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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雷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那只豹猫下了蛊。
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他一个对上学都提不起劲儿的人,会连续三天绕远路跑到这个偏僻的街角,就为了看一只猫,而且还是一只对他爱答不理的猫。
第一天遇见时,田雷正拖着脚步往家走。书包歪歪斜斜地挂在一边肩膀上,里面装着几乎没翻过的课本和一张五十三分的数学卷子。
老师要求家长签字,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妈开口。就在他盘算着是编个“试卷被狗吃了”的理由还是干脆装失忆时,一抹金棕带斑纹的身影闪进了视线。
是只豹猫。
田雷脚步顿住了。那猫正蹲在老旧围墙的阴影里,背脊线条流畅得像一道弧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黄的路灯下亮得惊人。它显然也注意到了田雷,耳朵微微转动,身体却纹丝不动,就那么直勾勾地回视过来。
“咪……咪?”田雷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
豹猫没动,只是眼神里的警惕又浓了几分。一人一猫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对视了足足十秒,田雷甚至能看见猫胡须在晚风里细微的颤动。他鬼使神差地往前挪了半步。
就这半步,坏了事。
豹猫像被按了弹簧似的,“嗖”一下就窜了出去,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围墙尽头。那速度快的,田雷只来得及看见它尾巴尖在空中划过的残影。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空落落的。那猫的眼神,怎么说呢,不像普通流浪猫那种惶恐或讨好,反而有种审视的意味,好像在评估他够不够格靠近似的。
“还挺傲。”田雷嘀咕了一句,继续往家走。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墙角。
明天。他莫名其妙地想。
明天一定给它带点吃的。
第二天,田雷真揣了一小包冻干来学校。同桌刘胖子看见,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哟,田哥,改行当铲屎官了?”
“关你屁事。”田雷把冻干塞回书包最里层,动作却小心得很。
“说说嘛,哪家的猫?学校后街那只三花?我跟你讲那猫可势利眼了,只吃进口罐头——”
“不是它。”田雷打断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是只豹猫。”
“豹猫?!”刘胖子音量陡增,引得前座同学回头看了一眼,“野生的?那玩意儿可凶,挠人不带留情的!你家住山边上?”
田雷懒得解释。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猫到底是流浪的家猫还是半野生的。
那气质太特别了,既不像完全驯化的宠物,也不像纯粹的野兽。而且它出现的位置也太奇怪了,那片老街都快拆迁了,没几户人家,哪来的豹猫?
放学铃一响,田雷第一个冲出教室。刘胖子在后面喊:“喂!数学作业——”
“不做了!”田雷头也不回。
他一路小跑到昨天的墙角,心脏莫名其妙跳得有点快。到了地方,他放缓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探头去看——
它还在。
不仅还在,居然在睡觉。蜷成毛茸茸的一团,脑袋埋在前爪里,肚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黄昏的光线斜斜切过围墙,给它周身镀了层金边,看上去暖和极了。
田雷心里某块地方软了一下。他慢慢蹲下身,水泥地的凉意透过裤腿传上来。
也许是感应到有人靠近,豹猫的耳朵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又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刚睡醒的状态下少了些锐利,多了点迷茫。它看了田雷一眼,眼神里似乎……似乎有那么点“怎么又是你”的意味。然后它居然又把眼睛闭上了,还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继续睡。
田雷哭笑不得。他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彻底地无视过,连学校最严厉的班主任好歹还会瞪他两眼呢。
“咪咪……”他小声开口,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那包冻干,轻轻摇了摇。
塑料包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豹猫的耳朵又动了。这回它睁开眼,动作慢条斯理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身体拉成一条优美的弧线,前爪往前探,后腿蹬直,连趾尖都张开了。
伸完懒腰,它才优雅地站起身,踱步到田雷面前,低头闻了闻他手里的冻干袋。
田雷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像在打鼓。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袋一个小口,浓郁的肉香味飘散出来。
豹猫鼻尖耸动,但眼神里透出明显的犹豫。它抬头看了看田雷,又看了看冻干,那神情竟然像在评估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毒。
“吃吧,可好吃了。”田雷压低声音哄道,倒了几粒在手心递过去,“咪咪?小豹?呃……猫大哥?”
豹猫没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只是又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然后转身,轻盈地跳回围墙上,几个起落又不见了。
田雷的手僵在半空。一阵晚风吹过,吹得他手心凉飕飕的。
“……不喜欢冻干啊。”他喃喃自语,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也是,这么漂亮的猫,大概看不上这种廉价零食吧。也许它是有主人的,只是出来遛弯?或者它就是不喜欢人类靠近?
他蹲在那儿发了会儿呆,最后把冻干倒在了墙角干净的地方。“你要饿了就来吃吧。”他对着空气说,然后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走出几十米后,田雷鬼使神差地躲进了一棵大树后面,偷偷往回看。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那道金棕色的身影从围墙另一头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豹猫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才走到那堆冻干前,低头嗅了嗅,然后啊呜一口,精准地叼起最大的一粒,三两下就吞了下去。吃完还舔了舔嘴角,又把剩下的几粒也解决了,这才满意地甩甩尾巴,消失在暮色里。
田雷从树后走出来,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原来不是不喜欢,是害羞啊。
第三天,田雷起了个大早。他妈在厨房煎鸡蛋,看见他居然六点半就出现在客厅,吓得铲子差点掉地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考试?”
“没。”田雷钻进厨房,打开冰箱翻找,“妈,咱家鸡胸肉呢?”
“冷冻层里。你要干嘛?减肥啊?”
“喂猫。”
“猫?哪来的猫?我告诉你田雷,我可不准你在家里养——”
“不是养家里。”田雷找出冻得硬邦邦的鸡胸肉,放进微波炉解冻,“是只流浪猫,特别瘦,我就喂喂。”
他妈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再说什么。田雷难得对什么事上心,她虽然担心影响学习,却又莫名有点欣慰问,这样总比整天浑浑噩噩强。
解冻后的鸡胸肉粉白粉白的。
田雷照着网上的教程,烧开水,把肉放进去煮,不加任何调料。煮熟的鸡胸肉散发出最原始的肉香,他撕了一小条尝了尝,淡得没味儿,但猫应该喜欢。
他把肉装进保鲜盒,小心地塞进书包。一整天上课,他都在走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下模拟撕鸡胸肉的动作。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牛顿第二定律,田雷脑子里却在想:猫的咬合力是多少牛顿?够不够撕开鸡胸肉?
放学铃一响,他又是第一个冲出去的。刘胖子在后面喊:“田雷!明天小测——”
“知道了!”声音已经飘到了走廊尽头。
今天跑得比昨天还急,到地方时田雷都有点喘。他扶着膝盖平复呼吸,然后满怀期待地看向那个熟悉的墙角——
空的。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田雷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那块水泥地。凉的。没有猫毛,也没有任何痕迹,好像前两天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走了啊……”他喃喃道,一股说不清的失落堵在胸口。也许猫找到更好的去处了?或者被好心人收养了?又或者……它本来就是别人家的猫,只是偶然溜达到这儿?
他抱着膝盖蹲在那儿,盯着墙角发呆。书包里的保鲜盒突然变得很沉。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
“喵呜。”
一声轻而清晰的猫叫从身后传来。
田雷猛地转头。只见那只豹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草丛边,正歪着头看他,尾巴尖轻轻摇晃,好像在说:你怎么才来?
“你……”田雷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刚才去哪了?”
