒让他总想舔一舔伤口，但是总会被背后似乎长了眼睛的黄子弘凡拦住。
“你都成年了能不能不要总是舔伤口啊，还像小狼一样。”
“成年狼也会舔伤口的啊……”石凯露出自己的尖牙来，但是黄子弘凡顺手在他的牙上弹了一下，狼人发出了一声呜咽。
“上面抹着药呢，苦的。”黄子弘凡笑眯眯地又把他的手指从酒瓶上面掰了下来，“不许喝。”
“今晚是月圆夜……让我喝醉了睡过去好歹不会失去理智的时候发疯。”石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再因为破坏了东西挨收拾了。”
“我是个驯兽师，凯凯。”黄子弘凡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怕，我在的。”
石凯还是紧张得要命，他想躲进地下室去，至少抓挠墙壁和撞击厚重的铁门不会造成什么大规模的破坏，只要他乖乖地把地下室打扫干净了，他就不会挨棍子，但是黄子弘凡看上去没有这个打算，他们坐在拍卖场楼顶的天台上晒太阳，黄子弘凡还煞有介事地摆了一张沙滩椅，翘着脚喝着西瓜汁，楼下的院子里侍从们正在打扫一个个铁笼添上食水，偶尔能听见老虎和熊的咆哮，还有血族们躲在阳光无法直射的地方窃窃私语。
“太阳快落山了，我……你……”石凯咽了口唾沫。
“我听说狼人多照一照月光有助于伤口愈合，月圆夜最有效果。”黄子弘凡转过头来，“过几天就是花公国的谐约节了，我们去那里参加庆祝，至少在那之前好起来。”
石凯只好又往墙角退了两步，但是黄子弘凡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周围的护栏不够高，我能安抚你没错，但是你要在我的可控范围内，不要摔到楼下去。”黄子弘凡啧了一声，“你得相信我一些，蒲熠星愿意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也是相信我能照顾好你。”
“但狼人本来并不需要人类的照顾，我们应该在丛林里和我们的族裔在一起。”石凯突然有些生气，红着眼睛威胁似的压低了身子，“人类把我们当成了奴隶，还要冠冕堂皇地说‘照顾’，你们听着不觉得可笑吗？”
黄子弘凡歪过了头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伸手揉了揉石凯的后颈。
“凯凯，月之种族变成奴隶和宠物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人类是不会觉得这样的说法可笑的。”
“你已经没有族裔了，在雪公国的狼人遗址里只有冻成冰雕的最后一匹Alpha狼，他死在十多年前，此后雪公国再也没有狼人的族群出现过——这是最后一次人类见到野生的狼人族群。”
“在这样的现实背景下，你想要的那种自由和尊重能换来你的生存吗？”黄子弘凡叹了口气，“所有看见你的人都会想杀死你或者再次捕捉你，这不是我能用我的力量改变的现状，我只能尽可能给你一个足够宽松的环境，至于你想要的改变，那也许要等到帝国消亡，人类失去他们的统治权……我说这些话也该被拉去砍掉脑袋了。”
“凯凯，我见过狼人和人类形成了牢固的友谊，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或者好……爱人，至少能不能咱们先成为朋友？”
石凯舔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上面敷的药确实是苦的，他呸掉了嘴里的苦味，抢走了黄子弘凡的西瓜汁一饮而尽。
“咱们先保证对方都不要掉脑袋好了，我不会举报你说帝国要完蛋了这件事，你也别让狼人真的灭绝了……现在，你先保证自己别被我拧掉脑袋。”
月亮正从远处的海平面上升起，西边太阳的余晖还没有落尽，巨大的白狼被泼洒了满身的血红，又迅速被银白的月光洗净，幽绿的瞳孔盯着面前的驯兽师，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嗥叫。
拍卖场里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人们的嗥叫声。
黄子弘凡将手掌按在巨狼的额头上，顺着柔软的白色毛发抚摸到了耳际，嘴里低低吟唱着一段古老的旋律。
巨狼闭上眼睛慢慢低下了头，月光洒在它身上，四肢结痂的伤口迅速地愈合修复，很快便只剩下了浅浅的印记。
拍卖场里失去理智的狼人们在冲撞着铁笼，此起彼伏的嗥叫和粗重铁锁的撞击声把安静的夜搅乱，猛兽们也感受到了危机，有的大声哀嚎起来，有的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血族们也被这天然的敌意激起了战意，发出威胁的声音来。
侍从和守卫们击打着铁笼让他们安静些但是收效不佳，黄子弘凡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噪音，他垂着眼睛看着院落，轻轻挠了挠石凯的耳朵。
巨狼再次对月长嗥。
整个院子里的狼人们都伏低了身体，尾巴夹了起来，发出了求饶似的呜嘤声。
“最后的Alpha狼的后裔……也许就是你，石凯。”黄子弘凡低声自言自语，“如果真的是你，你可以再次召集狼人们了。”

Chapter Text

【月公国 王城】
“皇后安排了皇次子去各国游历，第一站先到雪公国，他们轻装简行，郎老师也会随侍。”蒲熠星放下了碗筷，侍者们安静地撤掉了餐盘，又端上来一些水果。
周峻纬总归还记得自己要找出皇长子刺杀掉他的使命，借口想要独自逛逛王城里的市集暂时告辞，齐思钧给了他一份通行证让他晚上可以继续回来城堡内留宿，而名义上的月公国王子即使在举国欢庆的时候也摆脱不开繁忙的公务，等到周峻纬离开就一头扎进了文件里面，忙得连蒲熠星叫他吃饭都没听见。
“是时候该给九洲造势了，轻装简行还能赚上一波勤勉廉正的名头……这倒不像是皇后御下能想到的手段，她看九洲比眼珠子都宝贵，出个皇都城恨不得要把整个王宫都搬去给他带着，是谁提的建议？”齐思钧用手指托着下巴，叉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好不容易从文件里抬了头，他歪在椅子上眯起眼睛给自己争取一会儿休息的时间，但脑子里还是不得不飞快运转，盘算着这场棋局。
“是九洲自己提出来的，和皇后争取了很久。”
“九洲长大了啊，不是以前那个踩到泥土都要哭闹好一阵子的小孩了。”齐思钧微微笑了起来，“那时候他哭着闹着非让我抱他去外面看你们练剑，皇后御下又不许他过分接近我们，可让我苦恼了好一阵子，现在也开始学着怎么收络人心了。”
“他收络来的人心可都是要杀了你的，你还惦念着他刚学走路的时候呢。”蒲熠星抿了一口酒长长地叹气，“九洲也快成年了，皇后是打算先让他先巡视一遍全境，然后再在他的成人礼上宣布更换继承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两年我们在月公国虽然维持着原有的势力，也争取到了恩齐他们的一些许诺，但是一旦九洲成势，在皇后一派的支持下，对我们只会越来越不利。”
齐思钧沉默了一会儿，叉子下的葡萄被他刺了个对穿，清甜透明的汁液流到了盘子里，紫色果皮上的颜色也缓慢地渗进去，他盯着那条紫色蜿蜒着漫开来，抿了抿嘴唇，将葡萄放进口中。
“恩齐也不会把赌注只放在我们身上，风公国巴不得看见我们两个兵戎相见，皇室越是斗得你死我活，他越能坐收渔利——而后还可以迫使皇室进一步依仗他们的军队来抵御内忧外患。”
“借着九洲这次出行游历的机会，杀了他吧。”蒲熠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能让皇次子活到成人礼的时候。”
齐思钧哽了一下，那颗葡萄似乎卡在他的嗓子眼里，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几下，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
“让郭文韬去，一个血族奴隶不服从管教想要随机仇杀一个贵族——我们总会有退路，如果他成功得手并且撤离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失败被抓了，可以在他供出任何信息之前把他烧死，一团灰烬留不下任何把柄。”
“说来你的那个宠物呢？今天怎么没带过来？”齐思钧迟疑了片刻换了个话题。
“不说侍卫们能不能让一个血族进到你的书房来，他就算是来了也只能在跪在墙角里，摆着一张臭脸给你看，不如让他在房间里呆着，大家都自在点儿。”蒲熠星笑了两声，“怎么，想见见他亲自给他安排暗杀任务？那我这就去带他过来。”
“不必了……”齐思钧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低下了声音，“让我再想想吧阿蒲……我们还有时间，不必这么快下决定。”
“一切听您的指示，殿下。”蒲熠星站起身来走到齐思钧身边，单膝跪下轻吻他的戒指，“但如果在皇次子成人礼前没有尘埃落定，或您仍然无法做出决断的话，我会替您出手杀了他。”

郭文韬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身边堆满了书。
齐思钧给他和蒲熠星安排的房间里有一整面墙的书架，原本蒲熠星想带他一起去见齐思钧，但临出门前又改了主意，让他乖乖在房间里不要乱跑，自己换了衣服离开，直到晚餐时间也没有回来，有侍从给他送了一份食物，似乎对一个没有带着口枷和锁链的血族有些恐惧，他丢下了盘子便落荒而逃，险些打翻了里面的汤。
蒲熠星回来的时候被摞了满地的书吓了一跳，还以为郭文韬掀翻了书架把自己砸死了，绕了几个弯儿才看见叼着一块干面包聚精会神看书的血族。
“这些是你看完的书还是你单纯地想把它们都挪下来锻炼身体？”蒲熠星把摞在凳子上的书搬开一屁股坐下来，有些好奇地看着郭文韬。
“啊我就随便看看……您回来了？”郭文韬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才意识到是蒲熠星回来了，有点慌乱地把手里的书藏到背后，又扫视了一圈周围堆满了的书籍，低着头跪坐在地上，“对不起，我这就收拾起来。”
“看到什么有趣的了，连屋里进了人都没感觉到，这可不像一个血族该有的敏锐感知。”蒲熠星弯下腰去从他手里把那本书抽走。
“一本……讲述对未来幻想的书。”郭文韬垂着眼睛回答道，“关于天上的繁星，与我们大陆不同的一些生物，还有征服、统治和无限的死亡。”
“哦？”蒲熠星挑起了眉毛，“那你觉得这些幻想会实现吗？”
郭文韬咬了咬嘴唇，跪起身来把身边的一摞书放回书架，大概是在地上蜷缩得太久了腿有些不听使唤，还左脚绊右脚地踉跄了一下。
“如果您说的是征服和统治的那部分，它已经实现了，主人。”
“那关于繁星呢？”
“我不知道。”郭文韬摇摇头，“奴隶是抬不起头颅看星空的，他们只能俯视死亡。”
蒲熠星把那本书塞进了郭文韬的手里，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他转回身去，帮郭文韬把书桌上的一摞书也放回了书架里。

等到把书都回归原位，蒲熠星累出了一身汗来，把衬衫的领口扯开些轻轻扇着风，郭文韬帮他开了窗，带了些凉意的晚风吹拂进来，缓解了屋子里的闷热和疲惫。
“您要洗漱吗，我替您去放热水。”郭文韬小声问道。
他怀疑刚刚答复蒲熠星的话有哪句说得不够好听，蒲熠星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蹙着眉头靠在椅子上曲起一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抵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听见郭文韬的询问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他蹑手蹑脚地到浴室帮蒲熠星放满了热水，将毛巾和睡袍搭在架子上，探出头来看了看蒲熠星，试探着小声叫他。
“阿蒲……？”
蒲熠星似乎才回过神来，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扫过郭文韬，又皱起了眉头。
“你叫我什么？”
“对不起，主人，是我僭越了。”郭文韬立刻又乖顺地跪下去。
“你饿了两天了，我明天带你出去买些新鲜鹿血，顺便逛一逛王城……也不知道之前你的主人们有没有带你看过，果穗节期间的市集还是很值得走一走的，等日后忙起来可就不见得有时间了。”蒲熠星倒是没再计较这个称呼，他从郭文韬的身边走过，脱掉了衬衫随手丢在一边，血猎鲜美的味道从郭文韬的鼻尖掠过，他难以抑制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俯身拾起蒲熠星的衣服落荒而逃。

【月公国 拍卖场】
“我们坐船去？要几天时间吧？”石凯把两张船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有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黄子弘凡，“直接去传送不是一下子就到了吗？”
“能有几天在船上什么信息都收不到，只看海看天吃美食听音乐的机会可不多，平时我要听的消息太多了，一年到头需要几天休息，不然脑子里乱哄哄的吵死了。”黄子弘凡晃着摇椅，他刚刚写了几十封信安排手下一一送出，石凯坐在一边帮他用蜡封住竹筒，被蜡烛的热气熏得眼睛发干，揉着自己的脸接过黄子弘凡最后递过来的两张纸时下意识还想往竹筒里封，被拦住了才发现是两张船票。
“为什么是两张船票，还有谁要一起吗？”石凯吹灭了蜡烛，坩锅里透明的蜡液渐渐凝固成白色，他用指尖挑了一点用手指碾开，余热有些发烫，石凯把凝固的蜡壳从手指上剥下去，心里头说不清对那个未知的同伴是嫉妒还是羡慕。
“我，和你啊。”黄子弘凡指指自己又指指石凯，“这么大两个人就占满一个包间了，哪还有谁？”
“我？”石凯疑惑地歪过头。
“对啊，难不成你要跟行李一起睡货舱？”
石凯的脸色苍白了一下，他低下头去，这下不止黄子弘凡脑子里乱哄哄了，他脑子里也乱哄哄的。
“狼人……是不占一张票的。”他小声说道，“狼人和血族是睡在货舱里的，除了游轮里的那些……区域，暗之种族禁止踏上人类的客舱。”
“哦，但是我这次订了个双人的大包间，两个床位就得两张票，总不能你睡货舱，我一个人睡两张床啊。”黄子弘凡眨了眨眼睛，“都安排好了，咱们安心去度一次假。”
石凯的手握上了胸口的狼牙，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垂着眼睛不说话。
“啊……你不喜欢坐船？”黄子弘凡凑过去，整个人都歪过来仰着头看石凯，“那我们去传送也行……”
“不，我喜欢。”石凯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谢谢您。”

Chapter Text

【月公国 王城】
周峻纬敲门进屋的时候蒲熠星已经离开了书房，齐思钧正在把批阅过的文件整理起来，周峻纬站在门口微微鞠躬，没有再往里走。
“进来吧，这里没有什么怕你看见的。”齐思钧笑着对他招了招手，“今天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有，看到一些花公国的商人们在卖特产，带来的东西都挺有趣的，不知道殿下有没有看过。“周峻纬从包里掏出来几个东西递过去，“精灵族的占卜球……其实也不太能占卜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会把精灵族的元素之力封存在纯净的琥珀之中，这是颗木元素的占卜球，有些安神和心灵舒缓的功效，殿下平日公务繁忙，把它当个摆件偶尔欣赏一会儿，也算是忙里偷闲赚点自己的时间。”
“这个是花公国的一种蜜露，是精灵族在山林深处采来的花蜜混合了野生浆果和桦树的树汁酿制成的，当然现在这也就是个名头，很少真的有野生浆果和精灵族采来的花蜜了，不过很有特色，殿下可以尝尝。”
“你来月公国游历，不买点月公国的纪念品带回去，怎么买了那么多给我的东西。”齐思钧笑弯了眼睛，把占卜球摆在桌面上，又打开了蜜露闻了闻，抿了一小口。
“在外面看到自己故乡的特产，就不由自主想起殿下来了，忍不住想着如果能带您到花公国看看该有多荣幸，但这只是我一个平民百姓的奢望，不如给您带些礼物，表达您让我住在这里的感谢。”
齐思钧似乎对那瓶蜜露很满意，又连着喝了好几口，才摆了摆手:“让你住下当然也是调查过你的，否则内官们早就一边唠叨我一边把你叉出去了……没有告诉你就去调查了你的情况，抱歉。”
“您调查我是应该的。”周峻纬颔首行礼，“您是公国的王储，为了您的安全什么都不为过——您甚至无需告诉我这些。”
“我也确实希望能和你结交一段友谊，如果日后有机会我更希望你能来我这里任职，这两日和你聊过的这些事情，给了我很多启发，我想能继续这段交流——这是我诚挚的邀请。”齐思钧向周峻纬伸出一只手。
周峻纬睁大了眼睛，惊喜地双手握了上去，单膝跪地吻上了他的戒指。
“能认识您已经是我此生的荣幸了，能得到您的青眼……我愿意将我的忠诚献给您，殿下。”
“话别说的太早了峻纬。”齐思钧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你毕竟还是花公国人，我不能掌控你的去留，如果能获得你的忠诚，我非常高兴，但日后如果月公国和花公国有敌对的一天，希望我们还能记得少许在今年果穗节上聊过的话。”

“如果周峻纬对小齐没有敌意，也许可以逐渐争取他。”蒲熠星裹着浴袍，手指间夹着一颗棋子，盯着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洗过了澡他倒是精神了些，摆开了棋左手搏右手厮杀得起劲儿，郭文韬站在他身后帮他擦干头发。
“如果他确实是皇后派来的人，先把他绊在宫里让他无法获知更多的消息，再让他为月公国所用铲除敌人，只要保证瞒住了皇长子殿下就是现在的月公国王子殿下的身份，周峻纬就成了皇长子殿下手里的快刀，他在灯下的暗影里，更难发现他的目标应该是头顶的灯。”郭文韬把毛巾折起来挂好，又站回到蒲熠星身边，低声说道。
蒲熠星手里的棋子顿了顿，抬头看着郭文韬。
“你看了这局棋这么久了，规则看懂了？”
“……略懂了一点，主人。”
“这会儿你倒是不乱叫了。”蒲熠星抬了抬手，“坐过去，我看看你要走哪步棋？”

“用王当诱饵，你这一手太危险了，把周峻纬留在这里，一旦被他摸到一点线索决定动手，我们来不及反应。”
“但他在公国王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也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王储下手。”郭文韬把一颗棋子吃掉，“雇佣兵协会的人并不是皇后的死侍，用自己的命换王储的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在月公国的王城里，哪怕他毁了约，皇后也难以惩戒他，对月公国和皇长子殿下来说也是有利的——起码还能让皇后如鲠在喉一下。”
蒲熠星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演技骗得过大半个帝国，但这个周峻纬……很难说有十足的把握，皇后能选这个人来寻找并且刺杀皇长子，他不会这么简单就上钩，也不见得这么轻易就会毁约。”
“那就拿出比皇后的价码更多的筹码。”郭文韬语气平淡，“如果他就是假面商人说的那个雇佣兵协会成员，他们只看谁的出价更高，只要给够了价位，他就能为您所用。”
蒲熠星把棋子丢在棋盘上，淡淡地扫了一眼郭文韬，郭文韬还垂着眼睛看着棋盘，因为两天没有喝到血嘴唇有点泛白，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姿态恭谨，但神情冷傲。
“你们血族也会为了利益随时更换雇主，所以你才想得出让一个强大杀手叛变的策略吗？”
郭文韬起身跪到了蒲熠星的脚边亲吻他的手。
“您许诺我的自由就是我想要的最高筹码。”
蒲熠星摸了摸血族柔顺的黑发，点了点头。
“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要去逛市集，不要错过了时间。”

【皇都城】
皇都城里，唐九洲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脑后枕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夜色已浓，但他毫无睡意，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明天皇次子巡访各国的通知就要广告全帝国，尽管争取到了轻装简行，不要劳民伤财，不要大搞大办的应允，唐九洲还是放不下心来。
人生的前十几年，他只需要看着皇兄齐思钧和四个公国的王储每天学习各种治国之策，虽然他也要坐在教室里一起听课，但帝师们并不在乎他的成绩，他也乐得跟在哥哥们身后做个无忧无虑的跟屁虫，尽管母后看向皇兄的目光总带着怨恨，唐九洲也不愿意多想。
但是皇兄在十八岁出城礼的前几日突然急病去世，帝国首席医师郎东哲说是很烈性的传染病，为了避免传染，尸体当日便烧成了一抔灰烬深埋到了城外的山坡上，皇兄的表弟、月公国的王储蒲熠星在坟前哭得昏厥过去几次，最后让月公国的内官们勉强架上车去提前离开了皇都城这片伤心地。于是这一代的出城礼也这样草草了事，几个王储离开时都带着几分悲戚，只有母后端庄的微笑背后掺杂了十分的狂喜，次日便安排了帝师们给他上课，内官们每日抱来要他学习的书堆得半人高，每天习的剑也逐渐增重，唐九洲体会不到自己可能要成为皇储的喜悦，只觉得要被这些书和剑压垮了骨头，烦心得要死。
不过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也就习惯了，当皇后安排他去巡访全境，立起皇子的威严时，他搬了整套仁慈德厚勤勉节俭的说辞来，拒绝了一整套华丽张扬的行头，只安排了少量内官和侍从们跟随，他也做好了全程的规划，想走访的城镇，要询问的事项，需关注的要点一一记在自己的文件里，帝师看后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向皇后恭喜皇次子已有了些接任整个帝国的担当和准备，只缺了些年龄和阅历，还有公国们的支持。
唐九洲闭上眼睛，全帝国的地图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雪公国是自己的母族，国师火树为皇后谋划了全局，这次出访第一站回到雪公国，就是要与火树直接见面谋划下一步棋局；月公国是前皇后和他皇兄齐思钧的母族，虽说两年多前齐思钧急病而死，但没有人见过他的遗体，民间宣称皇长子是为了逃避皇后暗杀假死出逃的说法始终存在，想要争取到月公国的支持颇有难度；风公国是帝国手中的剑，他必须夺取剑柄，才能挥动这柄利剑而不为其所伤；花公国虽然逐渐没落，但他们也许是最容易争取到自己一方的筹码，让他能与齐思钧平分势力。
“但我还是觉得皇兄在比较好，我并不想当这个皇帝。”唐九洲睁开眼睛，转头望向窗外小声抱怨。
一个精灵正背对着他坐在窗台上，两条腿耷拉在窗外晃荡，听见唐九洲的话转回头来看向他。
“那你还要去想那么多做那么多吗？”精灵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理解唐九洲为什么在天人交战，“你的脑子里好乱，我都快被你脑子里的声音搅晕了。”
“母后和整个雪公国都希望我继承这个帝国，皇兄到底是生是死无人知晓……我好像没有什么选择。”
精灵从阳台上跳了进来，坐在床边上侧着身子俯视着他，从黑色的斗篷中伸出双手罩住了唐九洲的耳朵，他说话的语速虽然快，但优雅如同在歌唱，像是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
“九洲，做你自己。”
“那你会陪着我吗，明明？”唐九洲又闭上了眼睛，这次他觉得自己很舒服，很疲倦，很想睡觉。
“精灵只会跟随自己的心意，精灵不属于任何人。”邵明明俯下身，用额头贴上唐九洲的额头，“精灵不会因为你是未来的皇帝而臣服，也不会因为你是贫困的乞丐而嫌恶。”
唐九洲的呼吸变得平缓，他沉入了梦境，邵明明看了一会儿他的脸，盖上了兜帽，从窗台翻了出去，消失在月光里。

【月公国 王城】
蒲熠星睡着的时候比他醒着更讨喜一点，安安静静地平躺着一动不动，嘴里也不会冒出些让人生气又无法违抗的话。郭文韬没有什么睡意，血族需要的睡眠远少于人类，他坐在窗帘后面借着月光继续看傍晚没看完的书，偶尔抬头动动僵硬的脖子，从窗帘缝隙里看一看蒲熠星熟睡的脸。
门外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响动，郭文韬敏锐地感知到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打量着熟睡着的蒲熠星。
血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饿了两天了，需要一点鲜血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Chapter Text

【月公国 王城】
周峻纬透过门窗的缝隙注视着蒲熠星，兜帽盖住了他的脸，他把自己的呼吸压制到最低，试图在房间里找到郭文韬。
傍晚他回到城堡时，隐约听见了齐思钧和蒲熠星零星的一两句谈话，提到了皇次子唐九洲，和蒲熠星建议暗杀唐九洲的事情。周峻纬没有想通为什么E伯爵对皇次子会有这么大的仇怨，但月公国的王子殿下仁慈而温和，如他所听闻的一样，值得他喜欢和追随。
那么皇长子还活着这件事看来是真的，否则月公国人杀了唐九洲也阻止不了皇位旁落到雪公国血裔手中。
保护皇次子并不是周峻纬的任务，但唐九洲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想来一方面自己的赏金要大打折扣，一方面月公国的王子殿下怕是要背这口黑锅，所以，杀了蒲熠星就是最简洁明了的办法，还可以嫁祸给那个血族，省的他总盯着自己。
周峻纬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另一只手慢慢地放在了门把手上。

“我家主人已经睡下了，你来访的不是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背后响起，周峻纬一惊，猛地回身条件反射地便将短刀直刺出去，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两个人力量相近，竟然一时间谁也压制不住谁，角力了片刻，两个人各退了一步。
郭文韬舔了舔嘴唇，瞳孔深处逐渐有血色蔓延。
在斗兽场他就跟丢了周峻纬，被他害进场内比赛受了重伤，现在又在月公国的王城城堡内行刺蒲熠星，比起思考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受了皇后指使刺杀皇长子的家伙，这个周峻纬现在看来更像是专门来杀月公国王子的。
“先生，您杀不了他。”能让他知难而退是最好的，被人发现他一个血族又溜到走廊上来不是什么好事情，他虽然饥饿，但是把齐思钧和蒲熠星的贵宾当夜宵也不是个好选项。
“怎么，在斗兽场打得不过瘾，还想在这里也来一场？”周峻纬慢慢压低了身体，戒备地绷紧了全身肌肉，“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尽职尽责的当一条看门狗，怎么，当E伯爵的宠物是个很幸福的事情，值得你深更半夜守在这里？”
郭文韬脸色白了一瞬，沉默地挡在门前。
“哦，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忠实守卫的主人，计划送你去刺杀皇族人。”周峻纬转了转自己的短刀冷笑了一声。
“在E伯爵之前，我也为其他的主人们杀人，血族本就是天生的杀手。”郭文韬冷冷地答道。
“但你的主人的计划是，你一旦失手就抢在他们前面烧死你，他只需要在契约里补充一句话，你就会自愿自觉地走进火里去……即使这样你也要当他的奴隶？”周峻纬挑起眉毛，“一个原生血族也如此，我可以理解你们的种族为何沦落至此了。”
郭文韬的眼睛一瞬间变成鲜红的颜色，他舔舐着尖牙，发出轻微的威胁声。
“我并不想和你直接冲突，不如我们谈一笔交易。”周峻纬反手握住短刀，紧紧盯着郭文韬的动向，尝试着和这个固执的血族再沟通一下。
“让我杀了他，然后欢迎你加入雇佣兵协会，我许诺给你独自行动的权力，你将成为雇佣兵协会里的王牌。”
郭文韬歪了歪脑袋，似乎真的在盘算，然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对不起先生，您的价码还是不够高，不足以让我背叛我现在的主人。”

血族如同一滴墨水融化在夜色里，带着风声突然从周峻纬的眼前消失，周峻纬迅速矮身防御，郭文韬的利爪扣在短刀的刀刃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刮挠声，另一手迅速挥向周峻纬的脖颈动脉，被周峻纬抬手格挡住，指甲嵌进他小臂上的皮甲，在他胳膊上抓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鲜血最是能刺激饥饿血族战意的东西，郭文韬急促地嗅了嗅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伸出舌尖卷走了指尖上即将滴落的血珠，迅速地对着周峻纬的脖子连续出手。两个人在走廊上安静地生死厮杀，周峻纬先落了下风。
郭文韬提膝猛地顶在周峻纬的腹部，任由银制的短刀几乎齐柄没入他的肩膀，发出灼烧皮肉的嘶嘶声，然后迅速又上了半步，一手扼住周峻纬的咽喉，一手压制着他试图拔出短刀的手臂，将周峻纬压在了墙壁上。
两个人的血溅了半个走廊，都急促喘息着死死盯着对方。
郭文韬的手指按在周峻纬的动脉上，血液的味道刺激得他快要失去理智，在直接咬死他吸干血还是转化他成为自己的子嗣之间勉强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满足自己。
带着剧毒的利齿刺进了周峻纬的颈部血管，郭文韬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让甜美温热的鲜血滋润喉咙，肩上的伤迅速愈合修复，肌肉将短刀顶出了伤口，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周峻纬痛苦地挣扎着，但血族的毒液已经顺着被咬穿的血管和血液迅速蔓延至全身，麻痹了他的神经和咽喉，他无法发出更多的声音，只有稀薄空气灌注进气管时发出微弱的嗬嗬呻吟声。