豹猫当然不会回答。它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蹭上了田雷的小腿。柔软而温暖的皮毛擦过牛仔裤,田雷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慢慢、慢慢地伸出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豹猫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没有躲。
指尖终于触碰到猫的头顶。
温热、顺滑、毛茸茸的触感。豹猫的皮毛比看起来还要油光水亮,手感好得像最上等的绸缎。田雷试探性地轻轻挠了挠它的耳后,豹猫立刻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满足的呼噜声,那声音像个小发动机,震得田雷手心发麻。
“你……你让我摸了?”田雷声音都飘了,手上动作却不敢停,从头顶顺着脊背一路抚摸下去。豹猫的背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拱起,呼噜声更响了。
这一刻,田雷觉得什么数学卷子、什么家长签字、什么“学不会”的挫败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上只剩下一只愿意让他摸的猫,和他快从胸腔跳出来的心脏。
摸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正事。“对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他手忙脚乱地放下书包,掏出保鲜盒。打开盖子时,鸡胸肉的香味飘出来,豹猫的鼻子立刻开始耸动。
田雷撕下一小条鸡肉,递到豹猫嘴边。豹猫低头闻了闻,然后,豹猫有些迟疑。
它抬头看看田雷,又看看鸡肉,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非常人性化的犹豫。
“怎么了?不喜欢鸡肉?”田雷心里又开始打鼓。
豹猫没动,只是盯着他看。那眼神太专注了,田雷甚至有种错觉,他感觉这猫不是在评估食物,而是在评估他这个人。
过了漫长的十几秒,就在田雷以为这次又要失败时,豹猫终于低下头,小心地叼走了那条鸡肉。它吃得很斯文,没有狼吞虎咽,细嚼慢咽后才吞下去。然后它抬起头,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
田雷长舒一口气,赶紧又撕了一条。这次豹猫没再犹豫,直接吃掉了。
一人一猫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黄昏的光线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田雷耐心地把整块鸡胸肉都撕成适口的小条,豹猫则端坐着,每吃一口都会轻轻甩一下尾巴,像个优雅的食客。
吃完最后一条,豹猫开始认真地清理自己。它先舔了舔前爪,然后用湿漉漉的爪子抹脸,从耳根到下巴,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田雷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它粉色的舌头灵活地梳理皮毛,看着它偶尔停下来,琥珀色的眼睛与他对视。
空气很安静,只有猫舔毛的细微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
田雷看着看着,突然就脱口而出:“你和我回家吧。”
豹猫舔毛的动作停住了。
“我养你,好不好?”田雷继续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看,我会煮鸡胸肉,虽然只会煮这个……但别的我都可以学。我还给你买小玩具,猫抓板、逗猫棒什么的。我家……我家不大,但我可以把我房间分你一半。窗户朝南,下午有太阳,你可以在窗台上晒太阳……”
他越说越急,好像这些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我知道我可能……可能不太会照顾人,不对,照顾猫。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老师说我‘学不会’,我妈也总叹气。但是……但是我肯定会对你好的。真的。”
豹猫歪着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里亮得像两盏小灯。它没叫,也没动,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它轻轻“喵呜”了一声,声音又软又绵,和之前都不一样。
田雷把这当成了默许,眼睛一下子亮了:“你答应了?真的?”
豹猫没理他,低头继续舔毛,但尾巴尖愉悦地卷了起来。
田雷乐得不知道该干嘛,伸手又想摸,又怕惹烦了它。最后他只敢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猫的尾巴尖。豹猫的尾巴甩了一下,轻轻抽在他手背上,不疼,倒像是逗着玩。
“那……那我们回家?”田雷试探性地问,同时张开了双臂。
豹猫停下舔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张开的怀抱,眼神里居然闪过一丝嫌弃?
就在田雷以为它要拒绝时,豹猫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后,它伸出一只前爪,软乎乎的肉垫直接按在了田雷的嘴上。
“唔!”田雷瞪大了眼睛。
豹猫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闭嘴,别叨叨了。
然后它轻盈地一跃,直接跳进了田雷怀里。田雷下意识地接住,怀里顿时多了一团温暖、柔软、毛茸茸的重量。
豹猫在他臂弯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喉咙里又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这是准了的意思吧?
田雷抱着猫,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豹猫比看起来要重一些,但窝在他怀里的感觉好得不可思议。他走了两步,猫没挣扎;又走了几步,猫甚至在他臂弯里蹭了蹭。
“那我们……回家了?”田雷低头问。
豹猫抬起头,“喵”了一声,像是在说:走啊,还等什么。
田雷咧开嘴笑了,笑得傻乎乎的。他调整了一下抱猫的姿势,确保它舒服,然后迈开步子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多了一团猫形的凸起。
路过便利店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收银员是个阿姨,看见他怀里的猫,眼睛一亮:“哟,好漂亮的豹猫!你养的?”
“啊……嗯,刚养的。”田雷说,心里莫名有点骄傲还有点……心虚。
“真俊啊。要买点什么吗?”
田雷看着货架,眼花缭乱。“那个……猫砂盆有吗?猫砂?猫粮?还有……猫玩具?”
最后他拎着一大袋东西出来,钱包瘪了不少,心里却涨得满满的。豹猫从他怀里里好奇地探出头,嗅了嗅新买的猫粮袋子,然后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不喜欢这个味儿?那我们换。”田雷赶紧说。
豹猫看了他一眼,缩回他怀里,尾巴轻轻圈住了他的手腕。
田雷低头看着怀里这团温暖的生物,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样了。昨天他还是个“学不会”、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田雷;今天,他成了有猫要养的田雷。
虽然听起来差不多,但他知道,天差地别。
走到家楼下时,天已经快黑透了。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田雷在自家门前停下,突然有点紧张。
“那个……我妈可能有点啰嗦,但她心肠软。”他小声对怀里的猫说,“你要是表现乖一点,她肯定会同意你留下的。咱们……咱们见机行事,好不好?”
豹猫从他怀里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幽幽发亮。它盯着田雷看了几秒,然后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下巴。
痒痒的,湿湿的。
田雷愣了下,然后笑出了声。“好,那我们进去了。”
钥匙转动,门开了。客厅的灯光漏出来,温暖而熟悉。田雷深吸一口气,抱着他的猫,跨过了门槛。
从今天起,他田雷,再也不是没猫的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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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咔哒”一声关上的瞬间,田雷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怀里抱着的豹猫似乎被这突然的停顿打扰了,不安分地动了动,爪子隔着T恤轻轻抵在他的胸口。
田雷赶紧调整姿势,一手托着猫的臀部,一手护着它的背,像捧着一件易碎的贵重瓷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从沙发一角斜斜地铺过来,在木地板上切出一块明一块暗的几何图形。家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低沉的运行声,还有自己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预想中的质问没有出现——
“田雷你抱的什么东西回来?”
“野猫?不行!马上给我送走!”
“你作业写完了吗就弄这些?”
这些在回家路上反复预演的对话,此刻都落空了。
田雷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客厅的异常。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寻常。平时这个点,妈妈应该是在厨房准备晚饭,抽油烟机轰轰响,菜刀在砧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间或夹杂着“田雷你洗手了没”“把桌子收拾一下”的唠叨。
可现在,厨房黑着灯。
他抱着猫,踮脚往屋里走了几步。餐桌上,遥控器压着一小叠红色的钞票,旁边还有一张便签纸。
田雷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先把猫轻轻放在沙发上,猫一落地,立刻优雅地蹲坐下来,尾巴绕到前爪,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像两颗打磨过的蜜蜡,安静地打量这个新环境。
田雷这才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上果然有妈妈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姥姥扭到腰了,我回老家照顾两周。桌上留了生活费,你自己解决吃饭。别天天吃泡面,去楼下餐馆炒个菜。冰箱里有饺子。晚上锁好门。作业记得写。」
下面还追了一条:「对了,你上次数学卷子签字了没?」
田雷盯着屏幕,一时间情绪复杂。担心姥姥,那是一定的。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几乎让他感到一种庆幸,虽然带着些愧疚感。
两周。整整十四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哦不,现在不止他一个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沙发。豹猫正慢条斯理地抬起后腿,舔了舔侧腹的毛,那姿态悠闲得像是在自家领地巡视。昏黄的光线给它金色的皮毛镀了层柔和的光晕,斑纹如同流淌的暗影。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过份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个……我妈不在家。”
豹猫停下舔毛的动作,抬头看他,耳朵微微转动。
“所以,”田雷继续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你可以暂时住下了。不用躲,不用藏。”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这两周可以。”
猫似乎听懂了,或者说,它感受到了田雷语气里的放松。它轻盈地跳下沙发,肉垫落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它开始在客厅里踱步,鼻子贴近地面和家具边缘,仔细嗅闻,偶尔用脸颊蹭蹭桌腿或沙发脚,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
田雷就站在原地看它。看它用猫的方式认识这个新家,心里那股不真实的幸福感越发膨胀。他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不是梦。
“你先熟悉着,我去给你弄东西!”他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无限精力,转身冲进自己房间,又从房间里拖出那个鼓囊囊的便利店购物袋。
猫砂盆是最基础的开放式款式,淡蓝色,边沿不高。田雷照着说明图示,把整袋猫砂哗啦啦倒进去,白色的膨润土颗粒堆成一个小山丘。他用手把砂面抹平,动作笨拙,砂砾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豹猫不知何时踱步到了房门口,倚着门框看他忙活,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又有点好奇?它走到猫砂盆边,低头嗅了嗅,随即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嫌弃地退开两步。
“不喜欢这个味儿?”田雷挠头,“可店员说这款结团好,除臭……”
猫不理他,转身跳上了田雷的书桌,尾巴轻轻扫过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田雷赶紧把猫粮碗和水碗摆在房间角落,离猫砂盆远远的,这也是网上攻略强调的。他拆开那袋幼猫粮,倒了一些进小瓷碗里,棕褐色的颗粒散发着鱼粉和谷物的混合气味。
“吃饭了!”他献宝似的招呼。
豹猫从书桌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那碗猫粮,眼神淡漠,兴趣缺缺。它轻盈落地,走到碗边,低头闻了闻,然后撇开了头,走到田雷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
“嗯?不饿?”田雷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还是想吃鸡胸肉?那个不能当主食,会营养不良的……”
猫又蹭了他一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然后转身,自顾自地跳上了田雷的床。它在床单上踩了几下,找了个靠枕头的方位,蜷缩起来,闭上眼睛,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田雷哭笑不得。这猫也太有主见了。
安置好猫的基础设施,他才想起还没好好看看这位新房客。他走到床边,发现豹猫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耳朵随着他的脚步声微微转动。
“差点忘了给你介绍了。”田雷低声说,伸手想抱它。
猫睁开一只眼,看了他一眼,没反抗,任由田雷把它抱起来,走回客厅。
田雷陷进沙发里,把猫放在自己腿上。猫调整了一下姿势,趴伏下来,下巴搁在前爪上。
“这是客厅,看电视的地方。”田雷开始了他的“导览”,手指着各个方向,“那是厨房,我妈一般不让我进去捣乱……那边是阳台,晾衣服的,以后你要是想晒太阳可以去……哦对了,窗户都得关好,不能让你跑出去……”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跟一只猫介绍这些,它听得懂吗?
豹猫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瞳孔在暖光下是圆润的黑色,清澈得能映出田雷自己的倒影。那眼神太专注了,让田雷有种错觉,让他觉得它真的在听,而且在理解。
“还有,”田雷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晚上……你和我睡,可以吗?”
话一出口,他就想拍自己脑门。问一只猫?田雷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可下一秒,豹猫的反应让他彻底愣住了。
它先是看了他几秒,然后,极其清晰、极其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就是那种下巴微微向下一点,再抬起的动作。幅度不大,但绝对是在有意回应,绝不是无意识的晃动。
田雷张着嘴,半晌没合上。“你……你真听懂了?”
豹猫没再回应,只是从他腿上跳下来,优雅地踱步走回房间,再次跳上床,在刚才的位置重新趴好。
这次它甚至用爪子把田雷的枕头往自己那边扒拉了一点,然后舒服地趴下,尾巴惬意地轻轻摆动。
那姿态,明明白白在说:这位置归我了。
田雷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子有点乱。是巧合吧?猫有时候也会有点头晃脑的动作。可……可刚才那个时机,那个眼神……
他甩甩头,决定不去深究。反正,猫愿意跟他睡,这是天大的好事!
他兴奋地冲回房间,趴在床边,对着已经闭上眼睛的豹猫傻笑。“那你先休息,我去洗澡!”他伸手想再摸摸,指尖刚碰到猫耳朵,那条长长的、带着环状斑纹的尾巴就“啪”地一下甩过来,不轻不重地抽在他手背上。
意思很明显:别烦,我要睡了。
田雷嘿嘿笑着缩回手,心满意足地去衣柜翻找换洗衣物。
浴室里水汽氤氲。
田雷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脑子里却还在回放今天的种种。路边蹭他小腿的触感,怀里温暖的重量,还有那个似是而非的点头……
他忍不住哼起不成调的歌,挤沐浴露时手一滑,瓶子掉在地上哐当一声。
门外立刻传来轻微的抓挠声,还有一声带着疑问的“喵?”
“没事没事!”田雷赶紧朝门外喊,“瓶子掉了!”
抓挠声停了。田雷想象着那只猫蹲在浴室门外的样子,嘴角又翘了起来。
洗完澡,他随便擦了擦头发,套上T恤短裤就出来了。豹猫果然蹲在浴室门外不远的地方,见他出来,仰头嗅了嗅空气中沐浴露的香气,然后打了个小喷嚏,转身走开了。
田雷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八点了。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冷白的灯光下,果然有两盒速冻饺子,还有一些鸡蛋、西红柿。妈妈走之前甚至切好了肉丝,用保鲜膜封在碗里。
要是平时,田雷大概率会煮包泡面凑合,或者干脆点外卖。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心情格外好,好到愿意麻烦一点,犒劳一下自己。
他烧了一锅水,等水开的间隙,把西红柿洗干净,笨拙地切成大小不一的块。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他拆开一盒饺子,数了十五个下进去,用漏勺轻轻推开,防止粘底。
另一个灶眼上,他起了个小油锅,把鸡蛋打散倒进去,“滋啦”一声,蛋液迅速膨胀凝固,变成金黄色的炒蛋盛出。再用底油把西红柿块炒出汁水,加盐加糖,最后把炒蛋倒回去翻炒均匀。
一顿操作下来,厨房像被打劫过。台面上溅了油点,菜板上留着西红柿汁,垃圾桶里躺着蛋壳和包装袋。
但两盘菜,勉强能称为菜吧,终于上了桌: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盘红黄相间的西红柿炒蛋。
田雷成就感爆棚,甚至想拍照发朋友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朋友圈里没什么人,发了也没人在意。
他坐下,刚拿起筷子,就感觉到一道目光。
抬头,豹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跳上了他对面的椅子,端坐着,尾巴优雅地绕到身前,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筷子,以及筷子夹着的饺子。
“你想吃?”田雷试探性地问,夹起一个吹了吹,递过去一点,“饺子是猪肉白菜的,你能吃吗?”