“天啊——”一个值夜的侍女提着玻璃灯路过这段走廊，被满地满墙的血吓得魂飞魄散，灯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回声，郭文韬猛地抬起头望向声音来处，嘴角和牙齿上满是鲜血，那个侍女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叫，直接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最先惊醒的是离得最近的蒲熠星，他几乎和侍卫们同时赶到，看见满是鲜血的郭文韬和躺在一边已经失去意识只剩下微弱痉挛的周峻纬，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蒲熠星又惊又怒，看见远处裹着睡袍一路飞奔而来的齐思钧，猛地一个耳光将郭文韬打翻在地，“你疯了么？”
本来想先把血族控制起来的侍卫们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脆分列两队看着事态发展。
郭文韬跪在地上，刚刚的搏斗和鲜血让他还在亢奋之中，刚刚想要开口辩解，又被蒲熠星一脚踩在肩膀上的伤口上。
“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真让你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
“……不是的……”契约的纹身开始灼烫着郭文韬，他疼得皱起了脸，蜷缩着身体抵抗着疼痛。
“闭嘴吧，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在王城里杀人，你可真是有出息。”蒲熠星咬着牙下了指令，转身跟齐思钧一起去看周峻纬的伤势。

“怎么搞成这样子了？”齐思钧一手捂着周峻纬的伤口，一手扶着他的脖子避免鲜血呛进气管，医师正在赶来的路上，周峻纬的脸色已经泛起濒死的青灰，毒血让他额角的血管都显现出可怕的紫色，他迷茫地看着齐思钧，视线都无法对焦。
蒲熠星看了一眼周峻纬脖子上的齿痕就意识到了，他扯着郭文韬的头发把他拖过来甩在地上，齐思钧皱着眉头看了看郭文韬又看了看周峻纬，也反应过来。
“你转化他了？”
郭文韬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杀了他。”
“救活他。”
“现在已经晚了。”郭文韬又舔了舔还残留在嘴角的血，“毒液已经渗进去了，现在只能让他成为我的子嗣，或者看他自己能不能熬得过去。”
蒲熠星看向齐思钧，齐思钧满脸都是心疼，压着周峻纬的伤口抽了抽鼻子。
“不能转化他，让他做一个血族失去人权，只能做一个奴隶靠人类饲养……他接受不了的。”齐思钧摇了摇头，“医师到了吗？”

满头大汗的医师推开人群跑过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郭文韬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周峻纬和齐思钧，顾不得行礼，简单检查了一番便从药箱里掏出了针筒。
“毒血还没进到心脏和大脑里，现在用伤害了他的血族的血兑上药和血清注射进去，可以阻断毒血继续渗透，但是能不能挺得过来，还得靠他自己。”
郭文韬缩了缩肩膀撇过头去，蒲熠星捏住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抬了起来。
“如果他死了，你就也跟着去死。”
郭文韬闭上眼睛，蒲熠星扯掉他的一条衣袖，医师战战兢兢地从他的手臂上抽走了满满一管暗红色的血浆，配上了药剂和血清，让侍卫们按着周峻纬的身子，扯开他的衣服，将针筒直接扎进了他的胸口。
齐思钧咬着牙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个场面，周峻纬发出了垂死野兽般的哀嚎，毒血与药剂在他的身体里几乎要爆炸，让他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拼命地挣扎，三四个强壮的侍卫几乎都压制不住他，齐思钧扶着他的头，颤抖着手不停地擦掉他脸上的冷汗，每秒钟仿佛都有一整年那么漫长。突然周峻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浑身瘫软着再次昏了过去，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蒲熠星的手也捏在了郭文韬脆弱的颈骨上，郭文韬没有反抗，安静地闭着眼睛等待医师的宣判。
“他还没死，只是药劲太猛昏过去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这几天随时都得盯着，一旦毒血还有发作的迹象，就再像这样注射一次，直到彻底压制住毒血，他醒过来了，就算挺过去了。”
齐思钧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也脱了力，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抬头看了看还在掐着郭文韬脖子的蒲熠星。
“松开他吧，至少这几天还得他活着。”
蒲熠星松了手，郭文韬捂着自己的脖子猛烈地咳嗽了一阵，又往后挪了挪身体想把自己隐藏在他们的视线之外。蒲熠星扶着齐思钧站起身来，单膝跪下吻了吻他沾满鲜血的戒指。
“我没有管教好我的奴隶，让殿下受了惊吓，还请您原谅。”
齐思钧看着医师和侍卫们带着昏迷不醒的周峻纬离开，皱着眉头把他拉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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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吧。”蒲熠星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郭文韬跪在笼子里，如同过去的几任买家对待他一样，纯银带刺的锁链扣在他的手脚和脖颈上让他只能跪得笔直。
在没有主人发令的情况下主动杀人是必死的罪名，更何况他是在王城的城堡里，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王储和皇储的面杀人。郭文韬有些懊悔没有彻底吸干他的血，或者直接咬断他的喉咙，起码能省去自己受的这番折磨，可以痛快点直接死在蒲熠星手下。
腥甜的鲜血还在口腔里回味，嘴角和下巴上还沾着已经干掉的血迹，这样的形象在蒲熠星眼里看来是相当丑恶的，他似乎毫不掩饰自己对血腥味道的嫌恶，皱着眉头又向后挪了挪椅子，手里拿着那把从地上捡起来的银质短刀，弯腰用刀刃在郭文韬脸颊上拍了拍。
“他要来刺杀您，被我发现了，为了阻止他起了冲突。”契约的纹身还在灼烧他的皮肤，银链子让他无法挣脱，郭文韬垂着头低声回答。
“来杀我……？”蒲熠星愣了愣，“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么？那杀我就更没有必要了。”
“他说您要派我去刺杀皇族人，是他听见了您的谈话吗？”郭文韬抬起眼睛。
蒲熠星沉了脸色。周峻纬一定是听见了他和齐思钧的谈话，但是无法确认听见了多少。
“他还说了什么？”
“他许诺我不阻拦他，就允许我加入雇佣兵协会并且可以独自行动。”
“你的答复呢？”
“您的价码更高，我依然选择忠于您，主人。”郭文韬仰起脸，因为吸了血，他的瞳孔深处翻滚着灼热的血浆。蒲熠星的呼吸断了一瞬，他以为自己快要被卷进血海之中去，于是他用刀尖抵着郭文韬的眼睛，逼迫自己从中抽离出来。郭文韬依旧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透过刀尖直视着蒲熠星。

“你应该清楚自己的罪行不可饶恕。”蒲熠星坐直了身体长长地叹了口气，“依据帝国的法律，如果周峻纬死了，你就要上火刑架，如果他活下来了，我必须把你交给他，由他决定你的生死。”
“我清楚。”郭文韬挪了挪膝盖的重心，他跪了半个晚上了，铺了银质尖刺的笼子几乎把他的膝盖骨刺碎，对吸血鬼来说有毒的银刺在腐蚀他的腿，虽然不致命，但疼痛也让他精神恍惚。
起码没有撒水银。为了保证他的血里没有剧毒的水银，随时供给周峻纬救命用，齐思钧只安排了一辆纯银的笼子关押他，并让蒲熠星先独自审讯他。
还算得上体面。
郭文韬咬了咬自己的舌钉维持清醒。
“你清楚还要咬伤他？你的实力应该可以击退他的。”蒲熠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现在头痛欲裂，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饿了，一时失控。”郭文韬垂下头去，“对不起。”
“随便你找什么借口吧，你闹得太大了，我没办法保住你，你最好祈祷周峻纬能挺过来，否则你上火刑架我也要跟着颜面尽失。”
医师敲门进来，对着蒲熠星行礼。“周先生还需要一些血来解毒，希望您同意。”
蒲熠星扬了扬手，医师便快速地从郭文韬手臂上又抽走了满满一管血。
“他情况怎么样，好转的希望大吗？”
“殿下，他就在分岔路口上，血族的毒对于人类来说是一场二分之一的选择，我们只能祈祷他走向对的路。”医师鞠了一躬，“目前看来他的求生意志还是很强的，我想能挺过来。”
过了片刻，远处的病房里再次传来了周峻纬痛苦的嘶吼声。
郭文韬侧过头去，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手臂上还在渗血的针孔，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想他挺过来了。”郭文韬又费力地挪了挪自己几乎失去知觉的腿。
“你这是良心发现了？”蒲熠星冷笑了一声，“想好怎么向他求饶了么？”
“不，主人，我是想说，他只要活了，我就死不了。”郭文韬脸上的血和他的笑容让人寒毛直竖，蒲熠星盯着他的脸沉默了一会儿，蹲下身去隔着笼子贴近他，扯开他浸透了血的衬衫，一手扯着他脖子上的银链，一手将银质的短刀刀尖抵在他的胸口。

“你这出苦肉计……打算演到哪一步？“
郭文韬被扯得剧烈咳嗽，被紧勒着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了两下。
“用殿下当诱饵太危险了，短时间内我们又拿不出比皇后更多的筹码，所以……我们可以先抢走他的本钱，逼着他留在这场棋局里。”郭文韬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蒲熠星，“如果不是他先走了一步，我也想不到他会亲自把把柄送到我们手里来。”
蒲熠星冷着脸，把短刀慢慢地刺进了郭文韬的胸口里。
血族本就重伤虚弱的身体已经无力再剧烈抵抗了，冰冷的刀尖贴着他的心脏插进了胸腔深处，剧痛让他几乎失去了五感，他眼睛里的血海慢慢变成了纯黑的深渊，暗红的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郭文韬在笼子里微弱地颤抖了两下，便垂下了头。
蒲熠星紧紧握着刀柄，直到郭文韬不再动弹，才松开了手。
他看着郭文韬依旧保持着跪姿被吊在笼子里，缓慢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咬破了自己的指尖，血珠很快冒了出来，蒲熠星把带血的手指按在郭文韬脖子上的契约处，那里便呼吸似的迅速将他指尖的血吸进了纹身里。
“事情最好如你所愿，周峻纬能放你一条生路。”

【花公国 王城】
“在这里就别想着办公了。”曹恩齐从背后环抱住何运晨，一只手摘下了他的眼镜，“后头忙的日子还多着呢，今天先陪我走走好吗？趁着谐约节的大批人还没到花公国，我们先好好逛一逛。”
何运晨把头向后靠在曹恩齐的胸口，闭上了眼睛由着曹恩齐轻轻为他按摩着眼眶，忍不住打趣他。
“你都是王储了，有点儿正经样子，怎么还撒娇呢。”
“那你指使我这个王储指使得也很顺手，也没见你把我当个正经王储用啊。”曹恩齐也笑了起来，“我订了一家餐厅，可是一桌难求的，听说里面的大厨是个精灵族，最擅长做精灵的那些山珍海味，得提前半年预定才抢得到一个包间，今晚希望您能赏光……不知道能否有幸与Y伯爵共进晚餐呢？”
“所以你提前半年就策划了这次旅行啊。”何运晨站起身来，搭上了曹恩齐的手，“怪不得前阵子神秘兮兮的……所以半年前你也开始策划我们要在花公国的工作了吗？”
“有一些计划，但还没这么详细，比如来调查E伯爵确实是临时加的项目。”曹恩齐把他揽进怀里，“但最主要的目的真的是和你一起度个假，你要信我。”
“我信，我信，你轻点儿要把我勒断了……”何运晨一边笑一边拍他的后背，“既然要去吃晚餐，至少先让我去换身得体的衣服，那套蓝色的礼服和王子殿下今晚的策划搭吗？”
曹恩齐用力点了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是的，我想的也是那一身。”

餐厅包厢里摇曳着蜡烛，精灵族的主厨出于对风公国王子的尊敬出来见了一面，但似乎并不太情愿，侍者为两人倒上了红酒，菜品一道接一道的端上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捡些闲事聊着，窗外有人在抱着竖琴唱歌。
“我在皇都城的时候总是悄悄许愿父亲能再生个弟弟，然后他当领主，我就出来抱着琴卖唱，一路唱歌一路流浪，后来发现这个王储是没法换人的。”曹恩齐撑着下巴看着何运晨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像个小仓鼠，又看了看窗外唱歌的年轻人，他唱的是一段精灵语的歌谣，讲述着精灵与人类坠入爱河的故事。
“我听见山林在歌唱，歌唱命运残忍的篇章，
我看见溪流奔向海洋，即使路途遥远，仍有希望，
我轻吻你的脸庞，如星辰轻吻月光，
我挽着你的臂膀，如晚霞依恋夕阳。”
“那可太糟糕了，你只弹琴就好了，不要唱歌，否则你肯定要饿死。”何运晨笑起来，“你们在皇都城做质子的时候，就没有帝师教你唱歌吗？”
“有，但是好像收效不佳。”曹恩齐脸颊都红透了，他抿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尴尬，“诶呀不要笑，我唱歌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何运晨忍着笑意点了点头：“是的，我的王子殿下，您歌唱的技艺有着独到之处，需要与您有心灵共鸣才能欣赏您歌声的美妙。”
“我都把我小时候的糗事讲给你听了，结果你只顾着笑话我。”曹恩齐扁了扁嘴。
何运晨收起了笑意，伸手拉起了曹恩齐的手。
“恩齐，首先这并不是你的糗事，那是原原本本的你，是我喜欢的你。”何运晨的表情认真，“其次，如果你选择唱歌流浪，那我就帮你背着行囊，如果你选择献身国家，那我就做你的铠甲。”
窗外唱歌的年轻人等到了他的恋人，是一个年轻的精灵，怀里抱着一束紫色的花。
精灵坐在他身边也跟着轻声哼歌。
“我知道分别是唯一的命途，
却还坚持爱情永不会落幕，
我在骨头上刻下永恒孤独，
直到和你的墓碑合在一处。”

Chapter Text

【月公国 王城】
齐思钧看见蒲熠星走进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他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毒液逐渐代谢掉还需要一些时间……你的那个宠物，怎么样了？”
“按照帝国的法律，我会把他交给周峻纬处置。”蒲熠星低头行礼，“我不会阻止。”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有什么恩怨吗？”齐思钧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周峻纬，又看了看蒲熠星，“我知道你舍不得，如果需要……”
蒲熠星摇了摇头。
“已经问清楚了，之前在斗兽场的时候，郭文韬以为是周峻纬申请了让他去比赛，所以心里怀了记恨，没想到这么巧又遇上了，又误以为他深夜路过是想伤害我，一时失控才咬伤了他，这是郭文韬的罪行，我为此感到羞耻，依照帝国的法律，请您处置他，尽管我确实……舍不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宠物，一条很忠诚的看门狗是很难寻到的。”
周峻纬倚在床边皱起了眉头。
他意识到了这是蒲熠星给他下的套。
他想留在月公国，留在齐思钧身边并继续借助E伯爵和齐思钧的便利调查皇长子的事情，就必须卖蒲熠星这个人情饶郭文韬一命，但郭文韬活着对他来说就是个巨大的威胁，他无法确定郭文韬告诉了蒲熠星多少东西，他们又能将自己的身份推测到什么地步。
他有些懊悔自己的行动过于草率了，郭文韬对蒲熠星的忠诚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知道蒲熠星许诺了他什么，他必须找到更高的价码，才能尽量争取郭文韬背叛蒲熠星的机会。

关着郭文韬的笼子被推了进来，血族的胸口上插着尖刀，头软绵绵地垂着，又被银链子吊在空中，血还在滴滴答答地顺着刀柄流下来，在膝盖下已经聚起了一汪红色，整个人都像是血池里捞出来的。
“如果周先生不便动手，也可以吩咐我。”蒲熠星的手握住了刀柄，“我便将他的心脏献给您。”
妥妥地逼他就范。
周峻纬扯了个笑容，勉强伸手拦了一下。
“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不要追究了，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如此忠心护主的原生血族也着实少见。”他把手挡在齐思钧眼前，“王子殿下也不该见到这么多血腥。”
蒲熠星抬头直视着周峻纬，两个人在目光里交锋了一瞬，蒲熠星也微微笑了笑。
“周先生如此宽宏大量，我深表感谢，这是他欠您的一条命，在不会损害月公国王子及月公国的利益前提下，我的血族将愿意为您效劳。”
更加直白的监视和控制。
周峻纬咬着自己的腮帮子忍耐，失血和伤口让他浑身从内而外都疼，疼得难以思考如何应付这两个难缠的家伙。
蒲熠星鞠了一躬，手腕一紧，猛地将银刀从郭文韬心口抽了出来。血族猛地咳了一声被硬生生疼醒，张着略带迷茫的眼睛抬头看着蒲熠星，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叫他，但是被血堵住的喉咙无法发声，血如同涌泉一般从他的伤口和嘴里喷了出来，溅在了齐思钧的裤脚上，齐思钧嘶了一声缩回腿，不忍直视似的偏过头去，正看见周峻纬的目光。
血族无与伦比的自愈能力开始发挥功效，带毒的银刀抽出去后，血肉便攀爬着生长起来，他发出了痛苦但微弱的呻吟声，眼睛里也是一片血海，尖牙上的血滴在地上炸开一朵鲜红的花。
齐思钧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在这满墙满地的血里，他拍了拍周峻纬的肩膀示意他躺好休息，又挥了挥手叫侍者进来。
“带下去先关起来吧，血腥气这么重影响病人休息，Eazin你过来我有话说。”
笼子被推动时的震动让郭文韬吐出了更多的血，侍者们迅速地把染了血的地毯也一并撤走，齐思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皱了皱眉毛，精致的白色短靴便踏在了满地的血上，踩出了一行脚印。

“你还是对他有所怀疑。”齐思钧揉了揉眉心，“拿你的宠物的命来给他上镣铐，他会看不出来吗？”
“他看得出来，但他自己也情愿。”蒲熠星点了点头，“否则他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我把郭文韬的心脏挖出来给他，他无话可说，大家就此别过再也不见，谁让他自己非得选这条路呢？”
“皇后派了一个人来刺杀你，他和假面商人Lars做过交易，我和Lars提高了一次价码但没有换来更多有用的信息，所以那个人八成和雇佣兵协会有关，在斗兽场里我让郭文韬去追踪有Lars味道的人，才追踪到周峻纬身上，他就被人申请进了斗兽场差点把命玩丢……被申请的另一个是石凯，你知道的，我卖给Lars的那个狼人。”
“你是想说他就是皇后雇来杀我的。”齐思钧叹了口气，“那你还把他留在这儿？
蒲熠星笑了起来，用手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下，“他看你的眼神……别说是郭文韬给他上的镣铐了，你若是拿自己当筹码，他能毫不犹豫地背叛他原来的雇主。”
齐思钧啧了一声，耳尖迅速地红了起来：“你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别啊，这好歹也是我的城堡，殿下您鸠占鹊巢时间长了，不要真忘了自己的身份。”手心里的血渐渐干涸，拉扯着蒲熠星的手掌，腥热的味道散去了，泛出了一丝混着铁锈的甜味，蒲熠星甩了甩手，长舒了一口气。
“郭文韬告诉我，他听见了一些我们的对话，而且昨晚他过来刺杀我……所以郭文韬才出手的。我不知道他能从中推断出多少东西，但必须把他留在这里避免消息泄露。”
“杀你……为什么？”齐思钧想不通，“这没有什么收益。”
“也许杀了我可以把郭文韬直接夺走，或者他嫉妒我和你的亲近关系，也没准郭文韬在撒谎，他和周峻纬联手摆咱们俩一道也说不定。”蒲熠星耸耸肩膀，“说起来之前刺杀你的那些自称花公国的刺客呢，审出什么来了？”
“审不出来什么有用的，雇主也不知道转了几手才安排到他们几个，雇佣兵协会里的小喽啰，纯粹的拿钱办事。”
“挺好，有人杀你，有人杀我，咱俩还活着，这场棋就还能接着下。”蒲熠星笑了起来，“等会儿麻烦让后厨给我的宠物准备两袋新鲜鹿血，要原味的，他不爱吃太甜的东西。”

周峻纬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郭文韬尖利的牙和胸口上的刀，蒲熠星带了点儿调笑和揣测的目光，这两个家伙一个在折磨他的肉体一个在折磨他的精神，最后是齐思钧担心的眼神和温热的手掌把他们驱散了，周峻纬才缓缓地漫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
月公国王子与皇长子是最为亲近的表兄弟，齐思钧到底是否知晓皇长子的生死？如果他真的完成了皇后的任务，齐思钧会怎样看他？是否他此生再也不能踏入月公国的土地了？是否只能等着月公国的王储……或未来的领主出访他国的时候，他才能躲在兜帽和斗篷下面远远地看他一眼？
周峻纬揪着床单把自己的嘴唇快要咬烂，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来，被给他送药的医师唠叨了一刻钟，才算得了点清净，
如果有人雇佣他守护齐思钧就好了，他就不接别的任务了，就站在齐思钧身后守着他。

一盆冷水泼在郭文韬身上，他激灵了一下醒过来，看见蒲熠星正在洗手。衬衫的花边袖口上沾着血，他垂着眼睛慢慢地搓洗着指缝间干结的血痂，等手洗净那盆水已经变成了浅红色，蒲熠星甩了甩手，又把冷水缓慢地顺着郭文韬的头顶淋了下去。
“活过来了？”蒲熠星蹲在他面前，捏起他的下巴，“活过来就清醒一点，医师还需要你的血继续给周先生解毒呢。”
医师又拿着巨大的针管进来，郭文韬撇着脸不看针头，五官都皱起来，湿淋淋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直到针从他手臂上抽走，他才低低地哼了一声。
“我真以为你扛不住要死了呢，刚刚扇了你几个耳光都没反应。”
“血族对痛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但只要您还想让我活着，血做的契约会把我从死神那里拉回来的。”郭文韬说话的声音嘶哑，他低头去嗅蒲熠星手腕上血管的味道，他现在饿得发晕，从周峻纬身上吸走的血远不如他这半日失的血多，蒲熠星身上的味道更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尖牙贴着血猎白皙的手腕磨蹭着，舌尖在浅青的血管上轻舔。
下一秒蒲熠星的耳光又落了下来。
“看清楚点，站在这儿的是你的主人，不是血奴。”
郭文韬被打得跪不稳，歪歪斜斜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到了平衡，抬起眼看向蒲熠星，阳光从牢房顶部的小窗口斜照进来铺在蒲熠星脸上，好像神明🥷垂头俯视着阴影下的鬼魅。
“本来……您今天说要带我去看看果穗节的市集的。”郭文韬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颗舌钉把他干裂的唇角刮开了一道伤口，又渗出血丝来，“对不起失约了。”
蒲熠星哽了一下，把手里的两袋鹿血丢进了笼子里。郭文韬的手臂还吊在笼子上，垂头看着袋子被笼底的尖刺刺破，鲜甜的血液慢慢流出来，抽了抽鼻子恳求似的抬头看向蒲熠星。
咔嗒一声，蒲熠星解开了他脖子上和手臂上的锁链，郭文韬迅速喝光了两袋鹿血，连笼底渗漏出来的一点都没有放过，俯下身去一点点舔舐干净，才满足地舔着嘴唇，拉过了蒲熠星的手背轻吻了一下。
蒲熠星的手指被笼子的边缘刮了一道小口，一滴血从指尖渗了出来，郭文韬抬着眼睛看他，舌尖卷上了他的指尖，将那滴血吸吮进嘴里，他的瞳孔一瞬间变成了红色，似乎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把蒲熠星的手指吐了出来没有再吸血，他又吻了吻蒲熠星的手背，对他露出了微笑。
他确实是个恶劣的血族，应该杀了这个奴隶，他会得寸进尺的。
蒲熠星盯着郭文韬的眼睛想。
喝到结了契约的主人的血会进一步加深这场契约，血族的毒液必然会通过伤口渗入他的体内，对于血猎来说这种毒液不致命，但是面前的这家伙对他会更有诱惑力。
郭文韬牵过他的手亲吻时是故意的，他盯着笼子上没有打磨光滑的倒刺已经很久了，就赌他会心软这一下。
而且赌赢了。

Chapter Text

【花公国 某地】
“我的意思就是风公国王储的意思，如果您心存疑虑，那么我们也没有谈的必要了。”何运晨推了推眼镜，斜坐在雕花绣绒的椅子上，他披着一件绣着风公国徽记的斗篷，把玩着手中的戒指，微微沉下脸来看着对面的使者。
“但您的母族血统来自月公国，又是皇都城人，在风公国王储不在这里的情况下，我们确实无法确认您的话的权重。”使者戴着面罩，从网纱中盯着何运晨，压低了声音，试图从他的表情出找到一丝破绽来。
“皇次子已经动身前往雪公国了，皇长子生死未卜，两方势力仍在角力，现在四个公国王储见了谁，谈了什么，都被人盯得死死的，风公国王储在花公国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报告到皇都城去，你们雪公国王储殿下也是一样，在这样的情势下，您执意要见王储殿下……我只能说，雪公国并无与风公国谈判取得些合作的意愿，自有辅佐皇次子上位的手段，那风公国便恭候佳音，愿帝国万代昌隆，愿两国友谊长存。”何运晨举了举杯，作势起身。
使者的眼神慌乱了一瞬：“Y伯爵请您留步，这是我们的诚意，请您笑纳，这是给风公国王子殿下的信物，请您一并代为转交。”使者将两个盒子推到了何运晨面前，“雪公国怀着最大的诚意来与风公国共谋大业，如果皇次子能够成功继任……这是我们愿意付出的，比斯诺港五年的收益权。”
“雪公国果然出手阔绰，比斯诺港是雪公国的第二大港口，全帝国的第三大港，五年的收益权，不是一笔小数字。”
“是，火国师还愿意提出另一个条件……待皇次子继位后，愿意优先从风公国选择年纪合适的公主作为皇后，从此雪风两公国将成为帝国的股肱，不用再看月公国的脸色了。”
“火国师对自己的王储有掌控权我可以理解，他有自信能掌控得了皇子未来的嫁娶之事？”何运晨挑了挑眉，“希望他对自己的角色有些自知之明，他只是雪公国的国师，并非帝师。”
“如果皇次子继位了，那么火国师是不是帝师，又有什么区别呢？”使者低头鞠躬，“当然，如果风公国确实愿意予我们以更多支持，许多条件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何运晨用指尖轻敲着酒杯思索了片刻。
“帝国目前仍然没有撤销皇长子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资格，虽然众说纷纭但大多还是认为皇长子仍然活着，皇长子留在皇都城的势力不容小觑，月公国也举全国之力依然维系着皇长子的名誉和继承权，在帝国没有放出新风声的前提下，风公国作为帝国的疾风和利剑，必须完全忠于帝国的一切决策。”
“是，我们理解。”
“因此风公国无法以领主或王储的名义对你们有任何支持，一切正规军也不能有支持皇次子的动向。”何运晨抬起眼睛来，“但是我奉了风公国王储曹恩齐的意愿来与您交涉，风公国愿意以斗兽场从联盟签订之日起的一切收益与全部武装力量与雪公国达成联盟，支持皇次子继位，同时王储将尽量回避帝国所下达的对皇长子开展支持的要求。”
“只有斗兽场吗……”使者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风公国除了正规军，贵族们的私军难道真能置身事外？”
“先生，我诚挚地邀请您有机会去斗兽场看一看。”何运晨微微笑了笑，“等您看过了斗兽场精彩的比赛，体验过下注之后等待着胜负决断心跳飙升的刺激……若您还是对我们有所疑虑，再拒绝也不迟。”
使者垂下头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何运晨也不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品尝着等待一个结果。
“火国师命我向风公国王储转达他的意愿。”使者站起身来深深行礼，“愿帝国再临盛世，愿两国亲密无间。”
何运晨也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也请向国师表达我们的感谢，斗兽场的贵宾席随时向雪公国的列位敞开大门。”

【游轮】
黄子弘凡托着下巴歪着脑袋，坐在桌边盯着石凯的脸。
狼人被盯得有些手足无措，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视线在桌子上的瓜果上待一会儿，往窗外看一会儿，又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似乎想从手指头上看出些什么命运的指引似的。
“真不跟我去上面的宴会吗？”黄子弘凡做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听说厨师以前是皇都城的御厨诶。”
石凯摇了摇头，视线躲避得更厉害了。
“你晕船了吗？没有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黄子弘凡伸手摸了摸石凯的额头又跟自己的比了比，“但是你们好像本来体温也比我们高点儿……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跟我讲啊。”
“不是的。”石凯被黄子弘凡的一连串动作搞得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这种地方的宴会……里面总有些那样的场景……我不太愿意见到。而且一个狼人出现在了宴会厅而不是上面的表演台……”
黄子弘凡有点懊悔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抱歉凯凯，是我忽略了，你在房间里等我啊，我去去就回来。”
“如果您真的想我陪您去的话，我……诶？您要做什么？”石凯看着黄子弘凡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包间，有点惊愕的眨了眨眼，咽了口口水把后半句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咽了回去。
地下拍卖场的主人、假面商人、雇佣兵协会主席团的高级成员，像是个愣头青一样，扑通扑通地跑了出去，连门都没关，脚步声离得好远还能听得见。
有人路过包间门口，注意到里面坐着个衣着华丽的狼人，眼中的嫌恶之情毫不掩饰，但不知他的主人也许是某个大人物，于是在石凯能看见的地方，恶狠狠地对着窗外啐了一口。
石凯偏了偏头，视线越过了那人，望向了门外黄子弘凡跑远的方向，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自己脖颈上挂着的狼牙。