猫凑近,鼻子耸动,仔细闻了闻饺子皮和馅料混合的气味。然后,它露出了一个非常拟人化的、混合着嫌弃和犹豫的表情,最终别开了头,跳下椅子,走向自己的猫粮碗。
田雷看着它低头,极其勉强地吃了几粒猫粮,嚼得慢吞吞的,边吃还边抬眼瞟他盘子里的饺子,眼神里写满了“你这吃的什么破玩意,闻着还不如我的猫粮”。
田雷憋着笑,低头吃自己的饭。西红柿炒蛋盐放多了,有点咸。饺子皮煮得有点过,夹起来软塌塌的。但这是他难得自己动手做的一顿饭,而且,有“人”陪着吃,虽然这位陪客吃的是猫粮,并且对他的厨艺明显持保留意见。
但他还是觉得,很开心。
吃完饭,洗碗又是个大工程。
田雷把碗盘堆进水槽,挤了洗洁精,水开得哗哗响,泡沫溅得到处都是。他洗得心不在焉,眼睛总往房间里瞟。
豹猫又回到了床上,这次是趴在被子上,前爪交叠,下巴搁在上面,像个小小的守护兽,静静看着他在厨房手忙脚乱。
等田雷终于收拾完厨房,已经快九点了。若是平时,他会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或者打开电脑打两局游戏,磨蹭到深夜才不情不愿地去洗澡睡觉。作业?那是存在于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东西。
但今天不一样。他惦记着房间里那位新成员。
他轻手轻脚走回房间。豹猫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眼睛闭上了,呼吸均匀绵长,似乎睡着了。田雷怕吵醒它,动作放到最轻,从书包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数学卷子,摊在书桌上。
五十三分。红色的数字很刺眼。需要家长签名的地方空着。
他盯着卷子看了半晌,笔在手指间转了几圈,最终也没落下。算了,明天再说。反正有两周时间。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借着台灯的光线看猫。睡着了的小豹猫显得毫无防备,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胡须偶尔轻轻颤动。田雷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另一角,尽量不惊动它,慢慢躺了进去。
床垫下陷的动静还是让猫睁开了眼。它睡眼惺忪地看了田雷一眼,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像蒙了一层雾。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田雷心跳骤停的动作——
它站起身,迈着猫步,走到田雷身边,钻进了他的被窝。
柔软、温暖、带着轻微猫粮和阳光气味的一团,紧贴着他的手臂侧躺下来。猫的脑袋蹭了蹭他的上臂,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呼噜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田雷整个人僵住了,连呼吸都放轻了。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和触感如此真实,如此亲密。
他慢慢、慢慢地侧过头,鼻尖几乎能碰到猫头顶柔软的短毛。他能闻到它身上干净的、类似于晒过太阳的棉布和青草的气味,混合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野性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动。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没被压住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用指腹顺着猫的脊背抚摸。猫的呼噜声更响了些,身体在他手下完全放松。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感,像温水一样漫过田雷的四肢百骸。
那些白天的烦躁——听不懂的课、做不出的题、签不了字的卷子、妈妈临行前关于学习的叮嘱。
这一刻,全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此时此刻,这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上,被窝温暖,有一只愿意挨着他睡的猫。
这就够了。
“咪咪,”他对着猫耳朵,用气声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豹猫的耳朵抖动了一下,没睁眼,但呼噜声短暂地停顿了一秒,似乎在等待。
田雷来了精神,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名字:“咪咪?”——太普通,否决。
“宝宝?”——太肉麻,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豹子?”——太直白,配不上它的气质。
他想着想着,目光无意间落到窗外。今夜月色很好,清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窄窄的银白。今天是农历十几来着?月亮快圆了。
“月月?”他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手臂上传来轻微的刺痛。
“嘶——”田雷低头,只见豹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用牙齿轻轻叼着他手臂上的一小块皮肤。不是真咬,更像是含着,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连牙印都没留下。叼了大概两秒,它松开口,又伸出粉色的舌头,在刚才“咬”过的地方舔了舔。
湿漉漉,暖呼呼,有点痒。
田雷怔住了。这反应……
他试探着,又轻声唤了一句:“月月?”
豹猫仰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与他对视,然后清晰地、回应似的——“喵呜。”
声音又软又绵,和之前任何一种叫声都不同。
田雷的心脏像是被那声“喵呜”轻轻撞了一下,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他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开心,压低声音又喊:“月月?月月?”
“喵呜。”
“月月!”
“喵呜。”
“月——”
这次,回应他的不是喵呜声,而是“啪”一下甩到他脸上的、毛茸茸的猫尾巴。力道不重,但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有完没完?还让不让猫睡觉了?
田雷赶紧闭嘴,但嘴角咧到了耳根。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闷笑,肩膀一抖一抖的。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侧身看着已经重新闭上眼睛、呼噜声再次响起的猫。
月月。他的猫,叫月月。
真好。
田雷睡前还抱着猫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月月,我叫田雷,以后,请多指教了。”
他闭上眼,手臂感受着那团温暖的重量,鼻尖萦绕着干净好闻的气息,意识很快沉入一片安稳的黑暗。
他睡得很熟,甚至做了一个模糊的、充满阳光和毛茸茸触感的梦。
而他并不知道,在他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之后,紧贴着他手臂的那团“毛茸茸”,缓缓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极其清明的、不属于动物的光芒。
郑朋,或者说,暂时被叫做“月月”的这只豹猫。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自己的后背能完全感受到少年手臂传来的稳定温度和轻微脉搏。
他抬眼,借着月光打量田雷熟睡的侧脸。少年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没了白天的局促和傻气,睡颜看起来甚至有点乖。就是眉头还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梦里烦些什么。
人类。
郑朋在心里轻轻嗤了一声,带着点猫科动物特有的慵懒傲慢。
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物。
他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
第一天,这个高高瘦瘦的人类少年背着个大书包,眼神空茫茫地路过,看见他时愣了一下,然后试图靠近。郑朋当时正为最近灵力不稳、被迫维持原形而烦躁,懒得搭理,直接跑了。
第二天,这人居然真带了吃的来。廉价的冻干,气味混杂。郑朋本来不想理会,但那少年蹲在那儿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怜。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眼巴巴的。他勉为其难地过去闻了闻,最后还是决定维持高冷猫设,跑走了。不过后来还是折回去把冻干吃了,倒不是多饿,纯粹是觉得浪费食物不太好。猫形状态下,某些本能还是会冒头。
第三天,鸡胸肉。水煮的,什么调料都没加,淡得要命,但至少干净。而且这人撕肉条的样子很认真,手指修长,动作笨拙但小心翼翼。喂他吃的时候,眼神亮晶晶的,好像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当少年结结巴巴地说“你和我回家吧”时,郑朋其实正在权衡。找个临时的、安全的落脚点恢复灵力,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个人类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心思简单。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没有什么让猫讨厌的杂味。
于是,他恩准了这次“领养”。
没想到,这人类还挺上道。布置猫砂盆、准备食水、絮絮叨叨介绍家里情况。虽然笨手笨脚,但诚意足够。特别是当他试探着问能不能一起睡时,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样子,让郑朋莫名有种愉悦的心情。
至于“月月”这个名字……
郑朋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月光是他修炼时汲取的精华之一,这名字不算难听,勉强接受吧。总比“咪咪”“宝宝”强。
他轻轻用脑袋顶了顶田雷的下巴。少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手臂收拢,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温暖。人类的体温,对猫形态的他来说,很舒适。
郑朋闭上眼,感受着身侧平稳的心跳和呼吸。灵力在缓慢地、一点点地恢复。这个人类少年无意识散发出的某种纯粹的气息,似乎对修复他因为强行化形而受损的灵核有微弱的滋养作用。
算了, 他想,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缕意识里咕哝,既然领养了你,就勉为其难多照顾你一段时间吧。
这段时间,请多指教了,田雷。
窗外的月亮又升高了一些,清辉静静地流淌进来,笼罩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一人一猫。少年睡得安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猫蜷在他臂弯里,呼噜声轻柔而规律,尾巴尖偶尔惬意地摆动一下。
这个临时的、奇妙的“家”,迎来了第一个平静的夜晚。
Chapter Text
田雷是被闹钟吵醒的。
不是那种舒缓的、渐进的音乐铃声,而是手机自带的、尖锐急促的“滴滴滴滴”,像把小锤子一下下敲着耳膜。他皱着眉,下意识想伸手去按掉,胳膊却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压住了。
意识从混沌的水底缓慢上浮。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一片,然后慢慢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蓬松的、带着漂亮环状斑纹的金棕色皮毛。它紧贴着他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柔软而温热。
月月。
不是梦。这个认知让田雷残留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心脏像是被温水泡了一下,又暖又胀。
豹猫睡得很熟,脑袋埋在自己蜷起的前爪里,只露出圆润的头顶和一对折起来的、毛茸茸的耳朵。
清晨浅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正好落在那对耳朵尖上,细小的绒毛纤毫毕现,边缘亮晶晶的。
田雷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他维持着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贪婪地看着怀里这团小生命。昨晚的记忆清晰回笼,猫钻进他被窝,挨着他手臂睡下,他给它取名“月月”,它用喵呜声回应……
这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
他盯着看了足足一分钟,才小心翼翼地、极慢极慢地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猫头顶最柔软的那块绒毛。
触感像最细的绒布,带着猫身上特有的、阳光晒过般的干净气息。
“月月早。”他用气声说,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掩饰不住的欢喜。
猫没醒,只是耳朵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像在赶走并不存在的飞虫。
田雷胆子大了一点,抬起那只没被压住的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顺着猫的脊背抚摸,从头顶一路滑到尾根。皮毛油光水滑,手感好得让人上瘾。他重复这个动作,一下,又一下。
豹猫的呼吸节奏似乎变了。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噜般的轻哼,脑袋在田雷胸口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但依旧没睁眼。
田雷笑了,继续摸。
从头顶摸到下巴,挠了挠它耳后那块敏感的区域。猫的呼噜声开始变得明显,身体在他手下放松得像一滩液体。
直到田雷的手指不慎碰到了猫耳朵边缘那簇特别敏感的细毛——
“喵。”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叫声,带着刚被吵醒的不悦。豹猫终于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晨光下先是细长一条,随即慢慢扩张变圆。它仰起头,用那双还带着点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着田雷,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大清早的,你干嘛?
“嘿嘿,醒了?”田雷讪讪地收回手,但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该起床啦,我要上学了。”
猫似乎听懂了这个不愉快的词汇。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粉色的口腔和尖尖的小牙齿,然后伸了个淋漓尽致的懒腰。身体拉得长长的,前爪向前探,趾尖张开,后腿绷直,连尾巴都绷成一条直线。
做完这一切,它才慢吞吞地从田雷怀里站起来,踩着他的胸口,轻盈地跳下床。
胸口残留的重量和温度让田雷有点怅然若失。他也坐起身,揉了揉头发,目光却追随着猫。
豹猫落地后,先是习惯性地抖了抖全身的毛,然后迈着标准的猫步,走向房间角落的食盆和水碗。
田雷这才注意到,昨晚他倒得满满的那碗猫粮,现在已经空了,碗底只剩下几粒碎渣,旁边的水碗也下去了一大截。
“都吃完了?”田雷有点惊喜,又有点心疼,“是不是饿坏了?等等啊,马上给你添。”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先去猫砂盆那里看了一眼。白色的膨润土砂被刨开一个小坑,里面有几团结块的、深色的固体。
田雷屏住呼吸。网上说猫屎很臭,但他凑近闻了闻,好像还行?可能是因为猫粮质量不错,或者月月本身就特别干净?
他没多想,拿起旁边的小铲子,笨拙但认真地把结块的猫砂铲起来,抖掉干净的砂粒,丢进专用的小垃圾袋里扎好。然后又拿过猫砂盆附赠的小耙子,把剩余的猫砂表面抹平。做完这些,他居然还挺有成就感。
接着,他给空了的猫粮碗重新倒满,哗啦啦的声音引得正在旁边舔爪子的豹猫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淡定地继续清理自己。水碗也加满到八分满,清澈的水面微微晃动。
“好了,粮满水足。”田雷拍拍手,对着猫说,“你慢慢吃,我去收拾我自己。”
他转身进了浴室。刷牙的时候满嘴泡沫,眼睛却一直透过敞开的门缝往外瞄。豹猫终于结束了晨间梳洗,踱步到食盆边,低头,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今天的早餐。它吃相很优雅,不像有些猫狼吞虎咽,而是一粒一粒地嚼,细嚼慢咽,偶尔停下来舔舔嘴角。
田雷看着看着,牙刷在嘴里停了半天,直到泡沫快滴下来才慌忙漱口。
洗脸,胡乱用毛巾抹一把,冲回房间换校服。蓝白相间的运动款校服套在他瘦高的身板上,空空荡荡的。他一边套裤子一边单脚跳,差点摔一跤,赶紧扶住衣柜才稳住。
“月月,我出门啦!”他朝客厅喊了一声,抓起沙发上的书包甩到肩上,弯腰穿鞋。
运动鞋的鞋带有点松,他正系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金棕色。
豹猫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蹲在客厅与玄关的交界处。清晨的阳光正好从阳台窗户大片大片地泼洒进来,毫无保留地笼罩在它身上。
田雷系鞋带的动作顿住了。
他见过月月在路灯下,在黄昏里,在台灯光晕中的样子,但都不及此刻。
阳光像是给它每一根毛发都镀上了金边。金棕色的底色愈发浓郁鲜亮,黑色的环状斑纹清晰得如同精心描绘的墨线。皮毛看起来蓬松柔软,却又根根分明,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它蹲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尾巴规矩地绕在身前,琥珀色的眼睛在强光下微微眯起,眼神清澈而平静。
像一尊小小的、活的、用阳光和金子铸成的雕塑。
真好看啊。
田雷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简单,直接,却准确无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更多的是满溢出来的、无法形容的欢喜。
他养了这么漂亮一只猫。
这只漂亮的猫,现在在他家里。
豹猫似乎被田雷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它站起身,再次伸了个懒腰,这次幅度小一些,更像是个仪式,然后迈步走过来,停在田雷脚边,仰头看着他。
“喵。”
声音清亮,带着晨起的活力,也像在催促:发什么呆?不是要上学?
田雷猛地回过神,脸有点热。“啊……哦,对,上学。”他蹲下身,想再摸摸猫头,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怕弄乱它完美无瑕的毛发。
“我……我去上学啦。你自己在家好好的,别乱跑,窗户我都关紧了。猫粮管够,水也有。我下午就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豹猫就仰头听着,尾巴尖轻轻摆动,偶尔“喵呜”一声,像是在回应。
最后,田雷鼓起勇气,飞快地在猫头顶又亲了一下,然后像做贼似的拉开门,蹿了出去。
“砰。”门在身后关上。
田雷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板,站了好几秒,才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他转身下楼,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这一整天,田雷都处于一种持续的、低烧般的亢奋状态。
早读课,语文老师要求背诵《赤壁赋》。田雷盯着课本,嘴里念念有词:“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嗯,赤壁,月月……”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早上阳光下那团金灿灿的毛球。
同桌刘胖子用胳膊肘捅他:“喂,田哥,你嘀咕啥呢?‘月月’是谁?新外号?”
田雷猛地回神,眼睛亮得吓人,一把抓住刘胖子的胳膊:“胖子!你怎么知道我有猫了?!”
刘胖子被他吓了一跳,胳膊被抓得生疼:“啥?猫?什么猫?你松开……疼!”
“我捡的!特别漂亮!豹猫!金棕色带黑斑纹!眼睛是琥珀色的!跟宝石一样!”田雷语速飞快,声音没压住,引得前后排几个同学都回头看他。
“田雷!”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扶了扶眼镜,目光如电,“站起来,把‘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后面那句背了。”
田雷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脑子却一片空白。潜蛟?嫠妇?什么跟什么?他张了张嘴,卡壳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几十双眼睛看着他。
田雷的脸开始发烫,但奇异地,并不像往常那样感到窘迫和难堪。他满脑子还是猫。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毛,猫仰头看他时清澈的眼睛,猫软软的肉垫……
“田雷?”老师的声音带了警告。
“啊!”田雷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有猫了!它叫月月!”
全班静默了两秒。
“噗——”不知道谁先没憋住,笑声像点燃的炮仗一样炸开。紧接着,整个教室笑成一片,拍桌子的、跺脚的、前仰后合的。
语文老师的脸黑如锅底:“田雷!你给我站到后面去!
田雷乖乖抱着书站到教室最后面,面对着墙壁罚站。可他的嘴角还是翘着的。罚站就罚站,反正他有猫了。
月月。
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甜丝丝的。
下课铃一响,刘胖子就蹿了过来,勾住他脖子:“你真养猫了?没骗人?”
“骗你是狗!”田雷信誓旦旦,掏出手机想找照片,才想起根本还没拍。“反正……反正特别好看!晚上还跟我一起睡!”
“跟你睡?”刘胖子眼睛瞪圆了,“野猫不挠你啊?”
“月月才不野,它可乖了。”田雷纠正,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维护和骄傲。
上午接下来的几节课,田雷的亢奋有增无减。数学课,老师讲抛物线,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猫头。英语课,默写单词,他把“moon”(月亮)连着写了三遍,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猫爪子印。
课间,隔壁班的体委过来喊他去打球:“田雷!操场三缺一,来不来?”
田雷正在埋头整理书包,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就是把那本空白的数学练习册塞进去。
闻言抬头,眼睛一亮:“打球?你怎么知道我的猫叫月月?”
体委:“……哈?”
“月月!月,亮亮的月!”田雷比划着,“它毛色就像月光洒下来一样!特别好看!”
体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几秒,摇摇头走了:“得,您老继续琢磨您的猫吧。”
午饭时间,田雷被刘胖子拖着去食堂。排队打饭时,前面两个女生在讨论新出的偶像剧,声音飘进田雷耳朵里:“……男主对女主说‘今晚月色真美’……”
田雷立刻插嘴:“月月?你们也知道月月?”
两个女生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刘胖子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田哥,田祖宗!求你了,收收神通吧!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猫,人话都听不懂了是吧?”