当初他想要把狼牙送给蒲熠星的时候被他拒绝了。蒲熠星告诉他，他会遇到更适合的一个人，在此之前他应该把忠诚留给自己。
“难道您不是吗？”石凯头一次没有隔着铁笼和人类说话，他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握着自己的狼牙，因为紧张浑身都在发抖。
“我想不是的，一个狼人合适的伴侣或者……首领，总归不该是个血猎。”蒲熠星向他伸出手，石凯刚成年不久，刚刚度过了自己的第一次月圆之夜，蒲熠星的手被他抓了一道伤痕，他又愧疚又害怕，缩着脖子紧闭着眼睛，但蒲熠星的手指只是在他的发丝里轻揉了几下。
“如果你一直遇不到这样一个人，那就把狼牙送给自己。”
“我以为是您，但如果不是的话……我怎么才能确认那个人就是呢？”石凯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
蒲熠星咬着自己的指甲陷入了思考，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缘分这个东西挺难讲的，可能真的要等它降临吧，那一个瞬间你就知道了。”

黄子弘凡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怀里还抱了个大碗，快跟一口锅差不多大了。
“我去后厨抢来的，厨师刚做好的大龙虾！”黄子弘凡兴奋地把大碗往桌上一放迅速关上了门，眉飞色舞，“咱们都坐船来了，不吃点新鲜的鱼虾岂不是亏死了，厨师还不想给我呢，我说我屋里有个行动不便的情人今天就想吃这一口，他才勉强答应……还嘱咐我少让你吃些，说这东西寒凉，对你身体不好。”
“哪有说这种谎话的！”石凯脸涨得通红，“我才不是什么情人！而且我们点餐不就好了么，您怎么还去后厨？”
“那我下次说我屋里藏了只贪嘴的猫。”黄子弘凡把盖子掀开来，喷香的味道弥漫开来，“只有去宴会才能吃到这个御厨的菜，点餐没准就是下面的学徒给做了，我这不是去亲眼盯着嘛，专盯着他手里那口锅，快吃，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石凯眨了眨眼睛，手又在胸口的狼牙上摸了摸。
黄子弘凡见他没动，干脆先上了手，把一大块肉剥出来放进他碗里朝他面前推了推：“你老捂胸口干嘛，不舒服？”
“不，没有。”石凯摇了摇头，叉起鲜嫩的肉来塞进嘴里，在黄子弘凡期待的眼神中使劲儿点头。

宴会厅的角落里，一个戴着面罩的使者垂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他并没有来宴会厅，大人，请问需要我到他的包间面见他吗？……是，谨遵您的指示。”

侍者敲响了房门，托盘里放着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盒子。
石凯正在和龙虾的钳子搏斗，表情认真得像是在斗兽场里面对一只吸血鬼，黄子弘凡坐回他对面，打开了那个小盒子，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了一眼石凯，将那封信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唔？”石凯嘴里还叼着虾钳，有点疑惑地低头看了看那封信，又抬头看了看黄子弘凡，险些噎着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一口肉咽下去，指了指那封信。
“在这里还要给您送信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不看看吗？”
“不必了。”黄子弘凡扯了扯嘴角，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枚徽章推给了石凯，“给你留着玩儿吧，不过是我的父族想起来还有个被他们流放出去的人罢了。”
石凯歪过头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个徽章。
是一枚雪公国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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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郭文韬在地牢里休息得不错。蒲熠星每天丢给他两袋鹿血，没什么好谈的，偶尔说一两句周峻纬和齐思钧的动向，郭文韬脸上写着八卦和好奇，倒像是做了个媒人，整日关注着一对儿本应该是生死对头的情感进展。
“您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任务目标？”郭文韬盘着腿坐在笼子里，叼着鹿血抬头看着蒲熠星，飨足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眼底淡淡的红色翻了个小小的浪隐没进深色的瞳孔中，蒲熠星可耻地发觉自己对他的眼神也失去了很多抵抗力。
就不该纵容他喝到那滴血。
蒲熠星把那半袋鹿血从他嘴里夺下来，啧了一声：“你有这么多闲心看来是吃得太饱了，是不是得饿上两顿才能让你认清楚自己的角色？”
郭文韬瞬间换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目光紧跟着那袋血，看见袋口的一滴血落在地上，委屈地在嗓子眼里轻轻呜咽了一声。他跪坐起来，用脸颊贴着铁笼，苍白的手抓着栏杆，衬衫的领口因为他的动作扯开一截，胸口下方一条刀伤翻卷着皮肉，露着浅粉色。
“我只能在这里……直到您愿意原谅我。”他嗅了嗅空气中蒲熠星的味道，混合着新鲜的鹿血，让他忍不住又动了动喉结。
“得是齐思钧和周峻纬愿意原谅你才行。”蒲熠星把那袋血塞回郭文韬嘴里，似乎怕再被夺走，郭文韬两口就喝光了，把袋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又贴着笼门跪下来，牵起了蒲熠星的手，吻了吻手背，他的唇角还沾着一点鲜红，贴在手背上湿润而温暖。
“但您才是这个城堡真正的主人，是我的主人。”郭文韬的尖牙贴着蒲熠星的手背轻轻擦过去，再次探出舌尖舔掉了沾在皮肤上的一点血迹，舌钉刮过去时带着些粗糙的触感，抬起了眸子盯着蒲熠星的眼睛，一只手摸到了脖颈上的纹身，“您才能决定我的去留和生死，怪罪我或是原谅我，不是吗？”
太恶劣了。
蒲熠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抽回了自己的手。
血猎的特殊性在于，虽然能够控制血族签订契约，但身体内的特殊血统也会让他们无限地受到血族的吸引，从血族翻卷着红浪的眼睛到他们优美精壮的身体，直到最终沦陷进他们几乎无穷无尽的欲望中，自甘将喉咙献给对方。
郭文韬靠在笼子上抬头看着他，表情认真而恳切。
“您看起来很累。”
蒲熠星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的确很累，皇次子游访各国，王储是要接待的，齐思钧自然不能去跟自己的亲弟弟伪装陌生人，蒲熠星要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份里，趁着这几日留在城堡中，他每天埋在公文里抬不起头来，齐思钧则乐得清闲了几天，每天陪着周峻纬谈天说地，两个人确实是有几分干柴烈火的架势，蒲熠星看着就牙酸。
郭文韬又露出了他那个有些危险的笑容。
“您在这里留一会儿吧，工作是没有结束的，但您需要休息片刻，这里不会有别人来打扰。”
蒲熠星想反驳他哪有人会在牢房里面休息的，可是他有些迈不开步子了。

“周峻纬跟你说了我的计划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蒲熠星在铁笼旁边找了片干净地方坐下来，看着郭文韬的眼睛。
“您是说刺杀皇次子的计划？”郭文韬眨眨眼，“血族本就是天生的杀手，这样的任务虽然困难……但我未必会失败。”
“如果失败了，我会让你担下所有罪责走进火里去。”
“血族本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只有无尽的循环重生，带着一些凌乱又混沌的记忆，重复几百年的孤独旅程。”郭文韬答道，“即使在血族还有自己领地和权利的年代，也有原生血族因为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选择培养一个自己的孩子杀死自己……更何况现在，对我而言，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走向死亡而已。”
“你说你没有答应周峻纬的条件，是真话吗？”蒲熠星叹了口气。
“是的。在雇佣兵协会里面独立行动……算不上什么奖赏，血族虽然是天生的杀手，但并不真的热爱杀戮，您许给我的自由抑或是送我去冰原上结茧转生更有吸引力一些。”胸口的伤有些痒似的，他伸手去抓，血迹很快又渗出了衬衫，蒲熠星皱了皱眉头把他的手拉开，顺手铐在了笼子的铁栏上。
“您也许并不信我，但在契约仍存在的时间里，我不会背叛您。”郭文韬没有挣扎，他的腕骨卡在铁圈当中很快压出一道红痕。
“最后一个问题，你那么好奇周峻纬会不会喜欢上齐思钧，那你之前喜欢上过任务目标吗？”
郭文韬睁大了眼睛。
蒲熠星问出来这句话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蠢，他没等郭文韬的回答，便起身出了牢房，门被甩得咣当一声。

【皇都城】
唐九洲坐上了前往雪公国的车，就算是精简了队伍，女官、侍从、医师和护卫们也凑了个近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皇都城。
帝国女官罗予彤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唐九洲想和她聊聊天，但又不知道有什么话题可以讲，只能再次翻开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各个公国的汇报。
车顶传来轻轻的一声，罗予彤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埋头进书里去，唐九洲惊喜地掀开了车帘，漂亮的精灵的双腿垂下来，穿着浅棕色的小皮靴，双手一撑便跳进了车里，掀开了灰色的斗篷兜帽。
“呀，这么简陋，只有两个茶杯？”邵明明坐下来打量了一下车子内部，罗予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唐九洲把自己的茶杯推了过去。
“你喝我的吧，这边我没碰过。”
邵明明眯起了眼睛，没有端茶杯，倒是抱怨起了天气。
“外面下了雨，路上泥泞，瞧我的鞋都脏了。”
唐九洲其实根本没有看出那双皮靴有任何落灰或者沾了泥的痕迹，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明天给你找双新的，这个不要了吧……你不是说不跟着来吗，怎么又到了这里？”
“精灵的心思你别乱猜，我改主意了，打算借着你的光，把全帝国都旅游一遍不行吗？”
“行行行，你陪着我很高兴。”唐九洲笑起来，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但是这得二姐说了算，这次的出行二姐一手操持，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我只能提提建议。”
罗予彤没有抬眼，又翻过了一页书，才从小桌子的另一边拿出了一个新的茶杯斟了茶递给邵明明。
“您愿意陪着皇次子殿下出行自然是好事，但一路上出于安全考虑，请您服从我们的安排，不要擅自行动。”
邵明明这才抿了一口茶，唐九洲拿回自己那杯，笑着举了举杯。
“谢谢二姐。”
“殿下的吩咐，我自然从命安排。”罗予彤低头行礼，敲了敲车门示意。
“还有多远？”
“马上就到驿站了，明日就可以到雪公国境内。”
“好的，到了驿站，殿下早些休息，我去叫郎医生来给您些安神的药，明天请以最好的状态会见雪公国王室。”罗予彤对着车门外嘱咐了几句，有人骑着马迅速离开了。

郎东哲端着药进了唐九洲的房间，放下了药行了礼便想要退出去，却被唐九洲叫住。
“郎先生，母后原本已经允诺您不必随行了，怎么又改了主意呢？”
郎东哲垂着眼睛，用随身的纸笔写字。
「这次出行路途漫长，需要对殿下的身体负责。」
唐九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叹了口气。
“郎先生，我还是想知道，两年前我哥哥……他到底因为什么去世的，那晚您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
郎东哲只是弯腰行礼，没有回答。
“下一个问题，他到底去世了没有，城外那座坟茔里埋的真的是他的尸骨吗？”
郎东哲的腰更弯了一点。
“最后一个问题。”唐九洲端起拿碗汤药慢慢地喝了一口，“我会得上和我哥哥一样的烈性传染病吗？”
郎东哲单膝跪地，平静地摇了摇头。
「您将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殿下，时候不早了，睡吧。”罗予彤敲门进来，看见郎东哲正帮唐九洲掖好被子，两个人目光对视，愣了一下。
“郎医生。”罗予彤微微低头，“您辛苦了。”
郎东哲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唐九洲安静睡着的面容。
“这次旅途漫长，还得劳烦您……”两个人退出房间，罗予彤勉强笑了笑，“还有两年前那次……对不起。”
郎东哲比了个手势打断了她。
「没关系，您无需介怀，宫廷内苑身不由己，不是您的错误。」
罗予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两年前手心里被逐渐凝固的鲜血粘腻得无法张开的触感似乎又回来了，她指尖忍不住发抖，郎东哲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掌心里写字。
「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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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公国 王城】
唐九洲坐在火国师对面，摆出了一副皇室继承人的沉稳表情，但手指攥着椅子的扶手捏得发白。
“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当年我随着使团到皇都城看望殿下时，还是个婴儿呢，被人抱了也不哭，只知道看着我的眼睛笑。”火国师身材微胖，早年间受过伤腿脚不便，撑着手杖向他行礼，侍者抬了软垫过来让火国师倚着腿，又迅速离开了，只留下了罗予彤和邵明明陪在唐九洲身边。
“叔父身体一向可好？”
“托殿下的福，除了旧伤偶尔发作，倒也没有大碍。”火国师拍了拍自己的腿。
“郎先生也随行了，稍后请郎先生给叔父看看旧疾，开两服药吧。”唐九洲转头看了看罗予彤，“叔父是雪公国的国师，也是皇室的左膀右臂，日后还要多向叔父请教，一定要调理好身体。”
“是，我回去便安排。”罗予彤点了点头。

“这位精灵是殿下的……”火树抬了抬手。
“是一位好友，花公国人，接下来我们出访花公国，是我邀请他为我多多讲解些花公国的风土人情，总比看那些汇报书文来的生动些。”唐九洲笑着看了看邵明明，邵明明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哦，殿下交友广泛，也是好事情。”火树亲自斟了茶递给唐九洲，“现在待人处世也有些皇室的风范了，我也看过了殿下对于本次巡访的计划，的确是成熟了许多。”
“叔父说笑了，还请叔父给些指教。”
火树摆了摆手，唐九洲也点头示意了一下，罗予彤和邵明明也退出了待客厅，留下了火树和唐九洲单独聊天。
“雪公国自然是全力支持殿下夺取皇储之位的，皇后在宫内向陛下推举您，在皇都城的雪公国使者们也不断为殿下拉拢群臣，我们也在尽力争取其他几个公国的支持。”火树摆弄着一串宝石手链，“殿下虽然聪慧过人，但也过于仁厚礼让了，如今月公国的前皇后早早病逝，您哥哥也去世了，您作为唯一的皇子，陛下自然会将皇储之位传给你，只是迫于月公国在皇室内代代累积的血脉给陛下的压力，不断宣称皇长子还没有死，才使得陛下不得不一再拖延你的继承仪式。”

“我哥哥……”唐九洲微微皱眉，“他现在在哪里？月公国么？”
“他去世了。”火树抬起眼睛盯着唐九洲，“您现在是皇室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月公国所宣称的，不过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
“这次出巡，也是为殿下拉拢人心做最后的准备，除了月公国我们还要从长计议，其他两国，我已经提前为殿下铺了些路，但真正能得到他们支持，还得殿下自己努力。”
“我知道。”唐九洲避开了火树的视线，“风公国是帝王之剑，我必须手持剑柄，花公国为精灵族聚居地，我也需要获得精灵们的支持。”
“精灵们固执又古板，他们虽说是不参与人类的纷争，但他们那死板的脑子里似乎认定了皇室继承人必然来自月公国的血统。”火树啧了一声，将手中的宝石搓得哗啦啦响，“原本只能靠殿下您亲自去与花公国的精灵族代表们谈，那注定困难重重，但刚刚我看到您身边有一位自愿跟随的精灵。”
“叔父……”唐九洲意识到火树要说什么，他摆摆手想要阻止。
“让他先去花公国，作为您的使者吧。”火树的眼睛里有野心在燃烧，“精灵们需要认识到他们的新主人，已经是受到精灵认可的了。”

“但我不是邵明明的主人。”唐九洲沉了声音，“他也并没有跟随我，他只是受邀与我同行的朋友而已，他不应该卷入这场争斗，这会让精灵族们厌弃他。”
“有什么区别吗？”火树敲了敲手杖，“他是您的朋友，您的臣民，您的奴仆，有什么区别吗？殿下，您必将坐上皇位，四个公国的所有生灵都要向您跪拜，人类将奉您为君主，精灵将尊您为圣灵，狼人和血族是您的奴仆，让那个精灵去为您铺平道路，是他的荣幸，您应该认识到这一点。”
“精灵虽然尊皇帝为圣灵，但他们并不从属任何人。”唐九洲反驳道，因为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腰间的宝石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当声，“您不能就这样替我做决定，我需要尊重朋友的意愿。”
“不敢。”火树也站起身来鞠躬，“但是殿下，您想要的是天下，不应该局限于友情，友情也必须服从于您的皇权之下，所有人皆可用，所有人皆可疑，所有人皆可杀。”
“所以您授意我母亲杀了我哥哥？”唐九洲攥紧了拳头。
“殿下。”火树站直了身体，“你哥哥是急病而亡，而你现在是唯一合法的皇室继承人……你哥哥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您，仍将在成人礼上接过皇储的冠冕，继承这个帝国，但帝国的皇储，最不该相信友情。你可以用友情、亲情甚至是爱情去笼络他们，但你更要用权势，用利益，用威严统治他们，让他们为剑，为犁，筑帝国基业。”
“您也快成年了，读过了皇家图书馆里的大部分藏书，你知道狼人毁灭于忠诚，血族覆败于欲望，精灵因为善良而被禁锢，只有人类，平衡于诺言与背叛，贪婪与慷慨，善良与邪恶，才能将整个帝国握在掌心——殿下，您是执棋者。”
唐九洲咬着自己的嘴唇，他想反驳说自己并不很想要那个皇位，他想做一个可以自由游历各国的游吟诗人，邵明明能弹一手好竖琴，以前质子和哥哥都在皇都城时，曹恩齐在茶歇上说过这个愿望，他觉得不错——至少他比曹恩齐唱歌唱得好听，还有个精灵愿意陪他一起唱歌。
他知道这个愿望只能藏在心底了，齐思钧去世之后，整个帝国的视线都转向了他，无论他的哥哥是否真的死了，他都必须做起一副能担起皇室继承人重任的样子，随时做好继承这个帝国，或与他无辜受害的哥哥及他的支持者夺取这个帝国的准备。
但至少，他在这局棋里，他要保护邵明明不必卷进来，精灵是自由的，他们不因帝王而臣服，也不因乞丐而厌弃，但他们不齿政/治斗/争，卷入其中的精灵会被种族排挤。
他不能让邵明明在远离故土陪伴自己的同时还要受族人排挤。

唐九洲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气，又极为缓慢地吐了出去。
“花公国本就无所倾向，他们族裔凋零，繁衍生息才是第一要务，只要许诺他们减免赋税和军役，加大对他们的投资，允许他们兴建港口，我想花公国是可以争取来的，至于精灵族，叔父您看来并不了解他们。”
火树愣了一愣。
“精灵族并非因善良而被禁锢，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有丰沛的自然元素的栖息地，人类与精灵之间的协约将他们限制在了花公国的密林之中，还有几处极为偏远的小型聚落，这不算一个公平的协约，我想要再择几处聚居地给精灵，他们对自然的修复力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明明可以互利共赢，而不是单纯的压制他们。”
“你太天真了九洲。”火树拄着手杖慢慢地踱步，“任何种族的善良都不过是因为缺少权力。人类彻底击溃狼人和血族，禁止他们再有组织起队伍的能力，让他们成为奴隶，是因为人类无法在单纯的力量上面胜过他们，因此要压断他们的骨头，让他们必须跪在人类脚下，而精灵们能安居一隅，在最偏远的花公国安分守己，是因为他们没有权力，而且对人类还算有些用处，于是我们维持了这个微妙的平衡，你若是打破它，就要与新的力量抗衡，重新找到平衡点——这是很难的事情。”
“让邵明明去与精灵族沟通，他会为了你和你的未来，帮你找到一条最好的路。”

【花公国】
石凯好奇地看着黄子弘凡对着一张字条发笑，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您在看什么？”石凯两只手都拿着花公国的特产鲜花糕，肘弯里还挂着几瓶蜜露，为了显示他是个有主人的狼人不会被突然拖走扑杀掉，黄子弘凡给他带了一条项圈，皮质柔软，下面坠了一颗小小的钻石，黄子弘凡表情抱歉，但石凯接受良好——总归比以前的铁枷舒服多了。
“蒲熠星传来的消息。”黄子弘凡把字条收起来，就着石凯的手咬了一口鲜花糕，里面浓郁的花蜜滴下来，黄子弘凡下意识地去舔，嘴唇落在石凯的手指上，两人都愣了一下。
“阿蒲的消息应该是很重要的吧，您怎么还笑起来了。”石凯缩了缩手指赶紧把话题拉回去。
“重要个头哦，他花了那么大价钱来问我，他不相信郭文韬以前在诱惑别人上面做得一塌糊涂这件事儿，所以他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他魅惑到爬上过他的床的。”
“啊？”石凯腾地红了脸，“这也太私密了吧，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您怎么回答他？”
“被允许看到他脸的任务目标都被魅惑得失魂落魄，但是没有一个上得了他的床，都在门口就被咬死了。”黄子弘凡耸耸肩。
“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石凯下巴都快掉下来。
“我可是雇佣兵协会主席团的高级成员，掌握着整个黑色市场的信息流，这种小问题还不是简简单单？”黄子弘凡笑着摇了摇手指，“整个帝国几乎都遍布着我的眼线。”
“真的？”
“假的。”黄子弘凡伸手揉了揉石凯的头发，笑得直捂自己的肚子，“我上哪儿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细节去，但是这都不重要，我只要告诉蒲熠星他想要的那个答案就是了。”
石凯的头发被揉得一团糟，他也腾不出手去梳一下，眨巴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
“所以……阿蒲既希望那个血族魅惑众生，又希望他纯洁无暇？”
“被你说的你的前主人很过分。”黄子弘凡绷着嘴角忍笑，“但是你总结的真好。”
“那您……希望我是怎么样的呢？”
黄子弘凡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Chapter Text

【花公国 城郊】
何运晨认真地打量着面前庄园里的一花一木，眼神里满是好奇。
“你喜欢这样的庄园？”曹恩齐笑眯眯地捏了捏何运晨的肩膀，回去在斗兽场西边那片荒地给你开一个？”
“喜欢，但是哪有时间打理呢。”
“请仆从来做就好了，你只需要闲暇的时候过去度个假就好了。”曹恩齐挑挑眉毛，“再请几个精灵族来帮忙照看，一个庄园也花不了多少钱的。”
“殿下您就是没见过穷人过日子，干什么事儿都这么大手笔。”何运晨笑了笑，朝着正迎出来的庄园主人低头行礼。
“我是专为E伯爵照料在花公国产业的管家，叫我刘小怂就好了。”庄园主人瘦瘦高高的，说话时带着些月公国北部的口音，微微行了礼把人迎进门，“头一回见王子殿下这样尊贵的客人，如果有所怠慢了可别怪罪。”
“不必，本就是为了参与花公国的谐约节狂欢来访，倒是叨扰了您。”曹恩齐点了点头，“E伯爵平日来这儿的时候多吗？”
“极少。”刘小怂斟了两杯蜜露递过去，有仆从端上来点心，“E伯爵在月公国事务繁忙，在花公国置办了这处庄园，只来过一次，做了些安排，就再没得空来了。”
“接下来我带二位参观庄园，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就好。”刘小怂笑眯眯地示意，“这是花公国特产的鲜花糕，里面是今年新采的花蜜，是特意请了精灵族来做的，来了花公国游览必然要尝一尝。”
曹恩齐点了点头，何运晨拿起了一小块咬了一口，花蜜的甜香在唇齿中迸发开来，仿佛一瞬间置身于玫瑰园中。
稍待了片刻，曹恩齐才也拿起了糕点品尝。
“都说花公国是风景和美食的圣地，不得不承认，比风公国的王室大厨做得还好。”
刘小怂大声地笑了起来：“您要是喜欢，我帮您招个精灵族的厨师带回风公国吧，E伯爵特意嘱咐了我，如果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尽量帮您，我是个商人，别的帮不上王储殿下的忙，找个厨子还是轻松的。”
曹恩齐也跟着微笑：“E伯爵让您能帮我的忙肯定不止这个，您太客气了。”

“据我所知E伯爵的母族是月公国王后的亲缘，所以他才继承了些血猎的血统，至于那是拐了几道弯儿的亲戚，我也说不清了。”刘小怂摇了摇头，“大概是月公国王储从皇都城回来那一年，王后见王储殿下失去了表兄弟过于伤心，才介绍了他们认识，他和王储殿下一见如故，殿下赐了他不少金钱让他去经商，才发展到现在的。”
何运晨点了点头：“E伯爵堪称是经商天才啊，不过两年有余，就发展到如此规模，日后希望能与他再多多交流。”
“我家主人与我书信往来的时候也提到了Y伯爵的斗兽场，盛赞您少年英才，能把如此规模的地下市场经营的如此蓬勃，对您佩服不已，如今的狼人和血族的交易，斗兽场能从拍卖场手中夺取三成的市场，都得益于您经营有方。”
“你们这样倒显得我很没有用了。“曹恩齐笑眯眯地打断了两个人的商业互捧，“也不说避开点我这个粗鲁军人。”
何运晨在曹恩齐肩头上锤了一下。
“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两位就在庄园里休息吧，本来我们也想邀请些友人聚一聚，尽一下地主之谊，但既然殿下想要低调出行，这是我们庄园在花公国王城内的商铺和饭店，您如果有需要，带着这个去任意一家，他们便知道您是贵客，自然会好好招待，明晚是谐约节的烟火晚会，我们也在城中心的酒店里为您留下了包间，是正能看见烟火的视角，期待殿下赏脸。”刘小怂把一枚徽章和一幅地图递过去，“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一个月公国王后的远方亲戚，能在两年内把自己的产业经营到花公国，而且占据了花公国王城内的近两成？”何运晨拿着地图抖了抖。
“嗯？”曹恩齐正在摆弄何运晨衣服上的装饰，趁着他注意力都在那张地图上，手指不安分地往人腰上探。
“他没有这么简单，你之前听月公国的王子殿下讲起过他吗？”
曹恩齐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思索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听过这个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但是月公国的王后的确有血猎血统，他也有，是王后的母族这个事儿看来是可信的。”
“血猎的血统谱系并不算多，也许可以再进一步调查一下他，如果月公国有一个如此强大而我们未知的人，已经在花公国铺开了如此广的经济和政治圈子的话……花公国的倾向性恐怕并不如我们所愿。”
曹恩齐点了点头，侧过头去贴着何运晨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等我们回去了再详细调查这个家伙吧，至少我们有了些思路，如果花公国确实倾向了月公国，那咱们风公国也无法仅凭咱们两人就把他拉向皇次子和雪公国的阵营——现在我们是来度假的，不如我们先把心思放在今晚的星空上？”
何运晨的耳朵被带着潮湿气息的呼吸声吹得通红，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被曹恩齐顺势抓住了手腕。
“如果要看星空……这个姿势恐怕不太方便吧？”何运晨笑着转了转自己的手。
曹恩齐用另一只手摘下了何运晨的眼镜放在一边。
“你不知道吧，你的眼睛里……就有我想看的星空了。”

【月公国 王城】
“你的宠物还关在地牢里呢，不准备把他放出来了？”齐思钧撑着下巴看蒲熠星，蒲熠星整个脑袋都快埋进公文里面，愁容满面。
“这不是还等着殿下发话原谅他嘛。”蒲熠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起头活动僵硬的脖子，“殿下能不能看在我花了大价钱的份上，就别计较他喝了几口您心上人的血了？”
“心上人？谁？”齐思钧愣了一下，脸腾地红了起来，“什么心上人，他是来刺杀我的好不好？”
“我看你都快把自己的身世对他和盘托出了，每天聊到深更半夜，我在这边批公文，你们在那边笑得那么大声……还不是您心上人？”蒲熠星咬牙切齿，“您不会告诉我这是您的美人计吧。”
“蒲熠星你自从回来开始批公文，这嘴里吐得话真是难听。”齐思钧摇了摇头，“要是我使美人计，我就把你那宝贝儿的心脏挖出来当聘礼送给周峻纬。”
“别别别，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他那么贵还那么好用的份儿上，就别杀他了。”蒲熠星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我明天就带着他离开你们的视线好不好？”
“不好，乖乖批你的公文吧，我打算明天开始带着周峻纬在月公国各处走一走，大概还有一个月，九洲就要到月公国来访了，你得好好回忆一下自己的身份。”
齐思钧的两根手指伸进蒲熠星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了一串钥匙。
“下城区那个别墅，近期我们可能去住几天，这个城堡还给你和你的小宠物了，记得要好好接待我弟弟。”
齐思钧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手势。
“还有，不要对他下手。我死在他母亲手下，但我不愿意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弟弟，如果真的要走到夺权这一步，至少我应该是光明正大的。”
蒲熠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齐思钧面前，单膝跪地亲吻他手上的戒指。
“如果您让他活到成人礼，那你们只有兵戎相见的结局了，除了风公国愿意见到这样的场面，战争对我们所有人都是灾难。”
“杀死皇次子的罪名，可以由我承担，但您必将成为帝国新的统治者。”
齐思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住了蒲熠星的手。
“我会和周峻纬谈，争取到雇佣兵协会的力量……如果我们能争取到足够的势力迫使帝国承认我的皇储身份……”
蒲熠星仰起头来看着齐思钧。
“如果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周峻纬也是比郭文韬更合适的人选，郭文韬只适合去杀人，但我可以用周峻纬和他的势力，控制唐九洲，用一个活的皇次子用来掌控他的母亲，比一具尸体好用的多。”

郭文韬终于走出了地牢，阳光热烈地照在他脸上，让他的脚步犹豫了一下。
牵着他的侍卫没有逼迫他，只是回头等着他迈出脚步，郭文韬抬起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望向了窗外，一只鸟从城堡上空飞过，落下片白色的羽毛，旋转着掉在庭院里，一个打扫的侍女路过捡起了羽毛，哼着小曲儿走过来，看见是一个血族站在走廊里被吓了一跳，但只是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嘴，迅速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走吧。”郭文韬低下了头，他已经敏锐地嗅到了蒲熠星所在的位置，侍卫带着他进了王储的书房，把银链子交到了他手里，便转身退了出去。
“看起来伤好的差不多了？”蒲熠星抬起头来，把自己靠进柔软的椅背里，郭文韬跪在他面前，银质的链子在他的脖颈上绕了两圈又束缚住双手，长出来的部分握在他手心里摇摇晃晃，蒲熠星招了招手让他再往前些，伸手摸了摸他胸口上的伤。敏感的血族下意识想躲，但又克制着自己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那就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吧。”蒲熠星把锁链解开随手放在桌子上，“把这部分文件整理一下做个归类，这封信交给嘟嘟，还有这个——”
“小齐走的着急落下了这个东西，今早还传信过来让我记得给他送过去，你去一趟吧。”
“我……一个人？”郭文韬接过了那个明显看起来不是什么重要东西的袋子。
“去盯着周峻纬，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Chapter Text

【月公国 下城区】
周峻纬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但齐思钧还是不让他骑马，把他塞进了柔软馨香的车子里，一路到了下城区，住进了蒲熠星的那栋别墅里。
月公国的王子抛下了政务把自己带到这么个地方来……大概是已经查明了自己的身份，打算在这儿悄无声息的把他处理了，但是这事儿用不着王储殿下亲自动手吧。而且皇次子出巡，齐思钧现在应该在王城里做些准备，为什么会溜出来，还带着个不清不白的他，除非……
最近在王城里养伤，也确实没什么时间与协会里的人进一步接洽，连自己的任务都有所懈怠了，现在离开了戒备森严的王城城堡，在这里倒是便利了许多。
周峻纬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直到一只圆滚滚的猫肚皮平铺在他脸上，差点让他一口气上不来憋死，他才回过头去，看见大猫后面露出了齐思钧的脸。
“在想什么，怎么愁云惨雾的，怎么，就这么舍不得王城里的侍女们？”齐思钧笑眯眯地突然凑近，周峻纬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那个，殿下您就这么出来，王城里的事情……”
“我只是个王储诶，有天大的事儿还有领主大人撑着呢，我现在不想工作了，溜出来给自己放个假怎么了？”齐思钧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E伯爵说为了赔罪，这个别墅送给我们住着，直到你把伤彻底养好，你要是还是气不过，他还可以把他那个宠物送过来给你玩儿，留口气就行，只要你愿意原谅他。”
周峻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血族的毒牙刺进动脉时的冰冷和疼痛似乎又回来了，血液从体内源源不断地被抽走，毒液沿着血管神经一路游走进四肢百骸的回忆让他抽了口冷气，摇了摇头。
“那还是别了，我只希望以后别再见到那家伙了。”
别墅的门适时被敲响，齐思钧挑了挑眉毛，对着周峻纬抬了抬下巴。
周峻纬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然后又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连退了三步，险些踩到也迎出来的齐思钧。
郭文韬站在门口，灿烂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皮肤透出一丝浅浅的粉色，他抬手摘下了兜帽，弯腰对着齐思钧鞠躬。
“殿下，我奉了主人的命令来给您送东西。”

郭文韬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几只猫都亲昵地围着他打转，周峻纬摸着自己的脖子看着他嘬牙花子，捏了捏藏在后腰里的短刀。
瓜裟顺着他的斗篷爬了上来，郭文韬顺手把猫揽在怀里，歪着头看了看周峻纬，眼睛里闪过了一点对食物的渴望，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齐思钧从楼上下来，看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剑拔弩张的架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主人只是派你来送东西的话，怎么还不回去？”
郭文韬乖顺地跪了下去。
“留在城堡里多有不便，所以主人让我回到这里来住。”他迟疑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向周峻纬，“主人说了，我欠周先生一条命，让我还了这个人情再回去。”
周峻纬揉了揉自己的眉毛，求助似的看向齐思钧。
“这儿哪有你住的地方，你回去吧，告诉E伯爵，如果我们有需要，自然会朝他要你来的。”
郭文韬没动，只是跪在原地又垂下了头：“这里有地下室。”
齐思钧耸了耸肩膀笑眯眯地戳了下周峻纬的后腰：“算了，反正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而且咱们还缺个管家，想睡觉有人送枕头的好事儿，受着就行了。”
周峻纬颇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被齐思钧推上楼，郭文韬似乎才放下了些戒备，松了松表情，垂着眼睛等待齐思钧开口。

“蒲熠星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的？”齐思钧坐在沙发上招了招手，郭文韬走过去跪在他脚边，齐思钧托起他的下巴打量了一番。
不得不承认这个血族的确值蒲熠星付的价钱。力量强大，血统纯正，有些血族稀有的忠诚特质。
更重要的是还有张称得上完美的脸。
郭文韬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他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只是他的一个……犯过错的宠物，他只需要我能派上些更大的用场，只是暂时不在他身边而已，在这里也是要完成他的任务，没什么舍不得的。”
“只是？”齐思钧笑着摇了摇头，“你没见到他找我求情的样子，你在他心里可比一个宠物的地位高多了。”
“那也是因为我还有用处吧。”郭文韬眼睛里翻起一点暗红色，手里不自觉的使了点力气，瓜裟似乎感受到了压迫，喵呜了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跳上了齐思钧的膝盖，“血族在你们人类眼里，和猫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当然知道区别。”齐思钧松开了郭文韬的下巴，靠在沙发上抚摸着猫，“血猎的来源不只是被咬过后幸存下来的人类，还有数百年前，血族和人类还能通婚时留下来的一些混血儿，他们对血族的情感是复杂的，来自血脉里难以抵抗的吸引和人类社会对于血族的排斥态度，让他们在这种撕扯当中迷失自己。”
“你嗅得出来蒲熠星的血脉来自于混血传承，他对你的兴趣要远超过猎人对猎物，主人对宠物的那些单纯情感。”
郭文韬歪着头等着齐思钧继续往下说。
“我倒是不介意我的表弟想跟一个宠物过一辈子，蒲熠星也和我谈过关于日后你的去留，我答应他可以放你自由，给你公民的身份，只要你忠于帝国。”
郭文韬垂下眼睛，吻了吻齐思钧手上的戒指。
“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你诚实地回答我。”
“周峻纬……他会怎么样？”

“血族的毒液是不可能完全清除的，他的身体注定会发生变化。”郭文韬回答道，“血猎和血族并不是所谓有着复杂情感的死对头，他们是在生命树上同一个分岔点中延伸开的两支。”
“就像精灵族与人类的孩子会在成年时选择自己命运的走向，血族也一样，只是这个选择是被动的，而且速度极为缓慢。毒液在他身体里不断询问他的出路，若他向往阳光，他将成为血猎，代价是短暂的生命、无法避免的衰老和死亡，还有永不停歇的被毒液侵蚀的痛苦；若他渴求永生，他将拥抱月亮，享有无尽的青春，代价是……”
郭文韬表情遗憾，垂下眼睛摊了摊手。
“但极少有人能抵抗这种欲望，尤其是被转化来的血猎，与混血血统早就习惯了这种挣扎不同，对永生的渴望会逐渐占据他的头脑和灵魂，鲜血，金钱，珠宝，还有……欲望，一切欲望都被无限放大，直到他跨过那条线——他就成为了我的族裔。”
齐思钧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无法想象如果周峻纬跨过那条线选择堕落成血族的样子。
“但是殿下不必过于忧心。”郭文韬的额发落下来遮住了眼睛，但齐思钧看得见他眼里红色的光，“这种侵蚀是缓慢的，可能是几十年，甚至有近百年——毒液会延缓他的衰老，我所谓的短暂的生命是相对于血族而言的——他即使选择成为我的族裔，也大概在一个时代之后了，无需您接受与否，只需要他自己能承受作为一个奴隶换取永生的代价。”
郭文韬又吻了吻齐思钧的戒指，表情虔诚。
“在您改变任何决定之前，我会保护您的安全，周先生大概也想做好这份守卫的使命，但他需要与欲望作斗争……我的主人不会希望见到他对您下手的。”

周峻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的身体发冷，但血似乎沿着血管燃烧，他几乎能感受到带着剧毒的血液带着蓝色的火苗从他的心脏被泵往四肢。太阳快要落山，最后一抹暖色的霞光在窗边擦了一道橘红，周峻纬往房间深处退了半步，又强迫自己走到窗边，直视着夕阳。
冷汗从他的额头落了下来。
他似乎能闻到楼下齐思钧的味道，清爽的、柔软的、温暖而毛茸茸的，让他害怕又让他渴望。
“光明是短暂的，黑暗才是永恒。”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你渴望的不只是与他短暂相处的几天，你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不被死亡分离。”
“那么就拥抱月亮吧。”

周峻纬惊醒过来，大口喘息着，出了一身的汗，窗户没有关紧，微风把窗帘掀起了一条缝隙，惨白的月光铺洒在他眼睛上，但他竟从月色中看见一点红色。
他意识到那是他眼底的颜色。
他在梦里拧断了齐思钧的脖子，齐思钧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悲伤，血溅了他满脸，有一滴落进眼睛里，成了化不开的红。
他在梦里凑近了齐思钧脖子上狰狞的伤口，大口吸吮着鲜血，梦境里是感受不到味道的，但是那种奇妙的充盈感在他脑海里无法散去。
而齐思钧只是悲伤地看着他，逐渐失去血色的冰冷的手揽着他的脖颈，拭去他脸上的血，眼泪滴下来落在他额头上。
周峻纬捂住自己的嘴，俯在床边干呕起来，余光看见一个身影站在窗外，他迅速把手探进了枕头下面，握紧了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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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下城区】
“我不是来杀你的。”郭文韬从阳台翻进了房间，双手抱着胸看着满脸冷汗的周峻纬，“你也杀不掉我，同样的蠢事不要犯两次。”
“我是来和你谈谈的。”
周峻纬咽了口口水。

“你都听见了？”
“什么？”周峻纬坐在床上，短刀放在身边，依然警惕地看着郭文韬。
“你脑子里那些声音，呼唤你成为我族裔的那些声音。”郭文韬张开双手，瞳孔里渐渐有红色的巨浪翻卷起来。
周峻纬用尽力气才把自己的目光从他的瞳孔中转移开，下意识地握住了短刀，锋利的刀刃划开他的手心，血顺着刀尖滴落下来。
郭文韬垂下眼睛，拉过了周峻纬的手。周峻纬想要抽开，但人类的力气无法与血族抗衡，郭文韬嗅了嗅他掌心里的血，又抬眼看向他。
“用这种方法抵抗本能……”郭文韬弯下腰凑近了周峻纬，“你的血都不够流的。”
血族的舌尖舔过周峻纬的手心，伤口迅速地止血愈合，浅粉色的嫩肉逐渐攀爬着将裂开的皮肤合拢起来，不一会儿就只留下一条痕迹微微发痒。
“滚出去。”周峻纬压低了嗓子，愤怒和恐惧并存，让他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嘘……不要吵醒王储殿下。”郭文韬比了个手势，坐下来平视着周峻纬的眼睛。他的瞳孔又恢复了黑色，清亮得像是黑曜石，“我说过我只是来和你谈谈的。”

齐思钧裹着长袍看着周峻纬坐在院子的蔷薇架下，月光洒在他身上，影子模模糊糊地铺在地面，似乎要溶化成一片银色。
周峻纬的背挺得很直，有花瓣被风卷落，他拾起一片将它碾碎，粉红的汁液渗进皮肤里，他抬起手面对着月亮认真地打量着手指。
郭文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齐思钧背后，齐思钧没有回头，只是抬了抬酒杯示意。
“看来你们聊得还算愉快。”
“我建议他与其受尽煎熬，最后在垂垂老矣时后悔，不如现在就成为我的族裔。”郭文韬微笑着回答，“他可以用无尽的寿命和无穷的力量来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人，甚至可以与他一起享受永生。”
“让人类堕落成血族也是重罪。”齐思钧放下了酒杯轻叹了一口气，“他是花公国人，在月公国的领土上堕落成血族，这甚至能成为一次外交事件。”
“殿下，他是在您的帝国下转化的，帝国以您的话语为法律，以您的意愿为准则。”郭文韬向前迈了半步，月光也洒在他脸上，让他泛起一层浅浅的金色弧光。
“你是想用周峻纬来逼迫我，提升血族的地位吗？”齐思钧冷笑了一声，“那你可能把他和我的关系想得太丰富了一点。”
“不，殿下，我对于全血族的命运没有多少兴趣，我只是为了自己。”

“以及，我替您问了他一句。”
郭文韬转过身子直视着齐思钧的侧脸，齐思钧看着院子里的周峻纬出神。
“他说，他宁愿死，也不会伤害您，如果命运逼迫他和您站在天平的两端……那他就把天平踢翻。”

【花公国 王城】
石凯正在与一件礼服搏斗。
黄子弘凡要去处理一些雇佣兵协会的事情，把他留在了房间里，和一件礼服与一大块肉一起。
“等等我晚上回来，肉我已经腌上了，咱们今晚吃烤肉。”黄子弘凡洗干净了手，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衣服，“明天我想带你去精灵族的聚居地参加篝火晚会，这件衣服是新定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试试。”
石凯既没怎么穿过正儿八经的礼服，也没吃过认真烤的肉，他习惯了穿着铠甲或是破烂的麻布衣服，随便碗里有些什么东西便塞进嘴里。
所以他看向肉的眼神颇有些凶狠。
“不许吃生的。”黄子弘凡拍了拍他的脑袋，“等我回来。”
既然吃不了肉，那他就只好和那件颇有些繁复的礼服抗争起来，复杂的系带和扣子几乎把他绑成一个粽子，他转着圈儿才抓住了所有的绳头把衣服缠在自己身上，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是非常合身的礼服，白色的绸缎和柔软的皮革交错着包裹在身体上，垂下的链条上都坠着宝石，靴子是柔软的小羊皮，看得出工匠手艺精湛。
石凯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条项圈。
他习惯了被剥夺，从身体到自由，也习惯了交换，从食物到衣服，总归要付出些什么，才能获得活下去的权利，比如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换一顿饭，或者一次精心表演的摇尾乞怜换一张床，蒲熠星给了他很多东西，但总归用他换了一大笔钱和另一个漂亮的血族，但他不知道黄子弘凡到底想从他这里拿走什么。

他就穿着那身礼服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发呆，门外传来响动，他打招呼的声音先于回头：“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您是哪位？”
一个带着兜帽和面罩的人站在门口，朝他点了点头：“您就是石凯？”
石凯警惕地捏紧了拳头。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找上一个狼人，他也许又要被剥夺走什么东西了。
但不要抢走他的肉，也不要抢走他的衣服，这是黄子弘凡留在这儿的，没有他的允许，别人不能动。
“我是来自雪公国的使者，奉我们国师的命令，来与您谈一谈。”

“我们是从斗兽场主人那里了解了您的身世的，您出生在雪公国，是古狼人遗址里被发现的唯一一头幸存的狼人。”使者叙述的声音平静，“您被发现的时候，是在最后一位Alpha白狼王已经僵硬的身体下面。驯兽师们将您带出了沃尔夫斯山，但中途因为遭遇雪崩，您便失踪了，再次发现您，已经是在十几年后的斗兽场里了。”
石凯不耐烦地蹭了蹭鞋尖。
“我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兴趣，我出生在雪公国，被压在Alpha狼身下，或是斗兽场里哪两个可怜狼人生下来的孩子都无所谓，狼人早就失去了权利，不需要国家这个概念。”
“但雪公国希望有狼人这个概念。”使者摊了摊手，“请听我讲下去吧，石凯先生。”
“最后一位白狼王是否有子嗣这件事情始终是个谜团，我们倾向于他与他的王后确实育有一子。”
“你想说我是那个孩子？”石凯皱了皱眉头，“我没见过父母，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斗兽场里讨饭吃，况且，狼王的孩子又能怎么样？不一样成了人类的奴隶？”脖颈上的项圈突然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暴躁地扯了两下，坠在上面的钻石摇摇晃晃，折射着房间里的灯，在墙上画出斑驳的影子来。
“人类与暗之种族的战争持续了近百年，百年前血族彻底失去权利，大概五十年前狼人被法律规定不享有公民权利，与人类结合的狼人或离婚或被杀，族群被分割剿灭或贩卖至各国，但狼人彻底失去抵抗能力，是十七年前，在雪公国的沃尔夫斯山，月公国和风公国的联军攻破了狼人最后的堡垒，最后一头Alpha狼被杀，最后一处狼人的聚居地，从此成为了遗址。”
“雪公国来和我说这个，是要表达忏悔吗？”石凯坐了下来，平静地看着使者，“还是想要帮狼人复国？”
“沃尔夫斯山地形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何况白狼王身经百战，狼人也都骁勇善战，当时藏身于山内堡垒的狼人有近千，雪公国啃了几年都没啃下来的硬骨头，风公国和月公国一到便攻破了……您以为真的是他们的联军勇不可挡么？”使者低低地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递给石凯，“这是国师从雪公国的秘密文件里找到的，当年最终决战的记录。”
“月公国从雪公国寻找了一名狼人和人类的混血，用重金让她做诱饵，利用狼人们的忠诚和团结，绝不抛弃同伴的特性，将他们引出了堡垒，然后趁虚而入——白狼王回护不及，等发觉不对，杀回到堡垒时，已经身负重伤，他最后做的一件事是把你罩在了身下。”
石凯盯着那份文件，咬着嘴唇，手指微微发抖。
“这是那个诱饵的画像……您看着是否眼熟？”

“雪公国受帝国军令剿灭狼人的最后抵抗者，但最终月公国用了这样的诡计，杀了白狼王，夺了最大的军功，雪公国白白牺牲了无数的人，花了无数的钱，与狼人两败俱伤，这是我们雪公国和你们狼人共同的耻辱。”使者的语气开始急切起来，“而那个叛徒的血脉，还在妄想着让一个已死的月公国幽灵继承这个帝国，不惜再次用自己为诱饵，引诱白狼王最后的血脉为他卖命。”
“石凯先生，雪公国的国师让我找到您，向您道出真相，也许您也多少听过黄子弘凡说过要让您再次召集狼群的计划吧……他是想成为新的狼人统帅，利用你们再次与雪公国开战。”
石凯缓慢地歪过头，瞳孔缩紧，属于狼族的幽绿色慢慢占据了眼睛，使者被这样的眼神震慑住，咽了口口水，才继续自己的劝说。
“您还没有送出自己的狼牙，想来您也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他是个商人，而且与雇佣兵协会有着很深的渊源，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着明确的目的。”
“雪公国不希望再次与狼人兵刃相向，我们已经承受了太多战争和死亡，因此来劝说您，最好趁着他还没有利用您的忠诚前离开他，或者……”
“或者什么？”
“雪公国希望与未来的Alpha狼王做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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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国 王城】
黄子弘凡进来的时候石凯正把雪公国的使者压在墙壁上，利爪压在他的喉咙间，发出低沉的怒吼，银白的毛发顺着耳后蔓延生长到脖颈，听见开门声时回过头来，绿色的瞳孔里冷冽的光让黄子弘凡也退了半步。
使者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还努力维持着冷静，看见黄子弘凡回来，瞬间换了副样子，对着黄子弘凡斥责起来。
“黄先生，您的宠物意图伤人，这在帝国的法律下可是绝不允许的行为，请您好好管教他。”
“我看到的是有人意图闯入我的房间，被我尽忠职守的狼人拦住了，而且相当克制地没有造成实际伤害。”黄子弘凡一眼便看见了使者斗篷上的雪公国徽章，冷着表情环着胸歪了歪头，“趁着我没有下令之前，请尽快离开这里吧。”
石凯松开了手，依旧死死盯着使者，微微弓着后背，随时准备着一跃而起咬断他的喉咙。
使者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似乎又恢复了一个冷漠僵硬的信使模样，对着黄子弘凡微微举了一躬。
“先生，雪公国的国师很挂念您，上次给您送了信件但没有收到回复，因此国师命我再为您送来一封。”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黄子弘凡没有接，使者便将信件放在了桌子上。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这就告辞了，国师大人静候您的回音。”使者迅速退出了房间。

“没事了，凯凯你可以放松了。”黄子弘凡拉过石凯的手，手指从利爪间穿过轻轻握住他的手掌。那件礼服还套在他身上，因为刚刚过大的动作肩头处绽了线，黄子弘凡捏了捏他衣服的肩膀又扯了扯袖口，笑眯眯地把他拉到一边坐下。
“衣服有些太合身了，连点儿余量都没了，不过现在也来不及重做，你明天去篝火晚会别吃太多啊，会爆掉。”他伸手把石凯衣服上的束带解开，“这儿等会补一下就好。”
石凯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紧张兮兮地在他的腕骨上咬了一口，用的力气有些大，尖利的犬齿陷进皮肤里，黄子弘凡疼的皱起眉头，但忍住了没有抽手，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黄子弘凡揉了揉石凯的头发，狼人的眼睛已经回复了深棕色，叼着他的手腕抬眼看着他，不像威风凛凛的白狼，倒像是一条委屈的小狗，从嗓子眼里呜咽了两声才放开了他。
黄子弘凡这才腾出手来，拿起了散落在桌子上的几张纸扫了一眼，沉了脸色。
“他给你看的就是这个？”
石凯点了点头。
“他用白狼王的遗骸和雪公国目前已知的几处疑似有狼人聚居的地点，换我劝说您为雪公国做事，或者……”
“杀了我？”黄子弘凡挑起一边嘴角，又伸手揉了揉石凯毛茸茸的脑袋。
石凯抽了抽鼻子：“或者离开您，他说要为我找个对我更好的主人。”
“我那有着狼人血统的驯兽师母亲作为诱饵引出了你父亲，然后让月公国和风公国趁虚而入，彻底歼灭了狼人族群，他是这么和你讲的吧。”黄子弘凡从文件中抽出了那名女子的画像，手指抚摸过她的脸庞。
“没人能证明白狼王是我父亲。”石凯垂着头，“就算是，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能改变结果。”
“那我再给你讲一个版本的故事吧。”黄子弘凡也坐下来，对着女子的画像微笑。

“我母亲确实是去引诱白狼王的饵，但代价并不是大笔的黄金和珠宝，而是刚出生不久的我。”黄子弘凡由着石凯抓着他的手臂，狼人有些歉疚地揉着被咬出的牙印，低垂着眼睛避开他的视线。
“我的母亲有狼人的血统，她继承了狼人的忠诚和友善，但雪公国却污蔑她为了钱财去害自己的族群……怎么可能。”
“我父亲有一些稀薄的雪公国王室血统，但他常年在月公国经商，借着在拍卖场里的一些便利帮助过许多狼人回到沃尔夫斯山，让他们回归自己的族群。”
“雪公国借着月公国向他们派出联军剿灭狼人的机会，以与狼人和谈的理由召唤了我父母回国，他们以为这可以换来狼人和人类的和平，就像精灵族那样，我父亲也希望能为这份和平贡献一些力量，于是他带着家人回去了——雪公国在我们入境的第一天就扣押了我和我父亲，逼着我母亲去引诱狼人出山。”
“她不想做这个罪人，但她是个母亲，我被雪公国握在手里，她无计可施，只能前往沃尔夫斯山，她想的是让狼人暂时退到雪山更深处，换取更多周旋的时间，但狼人们不能接受自己的混血族裔被当成人质，于是他们冲出了雪山……后面就是你听过的，人类趁虚而入，白狼王只来得及在死前把自己的孩子护在身下。”
“我父亲在后续进山搜索的部队里，由于剿灭狼人的任务成功，雪公国放松了对我的挟持，我父亲买通了守卫，通过雇佣兵协会先行将我送往月公国，他跟着部队进山去寻找母亲。”
“白狼王死前护在身下的除了他的孩子，还有我母亲，她为了保护白狼王唯一的子嗣独自与月公国和风公国的联军周旋许久已经身负重伤，把孩子交给我父亲后就死了。我父亲抱着那个孩子随着部队撤离时设法引发了雪崩，他运气很好死里逃生，但那个孩子在他逃出雪山，从港口偷渡出境时丢了。”
黄子弘凡叹了口气，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揉皱了那张画像，石凯夺走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抚平放在一边。
“我父亲始终想要找回那个孩子来弥补自己的愧疚……无论是对我母亲的也好，对白狼王也好，或者对整个狼人族群也好，但雪公国宣布将他流放，终生不得回国，并要求其他公国同样制裁他。我父亲只能将自己的重心转入地下，通过拍卖场流转的每一个狼人去寻找关于他的线索，直到他去世都没有停止过。”
“我也没有见过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但我也希望能找到他，毕竟那是我母亲最后拼了命也想救下的孩子，我想……他身上还有着我母亲最后的体温。”

石凯呆呆地看着黄子弘凡，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他手背上。
“这是我的故事，你哭什么？”黄子弘凡揉了揉石凯的脑袋，没能让狼人停下哭泣，反倒是揉下来了更大的两颗眼泪，“而且这些故事也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与雪公国告诉你的故事有出入，你都不知道哪个版本是真的呢。”
“但我信你。”石凯又牵起了黄子弘凡的手腕咬了一口。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孩子，但是……也许你想跟我拥抱一下？”
这对于一个狼人来说是很大胆的邀请，项圈还在遏制着他的呼吸，他还不能独自出门，他面前的人甚至可以只因为一句话不合心意就判他死刑。
石凯微微张开了双手看着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伸手搂住了狼人的脖颈，狼人的体温偏高，热烘烘地靠着他，脸颊上湿漉漉地都是眼泪，蹭在他的耳后，狼人几乎把他整个人包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黄子弘凡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缓慢地深呼吸。
“如果您不愿意哭的话，我把你那份哭完也可以的。”石凯又抽了抽鼻子。
黄子弘凡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从鼻腔里嗤了一声。
“怎么可能，只有你们狼人才一上头就又哭又闹的。”
石凯没再说话，就这样搂着黄子弘凡默默站了一会儿，视线挪到了那封信上：“那您要读一读这封信吗？”
“不用读也知道是什么内容。”黄子弘凡轻轻推开石凯，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坐下来，表情平淡，“让我带着拍卖场的资源去支持雪公国和皇次子，用我父母的名誉来换什么的……如果能再带上雇佣兵协会里的资源就会许诺我未来在税收和经营上的更多优惠，这么多年了，雪公国还是这一套招数，我都能猜得到他会给我的数字。”黄子弘凡摇了摇手指。
“让皇次子即位，赏我一个子爵，拍卖场减免三成的税赋，如果你的确是白狼王的后裔，可以召集狼人成为一支为他所用的部队的话，这支部队由雪公国来负责给养。”黄子弘凡示意石凯拆开那封信，“你自己看看我说的准不准吧。”
“那您……怎么想呢？”石凯扫了一眼那封信，果然几乎和黄子弘凡说的一样。
“我买下你确实有我的私心，你是我认为最像传说中白狼王后裔的狼人，我也想让你召集一支狼人的私军。”黄子弘凡把那封信抽走，放在烛火上烧掉，在火苗和烟雾之间盯着石凯的眼睛，“但我希望这是一支为我所用的军队，我继承了我母亲的驯兽师血脉，拥有拍卖场可以经手和收编大量的狼人，雇佣兵协会里几乎所有的信息流都经过我的手……我自己选择我要支持的人，或者干脆支持我自己，去他妈的雪公国。”
“石凯，我给你一次拒绝的机会。”
石凯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项圈。
“趁着我还没有驯养你，你现在选择离开我，我就放你自由，只要你不再落入拍卖场手里，我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是死是活。”
“但你如果决定留在我这里，你就是我计划的组成部分。”

黄子弘凡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犹豫了一下突然又抓住石凯的肩膀，扳着他的身子转向了厨房。
“我给你几天的考虑时间，现在还是谐约节的狂欢，我们先吃烤肉，明天我还会带你去精灵族的篝火晚会……从今天开始到谐约节的最后一天，我都不会锁门。”
“在那之前的每一天，你都可以选择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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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公国 王城】
火树走进郎东哲的房间时，王春彧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来想要躲避，却发现门窗被锁住了。
郎东哲站起身来行了礼，眼神里带着询问望向火树。
“听说过郎先生是召唤师，但从没见过郎先生的朋友，今天既然遇到了，不如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吧。”火树把手杖放在一边，自顾自坐了下来。
王春彧蹙着眉头看了郎东哲一眼，站在了郎东哲身后半步的地方。
「国师大人最近按时服药了吗？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郎先生不愧是神医，这腿每逢起风下雨都难受得很，敷了几贴郎先生的药，觉得身上都轻便了不少。”火树笑眯眯地，视线又挪向了王春彧。精灵再次避开了火树的目光。
「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早就听说过郎先生除了是帝国首席医师，还是一个召唤师，我们雪公国确实有件事想要拜托郎先生。”
郎东哲倒茶的手顿了一下。
“如今的局势，郎先生也看得清楚，皇长子急病去世，我们万分遗憾，但帝国继承人设立一事，我们也是忧心——说出来也不怕郎先生笑话了，我们雪公国于公于私，都希望帝国尽早确立皇储。”
「大人，我只是个医师，这事并没有我置喙的地方……大人若是心有忧烦，我给您开几副安神舒心的药吧。」
火树压了压手。
“郎先生安心坐下听我讲讲。”