田雷扒拉着餐盘里油腻腻的糖醋排骨,有点食不知味。“胖子,你说……猫一个人,啊一个猫在家,会不会无聊啊?会不会想我?”
刘胖子翻了个白眼:“大哥,猫是独居动物!它巴不得你不在家,好独占你的床你的沙发你的全部领地!”
“才不会。”田雷反驳,想起早上猫送他到门口的样子,“月月肯定想我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纪律委员抱着一大摞新到的练习册进来,喊人帮忙分发。“田雷,过来帮下忙!”
田雷正对着窗外发呆,幻想月月此刻在家的各种姿态,是在晒太阳?还是在玩他昨天临时用毛线团和一次性筷子做的简陋逗猫棒?听到喊声,他“噌”地站起来,动作太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怎么知道月月晚上和我睡觉?”他脱口而出。
全班瞬间安静。
紧接着,比上午更夸张的爆笑声几乎掀翻屋顶。几个男生拍着桌子狂笑,女生们也捂着嘴乐不可支。纪律委员抱着练习册,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
田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反正他说的是事实嘛。
放学铃像是解救他的天籁。他第一个冲出教室,速度之快,让想喊他一起去网吧开黑的几个哥们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
“田雷!跑那么快投胎啊!”有人在后面喊。
田雷头也不回,声音随风飘来:“回家喂猫——”
回家的路上,田雷特意绕道去了菜市场。傍晚的市场人声鼎沸,充斥着讨价还价声、鸡鸭叫声和各类食物的混杂气味。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卖禽肉的那个摊位。
“阿姨,一块鸡胸肉,要新鲜的。”
卖肉的阿姨认识他:“哟,小田,又来买鸡胸肉?减肥啊?”
“喂猫。”田雷说,语气里带着点炫耀。
“喂猫?哎哟,现在猫吃得比人都好。”阿姨麻利地割下一块大小合适的鸡胸肉,过秤,装袋,“三块五。”
田雷付了钱,拎着那袋还带着点凉意的肉,心情雀跃地往家走。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先煮肉,放凉,撕成条。月月昨天好像挺喜欢,今天要多喂一点。
走到楼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窗户。窗帘拉着,静悄悄的。月月在干嘛呢?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时,心竟然跳得有点快。像是要去见一个久别重逢的、非常重要的人。
门开了。
客厅里和他早上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阳光换了个角度,从西边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
“月月?我回来啦!”田雷一边换鞋一边喊。
没有回应。
他心里咯噔一下,鞋都没穿好就趿拉着往里走。“月月?”
卧室没有。床底下看了,没有。他又冲到客厅,沙发背后、茶几底下、电视柜角落,没有……都没有那个金棕色的身影。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跑了?跳窗了?不可能啊,窗户都锁得好好的……
就在他心慌意乱,准备把整个家翻过来找时,眼角余光瞥见阳台窗帘下,有一团不寻常的凸起。
他屏住呼吸,轻轻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
豹猫蜷在窗帘和玻璃门之间的狭窄缝隙里,睡得正香。夕阳的金红色光芒透过玻璃,给它整个身体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看起来像一块会呼吸的、毛茸茸的琥珀。它的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胡须偶尔抖动一下,对田雷的靠近毫无察觉。
田雷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随之涌上的是一股失而复得的巨大安心,以及一种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情绪。
原来在这里晒太阳啊。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极其不舍地、轻轻放下窗帘,蹑手蹑脚地退开,生怕吵醒它的好梦。
他先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回房间,然后拎着鸡胸肉进了厨房。烧水,洗肉,下锅。这次他熟练了一些,还知道用筷子戳戳肉最厚的部分,确认熟透了才捞出来,放在干净的盘子里晾着。
鸡肉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
田雷给自己热了昨晚剩的饺子,又下楼去常吃的小炒店打包了一份扬州炒饭。等他拎着炒饭回来时,发现月月已经醒了,正蹲在厨房门口,鼻子耸动着,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料理台上那盘热气渐散的鸡胸肉。
“饿啦?”田雷放下炒饭,洗了手,走过去想摸猫头。
豹猫这次没躲,任由他摸了两下,但眼睛还是没离开鸡肉,甚至用脑袋顶了顶田雷的小腿,喉咙里发出期待的呼噜声。
“别急别急,烫,要凉一下。”田雷说着,自己坐到餐桌边,打开炒饭的盖子,香味扑鼻。他拿起勺子,刚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就感觉脚边有东西在蹭。
低头,月月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用脑袋和身体反复蹭他的小腿,尾巴竖得高高的,尾尖勾成一个问号,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催促和一点点谴责?
好像在说:我都这么蹭你了,你怎么还不给我吃肉?
田雷被它看得有点心虚,加快了咀嚼的速度。“马上,等我吃完这口……哎你别蹭了,痒……”
豹猫见催促无效,果断改变了策略。它停下蹭的动作,转身,轻盈地跳上了田雷对面的椅子,端端正正坐好,前爪并拢,尾巴绕到身前盖住爪子,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田雷手里的勺子,以及勺子里金黄油亮的炒饭。
那眼神,专注,严肃,还带着点审视。仿佛在评估这盘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资格比它的鸡胸肉先被享用。
田雷被它看得浑身不自在,炒饭都不香了。他三下五除二把饭扒完,也顾不上细嚼慢咽,赶紧起身去处理鸡胸肉。
鸡肉已经凉到温热的程度。田雷把它拿到客厅,放在茶几上的盘子里,自己则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豹猫亦步亦趋地跟过来,跳上沙发,在他身边蹲下,视线紧紧跟着他的动作。
田雷撕下第一条鸡肉,递过去。
豹猫低头,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叼走,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它的吃相真的很斯文,几乎没有声音,吃完还会舔舔嘴角,把沾到的碎屑清理干净。
田雷撕第二条,它又凑过来叼走。
就这样,一个负责撕,一个负责吃。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鸡肉被撕开的细微声响,以及猫偶尔满足的咕噜声。夕阳的余晖把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橙红色,空气里飘着鸡肉的香气。
田雷撕得很认真,把肉撕成均匀的、适合猫入口的小条。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猫湿漉漉的鼻尖,或者柔软的胡须。每当这时,月月就会稍微停顿一下,抬眼看看他,眼神平静,然后继续低头进食。
一种奇妙的默契在沉默中滋生。不需要言语,动作和眼神就足够了。
一整块鸡胸肉很快被消灭干净。豹猫舔了舔爪子,又舔了舔嘴巴周围,然后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趴下,把自己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眼睛半眯着,一副餍足后准备小憩的模样。
田雷收拾好盘子和碎屑,洗了手回来,也瘫倒在沙发上,就在猫团旁边。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猫温暖的后背。
“月月,”他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分享一个重要的决定,“明天周末,我带你去体检好不好?”
猫的耳朵动了动,没睁眼。
“就是去宠物医院,让医生看看你健不健康,有没有虫子,打不打疫苗……”田雷继续絮叨,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猫尾巴尖柔软的毛,“你虽然看起来很好,但检查一下总没错。万一哪里不舒服呢?检查了,我也放心。”
豹猫的尾巴从他手指里抽了出来,敷衍地甩了甩,像是在说:朕好得很,多此一举。
“就这么定了。”田雷却像是获得了某种首肯,自己拍板下来,“明天早上就去!我知道一家宠物医院,口碑挺好的。”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明天的行程:月月喜欢被装进猫包吗,路上要注意什么,体检有哪些项目……
而趴在他身旁的豹猫,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缓缓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混合着无奈和认命的微光。
体检?宠物医院?
郑朋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就知道领养一个人类,后续麻烦事不会少。
他抬眼看了看身边已经陷入对明日美好憧憬的少年。田雷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噙着笑,那副全心全意为他打算的样子,既傻气,又有点让人没办法真的生气。
算了。
郑朋重新闭上眼睛,把脑袋搁回前爪上。
去就去吧。既然要暂时以这个形态生活,做些符合“宠物猫”身份的事情,似乎也是必要的伪装。
只是希望那个宠物医院的医生,手脚能轻点。他最讨厌被陌生人摆弄了。
尾巴无意识地扫过田雷的手背,带着点安抚,也带着点警告:明天要是让我不舒服,你就等着瞧。
田雷却把这当成了亲昵的回应,嘿嘿笑着,又摸了一把猫头。
“晚安,月月。”
“喵呜。”——算是回应,也像是一声认命的叹息。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又一个夜晚降临。而在这个小小的、临时的家里,少年正为他毛茸茸的责任规划着未来,而他毛茸茸的责任,则在心里默默修订着他的“人类饲养指南”。
明天,又是充满“麻烦”与“温暖”的新一天。
Chapter 4
Notes:
猛猛更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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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早晨,阳光慷慨得不像话。
田雷醒得比闹钟还早。意识刚从睡梦中浮起,第一个感觉就是胸口沉甸甸、暖乎乎的。
他睁开眼,不出所料,月月又睡在他怀里,金棕色的脑袋枕着他的胳膊,一只前爪软软地搭在他T恤上,随着呼吸,爪子上粉色的肉垫微微起伏。
他维持着姿势,不敢动,就这么静静看了好几分钟。窗帘没拉严实,一道明亮的阳光斜切进来,正好落在猫耳朵尖那簇特别长的聪明毛上,毛尖被照得几乎透明,随着猫的呼吸轻轻颤动。
真好啊。
田雷心里那处总是空落落的地方,被这温暖踏实的重量填得满满的。
直到膀胱发出不容忽视的抗议,他才极其小心地、像拆弹专家移动危险品一样,先把胳膊一寸一寸从猫脑袋下抽出来,再一点点挪动身体,最后屏住呼吸,掀开被子一角,光脚下床。整个过程,他眼睛一直盯着猫,生怕把它吵醒。
豹猫只是耳朵抖了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把脑袋往还残留着田雷体温的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继续睡。
田雷蹑手蹑脚去了趟厕所,回来时,猫已经醒了。它侧躺在床中央,伸着懒腰,前爪张开,露出尖锐但收好的指甲,粉色的肉垫像几朵小花。看到田雷回来,它“喵”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
“月月早!”田雷元气满满地扑过去,蹲在床边,双手齐上,从猫头顶一路狂撸到尾巴根,“睡得好不好?我的床舒不舒服?嗯?”
豹猫被他这阵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眯着眼睛接受了最初的几下抚摸,随即就不耐烦地用尾巴扫开田雷的手,站起身,抖了抖毛,跳下床,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自己的食盆。
田雷嘿嘿笑着跟过去。食盆果然又空了,水碗也下去不少。他立刻进入“猫奴”状态,先拿起旁边的小铲子,走向猫砂盆。
“嚯!”掀开盖子,他夸张地捏了捏鼻子,“月月,你昨天是不是偷吃金坷垃了?产量惊人啊!”
猫砂盆里,结团的“成果”比前几天都多。田雷一边铲屎,一边在心里嘀咕:看来月月胃口挺好,消化也不错。健康,健康就好。他把垃圾袋扎紧,放到门口,准备待会儿带下去。
接着是添粮。他拆开一袋新的猫粮,这次买的是店员推荐的进口天然粮,颗粒更小,鱼腥味也没那么重。他倒了大半碗,哗啦啦的声音让正在旁边舔爪子的豹猫立刻抬起头,踱步过来,低头闻了闻新粮。
它先是谨慎地嗅了好几下,耳朵微微转动,像是在仔细分辨气味。然后,它伸出粉色的舌尖,试探性地舔起一粒,含在嘴里嚼了嚼。琥珀色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随即低头,大口但依旧不失优雅地吃了起来。
“喜欢这个口味对吧?”田雷蹲在旁边,像个等待评委打分的厨师,满脸期待,“我就知道!贵有贵的道理!”
看猫吃得香,田雷自己也觉得饿了。但他没顾上自己,先给水碗换上新鲜凉白开,又把猫砂盆搬到阳台去清理干净,铺上新的豆腐砂和木薯砂。
做完这一切,他才冲进厨房,给自己泡了碗麦片,就着冰箱里的榨菜,稀里呼噜几口吃完。
洗碗时,他看着窗外明媚的天气,想起今天的重大计划——带月月去体检。
“月月!”他擦干手,冲回房间,声音兴奋,“等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给你检查身体,打疫苗,做个健康宝宝!”
正在窗台上晒太阳的豹猫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尾巴尖敷衍地摆了摆,又把头埋进前爪里,显然对这个提议兴趣缺缺。
田雷却干劲十足。他迅速刷牙洗脸,套了件干净的帽衫和运动裤,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冲出门。“月月你乖乖在家!我马上回来!我们去医院!”
门“砰”地关上。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和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阳光正好,暖洋洋地铺满了半个房间。
豹猫,啊不对——郑朋,在窗台上翻了个身,把肚皮朝向阳光最盛的方向。温暖的触感透过皮毛,渗入四肢百骸,一种奇异的、暖流般的力量似乎在缓慢复苏。
他闭上眼睛,内视己身。之前因为强行维持人形、又遭遇意外而动荡溃散的灵力,在这几天安稳的休养和这个人类少年身边莫名平和的气息浸润下,竟然修复了不少。虽然距离恢复全盛还差得远,但至少尝试一下基础的变化,应该问题不大。
猫的形态虽然方便隐蔽,但终究诸多不便。比如,他没法用爪子打开冰箱门,也没法自己煮碗面,更没法用这个形态去探查一些他需要了解的信息。
郑朋深吸一口气,阳光仿佛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被他吸纳。他开始在体内引导那些逐渐恢复的、微弱的灵力,按照熟悉的路径运转。
变化的过程并不痛苦,更像是一种舒展。骨骼发出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噼啪”声,肌肉纤维拉伸重塑,视野的高度陡然提升……
几秒钟后,窗台上蜷缩的金棕色豹猫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男子。
郑朋站在地板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人类手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嗯,五官应该没变,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就是……有点凉。
初秋的早晨,光着身子站在房间里,确实不怎么暖和。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田雷那个半旧的衣柜上。
得先找件衣服穿。
他走到衣柜前,握住把手,拉开——
木质柜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里面挂着的和叠放的衣服不多,大多是蓝白校服、几件颜色暗沉的T恤和运动裤,还有两件看起来穿了很久的棉外套。属于典型的不怎么在意穿着的男高中生的衣柜,朴素,甚至有点寒酸,但收拾得还算整齐,衣服都带着洗涤剂的干净气味。
郑朋随手拿起一件看起来最宽大的灰色连帽卫衣,正准备往身上套——
“咔哒。”
非常轻微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紧接着,是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郑朋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来不及思考,体内灵力应激般急速逆转流转!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衣料落地的窸窣声。
衣柜门因为刚才的拉扯,正缓缓自动合拢。而在衣柜内部,那堆叠放得不算太整齐的衣物上,一只金棕色的豹猫有些狼狈地趴在几件T恤上,琥珀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去的惊愕和懊恼。
该死的!这人类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想用爪子推开柜门出去,但猫的力气和角度让他无法有效发力。
厚重的木质柜门纹丝不动,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透进些许光线和声音。
紧接着,就是田雷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月月?月月我回来啦!你看我买了什么——月月?”
脚步声在房间各处响起,伴随着翻动被子和查看床底的声音。田雷的声音从最初的兴奋,逐渐变得困惑,然后是焦急。
“月月?别躲了,快出来!我们还要去医院呢!”
“月月?!你跑哪儿去了?窗户都关着的啊……”
郑朋躲在衣柜的昏暗里,透过门缝看着田雷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喊声里带上了真实的恐慌。
他能听到少年越来越快的心跳和呼吸声。
啧。麻烦。
他本来可以一直不出声,等田雷离开房间再想办法。但听着那小子声音都快变调了,郑朋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
“喵——”
他冲着门缝,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
外面的翻找声戛然而止。
“喵!喵喵!”他又叫了几声,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还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柜门,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脚步声立刻冲了过来。
“唰啦!”
衣柜门被猛地拉开,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田雷那张写满焦急和终于找到的庆幸的脸,出现在郑朋的视野里。少年额头上甚至急出了一层薄汗。
“月月!你怎么跑这里面去了!”田雷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又惊又喜,还带着后怕,“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郑朋蹲在衣服堆上,仰头看着田雷,然后,非常人性化地、重重地“喵!”了一声,声音又亮又脆,带着明显的指责意味。
你这个笨蛋!怎么才找到我!知道我在里面多闷吗!