“于公，皇储确立，皇次子便可名正言顺地预备接手国家大事，我们也好乘着这东风，联合上风花月三个公国，共同为帝国效力，于私，那孩子也是我们雪公国的孩子，雪公国自然也希望借着皇后和皇次子的力，为雪公国的百姓们再谋些福祉。”
“但现在还有些冥顽不化之人，四处散播皇长子假死谋反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皇次子年少仁和，与他哥哥感情深厚，自然不忍心弹压这些谣言，但这样的流言蜚语，对帝国安定没有好处。”
“郎先生是当时医治皇长子的医官，我们希望先生能再出面宣布此事，一方面压制谣言，一方面……郎先生作为召唤师，向来与精灵族关系匪浅，我们也想借郎先生几分面子，与花公国商谈皇储设立的大事，以及未来雪公国希望和花公国的进一步合作，至于此事的报酬，郎先生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必为先生尽心竭力。”
火树的目光再次挪向了王春彧。
「国师大人，皇次子天资聪颖，如今也已有了储君风范，此次陛下安排他寻访各国也是为了储君设立而造势，天时地利人和都在皇次子身上，无需我一个医师做些无用的事情，皇权威严，自有其道，我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郎东哲垂下眼睛，手中的笔微微顿了顿，「至于与精灵族的关系，王春彧只是应我召唤为我做事，并无更多交集，国师大人请勿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么？”火树拄着手杖站起身慢慢踱到王春彧身边，王春彧皱了皱眉头倒退了半步，“郎先生，您作为帝国医师，有什么需要经常召唤精灵为您经常在月公国和皇都城之间两地奔波的要紧事情？”
「国师大人手眼通天果然不假。」郎东哲面色平淡，「但我的事情您无权过问，您大可以去查，我身为帝国医师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火树轻轻敲了敲手杖，“郎先生真把两年前，皇长子到底如何急病，又如何病逝的事情忘了？”
「若是皇长子之死的确是我医治不力，皇室早就让我偿命了，必不可能留我至今，如果皇长子真如传言所说还活着，那我便是治愈了殿下的第一功臣，国师大人恐怕还得请皇后御下想想如何重重赏我。」
郎东哲招了招手示意王春彧走过来，精灵警惕地绕过了火树，站在郎东哲身边接过了他递来的信封。
「至于国师说的皇长子到底如何生了病，皇后御下和大人您心里清楚，如今我口不能言，已经是为了皇室尊严毁了自己的前路，但大人如果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郎东哲站起身打开了被火树反锁的门，示意王春彧离开，精灵迅速带上了兜帽离开了房间，房间里淡淡的绿意迅速消散了。
「您大可以派人去跟着我的精灵，信封里放的是我安排他去买的药材单子，前几日给大人开的药贴只是缓解疼痛，应皇次子殿下的要求，我还需给您再开几副强壮筋骨的药，随身带的药箱了缺了些材料，在离开雪公国之前，我需要为您熬好药贴。」
「我是个治病救人的医师，我忠于这个帝国，至于这帝国的血脉来源于月公国或雪公国，我都无所谓，大人想寻求花公国和精灵族的支持我也无所谓，我已经身在这漩涡里，非我所愿但我也无怨无悔，请您不要再试图把他拉进来了。」
郎东哲拉开门鞠躬。
「国师大人，请。」
火树叹了口气拍了拍郎东哲的肩膀。
“郎先生，我尊重您现在的选择，但是等日后风暴起时……恐怕就由不得您了。”
郎东哲微微笑了笑。
「即使在风暴中，我也是个治病救人的医师。」
罗予彤正站在门外，看见火树出来低头行礼，又微笑着向郎东哲点头示意。
“郎先生，殿下想要见您。”

【月公国 下城区】
郭文韬抱着瓜蛋躲在蔷薇篱笆下面打盹，听见院子大门开启的声音才揉着眼睛醒过来，看见齐思钧和周峻纬拿着大包小裹的进来——周峻纬扛着大包，齐思钧拿着小裹。郭文韬慢吞吞地过去，在继续抱着瓜蛋还是接过周峻纬手里的东西之间犹豫了一下，周峻纬替他做了选择——周峻纬往旁边闪了半步，躲开了郭文韬的手，三两步窜进房间里去放下东西，又迎出来拿齐思钧手里的东西。
“殿下今天收获颇丰。”郭文韬笑眯眯地歪了歪头，怀里的瓜蛋也跟着喵呜了一声，跳进了齐思钧怀里，粗壮的腿在郭文韬胸口上蹬了一脚，正踢在伤口上，血族低低地哼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猫毛茸茸的头。
“反正有苦力，买了些吃的用的，都记在你家主人账上了。”齐思钧抱着猫朝房间里去，“你也得了周峻纬的许诺了，还不回去么？”
“殿下是嫌我碍眼了？”郭文韬跟在齐思钧身后，“血族最不相信许诺，他在抵抗的是他的本能，想要侵占和毁灭一切的欲望，这不是他一句许诺就能做到的。我总归要看到个结果，才能和我的主人复命。”
“什么结果？帝国的皇储变成一个吸血鬼么？”齐思钧瞟了他一眼，“然后替你光复血族的族群？”
“我对光复族群没有什么兴趣，殿下。”郭文韬跟在齐思钧身后进了客厅，关好了门，周峻纬正死死盯着他的脖子，呼吸有些急促，“但是殿下难道对永恒掌握的权力没有兴趣吗？”
郭文韬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殿下如果也踏出这一步，您喜欢的人就不用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每天每夜，每个月光照下的夜晚他都会听见呼唤，来自本能欲望的无限吸引，他害怕但又渴望。”
“而殿下您是他的解药。”
“您也可以选择永生啊。”

郭文韬缓慢地踏近了一步，几乎贴在了齐思钧的耳后，瓜蛋感受到了危险，从齐思钧怀里窜了出去迅速躲上了楼，周峻纬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目光锁定在郭文韬身上，捏着短刀的手微微发抖，郭文韬黑色的眼睛流转到周峻纬的脸上，红色的血浪翻了个水花，周峻纬似乎被钉死在了原地，咬着牙关动弹不得。
“您将有几乎无尽的时间，强大的力量，血族天生的诱惑力足够您吸引到大批追随者，让他们为您夺取您想要的权柄。”郭文韬对着周峻纬打了个响指，周峻纬喉结一动，强大的威压突然仿佛从他的灵魂顶端将他按向地面，他几乎窒息，手里的短刀落地，左膝盖也跟着重重的落在地上，他对着齐思钧和郭文韬直挺挺跪着，被迫低着头，如同真心实意地臣服。
“您可以拥有无限的权力，享受您想要的一切，您不会变老，在那个位置上没有人不渴望拥有更多，而永生才能帮您实现这无限膨胀的欲望。”齐思钧微微闭上了眼睛，血族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脖子上，他侧过了头，勃勃跳动的血管暴露在郭文韬的面前。周峻纬想要喊，但他的喉咙无法发声，郭文韬微笑着抚摸着齐思钧的咽喉，目光却锁定在周峻纬身上。
“殿下，全帝国还活着的亲王级的原生血族大概不超过三个，我可以将我的力量直接赐予我的血裔，允许他们夺取我的权柄——但几百年了，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直到遇到您和您的这位追随者，你们足以继承我的血统，我将培养你们成为最强大的血族，替你们杀死其他有威胁的家伙，这样你们两个人就等于血族的密党，整个血族都是你们的。”
“您可以坐在帝国的巅峰，统治一切——人类，血族，狼人，精灵，直到您意愿下的终结之日。”
“而您的这位追随者……”
郭文韬轻轻推着齐思钧走到了周峻纬面前，年轻的人类颤抖着抵抗来自血族亲王的威压，抬起头来看向郭文韬变成血红色的眼睛。
“他将成为您永生的爱人，最狂热的信徒，绝对忠诚的骑士——直到您意愿下的终结之日。”
“我的主人的愿望是助您登上权力之巅，而我可以赐予您远超于一个皇帝的权力，殿下，您的意愿呢？”
齐思钧微笑着低头看着周峻纬，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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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下城区】
郭文韬的舌尖在齐思钧的脖颈动脉上轻舐过去，尖牙贴着皮肤压出一片浅红的痕迹，他嗅闻着人类的气味，似乎有些陶醉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吗？人类贵族的血要比任何动物的都甜，更何况是位于人类顶端的皇族，即使隔着衣物和皮肤，这种鲜美的味道也足以让血族醉倒……你不想尝一尝吗？”
血族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们人类总是坚持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自尊，压抑自己的本能和欲望，还要以此为傲。你们短暂的生命甚至看不见一棵树如何长大，一片海如何枯竭，却又想要探究无穷的世界和争夺无用的权柄。”
“如今我把我的力量赐予你的君主，你应该高兴点儿，为什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郭文韬笑了起来，声音愈加低沉，他一只手扶着齐思钧的脖子，一手摊开，他的眼睛里像是有岩浆翻滚，周峻纬觉得自己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灼热的泡泡，他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手指想去触碰掉在一边的短刀。
“还是说，你才是更想要如此权力的一方？”
郭文韬勾了勾手指。
“周峻纬，你到底害怕的是什么？”

“你——”周峻纬把自己的双脚从岩浆里艰难地拔出来，从喉咙深处发出怒吼。
“你闭嘴！”
他握住了短刀，掌心被锋利的刀刃划开，血沿着他的小臂迅速浸湿了衬衫袖口，疼痛让他清醒而愤怒，周峻纬怒吼着一跃而起，挥刀向着郭文韬刺来。
郭文韬迅速推开齐思钧，年轻的皇子一个踉跄摔进沙发里，周峻纬直撞进郭文韬身上，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短刀猛地向他心口刺去。
郭文韬被他撞得倒退几步，后腰撞在桌子上，他闷哼了一声，双手捏住了周峻纬持刀的手腕，刀尖贴在他的皮肤上，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胸口上，周峻纬的刀无法刺进郭文韬胸口，于是另一只手发力，把郭文韬的颈骨捏出喀喀的响声。
“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郭文韬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他歪着头，身体被压在桌面上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周峻纬的手指泛白死死扣在他的喉咙上，几乎将他的脖子掐断。
那些沸腾的血浆在郭文韬的注视下，更加暴戾地迸射进周峻纬的四肢百骸，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拧掉郭文韬的脑袋，继承他的血脉，取代他的地位，然后占有齐思钧，让他成为自己的血奴，他咬着牙想把这个声音甩出去，但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被锁定在了郭文韬的瞳孔里。
他在郭文韬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坐在高塔黑色的王座之上，脚下跪满了人类、狼人和精灵，无数的血族黑压压地如同潮水一般朝他涌来，他们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用或嘶哑或尖锐的声音呼喊着密党的长老已经重新降临，唯一的纯血亲王将享有这个世界。
鲜甜的血腥味道从他的手心蔓延开，他低下头，看见齐思钧跪在他的王座前，头软软地侧躺在自己膝盖上，血正从他的脖子里流出来，在自己手心里聚成一汪小池。
齐思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脸颊潮红，嘴唇也像浸润过鲜血，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血把白色的王储衬衫染成鲜红，周峻纬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咬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噬咬他。
周峻纬瞪大了眼睛，这幻觉太过逼真，他下意识地想向后退，郭文韬却猛地一扯他的手臂，周峻纬失去了平衡，郭文韬提膝顶在他胸口，手腕一扭，便将周峻纬压跪在地上。

齐思钧捂着自己的脖子坐了起来，眼神有些迷茫，看见两个人又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血淋淋地又打了起来，吓得一窜老高。
“怎么回事儿……？”
郭文韬又露出了他那个状似无辜的表情，松开了手，周峻纬的手腕被他拧脱臼了，但还挣扎着想抓起刀去拼命，齐思钧赶忙一把将人按住，连拖带抱地将周峻纬扯到沙发上坐下，几乎整个人都扑上去按住他，掀起自己的衣服下摆压着伤口止血。
“真遗憾，他还是拒绝了我的提议。”郭文韬轻巧地把那把短刀抽走，指尖沾了沾刀尖上的血，送到唇边吸吮，“我让他看见了幻象，但看来他不太满意这个结局。”
“所以呢？”齐思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郭文韬弯下腰，他脖子上被掐出来的淤紫正在快速消散，眼睛也逐渐回复黑色，周峻纬想要躲开他的视线，但被郭文韬掐住了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他踢翻了天平——在种族的问题上。”
“你已经提前跨过了那条线。”如果刚刚的红色瞳孔是燃烧的岩浆，现在的黑色眼睛便是荒芜的深渊。
周峻纬咽了口口水，那个一直在他耳侧诱惑他的声音消失了，仿佛坠入了那片深渊，连空洞的回声都没有，只有死寂。

齐思钧疑惑地看向了郭文韬。
蒲熠星告诉他，郭文韬是可信的，他只好先压下自己所有的疑虑和恐惧信任他，相信血族这样出格的行为是在蒲熠星的授意下做的。
他对刚刚的事情的记忆很是模糊，仿佛有个恶魔的声音在他耳边唠叨过什么，但他记不清了，他有些头痛，周峻纬看出他的不适，放弃了杀掉郭文韬的计划，两个人搀扶着坐下来，等待郭文韬的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他已经通过了考验，基本上不会变成一个血族了。”郭文韬叹了口气，“您不必担心他半夜醒来突然间决定咬你一口。”
“人类真是无趣的生物。渴望长寿又逃避永生，奢求力量又惧怕强者，固守在这一小方世界里，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争得你死我活，又用一堆条条框框限制着自己和别人的欲望——怎么，这种矛盾感和自我压抑带给你们很多快感吗？”
郭文韬从柜子里掏出了医疗箱丢给周峻纬，又朝着齐思钧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瓶子，瓶子里有一滴鲜红的液体，在太阳的照射下仿佛流动着的岩浆。
“殿下，我的主人命我回到城堡去，虽说周先生选择了作为人类与您相伴，但本能的力量让他仍然存在越线的风险，如果他有失控的迹象，您可以把这个按碎在他身上，就能杀死他。”
“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血族依然在渴望着新鲜的族人加入。”郭文韬露出一个微笑来，“我很期待您把这个喝下去。”
“这里面是什么？”
“我的毒液。”郭文韬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花公国 王城】
黄子弘凡醒来的时候感觉房间里安静得不太正常，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坐起来，给了一会儿让自己清醒的时间，总算意识到了到底哪里不太正常。
石凯不在。
黄子弘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发了一会儿呆，刚刚睡醒的脑子有点混乱，他回忆了一会儿昨晚发生了什么。
桌子上摆着一个红酒瓶，来自火树的那封信掉在餐盘里，皱巴巴地沾满了油污，他的衣服凌乱地丢在沙发上，衣襟上也留着一滩酒渍。
所以他不仅不争气地窝在石凯的颈窝里哭了一场，还喝了酒，然后不省人事……等他醒来的时候，石凯也消失了。
一个狼人确实不该信任人类，更何况他手里只有来自地下世界的筹码，拍卖场至今还要上交大量的费用给月公国和雪公国来保证运转，不少资金用于雇佣协会里的雇佣兵来维持秩序，他空有一个协会主席团和号称最大的地下资金流通处的主人的名头，所能给予石凯的都是空泛而虚无的许诺，甚至比不上那一句放他自由。
而火树能给石凯的东西，可就多了。
沃尔夫斯山里狼人遗址内的一切，一个商业公国能给他的无数金钱，一支归属于他的狼人军队，甚至还能帮他找到一个被优渥饲养的狼人配偶——拍卖场里可很少见到那种被当成名贵宠物饲养的狼人，即使是女性狼人也常被买去做苦力或是做斗兽，大多伤痕累累又杀气腾腾，石凯大概早就吃够了这些凶悍狼人们的苦头。

黄子弘凡突然有些后悔昨晚许诺石凯允许他离开了，他不该逞能，应该把这个强大的狼人捆在自己身边，夺走他的狼牙，让他跪在自己脚下献出全部的专一和忠诚。
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下来，摸到那个酒瓶子摇了摇。
空的，里面一滴都不剩。
黄子弘凡有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把沾了酒渍的衬衫和酒瓶一并丢开，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捂住了有点肿的眼睛。
“说好的狼人都是忠诚的呢……”他扁了扁嘴，闭着眼睛又抽了抽鼻子，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狼人身上温热的气息，黄子弘凡蜷缩起身子回忆石凯抱住自己时的触感，把脸埋进了抱枕里面。

Chapter Text

【月公国 下城区】
郭文韬离开之后，只剩下齐思钧和周峻纬的别墅，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齐思钧还压着周峻纬的伤口，衬衫下摆上浸满了血，灵魂出窍似的呆呆地看着周峻纬，直到周峻纬抽了抽胳膊，才恍然醒来，手忙脚乱地从药箱里翻药粉和纱布。
郭文韬留下的那瓶毒液被他随手放在桌子上，锥形的小瓶子晶莹剔透，里面红色的液体不断流动着，周峻纬的目光从齐思钧沾着血的手上和衣服上挪到那瓶毒液上，他现在听不见诱惑他的声音了，也感受不到死寂的深渊了，只有齐思钧贴近他包扎伤口时，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肩头，身上浅浅的香水味被血腥味覆盖，又从他衣领里散发出了温和而柔软的气息。
周峻纬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失落和悲伤。
他保护不了齐思钧，甚至他自己都成为了齐思钧生命里的一大威胁。
齐思钧不该沾着满手的血腥，为他包扎伤口，因为他的痛苦而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把纱布缠得细致，还发出了叹息声。
他可是月公国的王子啊。

“疼吗？”
“殿下……”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示意对方先说，最后是周峻纬垂下了眼睛，压低了声音。
“殿下，我想我不应该留在您身边了。”
“为什么？”齐思钧发出了并不算疑惑的疑问句。
“我在这里……对您有危险。”周峻纬鼻子有点酸，手心里的伤一阵阵地疼，血族的毒液在腐蚀他的同时也在迅速修补着他的伤口，仿佛所有的神经、血管、意识都往伤处去了，他头晕目眩，“我不能成为您的威胁，我应该远离你。”
“我身边奇形怪状的人多得去了，你只是个可能变成血族的人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齐思钧耸了耸肩膀，“郭文韬都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他岂不是比你危险多了。”
“但我不想对您产生哪怕一点点的危险。”周峻纬低头看着手心。
齐思钧把伤口包扎得很漂亮，绷带缠裹得一丝不苟，尾巴也掖得整齐，他做了这么多年雇佣兵，很少有这样被好好照顾的机会，协会里的军医治伤只管保命，没有一点关怀，他早就习惯了咬着毛巾生剜箭头，或将一把剧痛但有效的药粉直接塞进刀伤里，纱布也是随意绞上几圈就勒紧。如今手心里小小一道刀伤被这样认真地处理了，他反而疼得更厉害了。
“我……”周峻纬咬着自己的嘴唇在心里衡量帝国的地图。
“请让我先离开您一段时间，等我觉得自己稳定了……请允许我再次回到您身边为您献上忠诚。”周峻纬跪下来，用另一只手牵起齐思钧满是血污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自己的血真是苦。
周峻纬用鼻尖状似无意地蹭了下齐思钧的手背。

“那能不能别离开月公国？”齐思钧抿了抿嘴唇，想要抽回手又停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样当我需要你的时候……”
“好。”周峻纬像是怕自己反悔，用力点了点头。

【花公国 王城】
石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看见蜷缩在沙发上埋着头的黄子弘凡，被吓了一跳，赶紧凑了过去，一个酒瓶却带着破风声向他砸了过来。
“我说了不要来打扰——”
石凯一把捞住了黄子弘凡的手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醒醒，是我，您做噩梦了？”
黄子弘凡挣扎着还想再给石凯一个头槌，被狼人轻而易举地按住了额头，顺手把人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您怎么了？”
黄子弘凡这才看清了一脸紧张看着自己的石凯，扬起手想要打他，手指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顺着眉骨摸到了鼻尖，似乎要确认人真的存在，在他的鼻子上戳了戳。
石凯没有躲闪，眨了眨眼睛，目光顺着人挥下来的手又挪到他脸上，疑惑地皱起了眉，手掌在脸颊上的触感温和轻柔，石凯下意识地歪头蹭了蹭黄子弘凡的手心。
“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干什么？落下东西了？”
“……啊？”
石凯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还是说你是火树派来骗我的，你变头狼我瞧瞧，是不是那个大白狼。”
“您……您还醉着呢，我给您弄点醒酒的茶吧。”石凯嘴角抽了抽，把人按进床里，又扯过了被子将他封印住，小声嘀咕着又把酒瓶放到一边，“下次我会拦着您别喝酒的，也就两口，怎么醉了一晚上还能发酒疯的。”

黄子弘凡被卷在被子里面，皱巴着原本俊朗清秀的脸，似乎总算是清醒了些，看着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石凯，在枕头上又蹭了蹭自己的眼睛。
“你不是选择离开了吗？”
“离开？”石凯端着热气腾腾的茶走过来，单膝跪在床边，一边用汤匙搅拌着降温，一边弯起眼睛笑了笑，“您昨晚醉了不太记得了，还有封信您安排我去寄送给E伯爵，这儿离协会的传送点有些距离，我一个来回就废了不少时间，谐约节期间独自出门的狼人又总会被盘查，这一路跟好几个城卫做解释，讲得口干舌燥的，刚回来又去借了针线缝补衣服，还有等下我要把昨天弄脏的衣服送去洗……这是我从酒店借来的针线。”
石凯把热茶递给黄子弘凡，从口袋里掏出针线来。
“您就算放我离开，我又能去哪里呢。”
黄子弘凡愣了愣。

“就和您当初说的一样，人类的社会只会觉得一头自由奔跑的狼就该被猎杀，这样的背景和制度之下，您所能许诺给我的自由都是空虚的。”石凯站起身，把弄脏了的衣服叠好放进袋子里摆在门口，又坐回到沙发上，看着黄子弘凡被热茶烫得龇牙咧嘴，忍不住露了个笑容。
“您在对我来说人生地不熟的花公国放生我，是要我去寻求精灵的庇护还是偷渡去什么别的地方呢？我连城门都出不去，到处都是巡防的城卫兵。”
“那你……不走了？”黄子弘凡端着热茶两边倒手，就是想不起来把杯子放下，直到石凯看不下去，起身把茶拿到了一边。
“比起逃进深山或者寻求庇护这种窝囊的生活，您的提议我很有兴趣。”石凯把手放在胸口，那里是他勃勃跳动的心脏和那颗坚硬锋利的狼牙。
“就当我是Alpha狼王最后的血脉，至少这辈子，我还有个可以唤醒族群的机会。”

黄子弘凡坐直了身体，微微抬头看着年轻而强壮的狼人。
有星光在石凯的眼睛里闪烁，他的眉毛舒展开来，翘起嘴角，宽阔的肩膀也挺直了，不再是斗兽场里那只缩着身体躲避皮鞭的可怜小兽，他向前迈了一步靠近黄子弘凡，一个成年狼人足够将瘦高的黄子弘凡笼罩在他身体阴影之下。
黄子弘凡在脑海里回想最后把母亲罩在身下的白狼王，也许本该也是这样的健壮魁梧意气风发。
让石凯也成为意气风发的狼王吧，他也可以在雪山之巅引颈长啸，皮毛在月光下如同最纯净的白银，他的族人聚拢在狼王周围，哪怕有几百头几千头狼，他也能一眼被认出来是最强大最美丽的那匹。
在某个瞬间，黄子弘凡似乎感受到了自己血脉里属于狼人那部份的吸引，他注视着石凯的眼睛，想要忠诚地站在他身边——Alpha狼周围簇拥着的信徒里，他是最亲近的那一个，可以与他分享最新鲜的猎物，在狼王发起号召时最先响应，站在他身侧与他共同抵御刀剑——狼人愿意为自己的忠诚献出一切，并甘之如饴。
那就和他一起……给这个帝国一些新的变数吧。

“既然我没打算走了……今晚的篝火晚会，还做数吗？”黄子弘凡总算喝掉了那杯醒酒茶，看起来清醒了很多，石凯坐在床边补衣服，抿着线穿针，动作倒是很熟练。
“做数做数……这衣服送去给酒店补就好了，你怎么还自己动手？”黄子弘凡凑过去看，却被石凯躲开。
“别挡着光……小心针。”石凯对着光检查缝线，又去补下一处，缝了几针才好像反应过来，自嘲似的笑了笑，“我们哪有让别人补衣服的道理，在斗兽场里就那么一件破烂衣服，连布头针线都是抢来的，打输了打死了，连尸体身上的衣服也要抢，打赢的场次多了，有人给点儿赏钱才换了些新衣服，这些活儿都得自己干，别说把衣服送去给别人补了，奴隶们连能穿上件得体的衣服都是奢望。”
黄子弘凡哽了一下，想要伸手去搂住石凯，却又被躲开了。
“别扎着您……您今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然留下休息？”石凯把补好的衣服放下，皱着眉伸手摸了摸黄子弘凡的额头，“没发烧呀。”
“不是，我没事。”黄子弘凡挠挠自己的脑袋，努力把自己那些感性藏起来摆出些主人的威严，“我去洗个澡，咱们就出发。”

Chapter Text

【月公国 王城】
蒲熠星把批阅过的公文放到一边，揉着自己的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见郭文韬正叼着一袋鹿血歪着脑袋看他。
“喝过人血，鹿血已经丧失吸引力了？”蒲熠星挥挥手，“腥味儿太重了，出去，喝完了再进来见我。”
郭文韬咂咂嘴，迅速喝光了那袋血，端正地坐在蒲熠星对面，表情诚恳。
“对不起，请您吩咐。”
蒲熠星把一封信递给他，郭文韬有些疑惑地挑了下眉尖，接过了信件扫了一眼。
“一支……狼人军队？”
“没错。”蒲熠星撑着下巴看他，“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郭文韬的表情更加疑惑了，他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珠像浸了墨一样，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一个血族奴隶，对这种事情能有什么想法？”郭文韬侧过头，“您也想组建一支血族军队吗？”
“血族能组建军队？”蒲熠星一挑眉毛。
“不太可能。”郭文韬摊了摊手，“不同血系的族群相对独立，即使对于密党长老也只是服从于密党六戒而已，也几乎从没形成过人类或狼人这样密集有组织的族群，别说军队了，长老下令杀死背叛者，如果请求了非管辖地的亲王，也是要支付足够代价的，军队这种形式就不太适合我们。”
“我们如果和黄子弘凡合作，那么利用石凯，背靠着拍卖场这个异族的流通中心，想组织起一批忠诚的狼人确实更加方便，是个不错的方法。”蒲熠星靠在椅子上咬着自己的指甲，“不过这群狼人从正式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皇长子正式出面要参与夺权，也必然要面临着怎么应付那群老东西的种族论……是个强大但又危险的双刃剑。”
“要把反对的人类都杀死吗？如果只是在皇都城，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室内的话，给我一个晚上和一个名单就够了。”郭文韬扬了扬下巴，“我被培养出来，大部份时间就是干这个工作的。”
蒲熠星挠挠自己的额头。
“那群老东西古板归古板，杀干净了，你让小齐即位之后用什么人？”
郭文韬笑出声来，他的表情很少这么生动，眉毛扬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啧了一声。
“那个时候，您答应我送我自由，至于你们人类的帝国该用什么人，怎么继续你们的统治，那不是我的职责了。”
郭文韬吐了吐舌尖，那颗舌钉折射了桌上的灯光，刚巧落在蒲熠星眼睛里，晃得他偏头躲开。
“王子殿下，您在和一个血族的奴隶讨论人类的未来——奴隶是没有未来的。”

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不服输似的盯着对方，最后蒲熠星先叹了口气，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郭文韬，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们组建一支狼人的军队，而你在这个计划当中作为重要的一员，要和狼人们长期共处，狼人和血族之间固有的积怨，是否会影响你对我们契约的忠诚？”
郭文韬漆黑的眼睛里掠过一瞬红色。
“不会。”
蒲熠星垂下了头，转了转自己拇指上的戒指。
“您不相信我的答复？”郭文韬站起身来朝蒲熠星走了一步，两个人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对视。
“我说过，您开出的价码是最高的，那么我便会献出我的忠诚，我支持您能走向胜利的一切决定，只要最后能通往我的自由，在这条路上所有的阻碍我都会扫平，所有的协助我都会接受。”他把双手撑在桌子上，苍白的手指将桌布捏出几条褶皱，盯着蒲熠星一字一句地说，蒲熠星微微向后扬起头，将自己的意识从郭文韬瞳孔中的深渊里拔出来。
血族的魅惑能力对他来说也太强了些。
蒲熠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郭文韬的额头上，将他向后推了推，郭文韬抓住了那根手指，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我感激您会为此征求我的意见，我也给出了我的答复，如果您仍然不相信，您可以再把这些条款也加到契约中去。”
蒲熠星的喉咙动了动。
血族微凉的手握着他的手指，脖颈下的血管并没有有力跳动，而是缓慢从他的指尖下滑开，如同一条冰冷的蛇。
他迅速抽开了自己的手。
加强契约也会让他们之间的联结更加紧密，这很容易让他越来越无法抵挡血族的吸引——然后将自己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个亲王级的血族，他的话即使再诚恳，也不可全信，即使再怀疑，也很难逃离他的诱导。
蒲熠星伸手抬起了郭文韬的下巴。郭文韬直视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黄子弘凡信里的描述想来不假，这样的笑容足以将任何人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将脖子献到他的毒牙之下，连被吸干鲜血，死前的最后一秒都觉得登临仙境。
“不必了，你出去吧。”蒲熠星在血族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小齐发了消息过来，周峻纬暂时离开了他，估计很快他就会想起自己来月公国时候的任务了，进入王城的概率最大，继续观察他的动向。”
“是。”郭文韬垂下眼睛，舌尖顶了顶腮，离开了房间。

【花公国 精灵族聚居地】
“在狼人族群被彻底摧毁后的这近二十年里，也有驯兽师试图驯养多个狼人，但大多也是干点儿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没成什么气候过，但如果我们真的再次号召起一支狼人的大军，那就是要掀翻这个帝国的法律……至少是把关于种族的那一页踩在地上再拧两脚。”黄子弘凡靠在躺椅上端着一杯果汁，眯着眼睛小声说话，石凯坐在他身边，脖颈上换了一条适合白礼服的白色小羊皮项圈，下面坠着的是一颗硕大的珍珠。
广场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照得弦月黯然失色，精灵族的歌者抱着琴唱诵着一首古老的歌，讲述神明创造世界的故事。
“第一天，祂让轻的上浮，重的下落，天与地就这样成了；
第二天，祂把明的汇聚，暗的散落，昼与夜就这样成了；
第三天，祂在昼时创造了人类和百兽，在夜里创造了血族和狼人，在昼夜交界的时刻，精灵从祂手心中诞生；
第四天，祂将炽热的与皎洁的分为两处，日和月就这样成了；
第五天，祂把生灵们聚在一起，对他们说：选择你们的信仰吧，信仰太阳的种族，将受到神的庇佑，他们身体虽弱小，但头脑聪慧；信仰月亮的种族，将拥有神的祝福，他们强健勇猛，但心思单纯；
人类信仰太阳，血族和狼人拥抱月亮，而精灵诞生在明暗交界处，太阳会灼伤他们的身体，月亮会冻结他们的灵魂，于是神送给了精灵修复自然的能力，他们不必选择信仰，只要天地日月仍在，精灵就能生生不息。”

石凯撑着下巴，侧过头去看黄子弘凡。年轻的驯兽师的脸颊逐渐变得锋利，眉毛的阴影遮住了眼睛，在他目光流转过来的瞬间，那丛篝火便引燃了他的瞳孔。
“那人类和狼人的混血，该信仰什么呢？”黄子弘凡翘起了一边的嘴角。
石凯摇了摇头。他懒得想这个问题，他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那颗狼牙，能送给黄子弘凡吗？
蒲熠星说在那个瞬间他会知道命运如何指引他献出忠诚，但他仍然不敢确定，他把手悄悄探向胸口，摸到了那颗尖锐的牙齿。
月亮也尖锐地盯着他看，石凯扬起头和月亮对视，想质问月亮，神明是否早就忘记了他曾经赐予祝福的种族。
月亮当然不会回答他，身后有个人开了口。
“信仰太阳或月亮，都比不过信仰自己。”石凯和黄子弘凡都转过身去，何运晨抱着手臂微笑着看着他们，推了推眼镜，“就算真有个神，那老东西也早就忘了自己创造了这个世界，不是吗？”
石凯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身子，把黄子弘凡挡在自己身后。
“你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狼人了，石凯。”何运晨朝着石凯点了点头，“放心，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你主人拿走那张纸起已经完全结束了，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有些问题想和Lars先生谈一谈。”
黄子弘凡安抚地摸了摸石凯的后背，伸出手和何运晨握了握。
“既然本该跟您在一起的风公国王子殿下现在不在，我猜您是想要交换第一次情报了么？”
“是的。”何运晨竖起手指，“恩齐在那边为二位留了个包间，让我来邀请你们。”
“我想问的问题是，Eazin到底是谁？”

【月公国 王城】
“王老师？您不该在雪公国陪着郎老师吗，怎么来了？”陈怡馨忙碌地把桌子上的杯盘收走，用毛巾擦拭着桌面，看见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进来，席卷着一阵绿意，赶忙迎了过去。
“郎老师要我帮忙买些药，刚好路过，再帮他带两瓶果酒回去。”王春彧坐在了吧台旁边笑道，“这趟可折腾死我了，几味药材都是各地的特色，你也知道传送点坐两次，人都要晕了，我今天坐了四趟，才把几味药买齐。”
“那您回去可得跟郎老师多要些赏钱。”陈怡馨端了一杯冰镇的柳橙酒递给他，“要是他不给，你下次就不应他的召唤了。”
精灵又轻快地笑了几声，把柳橙酒一饮而尽，从斗篷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趁着将酒杯推给陈怡馨的时候一并递了过去，压低了声音。
“这个是郎先生的信，交给皇长子。”
“还有这个。”王春彧从手指上取下了一枚戒指，是一枚皇室式样的女戒，陈怡馨愣了愣，没有接。
“予彤才知道你还活着，她非常高兴。”
陈怡馨低头擦着酒杯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笑了笑。
“她知道我从来没怪过她。”
“给她回个消息吧，她在宫里一直很难过。”
陈怡馨犹豫了一会儿，接过了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又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条蓝宝石项链。
“告诉她不要再沉浸过去了，她是帝国的女官，我也为她骄傲，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无论后面我们将走向何方，她都会把整个皇室安排的井井有条的。”陈怡馨笑了起来，“等到尘埃落定，我想她都将是新皇登基时的首席女官——无论皇位上那个人是谁。”
王春彧把项链放进了内袋里，戴上了兜帽。
“她会很开心的。”

觥筹交错的酒馆里，一个坐在角落的人抿了一口苦艾酒。
他听见了“皇长子”这三个字，那么，他有了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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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国 精灵族聚居地】
“王子殿下没有和你讲过E伯爵的身份？”黄子弘凡抬起眼睛，略有些惊讶地问道，“我以为二位的关系相当紧密，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
何运晨皱了皱眉头。
“Lars先生，这不是您该问的了。”
“抱歉，是我多嘴。”黄子弘凡给自己的嘴唇做了个上锁的动作，“我想你也应该有些自己的猜测，您不妨猜一猜。”
何运晨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不必了，这种互相猜疑的游戏只会让我烦躁，我不愿意追问恩齐，因为我不想猜疑他，所以我选择找你，毕竟假面商人只看价码。”
“早知道我应该戴上面具来。”黄子弘凡笑了笑，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弦月已经升到了天顶，篝火的烟尘不断上升，把广场上空笼罩了一层浅灰色的纱，有风系的精灵站在高处不断驱动着风将烟尘吹散，那纱便挂在弦月的尖角上，颤抖着把月光筛成一丝一缕的银色细线，光系的精灵们将火光和月光织起来舞动着，红的黄的白的光就变成了绸缎，围绕着整个广场，披在每个人的肩上。
人们笑着舞蹈，歌者已经换了一首欢快的舞曲来唱，手里的琴叮叮咚咚地脆响，几个人类少女和精灵少年旋转着从他们身边掠过，裙摆飞扬起来拂过何运晨的手腕，长发上缀着珍珠和鲜花，旋转起来时香气也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木系的精灵们站在树梢上，将大把大把的花瓣洒下来，水系和火系的精灵变起戏法，在冰柱里燃烧的火苗，在篝火上悬浮的雪花，让人目不暇接，欢笑声和歌舞声便更大了。
“你瞧，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鲜花、冰雪和今晚惬意的风里，那么漂亮的月亮却无人在意。”黄子弘凡把手搭在石凯的肩膀上，下巴搁在手上，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再过几天它就变成满月了……您对E伯爵现在有多少了解？”
何运晨也看向了弦月。
石凯听见满月时缩了下肩膀，黄子弘凡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背。
“他来自月公国……与月公国王后殿下的母族有亲缘关系，是一个经商的天才，他的产业遍布四大公国，甚至已经占有了花公国王城内商业的一至二成……”何运晨低声喃喃，“再过几天他就变成满月了……”
何运晨睁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他是月公国的王子？”

黄子弘凡挑起了眉毛，朝何运晨举了举杯。
“先生，我答应您的三次情报，这是第一次，不知道是否让您满意？”
何运晨怔了一会儿，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您的坦诚，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为何如此。”
“当然，您的族裔因为一些并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逐出月公国，永远不得归国，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您父母去世，您对月公国相当痛恨。”黄子弘凡平静地叙述道，“因此您只希望在这场斗争当中，月公国和他们所支持的皇长子落败，为此您愿意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我想您是在后悔，E伯爵……哦不，月公国王子殿下到斗兽场那次，您没能杀了他吧。”
何运晨眯着眼睛抬头看向月亮，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斗兽场在风公国的领土上，如果月公国的王子死在那里，会给恩齐带来麻烦。”
他又推了推眼镜，刚刚的震惊和失望已经被很好的掩盖在了他的眸子深处，此刻他又像是一个温和优雅的贵族了，微微侧头向黄子弘凡示意：“这里人太多了，不是个赏景的好地方，请随我来吧，恩齐也很想再次见到二位。”

“您看起来虽然失望，但是似乎并不意外。”黄子弘凡的语气里有些好奇，“斗兽场的主人，您的信息我虽然掌握了不少，但说实话，我看不清你。”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恩齐与皇长子和月公国的王子共同长大，在皇长子随时能重新成为气候介入局势的情况下，恩齐必须以风公国的大局为为重——沉默着支持目前仍是皇储第一顺位继承人的皇长子，对他来说既是政治上的最佳选择，也是他感情上的最佳答案。”何运晨走在他们前面半步，他身型高瘦，为了庆典准备的礼服在他身上垂坠着，繁复的缎带随着风飘动，篝火压过了月光，给他的衣服镀上一层橘红的暖光。
“我也知道您不愿意见到雪公国成功皇次子登基……说起来很好笑，我们两个与皇族没什么直接关系的人却站在了对立面，等会儿却又要坐在一起享受花公国的篝火庆典。”何运晨侧过头瞥了石凯一眼，狼人听见了他的话明显警惕了起来，握紧了拳头盯着他。
“当然，对于恩齐来说，两个结果他都能接受，风公国的剑柄握在他手里，而他只向皇城中坐在金椅子上的人下跪，至于那个人是谁，与风公国和恩齐都没什么太大所谓——只有我们这种人才在乎皇权在谁手里。”
“所以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这并不损害恩齐的利益，至于您，黄子弘凡先生，我们各凭本事吧。”在包间门口，何运晨转回身来，向黄子弘凡伸手。
黄子弘凡微笑着和他握了握。

【月公国 王城】
周峻纬离开下城区还没有半天，来自协会的联络人便找到了他，向他传达了皇后的旨意。
皇后再次提高了价码，要求他加快自己的进度，并又加了一项任务。
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月公国王子一并杀死。

比起本就生死不明的皇长子，杀死一直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月公国王子才是更加艰巨的任务，他的死不能让人怀疑到皇室，更不能给花公国惹来祸端。
不如明说了让他去送死，最好是在哪个荒郊野岭抱着月公国王子从山崖滚下去，坠入海里一块儿尸骨无存。周峻纬盯着那个联络人冷笑，吓得联络人把信件丢下便屁滚尿流地跑了，生怕这个协会主席团的执行人会顺手给他的脖子也来一刀。
但他更不可能拒绝这个任务。
拒绝任务等于背叛皇后，一个知晓了皇后意图的人必然招来杀身之祸，而皇后还会继续源源不断地派出人手去刺杀皇长子和月公国王子。
那么把这个任务牢牢握在手里，协会里就不会再有人敢接这个任务，除非他想单挑主席团的首席执行人。
齐思钧的生死，必须牢牢握在他的手里。
周峻纬坐在酒馆的角落里，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齐思钧给他包扎的绷带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温和的香气，周峻纬用另一只手握上去，就好像握住了齐思钧同样有力的手。

有人推开了酒馆的门，带着一丝绿意，周峻纬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罩着兜帽的精灵。
很熟悉，他应该在哪里见过。周峻纬默默地在心里想。
精灵摘下兜帽和陈怡馨聊天，他说话时慢条斯理，带着些来自皇室的优雅腔调，看来是来自皇都城，也许擦肩而过过，精灵身上来自自然元素的气息经常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周峻纬垂下眼睛又抿了一口苦艾酒。
齐思钧身上又是什么气息呢？
周峻纬在脑海里回忆齐思钧的样子。
他总是以一个杀手的身份去思考别人的形象，动作机敏或迟缓，身手矫健或笨拙，如果要夺走对方的性命，他的刀刃应该从什么位置，以什么角度切入皮肤，那皮肤下脂肪、肌肉、血管和骨骼断裂时是怎样的触感和温度，对方会发出怎样的声音而他是否需要制止这些声音传播。
但他要以另一种方式思考齐思钧。
和他身量差不多，但肩膀削窄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壮实，如果触碰到他的手臂或手指却又能感受到他蓬勃的生命力……修长有弹性的手臂肌肉，手掌和手指上常年练剑和枪留下的老茧，还有经常批阅公文，指节上有握笔形成的凹陷。也许是成年后公务繁忙疏于习武，来自王族那种优雅柔和的氛围笼罩住了这个年轻的王子，他总是带着微笑，眼睛弯弯的，眉毛也顺和平缓地滑向鬓角，嘴唇厚实而柔软，说话时嘴角也是微微上挑，他的言语总是温润和煦的，但有时又轻快而雀跃，说起些笑话和故事时连眼睛里都流出活泼机敏的光来，却又被骨子里的气质柔化得有了些距离感。他整个人都像蒙了一层雾，如薄纱云后的月亮，圆缺多变，却又永恒地带着一层面纱难以捉摸。
……他真的是这样吗？
周峻纬垂下了头闭上眼睛，再一次勾画齐思钧的形象。
不是的。
他不像月亮。
月亮的底色是泛着蓝灰的银白，而若是拨开齐思钧的面容和言语……他的底色是火红的。
周峻纬猛地睁开了眼睛。
齐思钧的鼻梁是刀，悬垂在他柔和的面容上，他沉默思考的时候目光垂下去，嘴角也垂下去，整个人会化成一柄厚重的剑，有烧蓝的奇异花纹在剑刃上旋转，轻而易举地挑开笼罩着他的温和感——然后是迸射而出的、被烈火和铁锤锻造的、燃烧着的利刃，贴着周峻纬的颈项擦过，不是普通刀锋的冷硬，而是烧熔了的钢水，刺眼夺目，在锋刃割开喉咙之前，他已经被灼热的火舌烧焦了。
周峻纬觉得自己的后背沁出了冷汗。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一个从小精心培育的王子该有的刚柔并济，但一个月公国的王子，会有这样烈火般的颜色吗？
他喝了一大口苦艾酒压下心头不知为何的震颤，听见那个精灵对陈怡馨说，让她将一封信转交给皇长子。
周峻纬挑了挑眉毛，他忽然想起了他在哪里见过这个精灵了。
他第一次和齐思钧来到这个酒馆，在进到包间见蒲熠星之前，有一个精灵从那里出来与他擦肩而过。

那现在他该问的问题就显而易见了。
蒲熠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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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公国 王城】
“今天无风无云，正是月色最好的时候，虽然是弦月，但也很亮。”
晚宴过后，火树撑着手杖慢慢踱步到唐九洲身边。唐九洲端着一杯酒，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听见火树的声音回过头来，微微低头行礼。
“叔父。”
“在你母亲的阳台上，你可以如此放松地喝酒赏月，等踏入了月公国的土地，每时每刻都得警惕着。”火树把手杖靠在栏杆上，在阳台的躺椅上坐了下来，“你母亲当年还在这里的时候，也喜欢在阳台上看月亮，直到她嫁入皇室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
唐九洲笑了笑。
“我到皇都城看望你母亲和你的时候，她就在阳台上，但是没有拿着酒，怀里抱着你，抬头看着月亮发呆……我的记忆里她应该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但是一瞬间，她已经成了这个帝国的皇后，一个男人的妻子，一个婴儿的母亲，她回头朝我笑，但是眼神在哭泣……她想为自己的孩子计划一条更加稳妥的路。”

“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吗？”唐九洲低声问道，他感觉很疲惫，“哥哥他一直很好。”
“对。”火树注视着唐九洲，“你当然可以做一个亲王，但继皇后生的次子，雪公国商人领主血统，这两点都足够让皇都城那群老古董们讨厌你。你的哥哥对你好，是因为你们还没真的看到你们父皇身下的那把黄金椅子，你母亲不敢赌这种可能性——帝国的史书一页页一篇篇都是血淋淋的故事，她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你哥哥的剑刺穿你的胸膛，她忍受不了任何一点这样的风险。”
“可现在，我就必须直接血淋淋地面对这样的风险了，你们亲手把我和我哥哥推向了天平的两端，逼迫着我们用剑指着对方。”唐九洲扶着栏杆蹲下了身子，这样蜷缩的姿势让他有了一点安全感。
“你在和一个影子战斗，影子只需要暴露在阳光直射之下就会烟消云散的。”火树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只有那群老古董和前皇后的母族还在坚持齐思钧没有死——他死了，你要相信这一点。”

唐九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睁开眼，朝着火树走了一步。
“如果我必须握着剑走向那个满是鲜血和白骨的黄金椅子，你们就必须告诉我实情。”
他盯着火树的眼睛，火树竟被这个少年眼神里的冰锥刺到，他的目光试图躲闪，但被唐九洲盯在原地。
“我不可能与一个幽灵争夺皇位——那太可笑了。”唐九洲冷笑了一声，“你们把我推上了战场，却让我连对手的死活都不知情，我能怎么面对？像我刚刚学剑的时候，对着空气乱挥一气吗？”
“我要相信的不是我哥哥已经死了，而是就算我哥哥现在就在我面前活生生站着，我也有实力打败他，成为这个帝国的统治者。”
唐九洲再次做了一个深呼吸，又向前走了半步，他几乎顶着火树的躺椅，少年即将成年，他如同挺拔的竹子，青色的外壳下，已经逐渐有坚实而柔韧的筋骨撑起了还纤细的身体。他握住了腰间的短刀，出鞘时发出了金属嗡鸣的震响，他猛地挥刀，刀刃刺入了木质栏杆，刀柄还在不停颤动着。
“告诉我，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月公国 王城】
齐思钧使劲儿地揉着自己的脸。
“要不然我们扔骰子吧，大点数就告诉他，小点数就接着瞒。”
蒲熠星端着一杯酒盯着齐思钧嘬牙花子。
“先放一放这个事情，咱们把别的要紧事儿讨论一下，有的是比这还要紧的问题呢。”
“但是我这不是心里头烦得慌吗。”齐思钧垮着脸哼哼了两声，坐直了身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来吧，我们先说别的问题……狼人的军队，我觉得倒是可行。”
蒲熠星点了点头：“是，这个设想虽然大胆，但是狼人的确是一支我们不应该忽视的势力，如果石凯真如黄子弘凡所说，是Alpha白狼王的后裔，利用他召集一支军队难度不大，而且有黄子弘凡这个驯兽师，让这群怪物们变得可控……现在唯一不可控的是，黄子弘凡是否能做到忠诚，这支部队一旦脱离我们的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你对黄子弘凡和石凯了解有多少？”齐思钧撑着下巴在纸上写写画画。
“石凯心思单纯，目前黄子弘凡和我的态度，都决定了他会支持你，对于狼人这种一根筋的家伙们……现在的认知基本决定了他不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蒲熠星把酒杯放下，视线转向挂在墙上的一副帝国的地图，“黄子弘凡是雇佣兵协会的人，有雪公国的血统，尽管雪公国害了他的父母，导致他从小流亡在外，但这就是他不可控的点。”
“无论处于本心，或雪公国采取什么手段，都很可能逼迫他转向，而黄子弘凡作为一个驯兽师，必然是这支队伍的灵魂人物，控制住石凯不是难点，难点在于控制黄子弘凡。”齐思钧轻声说道。
“我们或者有能让黄子弘凡心甘情愿跟咱们一块儿干的筹码，或者用些什么手段让他无法脱离我们。”
“或者……”齐思钧转过头，和蒲熠星目光相对。
“把黄子弘凡剥离这支军队，让狼人们直属我们的人管辖。”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蒲熠星把手里被写写画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团成一团，丢向了地图，纸团落在风公国的王城又掉在地上，无声无息。
“风公国的情况也是类似的，现在皇都城那边保持沉默，风公国便会沉默着支持我们，但如果皇都城的口风有一点转变——情况就会急转直下。我们都知道曹恩齐不可能真的只在我们这边下注。”
齐思钧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的死亡被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我们都在等一个契机……但这个契机到底在哪里。”
蒲熠星拉过齐思钧的手，掌心按在他刻着皇室徽章的权戒上，盯着齐思钧的眼睛。
“离我们最近的一次契机，在唐九洲到月公国巡访的时候。”
齐思钧动了动喉结。
“这场暴风雨终将来临，皇后御下将乌云铺在了帝国的天上，而现在，我们要把持第一声雷鸣。”
齐思钧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而蒲熠星的手稳稳地抓着他，没有丝毫颤抖。
“把实情告诉周峻纬吧，如果他选择我们，他的刀是我们的第一道闪电，如果他仍然选择皇后的命令……郭文韬将掌控他的意志，我掌控他的契约。”
齐思钧握紧了拳头。

【月公国 边境】
王春彧在传送点前站住了脚，没有进入传送站，而是转身快步向一边的树林里走去。
“您好。”精灵的动作慢条斯理，但仿佛一瞬间便出现在了雪公国的跟踪者面前，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了个圈，地上的藤蔓便迅速生长起来，缠住了他的双脚。
“精灵袭击人类可是有罪的！”那人的兜帽被藤蔓扯掉，露出了惊恐的面容。
“我不会对您造成伤害的，只是您的气息让我不适。”王春彧微笑着摇了摇头，指尖在那人胸口轻戳了一下。“所以希望和您拉开些距离。”
有一丝凉意顺着肋骨裹缠在了跟踪者的腰间，他瞪大了眼睛：“你做了什么？”
“来自精灵族的礼节。”王春彧鞠躬行礼，“只是消解些您身上的污浊气息……少喝些酒吧，您这样子回去，可没法向国师大人复命。”
精灵的脚步轻巧地踏进了传送站，藤蔓还缠在跟踪者脚腕上，直到精灵消失了，才缓慢地从他身上爬了下去。
跟踪者掀起了自己的裤脚，藤蔓在他脚腕上留下了一条纤细的绿色痕迹，像一个警告。
但他早在王春彧进入月公国的第二次传送时就跟丢了，只是在最后的传送点想要尝试着再次碰碰运气，而精灵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
希望国师大人不要大发雷霆。

【月公国 王城】
周峻纬坐在墙角里盯着陈怡馨，她一直在忙碌，那枚戒指戴在她手上没有摘，她也没有打算去送信的意思，只是在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低头看着戒指发呆。
直到快要打烊，周峻纬决定悄无声息地劫持陈怡馨，从她嘴里逼问出皇长子的消息——或者是蒲熠星的消息。
但是一个人也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对面，穿着斗篷和兜帽，微微掀开了一点帽檐，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先生，可以帮我买杯酒吗？”
周峻纬皱起了眉头。

【花公国 精灵族聚居区】
石凯站在包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曹恩齐对着黄子弘凡点了点头。
“请狼人朋友进来吧，我们风公国人一直非常敬佩狼人的族群，他们的忠诚、勇敢、强壮和精锐都是我们这群军人们不断学习和追求的目标……但很有趣，风公国用军人的血浇灌的土地上留下了血族的遗址，而狼人最后的生存地却是以经商为主的雪公国，就像是命运女神的玩笑。”
黄子弘凡拉着石凯进了房间，何运晨指了指手边的椅子示意黄子弘凡入座，石凯站在他身后，有些警惕地看着曹恩齐和何运晨。
“只是巧合在外乡遇见的朋友的聚会，今天我们不要谈任何政治了，皇都城的斗争结果不在今夜决定，我们不该让那些东西弄脏精灵族的净土，今夜应该听着精灵们的歌声，喝着他们酿的蜜露，好好地享受这短暂的快乐。”曹恩齐举了举杯，何运晨微笑着倒了酒递给黄子弘凡，自己也端起酒杯和曹恩齐轻轻碰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温和而包容。
“是，快乐如此短暂，今夜就先抛下我们所有的怀疑和猜忌，享受帝国难得的和平吧——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们再执起刀剑。”
三个人把蜜露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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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怎么又是你。”周峻纬差点把酒杯捏碎，他实在是想把匕首插进面前家伙的喉咙里——这杀不死一个血族，但看见他的血飞溅出来才能让他感到满意。
“我是个血族的奴隶，我没有钱。”郭文韬耸了耸肩，“我在王城里找了你一天，谁知道你躲在这儿……我很渴，可以帮我买杯酒吗？”
漂亮的血族对着周峻纬微笑起来：“不然我会杀了你。”
周峻纬啧了一声，扬手又叫了一杯苦艾酒，陈怡馨应了一声，在吧台里倒了酒，端过来时才认出他来，有些惊喜地打招呼。
“呀，是您。”少女笑着把酒端过来，“有些日子没见了，您一定走访了不少地方吧？”
周峻纬勉强点了点头，对面的郭文韬在兜帽下歪着头看着他，让他如芒在背。
“看来您还有事情要聊，我不打扰了，有事尽管叫我。”陈怡馨把空酒杯收走，又端了一杯过来，“送给您的。”

“你跟着我干什么？”看见陈怡馨进了后厨，周峻纬沉下脸来，“你不是应该在你主人身边么？”
“我和我的主人对你都很感兴趣。”郭文韬抿了一口酒，“还有你的主人。”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奴隶。”周峻纬冷冷地说道。“我不会如你所愿堕落成魔鬼的。”
“真糟糕。”郭文韬没有生气，他朝着周峻纬举了举杯，表情充满了玩味，“我有个很有趣的消息，你要听吗？”
“是来自你主人的授意，还是你决定背叛他了？”周峻纬挑了下眉毛，“从一个血族嘴里吐出来的任何消息，都很难让人相信。”
“信不信在你，但是消息你一定感兴趣……比如，皇长子的下落。”

周峻纬不得不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你要的筹码是什么？”他盯着郭文韬的眼睛。从他被咬伤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地盯着郭文韬的眼睛。
“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郭文韬问了另一个问题。
“雇佣兵协会的准则之一——不择手段完成任务，这当然重要。”周峻纬在桌子下握紧了短刀。
郭文韬的表情更加令人玩味了。他翘起嘴角微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人类总能给我带来些惊喜。比如他们得势时候的颐指气使，面对死亡时候的惊慌失措，还有些不自量力的，对自己意志的信任。在我看来，你们人类的意志的可信度还不如血族嘴里吐出的话。”
周峻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了出去。
“如果你并没有跟我交易的诚意，那就到此为止吧，我需要好好休息。”
他想要站起身，却被郭文韬压住了肩膀。
“别，我很有诚意的，我建议你听我说下去，筹码也很便宜。”
郭文韬对他举杯。
“这杯酒就够了，还有……等会儿我见到的你的表情，也会让我满意。”

周峻纬喝了一大口酒：“先告诉我，这是你主人的授意，还是你自己的主意？你把这样的消息告诉我，他会怎么对你？”
“是我自己的主意，但是我想，我的主人也正打算这么做。”郭文韬毫不在意地歪了歪脑袋，“由他告诉你这个消息，我会错过最精彩的部分，所以我决定提前来做。”
郭文韬撑着下巴凑近了周峻纬，周峻纬向后躲闪，但高背的椅子将他禁锢在了方寸之间，他动弹不得。
“皇后交给你的使命，你心心念念的任务目标——你一直在他身边。”

【月公国 拍卖场】
“按照过往十二个月拍卖场的平均流通量，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收纳大约50头狼人，加上现在拍卖场里留存的狼人数量，大概能有70头。”拍卖场的管家指着账本上的一串数据，又噼里啪啦地敲下一串数字，转给黄子弘凡看，“不过少拍卖的数量加上饲养他们的成本，我们至少得多花这么多钱，半年内对我们的经营影响不大，如果再长的话，可能会引起怀疑。”
“半年大概早就尘埃落定了，没关系的。”黄子弘凡点了点头，“我去一趟狼人区，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今晚狼人拍卖的环节要取消吗？”
“不能取消，正常举行，但是安排好人员，或者流拍或者拍进自己人手里，它们只在我们内部流转……有资质太差的卖出去倒也没什么，你看着办。”
“是。”

石凯已经在拍卖场的狼人区等着黄子弘凡了，年轻的狼人站在阳光下，扬起头让炙热的光在他脸上跳舞，他闭着眼睛，眉毛和睫毛泛起一层浅浅的金光。柔软的皮甲和束袖将衬衫妥帖地压在他的手臂和身体上，勾勒出他健壮的身型，他没有带项圈，黄子弘凡送了他几条缀着珍珠的项链，它们与那颗狼牙一起挂在石凯的脖子上，将他的气质柔化了许多。
笼子里关押的狼人们在窃窃私语，一只没有被镣铐锁住的狼人就这样毫无束缚地站在场地中央享受着阳光，这让他们羡慕又嫉妒。
“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就已经提前安排管家与留存的狼人们沟通过了。”黄子弘凡背着手慢慢走进来，“这是个非常诱人的提议，狼人们当然渴望摆脱被桎梏的现状，但这种信任很难建立。”
他抬高了一些声音让其他的狼人们都能听见。
“这就是你们最关心的——疑似白狼王的后裔。”黄子弘凡把手放在石凯的肩上，“他并未被我驯养，狼牙还在他的身上，与我共同组建一支狼人的部队，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我不能给你们同样的选择。”
“加入这支军队，我许诺你们将终生在我的庇护之下，直到死亡带走我们中的一方；如果你们不愿加入，为了保守秘密，还有用的，我会把你们卖到可信任的人手里，如果连最后的争取价值都没有了，你们将被处死。这支军队组建的消息，不会踏出这里一步。”
石凯闭了闭眼睛。
这个决定残忍但必要。
任何统治者都不可能容忍帝国里出现一支私军，目前他们倚靠着月公国和皇长子的势力将狼人们聚集起来，他们必须在这场皇权战争结束前，夺取能够立足的地位——来自皇都城的认可，或者他们即代表皇都城。
石凯在心底里是不相信后者的，狼人的数量过于稀少，散落各处难以召集，而且人类帝国在他们露面的那一刻就会再次将狼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然会集结力量打击他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黄子弘凡依然代表人类。

一个壮年的狼人开了口，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有狰狞的疤痕，在进入拍卖场前，他在地下斗兽场为他的主人赚了不少赏金，直到一次失败后，亏了大笔钱的人类把他丢到了拍卖场。
“他的年龄确实与传说中的那个孩子相仿，但即使他是Alpha白狼王的后裔，我们狼人并不完全用血统决定领袖，那是人类和血族才信的见鬼的理论。”强壮的狼人从逼仄的笼子里站起身来，他过于高大，只能微微歪着头，石凯转向他，直视着狼人的眼睛。
“你让这个孩子来当我们的领袖？”
黄子弘凡看了石凯一眼，只是偏了偏头没有说话。
“我们可以用狼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石凯对着他微微鞠躬，“我在斗兽场见过您一次，很精彩的比赛。”
“我也在斗兽场度过了不短的一段时光，在这里的大部分狼人都曾经进过那个鬼地方，那段经历也许可以作为一个佐证。”
石凯示意侍者把他的笼门打开，那个狼人扑出来，几乎和他鼻尖贴着鼻尖，一手扯着他的珍珠项链，一手的利爪已经弹出来，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在那里的代号是K。”

【雪公国 边境】
火树撑着手杖，对着坐在车里的唐九洲低头行礼。
“殿下一路小心，保重身体。”
唐九洲垂下了眼睛点了点头，邵明明和罗予彤坐在他身边，朝着火树回礼。
郎东哲把药递给了火树，一个侍从接过药贴退开到一边，郎东哲想转身离开，火树一把拉住了他，郎东哲用有些疑惑地眼神望向火树。
「国师大人有什么吩咐。」郎东哲垂头。
“那精灵虽然设法摆脱了我的人，但是我知道他必然去联系过皇长子的人。”火树压低了嗓子，“你是皇室的医师，别忘了你的职责。”
「请大人放心。」郎东哲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始终都是个治病救人的医师。」
火树轻轻地叹了口气。
“先生，您只想治病救人，但不知道要因此杀了多少人啊。”
“郎医生。”罗予彤掀开了车帘，“殿下说有事情想要请教您，请等会儿到这里来同行。”
郎东哲点了点头。
「国师大人，你们只用一句话一张纸就可以杀了半个帝国的人，但我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我只会看着每一个在我面前的人，救活他，治疗他。」
「你们给这个帝国带来的死亡不计其数，而我只是个小小的医师，我遵从着当我第一次拿起医书时立下的誓言。」
「我只敬畏生命本身，生命之外附带的政治、地位、种族、国家，在我的眼中均无分别。」

火树有些颓然地松开了郎东哲的手腕，帝国医师向他行礼，然后转身上了车。

“安排人潜入月公国吧，殿下虽然拒绝了我们派出护卫同行，但没有否决我们刺杀月公国王子的提议。”他的手杖敲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从现在开始，我们也要加快进度了，到殿下巡访结束，我们必须帮殿下清扫掉齐思钧身边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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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郭文韬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酒，满意地欣赏着周峻纬剧变的脸色。
但这种剧变也只有一瞬，周峻纬只是震惊了片刻，便恢复了冷静，他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睁开时，就只有端起酒杯时，被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摇碎了的灯光展现他的内心波动了。
郭文韬有点遗憾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真是无趣……你的寿命已经够短了，还要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这只会让你死得更早。”
周峻纬把酒喝光，苦艾酒即使稀释了也还是浓烈，他的眼睛被酒气蒸腾得有些泛红，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怎么，你还不够满意？”
“你没必要回去杀死他，你知道有一个办法，你既可以完成皇后的任务，又可以跟他永远在一起。”郭文韬又舔了舔自己的尖牙，舌钉上的钻石折射的光锋利地切向周峻纬的脖子，让他不得不微微侧头，“你是雇佣兵协会的主席团成员，你们的要义是不择手段地达成目的……现在，你要用什么手段呢？”
“我说过，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了，血族的奴隶。”
周峻纬盯着郭文韬的眼睛，血族的瞳孔如同空洞的深渊，里面是一片死寂，而他知道自己的瞳孔里有血浪在翻滚。
“这是一场属于人类的战争，我有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郭文韬眯起眼睛歪了歪头。

一个穿着月公国城卫军服饰的使者推开了酒馆的门，陈怡馨只是从后厨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出来迎接。
使者快步走到了周峻纬面前向他行礼，递上了一个小小的徽章。
“先生，王子殿下有要事请您。”
周峻纬瞥了郭文韬一眼，接过了徽章，徽章的正面是月公国的纹样，背面则是一张简约但华丽的皇族徽记。
周峻纬身体一震。
那是皇子会用的徽记，区别于皇帝的正式徽章，皇子徽记与之相似但有所简化，待即位后，这幅徽记将被重新绘制成新帝的徽章。
使者并未停留，将消息传递过后便迅速离去，郭文韬撑着下巴，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告诉我你的选择吧。”他站起身来，走向了周峻纬，血族的眼睛一瞬间变成鲜红色，来自亲王级纯血血族的威压充满了整个酒馆，陈怡馨皱着眉头走出来，站在吧台后面沉默地盯着两个人，周峻纬猜得到她手里一定握着一柄枪。
“我将决定你是否还需要去见我的主人……尊贵的人类，这的确是你们的战争，但是所有的种族都在帝国的天平上，你忽视任何一方都可能会死，所以，别太傲慢了。”
郭文韬笑得愈加灿烂。

【花公国 城郊】
唐九洲倚靠着沙发，邵明明坐在他身边，手指顺着他的眉心反复地抚摸，把紧皱的眉头熨平。
郎东哲已经离开了房间，茶几上点着安神的香，罗予彤送了茶过来，嘱咐唐九洲早些休息。
唐九洲对他刻意忽视掉的那两年，心里是有些预料的，但真正从郎东哲这里再次瞥见一角，仍然让他感到难过和震惊。
“明明。”唐九洲拉住了邵明明的手腕，“你会离开我吗？”
邵明明再一次耐心地抚平了年轻皇子的眉头，将唐九洲的手拿开，起身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唐九洲的眼睛在黑暗中变得潮湿，他捂住自己的脸，缓慢地叹了口气，但呼吸也似乎被这种潮湿浸润了肺，他艰难地抽了抽鼻子想要再夺取一点氧气。
乌云遮住了月亮，连窗帘缝隙里的一丝微光都不舍得赐予唐九洲，他觉得身下的沙发仿佛突然消失了，他在向下坠落，从皇都城里他在塔楼上的寝宫坠向地下幽暗的牢房，又坠入沉重的潮湿泥土之中，黑色覆盖了他的口鼻，粘稠的带着腥味的土填充进他的身体。
他在逐渐腐烂。

“你会离开我吗？”唐九洲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有人打了个响指，一点微弱的浅金色光芒在房间里亮起来，忽明忽暗。
唐九洲抬起眼睛，看见邵明明指尖上的微光，勉强抬了抬嘴角笑了一下。邵明明将手心摊开，那个光点便散开成了浅浅的光晕，浮在邵明明掌心中，他轻轻吹了下，光晕便飘动着落在了唐九洲怀里。
“我母后曾经试图杀死我哥哥，我也随时可能将任何人推向死亡……在你眼里，我现在还是透明的吗？”唐九洲环抱着那团光晕，将腿也蜷缩起来，如同婴儿寻找怀抱。
“现在你是金色的。”邵明明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撑着下巴看着唐九洲，“但似乎你心里现在……很吵闹。”
“有一万个声音在我身体里吵闹。”那团光晕又扩大了一些，现在是光晕环抱着唐九洲了，他在浅浅的光里轻声叹气，“我必须承认，即使我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我依然对皇位有着希冀——坐在那里，我能做成许多事情，不必向任何人跪拜，我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有人听。”
“但我也在害怕这条路，我要杀死多少人作为奠基，才能让我够得到皇位。”
“从我哥哥，到蒲熠星，到后面那些反对我的大臣们……以及我会不会伤害到你？”
唐九洲把自己抱的更紧了一些，邵明明又打了一个响指，又有一团光晕笼罩在他身上，如同给他盖了一条光织的毯子。
“如果我浑身都是血腥地坐在那里，你一定会毫不留恋地离开我。”

邵明明平静地看着唐九洲，他的手指再次穿过光晕，抚平他的眉心。
“我不是能够预知未来的精灵，我活在当下，随着我的心选择我的路……我看得见你的心现在还是透明的，虽然它在吵闹。”
“但如果你在你的路上选择了我，我们都将变得浑浊。”

【月公国 拍卖场】
白狼发出了悠长的嗥叫。
太阳渐渐西沉，从灿烂的白光逐渐转为暖黄色，又变成了泼撒在天边的鲜血。从东方升起的半透明的月亮被溅上了斑驳的痕迹，干涸成深色的阴影。
黄子弘凡站在白狼身边抚摸着他的额头，白狼再次扬起头，朝着月亮长啸。
所有的狼人，无论是人型还是狼型，都俯下了头，脸上带着刀疤的黑狼垂下了尾巴，耳朵向后贴紧，将身体伏低，发出了低沉的回应。
白狼幽幽的绿色眼睛看向了黄子弘凡，叼住了他的手腕高高抬起，所有的狼人再次发出了回应，高低不一的狼嚎声绵延着持续了很久，附近的血族和其他猛兽们焦躁不安地咆哮着，整个拍卖场里都升腾起一阵喧闹声来。

石凯率先恢复了人型，他的上衣在战斗中破损了，露出强壮的身体，一层汗珠覆盖在裸露的皮肤上，最后一抹残阳给他披上一条血红的披风，连着汗珠都变成了红色。
脆弱的珍珠项链依然好好地挂在他的脖子上，随着他呼吸起伏轻轻撞击那颗用皮绳拴着的狼牙，发出细微的声音来，黄子弘凡伸出手，将掌心按在了狼人的心口，也将那颗狼牙拢在掌心之中，石凯的心脏在肌肤之下勃勃跳动着，仿佛连那颗狼牙也弹动着在他的手心里重重地敲击。
“跪拜吧，狼人们，你们的王回来了。”黄子弘凡低声说道，环形的狼人区将他的声音传进所有狼人的耳朵里，石凯抬起头，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苍白的月亮垂在天幕边缘，一条银河压过了地面上所有的灯火，如同月亮洒出了自己银色的血，泼在整片深蓝的画布上。
“我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与他同行，他并未驯养我，我并未宣誓效忠他。”石凯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狼牙在胸口正中，被所有的珍珠环绕着，“我愿以我的父亲，Alpha白狼王的荣耀起誓，以我的鲜血和我的生命，为狼人夺取属于自己的地位和荣耀，为此，我可以牺牲一切。”

所有的狼人以跪拜和怒吼回应他，黄子弘凡再次感受到了来自狼人血脉的牵引，他也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石凯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滚烫。

【风公国】
“恩齐？”何运晨走进房间里时，曹恩齐正摊开一份文件签名，看见何运晨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手忙脚乱地将文件收起来，讪讪地笑着起身给何运晨倒了杯茶。
“在忙吗，那我先不打扰了。”何运晨微微低下头，“只是想和你闲聊一会儿。”
曹恩齐一手拿着滚烫的茶杯，一手从后脑勺摸到胸口，又捏着自己的衣角纠结了片刻，抓住了何运晨的手指。
“不，我没有在忙，是一些无所谓的小事儿。”曹恩齐眨了眨眼睛，“一些小秘密。”
何运晨笑着把曹恩齐被烫得发红的手从茶杯下面解救出来，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既然是秘密，那我更不应该听了……要不要把我的眼睛也挡上？”
曹恩齐点了点头，温热的手掌拂过他的双眼，何运晨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都整理好了，睁开眼睛吧。”曹恩齐的声音从他耳边轻声响起，何运晨慢慢张开眼睛，发现面前是一张地图。
“看你确实很喜欢那个乡下庄园，我就自作主张买了一片地打算送给你，在斗兽场旁边不远处的山脚下……这是庄园的图纸。”曹恩齐耳朵慢慢红起来，“虽然我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
何运晨接过了图纸随手放在一边，扯着曹恩齐的衣领让他低下头，王子殿下垂着眼睛，嘴角抿起来，因为紧张有些呼吸急促，灼热的气息从何运晨的手臂拂过。
“这是谢礼……还是歉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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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我都能想像得到那群老东西们的语气。”齐思钧苦笑着喝了口茶，他和蒲熠星已经在议事厅里开了一天的会，口干舌燥，茶有些凉了，蒲熠星叫侍者换一壶新的来，侍者应声去了，两个人又埋头进了手里的报文和地图中去，将一切可能性都算进对未来的推演里。
“‘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没能掌控着帝国的利剑，反倒和一群低贱的狼人混在一起，简直是帝国的耻辱——’之类的，等你即位了，再说些和狼人有关的事情，他们还得搬出法典来，说什么‘为帝国断头流血，这是奴隶们的荣幸，他们该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这种话。”蒲熠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东西们倒不觉得皇长子会在晚宴上中毒这件事情，是帝国的耻辱了。”
“这话跟我说一说也就算了，毕竟现在在皇都城里，还执意坚持我没死的，也是这群人。”齐思钧笑着摆了摆手，“以后我们要权衡的势力越来越多，日子可越来越难过了。”
蒲熠星碾着手里的权戒，戒指上的月公国徽章在他的手上刻下痕迹，他轻叹了一口气，把黄子弘凡给他的信件翻了出来摆在最上面。

“曹恩齐也提出了他的条件。”齐思钧点了点地图上的风公国，“狼人们的指挥权。”
“现在的？”蒲熠星抬了抬眼皮。
“未来太远了。”齐思钧点点头，“风公国可以将目前军中的狼人奴隶和国内军人家养的奴隶编入这支队伍，斗兽场内的斗兽也算，他们估算也能组出一支一百到一百二十头之间的队伍，黄子弘凡和石凯依旧作为它们的领导者，但最终的指挥权要留在风公国。”
“很诱人的提议，也很危险。”蒲熠星摘下戒指，把它弹起又接住，“一支上百头狼人的队伍的确可以成为变数，但是对于黄子弘凡和石凯来说，这支队伍的最终指挥权不在自己手里，意义何在。”
“风公国愿意承担所有的给养、训练和物资的费用。”
“诚意倒是挺足的。”蒲熠星挑了下眉毛，“最出色的刀匠去磨最坚硬的铁……最后这把刀会架在谁的脖子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同时看到了恐惧。

议事厅的门被推开，两个人只当是侍者送来了新的茶，都没有回头看，直到一双手托着一柄短刀，奉到了齐思钧面前。
齐思钧向后退了半步，蒲熠星的手虚挡在他面前，他们才看清了跪在地上的人。
是周峻纬。
“你收到了我的消息？”齐思钧抬了抬手示意周峻纬站起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的行程，但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要和你说。”
周峻纬依然握着那柄短刀，将它递给齐思钧，直到齐思钧接过了短刀，他又一次单膝跪地，腰背挺直，抬起头直视着齐思钧的眼睛。
“皇长子殿下，我已经知道了。”
蒲熠星挑了挑眉毛，视线落向了议事厅虚掩的门边，缝隙里有个人影闪动了一下。

齐思钧迅速地消化了周峻纬的话，他垂下眼睛，将短刀抽出了一截，刀刃的寒光从他的眉心划过，落在身后的帝国版图上。
“既然如此，我们长话短说。”皇子用指尖弹了一下刀刃，语气和缓，“你的答案呢？”

“我是来向殿下献上我的忠诚的。”周峻纬回答的缓慢，一字一顿。
“你想好了？”齐思钧收刀入鞘，朝他伸出手，“选择我，你就等于背叛了你的组织和你的雇主，你将无路可退，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和报复，直到万劫不复。”
周峻纬始终看着齐思钧的眼睛，吻上了他的戒指。
“那请殿下一路披荆斩棘，直抵山巅，如此……拯救我。”

蒲熠星扬了扬手，郭文韬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门边环抱着胸，歪着头看着里面一站一跪的两人。
“是你透露了皇长子殿下的身份？”蒲熠星沉了脸色。
“这不本就是您的计划吗？”郭文韬耸了耸肩，“我只不过将这个计划提前了几分钟告诉他而已。”
蒲熠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他立刻选择将皇长子的身份透露出去呢？”
“转化他，成为我的后裔，您将同时掌控我和他。”郭文韬语气平静，“这也是您的计划，我猜得到。”
“你知道，这可以被我认定为你的背叛。”蒲熠星眼神又冷了一分，“我给你的自由还是太多了。”
郭文韬跪了下去。
“不给你自己找个理由解释一下？”
“硬要找一个的话，我担心您和殿下亲自和他说的时候，距离太近，过于危险。”
蒲熠星微微弯下腰，捏住了郭文韬的下颌让他抬起头来。血族的皮肤迅速泛红，脖子上的契约纹身隐隐地泛着金属似的光泽，似乎刺痛了他，郭文韬蹙起了眉头忍耐。
“换一个。”
“我比较想亲自看见他的表情……现在的角度不够精彩。”
蒲熠星啧了一声，甩手站起身，郭文韬摇晃了两下才又跪稳了身体。
“不错的理由。”蒲熠星哼了一声，“但你的行为仍将受到惩罚。”
郭文韬垂下头答了声是，但悄悄勾起了嘴角。

【风公国 王城】
“这如果是一份聘礼呢？”曹恩齐的手指顺着何运晨的脸颊抚摸到嘴唇，神情认真。
何运晨微微怔了一下，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了弦月，嘴角扬了起来：“那太小了，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做聘礼还不够格。”
曹恩齐的手指继续向下，在他的脖颈上摩挲着。
“那它就是一份歉礼吧。”他执起何运晨的手，把自己被揉皱了的衣领解救出来，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我向你隐瞒了E伯爵的身份，是出于我们曾经同在皇都城成长的情谊……我不希望你因此感到不悦。”曹恩齐认真地解释，“但这的确是我的错。”
“我知道。”何运晨把两人相扣的手抬起来，曹恩齐食指上的戒指硌着他的指骨，钝痛使他的鼻尖有些发酸，“这原本也是我们的计划……我们在搏一个未来。”
“但我依然为我的隐瞒感到歉疚。”曹恩齐吻了吻何运晨的指尖，“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决策，我本该对你坦诚。”
何运晨轻轻地嘘了一声。
“你是一个公国的王子，你的选择里，国家和臣民必然优于我——我会有些委屈，但我理解并支持你。”
曹恩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以后我……”
“我们之间还是会有秘密，但是没关系，不必和我解释。”何运晨微笑着坐起身来，伸手拿过那张地图，“可以给这个庄园加一个酒窖和一个壁炉吗？”
“你想要的，都可以。”
“我已经开始想象我们在壁炉前裹着毛毯喝酒聊天的场景了。”
“好。”曹恩齐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我们再谈一谈，和雪公国的交易里，我们还能换取什么吧。”
“好。”

【月公国 王城】
“火树一直在试图拉拢花公国的精灵族，尤其是在唐九洲身边有个精灵的情况下……精灵们当然会天然对皇次子有些好感。”郎东哲送来的消息由郭文韬带回了城堡，齐思钧和蒲熠星对着那张薄薄的纸又开始了漫长的会议。
周峻纬离开了议事厅，他要做些准备，他的背叛不知能瞒过皇后多久，一旦消息泄露，他必将招到无数报复，他需要联系黄子弘凡，好在两人现在选择了同一阵营，在雇佣兵协会这里可以尽量拖延些时日。
“我们留在花公国的人主要关注和合作的对象还是人类，精灵族的确是被我们忽视了的一方。”蒲熠星揉了揉自己的眉毛，“火树这样剑走偏锋地选择精灵族，他们的影响力应该还达不到动摇我们目前的平衡状态吧。”
“如果是火树，他的棋盘里，精灵们可能作为棋子走几步，但最后一定会再次被排除到人类权力争斗以外，但现在去沟通的人是唐九洲，我这个弟弟……可就说不准了。”
“我安排刘小怂去关注一下情况。”蒲熠星点点头，“如果必要，我亲自前往花公国。”

【月公国 拍卖场】
周峻纬靠在椅子上，石凯站在离他最远的窗边，警惕地盯着他。
“主动跟我交代你打算撕单子，是想我来赚你的人头钱吗？”黄子弘凡笑着端给他一杯酒，“我把你的脑袋送去皇后御下那里，我就能一个人两头通吃了，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取笑我的事儿等等再说。”周峻纬哭笑不得，“现在我们是共边的了，拿我的脑袋有什么好划算的……我需要你配合我继续隐瞒皇长子殿下的事情，虽然这一定瞒不久，随着他们的继承人之争逐渐从暗处到明处，齐思钧不久之后就不得不出来确认自己的身份了，但至少，他的危险不能来自皇后对我的追杀。”
“好说，给够了报酬，雇佣兵协会将用尽一切手段达成您的要求。”黄子弘凡摆摆手，“未来的皇后御下，您能给我什么报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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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国 精灵族聚居地】
天上下起蒙蒙的雨，罗予彤帮唐九洲系好了兜帽，又帮他撑起伞，两个人站在广场中间安静地等待着。
“殿下，邵明明在您的队伍里随行，就算不需要他帮您沟通，带上他至少也多一份保障。”罗予彤把唐九洲斗篷上的雨滴掸掉，又将雨伞向他头上倾斜了些。
唐九洲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罗予彤，伸手接过了伞。
“你先把斗篷穿好吧，别淋湿了生病，我们后面的路程还长着呢。”
罗予彤无奈地笑了笑，把自己的兜帽也戴上，继续帮唐九洲撑伞。身后的护卫和侍从们站在广场的一侧远远地等候命令，他们都穿着绣了银线的黑色斗篷，如同森林的影子。

长老是个土系的精灵，身材干枯瘦小，手指如同泥土里蜿蜒的树根，他悄无声息地出现，身后跟着两个高挑的年轻精灵。
其中一个精灵挥了挥手，他们头顶的云散开了些，原本雾似的迷蒙的雨消失了，一个小小的气旋儿调皮地把唐九洲的头发撩起一缕，又盘旋着将落在他兜帽和伞上的雨滴都吹走，有一缕光从广场对面的树林中照过来，四周的雨滴就成了钻石，折射着七彩的光，挂在天幕之上。
“殿下。”长老顿了顿手中的权杖，鞠躬行礼，唐九洲也微微低头回礼。
“长老，我叫唐九洲，很荣幸见到您。”
“我知道你的名字。”长老朝他伸出手，唐九洲便将手掌放在了精灵的手上，“来自雪公国的皇次子殿下，我们精灵族都知道你被一名精灵族选择了，为什么不带着他来呢？”
唐九洲蜷了蜷手指，垂下眼睛。
“我是以帝国的王储，第一顺位继承人，精灵族未来的圣灵的身份，来请您会见的，被精灵选择的身份并不是今日的重点。”唐九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您无需介由您的族人来认识我，我已经站在您面前了，这是帝国与精灵族的会话，在两个当权者之间，其他的人类或精灵，都已排除在我们之外。”
精灵抬起了皱纹遍布的眼睛，再次打量了一番唐九洲。
“人类啊……你太年轻。”他又低下头，指尖沿着唐九洲的掌纹慢慢画着一个复杂的图形，“我的孩子在你身边，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唐九洲咽了口口水。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对他好，您不必担心。”
精灵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已经看见了属于那孩子的未来……接下来，我们不必再谈邵明明了，谈谈殿下您自己吧。”

他们坐了下来，精灵们在他们头顶撑起一张华美的毯子，四角垂坠着金色的流苏，随着风发出沙沙声。
“您一定听过精灵族的一首歌谣。”精灵低声吟唱起来，他的声音如同古树抖落枝叶，泥土钻出新芽，“人类信仰太阳，血族和狼人拥抱月亮，而精灵诞生在明暗交界处，太阳会灼伤他们的身体，月亮会冻结他们的灵魂，于是神送给了精灵修复自然的能力，他们不必选择信仰，只要天地日月仍在，精灵就能生生不息。”
“精灵族关于神创造世界的古老歌谣。”唐九洲点了点头。
“这支歌谣远比这要长，它是关于这整片大陆的史诗，从创造到毁灭，从过去到未来，从回忆到预言。”
“人类从太阳的心脏里取来了火，从大地的骨骼里锻造了铁，神对此感到恐惧，于是他用高山和河流将大陆分割，让生灵们享受风花雪月的美丽的同时，在自然的力量下挣扎求生。
神明告诉人类，太阳与月亮是一体两面的，太阳之火并不足以撼动神的王座，只有日月同辉的时日，大地与天空将要倒转，神明坠入宇宙，人类飞向天穹。”
长老身后的一个年轻精灵轻声唱起来。
“所以人类的皇族世世代代与月公国结婚并诞下皇子……就是因为这段预言？”唐九洲皱起眉头。
“至少有这故事的一部分影响吧，时间在流逝，这段预言的威力也在逐渐减弱，所以你们也在寻找新的预言。”长老微笑着答道。
“这里的月亮……为什么是月公国，而不是信仰月亮的种族呢？”唐九洲追问道。
“那是你们人类的选择，孩子，你为什么要问一个精灵。”长老摇了摇手指，“精灵们尊人类的领袖为圣灵，但并不从属于人类，所以您今日来访，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唐九洲坐直了身体。罗予彤坐在他身后抄写着两人的会谈记录，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响动。
“精灵族在这古老的山林里世代繁衍，将自然元素修复又散播，虽然是‘神’留给你们的使命，但并不是所有精灵就该在山林里终其一生。”唐九洲轻声说道，目光飘向长老身后的年轻精灵，“他们同属这片大陆的生灵，不应该将自己的生命局限在这里。”
年轻精灵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但长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们又垂下头去。
“殿下，您的语言就像毒蛇，引诱着我的孩子们走向迷雾，他们将会迷失。”长老严肃地说道。
“不，我在认真地与您谈。”唐九洲表情平静，“精灵们应该看看这片大陆，他们需要净化的地方不止花公国的深山，随着帝国的土地养活了更多的种族，更多的生命，精灵们应该承担的责任也在变重……我是来请你们为这片大陆尽责的。”
长老又顿了顿他的权杖，权杖顶端是一颗被枯枝缠裹的晶石，但晶石似乎也被灰尘包裹着，晦暗不明，在深棕色的枝蔓中间勉强地露出一点微弱的光。
“百年前，人类的圣灵与精灵族签下了和平共处的协议，商定了精灵族与人类互不干涉但友好合作，花公国将作为精灵族永久的聚居地，人类非请不得擅入，同时精灵族也永不参与人类的纷争，你又如何要求我们为大陆尽责呢？”
“那是百年前的圣灵与精灵族的协议，正如您所说，时间在流逝，连神的预言都在逐渐失去威力，圣灵的目光更没有那么长远。”唐九洲抿了抿唇，“我将写下新的预言，精灵与人类的交流和合作应该更进一步，从我开始。”
“我希望精灵们扩张自己的居所，四个公国都将有精灵族的聚居地，你们享受着人类帝国带来的更多便利，并用你们的元素之力作为交换——风公国的矿山，雪公国的港口，月公国的工厂……这些土地都需要精灵们介入，我们同在这片大陆生存，更繁华的生活和更良好的环境仅凭人类不足以做到，但人类与精灵一起，便成为了可能。”
“你们仍不需选择信仰，你们只需要认同圣灵……只要天地日月仍在，精灵便可以生生不息。”

【月公国 王城】
陈怡馨的酒馆包间里，几个人再一次坐在了一起，这一次又多了黄子弘凡和石凯。
“两位来自雇佣兵协会的高层成员和我们坐在一起，倒也是很荣幸。”蒲熠星笑眯眯地看着周峻纬，“但既然要合作，我想我们应该坦诚相待……需要让郭文韬离开这里吗？”
站在窗边抱着胳膊的郭文韬耸了耸肩膀，包间掩着窗帘，只有一缕纤细的阳光拨开帘子洒进房间，郭文韬的发丝被那缕阳光拨弄着，脸藏在阴影当中，安静地盯着黄子弘凡。
自从斗兽场一战后，石凯和郭文韬没再见过面，天生的敌意让他还是站在了另一侧的门边，黄子弘凡坐在他身前，石凯的手扶着黄子弘凡的椅背，端详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不必了，他想必是皇长子殿下未来计划的重要一环，他需要在这里。”周峻纬瞟了郭文韬一眼，视线再次转向了齐思钧。
黄子弘凡向齐思钧点头示意：“殿下，您的提议我也和石凯讨论过了，但我有一点不解。”
“一支狼人部队的指挥权，难道月公国自己不想留在手里吗？或者皇长子殿下难道不想亲自拥有它吗？”

蒲熠星转着自己手上的权戒，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桌上的地图沉默了片刻。
“当然想。”他轻轻叹了口气，“但这支队伍留在月公国，势必会引起皇都城里那群老臣们的激烈反对，这对你我都是很大的风险，将你们送往风公国，也是为了尽可能保留你们合法性的可能——风公国是帝国的剑，他们有充分的理由组建一支战力更强的部队。”
黄子弘凡挑了挑眉毛：“你们这样瞻前顾后，会不会变成坐以待毙？”
齐思钧用指节撑着下巴，扬起头来。
“这更是你们要去风公国的理由。”
“风公国的剑双面开刃……他们不止与我们交易，雪公国也在磨砺着另一侧的刀刃，Lars先生，我需要你现在告诉我，风公国目前的情况，以及未来你们的部队，也将成为我们执掌风公国的剑柄。”
黄子弘凡眯着眼睛笑了笑。
“风公国的王子曹恩齐虽然有心支持他的好友，但他身边有斗兽场的主人——来自月公国血脉但对故国痛恨的何运晨。”
“而这位曾经被月公国驱逐出境的落魄贵族，在风公国王子的天平上，现在恐怕已经重过您了。”
周峻纬的目光挪到了郭文韬身上，郭文韬表情平淡，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产生什么反应。
“除掉他，将是铲除一个阻碍，还是将推远我们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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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国 王城】
“您对我的惩罚……是只有草莓味儿的鹿血可以喝吗？”郭文韬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垮下来，眼睛里的光都消失了，塌着肩膀，连着项链上缀着的宝石似乎都暗淡了下去。
“你可以选择饿着。”蒲熠星拍了拍手，侍从把丰盛的晚餐端了上来，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连石凯的桌上都放了堆成小山的肉。
郭文韬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声，蒲熠星不为所动。
“从酒馆出去，后面的的街区里老鼠多得是，它们吃饭店里倒出来的垃圾，一个个都肥美得很，你现在出去抓上十只，够你喝饱的。”蒲熠星捏着他的下颌冷笑，“我建议你最好吃饱一些，反正你主意多得很，那就多干点活儿。”
郭文韬垂下了眼睛，乖乖地咬开了一袋鹿血慢慢喝，坐在对面的石凯似乎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埋头进了自己碗里苦吃。
他和石凯在包间门口的备餐间里吃饭，和一堆锅碗瓢盆坐在一起，逼仄狭窄，彼此的味道毫无阻碍地钻进对方的感知之中，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拘谨，站在相隔最远的地方默默进食。
包间里，陈怡馨忙碌着把饭菜张罗好，开了一桶金葡萄酒，高高举起了酒杯。
“敬皇储殿下，王子殿下，还有两位先生！”
“也敬您，聪明美丽的小姐。”

他们为权力和阴谋举杯庆贺，几个人都有些兴奋，一桶酒很快见了底。黄子弘凡很快就有了醉意，他倚着座椅靠背，轻声哼起歌来。
“我在斗兽场的时候听过狼人哼唱这首歌。”郭文韬舔了舔唇角残留的血，打破了备餐间里的沉默。
“讲的是一个狼人爱上了人类并为他而死，但是直到死亡的那一天，他的狼牙都没有脱落，于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咬着人类的肩膀，硬生生掰断了自己的狼牙的故事。”石凯眨眨眼睛。
“这么血腥。”郭文韬摇了摇头，“可就算是把狼牙留给人类了又能怎么样，自己都死了。”
“这是狼人最重要的仪式。”石凯扁了扁嘴反驳道，“能有一个一生追随的伴侣，是一辈子里最珍贵的事物了。”
“真奇怪。”郭文韬靠在橱柜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即使是狼人的族群里，也存在着纷争和背叛，可你们还在追求一个一生追随的伴侣，甚至选择更加狡诈和多变的人类，并且歌颂这些事情。”
石凯觉得郭文韬说的不对，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想出来怎么反驳，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郭文韬，直到郭文韬率先投降。
“这只是我的疑惑而已，我的确很难理解你们的这种仪式感，毕竟血族并不追求这种忠诚。”
“当然……我更好奇的是，你怎么有信心，真的认为你们可以组建一支狼人的军队。”郭文韬瞟了一眼包间里还在热火朝天讨论着的几个人类，“而且还是与这群人合作。”
石凯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狼牙，沉默地看着郭文韬。
“他们是在权力和金钱巅峰的人类，不可能真的容忍一只狼人跻身他们之中，与他们分享胜利果实。”郭文韬平静地说道，“现在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们编织出来的美梦，人类用这样的手段杀死了白狼王，就能用同样的手段杀了你。”
石凯皱起了眉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有些疑惑和愤怒，肩膀微微弓起，手指死死地扣着橱柜，门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
“我……我知道人类并不可信，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当一个奴隶。”石凯垂下了头，“现在黄子愿意听我说话，能提出这些想法，也是因为我有用处，我能号召这些狼人，可再等一段时间，他对我没有兴趣了，把我转卖掉或者再送去斗兽场……那我宁可死在为狼人抗争的命运里。”
郭文韬舔了舔自己的尖牙，露出了一点笑容。
“那你不打算趁着现在还有些感情在，把你的狼牙送给他？”
石凯摇摇头：“狼人们不会希望他们的领袖已经把狼牙送给了人类的，这意味着我可能不会以狼人的利益为优先。”
“这时候你又不是个为了爱情和忠诚不管不顾的狼人了。”郭文韬轻轻叹了口气，“你一直在为狼人们和黄子弘凡而活，可你自己呢？”
郭文韬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苍老的同情：“你不怕自己也成为故事里那个直到死去才能把狼牙送出去的可悲狼人吗？”
石凯苦笑了一声，他的狼牙和珍珠轻轻撞击了一下，发出轻微的脆响。
“那你呢？”石凯直视着郭文韬，“你难道是为了有趣，才屈服于那个血猎吗？”

“你知道我无法反抗他的命令。”郭文韬无所谓地歪了歪头，脖子上的纹身露出来，里面似乎有血在流动，“血族之间也没有你们狼人这样强烈的认同感和羁绊，我没有什么想要复兴种族的动力，为他做事，只不过是因为他的需求我可以做到。”
“但蒲熠星惩罚你，甚至几乎杀了你的时候，你可以背叛他的。”石凯终于放过了橱柜的门板，他低头看着灯落在地面上飞溅的细碎光点，压低了声音，“你们不是不在乎这种背叛吗？”
“那是因为……”郭文韬哽了一下。
“因为他或许可以成为我的子嗣吧。”他犹豫了片刻，转头再次瞟了一眼包间里。
蒲熠星和周峻纬都醉了，他们把碗碟作为棋子，刀叉模拟军力，在桌子上做着沙盘推演，齐思钧倒是还清醒，伏在桌上写信，陈怡馨已经撤掉了残羹冷炙，端了茶进来，盘子下压着一封信，递给了齐思钧。
“我已经结茧转生过很多次了，够久了，我想要一个继承我的子嗣，培养他，然后让他杀了我。”郭文韬抱着手臂，“但是血族的现状……算了。”
郭文韬摇摇头笑了笑，向石凯伸出手去。
“既然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将共事……如果是一百多年前上一世的我，肯定没法想象血族和狼人会有合作的机会，现在我倒是对这个世界有了些新的兴趣。”
石凯和他握了握手。
陈怡馨推开了备餐间的门，也给他们拿来了一壶热茶。
“现在已经很晚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客人在，隔壁有空的小包间，你们的主人看起来还要很久，你们要不要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花公国 精灵族聚居地】
邵明明接过了罗予彤手里的伞，跟在唐九洲的身边，罗予彤朝唐九洲行了个礼，转身去向侍从们安排行程，唐九洲和邵明明慢慢地在小雨里沿着小路散步。
“我没有带你来，因为……”
“你跟我解释什么。”邵明明打断了唐九洲的话，“我只是在跟随唐九洲，不是皇储，也不是圣灵。”
他微笑着把伞抬高了一点，扬起头指着远处的山。山上的雾气蒙蒙，茂密的树林也变成了浅灰的颜色，隐隐约约有琴声和歌声，混合着淅沥的雨声传过来。
“我小时候就住在那山里，还要翻过这一座，在那一座的后面，在山谷里，有一个小小的湖。”邵明明向唐九洲介绍道，“但是不大的时候就迁出来了，因为有人类搬了进去，他们开荒灌溉，给我们补偿了一些金钱，让我们迁出来，一些木系和土系的精灵留在那里，因为他们可以修复土地，我们光系和火系的精灵给他们带来的麻烦要多过帮助，所以被要求迁出。”
“你们……就这样答应了。”
邵明明点了点头：“那些钱刚好够我到皇都城，租了一个小小的房子，然后我就这样生活下来了。”
唐九洲顺着他的视线也扬起了头，雨就从伞的边缘斜着洒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山林清新潮湿的味道灌进他的肺里，这是邵明明小时候闻到的味道。
精灵族能与自然元素交互的能力既是恩赐，也是剥夺。他们的寿命极长，但会在恶劣的环境中因为被动的修复能力快速消耗。
因为帝国的发展，精灵们可以生存的空间在不断缩减，人类又不断限制着异族的活动范围，精灵族的数量从百年前就锐减，唐九洲在呈交给帝师的文章里曾经提出过允许精灵族扩张居住地，请他们合作修复环境，并给他们更多利益的建议，帝师笑而不答，只将文章放进了柜子里，又摸了摸唐九洲的头，给他布置下一篇文章。
唐九洲不知道，从这样的山林里搬到皇都城，到底是不是邵明明心底里愿意的，他也不知道，在皇都城的日子，邵明明是否已经过度消耗了自己。
但他想给邵明明更多的时间、空间。
和爱。
他从宽大繁复的礼服下面伸出手，轻轻挽住了邵明明的胳膊，邵明明吓了一跳，歪过头去看他。
“下了雨，这石板路滑，你扶着我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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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国 王城】
“这几天花公国一直在下雨，真是不太巧。”邵明明撑着下巴坐在窗边。
“挺好的，下雨也挺好的。”唐九洲靠在摇椅上晃着身子，邵明明去买了一瓶蜜露回来，但罗予彤不让唐九洲喝太多，怕他身体不适，于是邵明明把蜜露藏在怀里翻窗户进了房间，两个人一人一杯，把蜜露喝到见底。
“有这样的蜜露喝，有你陪着我……下雨挺好的。”唐九洲脸颊红红的，傻笑着看着邵明明，“你在哪儿买来的这么好的蜜露啊。”
“昨晚我去看了看附近我熟悉的地方，刚巧碰到了也从那个山里迁出来的老朋友。”邵明明笑着晃了晃手指，“他们家就是酿蜜露的，迁出来之后他在城郊的一个庄园里当厨师，昨天他去给城里的酒馆送蜜露，顺便买些菜回去，这才遇上，他还邀请我也去庄园里玩一玩呢。”
“那我也想去。”唐九洲打了个嗝儿，伸长了胳膊比划。短暂地放下了皇次子的端庄自持，他把自己的一点儿任性甩出来，反正邵明明也会接着，“咱们偷偷去。”
“跟二姐说一声，咱们的巡访行程再加一站不就好了。”邵明明笑了笑，“反正你们安排的时间还有宽裕，就算是你来了解花公国的商业和旅游的情况了。”
唐九洲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甜美的蜜露让他有点醉意了，邵明明凑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他顺势抓住了邵明明的手腕。
“今晚不要找二姐，否则她看见咱俩喝了蜜露，准得挨骂。”邵明明低头贴近了唐九洲的耳边。
“嗯。”唐九洲乖乖点头。
“早点儿睡，明天也要早点起来，要不然睡过了头把时间睡没了，就去不了那个庄园了。”
“嗯……”唐九洲抽了抽鼻子，闭上了眼睛。
邵明明把他扶到床上，伸手关掉了灯，又在指尖点起了一点细弱的光，留在床头。
“晚安。”

【月公国 拍卖场】
“等我们把拍卖场这边安顿好了，狼人们也都做好了准备，我们可能就要启程前往风公国了。”黄子弘凡揉了揉眉毛，昨晚的宿醉让他现在有些头晕，现在他最希望的是昨晚没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又哭又闹那样的举动在石凯一个人面前展示过就足够了。
“皇长子殿下他们会与风公国的曹恩齐他们确认一个我们驻扎的地点，到时候他们会派出军官协助我们训练军队，制订计划，以及未来如果走到需要动刀兵的时候，决定我们的行动。”
石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直到黄子弘凡戳了下他的额头才反应过来，抱歉地笑了笑，弯腰鞠躬。
“你很不喜欢风公国吧。”黄子弘凡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我们应该不会去斗兽场了，那里人多眼杂，容易出问题。”
“我很不喜欢的其实也只有斗兽场。”石凯弯起眼睛，“反正别的地方我也没去过几个，根本没留下什么印象。”
黄子弘凡挠挠头发点点头：“把你推向了这样不可控的命运……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会失望。”黄子弘凡交握着自己的手指，中指上的戒指硌在指骨上，他紧张地看着石凯，“我们所做的一切，到底能给狼人争取到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这一路注定要有死亡和牺牲，我不知道我们介入这个漩涡是对是错。”

“你怕了？”石凯叉着腰，柔和的珍珠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却像锐利的钻石，晃得黄子弘凡头更晕了。
“你怕了，我们这辈子就注定真的输了。”他扬起头，表情也跟着飞扬起来，黄子弘凡再次回忆起他听说过的白狼王的故事，故事里白狼王那张模糊的脸逐渐清晰成了石凯的样子。
“狼人们没有退路了，死在斗兽场里，死在那些富豪的地窖里或者是矿场里，都不如死在为自己种族征战的路上，哪怕最后我们争取不到与人类平等的权利，至少我们在历史上还留下一点痕迹。”石凯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骄傲地说道，“狼人不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灭绝了，我们还活着，还能战斗呢。”
黄子弘凡还是有些失落。
“如果不是我坚持……至少我能让你此生衣食无忧，也许你会把狼牙送给我，或者你找到更喜欢的雌性狼人……哪怕她再贵我也能买回来，你喜欢小孩子也可以，我也可以养得起。”黄子弘凡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你已经战斗了很多年了，可我还在把你送上战场，你要为你的种族考虑越来越多，被更多势力控制着，你哪怕喜欢上了什么人也可能要隐藏着……我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在拍卖场把无数的狼人和血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奴隶送进地狱里去，他们有的很快就死了，有的生不如死，从一个恶魔到另一个恶魔手里，来来回回在我这里经手，我治疗他们照顾他们只是为了卖个更高的价钱，但是我现在要亲手把你往地狱里面推了，只有你……我想把你藏起来。”
黄子弘凡一股脑的往外说，就好像要把昨晚压抑住的酒疯和醉话都吐出来似的。
石凯皱着眉头听着黄子弘凡絮叨，最后忍不住伸手搂住了他。

黄子弘凡愣了一下，似乎被打断了思路，歪着脑袋思考着自己说到哪里，石凯身上的热量透过胸口重重的抵在他心脏上，那颗狼牙也和无数颗珍珠一起，硌着他的胸口发疼。
“你还说只有狼人会又哭又闹呢……明明你才更幼稚。”
“我是混血。”黄子弘凡嘴硬。
“我要的是有一天我不必跪在你脚边喊主人。”石凯说得缓慢而坚定，“有一天我可以和你坐在一起，像你和其他人类一样成为朋友，或者有一天我把狼牙送给你，因为我可以毫无顾忌的爱你。”
石凯的脸上有些发烫，但他把下巴靠在黄子弘凡肩膀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我不愿意当你的奴隶，我不怕你生气……你觉得我忤逆你了，你要杀了我也无所谓，但我还是要说出来。”
“我要和你一样站着的权利。”

【月公国 王城】
“皇后发现你的背叛恐怕不会很久，发现的日子就是我暴露的日子。”齐思钧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楼上，遥望着整个王城。
周峻纬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垂头站着，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已经着手安排雇佣兵协会里的人手了，但协会并没有一个实权的控制人，整体还是一盘散沙，黄子弘凡可以尽量拖延信息传递的渠道和速度，我已经通知过我信得过的人，伪造一些疑似殿下出现的信息，并执行几次暗杀行动，让皇后暂时相信我是有进展的。”
“还有，黄子弘凡得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给您……”周峻纬拿出了小小的竹筒双手递过去，“雪公国已经安排了人手潜入月公国计划刺杀王子殿下，还请您多加小心。”
齐思钧瞄了一眼纸条点了点头。
“等会儿去告诉蒲熠星，最近别让那个血族离开他太远。”
“是。”周峻纬点头应下，“还有一件事，我本无权置喙，但……”
“你说。”齐思钧转过头来看着周峻纬。
“关于黄子弘凡。”周峻纬深吸了一口气，“他绝不是仅想用一只狼人军队辅佐您复归荣耀那么简单。”
齐思钧挑了下眉毛：“我也知道他有他的私心。让狼人们脱离奴隶身份，至少到精灵那样的次等种族……如此，黄子弘凡才算是作为一个真正的掌控者，而不是一群奴隶的主人。”
“狼人与血族不同，他们的团结性和认同感远远高于其他的种族，如果真的让他们成了气候，很难说对我们到底是助力还是威胁。”周峻纬点点头，“狼人想上这个牌桌，那这场风暴就要从您和皇次子，扩展到人类与月之种族了。”
“而且为了拉拢风公国，现在这支部队的掌控权也脱离了我们。”齐思钧长叹了一口气，“你提醒我了，我们至少得确定，这支部队在风公国，也是被下注在我们一方的。”

【月公国 下城区】
蒲熠星抱着瓜蛋满屋转悠，郭文韬有些嫌弃地掸了掸桌子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转身去取抹布。
“你又不呼吸，装什么样子呢？”蒲熠星丝毫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国王子，斜躺在沙发上，一簇猫毛落在他头发上，歪歪斜斜地翘着。
“这么多灰尘，您也坐得下去。”郭文韬啧了一声，把桌椅擦干净，沙发上的猫毛也都掸掉，蒲熠星跟着他的动作一路挪屁股，最后搂着瓜蛋蜷缩在沙发角落里，那簇猫毛还在头顶支棱着。
“您……”郭文韬表情犹豫，迟疑了好一会，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手伸向了蒲熠星头顶。
瓜蛋喵呜一声，从蒲熠星怀里窜出去逃得老远。蒲熠星盯着郭文韬的手，又转到他脸上。直到头顶上的猫毛被郭文韬取下来，才略微放松了表情。
“您以为我要背叛您吗？”郭文韬搓了搓那缕猫毛。
“不，我以为你饿过头了决定吸我的血。”蒲熠星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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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国 城郊】
皇次子的行程里加了一条去城郊庄园巡访，随行人员紧张起来，半个时辰就把庄园的情况汇报给了罗予彤。
“二姐您不生气吧。”唐九洲看着罗予彤认真地坐在车里读那份报告，有点紧张地挠挠头，“我们这么草率就决定要改动行程，添了很多麻烦。”
罗予彤从纸张中抬起了头，微微笑了笑。
“殿下，您这么想就错了。”宫廷女官放下报告，把双手放在膝上，坐端正了看着唐九洲，“您是帝国的皇次子，是帝国的继承人之一，您发布的命令必然是经过您考量后觉得合理的。”
“我们是您的臣属，完成您的命令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这不是添麻烦，您应该对自己说出口的话语更有自信一些，至于您的命令会遇到什么困难，执行起来有多少步骤，这是我们该操心的。”
罗予彤把那份报告推给了唐九洲。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个庄园的背景，没有发现明显的疑点，里面也排查了，安排了侍卫驻守，庄园的代理人接到了通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接待，明明的那个精灵朋友确实在这个庄园做厨师，我们也安排他布置今天的午餐了，一切材料由我们的人经手过，您可以放心。”
“这里只有一个让我感兴趣的点。”罗予彤点了点报告上的一行字。
“这个庄园属于E伯爵，这个人来自月公国，购置庄园后基本没有再来过了，花公国的商业运作都由庄园的代理人刘小怂把持，我们也安排人去调查这个E伯爵了，有新的报告我会及时向殿下汇报。”
“E伯爵？”
唐九洲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拿起报告简单翻阅了一下。
“这个人出现在公众面前也不过两年多，据说是月公国王后一脉的亲戚，很擅长经商。”罗予彤点了点头。
“他何止是擅长经商……他是个经商的天才。”唐九洲的指尖从数字上划过，迅速地在心里计算着，“如果他真的是从两年前就开始经商，现在就已经占领了花公国王城内商业市场的近两成……我们在花公国王城里见到的店铺，每五家就可能有一家属于E伯爵。”
唐九洲抬起眼睛看着罗予彤，从她眼神里读出了同样的震惊。
“我需要他在花公国经商的范围，是否涉及地下的部分，月公国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还是与王后一脉的话，花公国现在是否已经与月公国达成了结盟……我需要了解这些，有必要的话去找雇佣兵协会的人买情报。”

“我是个纯粹的商人，其他的事情我的确不太关心，E伯爵只要求我每年上交18%的利润，多出来的就归我。”刘小怂点头哈腰，“E伯爵会对我的投资做些审核，但也不多插手，在花公国这边，我们干的可都是正经的生意，E伯爵特地嘱咐过，我们在人家这里，尤其是跟精灵族们打交道，更得注意着些，踏踏实实跟人家交易，安安稳稳赚到手里的钱才不烫手。”
跟在刘小怂身边的精灵族厨师也点了点头。
“我们大厨既然和殿下您的朋友是故交，想必有很多要叙旧的，我也不多打扰了，我就在外面等着，各位随意，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刘小怂行了个礼退出去，把厨师留了下来，邵明明早就亲热地凑过去聊起来，把唐九洲也抛在一边。

“二姐，你觉得这个E伯爵，和我哥哥有关系吗。”唐九洲在庄园里踱步，邵明明和他的朋友去了后厨准备午餐，只有罗予彤跟在他身边。
“如果是月王后族裔，那的确有些亲戚关系，但是没有血缘关系。”罗予彤的注意力被庄园里开得茂盛的蔷薇花丛吸引走了一些，略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唐九洲摇摇头，“我总觉得这个人很重要……至少跟我哥哥有很密切的关系。”
“若是如火国师所说，皇长子殿下目前在月公国栖身的话，和这个人有联系倒也不出奇。”罗予彤把手伸向花丛，指尖却被尖利的花刺戳伤，她轻轻抽了一口气，将手缩回袖口中，微笑着点了点头，“一个几乎富可敌国的跨境经商天才，又有皇室助力，与皇长子殿下牵上线，听起来很合理。”
“等我们下一站到月公国，去拜访一下这个传说中的E伯爵吧。”唐九洲转过头看着罗予彤，“提前和月公国打好招呼，请这位E伯爵见一见面。”
“是，我去安排。”罗予彤垂头答应。

【月公国 下城区】
“唐九洲已经到了刘小怂那里，来月公国寻访的时候大概率会来见这个‘E伯爵’，我和小齐都不能演这个人，周峻纬得贴身保护小齐，思来想去，你当这个E伯爵比较合适。”蒲熠星把瓜蛋抓回怀里，捏着它的爪子摇摇晃晃，猫的肚皮被挤出一团肉，垂在他的肘弯里，郭文韬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听见蒲熠星的话，手顿在了半空。
“……您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郭文韬叹了口气，“E伯爵是王后族裔，他可以是个血猎，但不该是个血族，根据帝国的法律，血族不能拥有财产，您这是想把E伯爵的商业帝国都献给皇室。”
蒲熠星揉了揉额头：“那你就是E伯爵的管家，E伯爵他出差去了不在，让你来负责出差期间的一切事务。”
“您其实不必这么纠结。”郭文韬正了脸色，认真说道，“皇次子殿下如果到了下城区，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他们无法把E伯爵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时间太短了……”蒲熠星沉思了片刻，“我考虑过，但是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小齐来不及公布身份并重新取得大众的信任，唐九洲如果在月公国出了事，皇都城就会将矛头直指月公国……后面的你也猜得到。”
郭文韬的视线从猫缩成细线的瞳孔中挪开，转移到蒲熠星的嘴唇上。
“那如果皇长子殿下就是这个E伯爵呢？”郭文韬捻着指尖，“也不必让皇次子殿下真的在这里出事儿，软禁他的队伍，给我们争取些时间……我们甚至可以考虑让皇长子殿下顺势在公众面前露面。”
蒲熠星的手指在柔软的猫毛中间停顿住。
“皇长子殿下为了了解民生，化名E伯爵游历各国，交友无数，对四公国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还能把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应该也说得过去。”郭文韬继续说道。
“你要知道，齐思钧从露面的那一刻起，就要面对无数的暗杀，两派的争斗立刻被抬上明面……那可能是无数的死亡。”
“你们人类不是很在乎兄弟情深这种事情吗？”郭文韬挑了挑眉毛，“还是说，皇长子殿下真的兄弟情深到愿意眼睁睁看着皇次子殿下从自己眼皮子下面去往帝国利剑风公国？”

【风公国 科尔克城】
“他们可真会选地方。”黄子弘凡率先走出传送点，石凯紧跟着出来，过快的传送速度让他有点晕眩，横着走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嗯……？”石凯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四周，被不断传送过来的狼人们已经站成了队列，也带着好奇地四处打量。有年长的狼人很快认出了地方，发出不满的低吼声。
“离这里最近的港口是亚拉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黄子弘凡无奈地笑了一声，转身严肃了表情，所有的狼人一下子噤了声，顺服地垂下了头。
“科尔克城，这附近就是血族遗址了。”石凯小声说道，“风公国怎么选了这里？”

不远处有个人对他们招了招手。
“黄子弘凡先生，欢迎来到风公国。”何运晨推了推眼镜，微笑着鞠躬行礼，“奉王子殿下曹恩齐的命令，我到此迎接，并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各位提供一切支持，这几日我和曹恩齐已经征召了风公国境内军人世家的狼人奴隶，组成了一支六十七头狼人的队伍，现在交付到您这里，接下来还会继续购买和征召平民和商人手中的狼人陆续带过来。”
“不愧是王子殿下身边最信任的人。”黄子弘凡和他握手，“这算是两国间的同盟军了，却由您这个没有公职的人作为一方统领。”
“您明知道为什么。”何运晨笑道，“这支奴隶军不能露面，风公国任何一个军官过来都会引起皇都城的警惕，蒲熠星手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驯兽师，而他还是选择了您，不是同样的道理么？”
“选在科尔克城又是哪位的主意呢？”
“恩齐选的，狼人们不喜欢血族——那就选在这里，无论是皇都城还是雪公国，都很难想到来这里侦查狼人们的动向。”何运晨摊了摊手，“我喜欢他的逻辑。”
石凯用眼神压制住有些烦躁的狼人们，又转过头来，何运晨带来的狼人队伍也已经走到了近前，的确都是挑选过的壮年狼人，但不少都眼神躲闪，石凯一个个地看过去，有几个胆大的和他对视，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