田雷似乎接收到了这声喵里的情绪,脸上的庆幸变成了讪讪的笑。他连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把猫从衣服堆里抱出来,动作轻柔得像在捧一汪水。
“对不起对不起,月月,是我太笨了,我没想到你会躲在衣柜里。”他把猫搂在怀里,脸颊贴着猫温暖的头顶蹭了蹭,“你怎么进去的?柜门那么重……下次不准这样吓我了,知道吗?”
郑朋被他蹭得有点烦,用爪子抵住他的下巴往外推,又“喵”了一声,这次声音软了点,算是勉强接受道歉。
田雷这才想起来自己放在一旁的东西,一个崭新的、深蓝色的帆布猫包,侧面有网格透气的窗口,里面还铺着软垫。他刚才就是急着冲回来展示这个。
“看!月月,我给你买的!待会儿我们就用这个包带你去医院,你待在里头,安全又舒服!”田雷献宝似的把猫包拿到月月面前。
豹猫的鼻子立刻皱了起来。它探出头,仔细嗅了嗅猫包上崭新的帆布味、塑料扣具味和廉价软垫的化学纤维味,然后非常明确地、嫌弃地撇开了头,甚至把脑袋埋进了田雷的臂弯里,用行动表示拒绝。
“试试嘛,月月,就进去一下下。”田雷试图把猫往包口放。
豹猫的爪子瞬间弹出,虽然没有伸指甲,但牢牢勾住了田雷的卫衣布料,身体向后绷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的“呜”声。
“好好好,不进去,不进去。”田雷立刻投降,他可不想新买的卫衣被勾出线头,更不想惹毛月月,“那我们……抱着去?”
豹猫这才放松了爪子,但依旧对那个猫包投去警惕的一瞥。
于是,二十分钟后,田雷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出现在了小区的林荫道上。
他左手抱着猫,月月很给面子地待在他怀里,但身体有些僵硬,尾巴不安地轻轻摆动;右手拎着那个空荡荡的、显得很多余的猫包;背上还背了个双肩包,里面装着猫的零食、一小瓶水和垃圾袋。
路过的邻居大妈看见,笑着打招呼:“小田,抱的什么呀?哟,这猫真俊!”
“我养的猫!叫月月!”田雷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回答,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豹猫在他怀里,把脸转向另一边,只留给大妈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宠物医院离家不算远,步行大概十五分钟。但这是田雷第一次带猫出门,感觉这段路格外漫长。
他走得小心翼翼,避开不平的路面,过马路时左右张望得比平时仔细十倍,有电动车靠近都会立刻侧身护住怀里的猫。
月月一开始很紧张,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耳朵竖得笔直,不停转动,捕捉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对猫科动物而言过于嘈杂的声音:汽车的呼啸、行人的谈笑、店铺的音乐……
它的爪子无意识地收紧,勾住了田雷的卫衣。
“不怕不怕,月月,我在呢。”田雷感受到它的紧绷,停下脚步,用手轻轻捂住它的耳朵,低声安抚,手指缓慢地梳理它后颈的毛,“很快就到了,检查一下我们就回家,给你煮鸡胸肉,加餐!”
或许是捂耳朵起到了物理隔音的效果,或许是田雷稳定规律的心跳和体温带来了安全感,又或许是“鸡胸肉”这个词触发了某种条件反射,豹猫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脑袋靠在田雷胸口,只是眼睛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外界。
终于到了宠物医院。推开玻璃门,一股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消毒水、动物皮毛、各种宠物食品和药品混合的气味,其中还隐约夹杂着猫狗不安的情绪信息。对人类来说可能只是有点刺鼻,但对嗅觉灵敏的猫而言,这无异于信息炸弹。
“呜……”豹猫立刻把头深深埋进田雷怀里,只露出耳朵尖,喉咙里发出不适的呜咽,整个身体又绷紧了。
“月月乖,不怕,这里是医院,医生都是好人。”田雷心疼地搂紧它,快步走到前台登记。
前台护士是个圆圆脸的姑娘,看到田雷怀里的豹猫,眼睛一亮:“好漂亮的猫!这是什么品种?登记一下名字和年龄。”
“它叫月月。”田雷说,然后卡壳了,“年龄……我不知道,我捡的。”
“看着像是成年了,先按成年算吧。预约了基础体检和疫苗对吗?”护士麻利地操作电脑,“里面稍微等一下,李医生马上就好。”
候诊区有几张椅子,还坐着一位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博美犬的老太太。田雷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角落坐下,把猫包放在脚边,依旧紧紧抱着月月。
豹猫把脸埋在他臂弯里,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尖偶尔焦躁地甩动一下。田雷能感觉到它微微的颤抖。
“月月不怕,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他一遍遍地低声重复,下巴蹭着猫头顶柔软的毛,手有节奏地轻拍它的背。他从来没这么耐心、这么温柔地做过什么事。
大约等了十分钟,诊室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男医生探出头:“田雷和月月?”
“在!”田雷像被点名的小学生一样立刻站起来,抱着猫走进诊室。
诊室比外面安静一些,但消毒水味更浓了。中间是一个不锈钢的诊疗台,旁边摆着各种器械。李医生看起来三十多岁,表情温和,他示意田雷把猫放在台上。
田雷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把月月放了上去。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豹猫瞬间弹了一下,警惕地环顾四周,身体伏低,耳朵向后压,尾巴紧紧贴着身体。
“别紧张,小帅哥,我们就简单看看。”李医生声音放得很柔,慢慢伸出手。
他先检查了月月的眼睛、耳朵和口腔,动作专业而迅速。“眼睛很干净,耳道也还好,有点脏但不严重,牙齿健康,大概一岁到两岁的样子。”他边检查边对田雷说,“你捡到它多久了?”
“快一周了。”田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的手,生怕他弄疼月月。
“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皮毛也非常好,油光水滑的,不像流浪很久的猫。”医生用手在猫的腹部和脊椎轻轻按压,感受内脏和骨骼,“体重偏轻一点,但骨架很好,多补充点营养就行。来,我们听听心跳。”
他拿出听诊器,冰凉的探头刚要靠近猫的胸口——
“哈!”
豹猫猛地向后一缩,背部高高弓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陌生的器械,爪子也抬了起来。
“月月!”田雷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
“没事,很多猫都怕这个。”李医生似乎见怪不怪,但他收回了听诊器,改为用手大致感受心跳和呼吸频率,“心率呼吸都正常。接下来需要抽点血做基础检查,再打个疫苗。可能需要你帮忙固定一下它。”
另一个护士拿着托盘进来了,上面摆着针管、采血管、酒精棉和疫苗瓶。
看到针头的瞬间,豹猫的反应更激烈了。它试图从台上跳下去,但被李医生眼疾手快地按住。护士也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才把挣扎扭动的猫勉强固定在台面上。豹猫的叫声变得尖利,四肢乱蹬,尾巴狂甩。
“月月!月月别怕!”田雷看得心都揪起来了。他看到医生用力压着猫的后颈,护士抓着猫的前腿准备找血管,而月月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那眼神让他受不了。
“医生!”田雷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但很坚定,“能不能……让我抱着它?它可能害怕陌生人,我抱着它会不会好点?”
李医生和护士对视了一眼。“可以试试,但你得抱稳了,不能让它乱动伤到你或者跑掉。”
“我会抱稳的!”田雷立刻绕到台子另一边。
李医生和护士松开了手。
豹猫一得自由,立刻就想往台下跳,田雷赶紧伸手把它牢牢抱进怀里,转身坐在了诊疗台旁边的椅子上。他把猫整个裹在自己怀里,手臂环住它的身体,一只手轻轻握住它的两只前爪,另一只手托着它的屁股和后腿,让它的脑袋靠在自己肩窝。
“月月乖,不怕,是我,田雷。”他把脸贴在猫耳朵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不停地说话,“就一下下,抽点血,打一针,很快就好了。打完我们就回家,马上回家,我保证。给你煮最大块的鸡胸肉,还给你买新的玩具,好不好?月月最勇敢了……”
或许是他的怀抱确实比冰冷的诊疗台和陌生人的手更有安全感,或许是他絮絮叨叨的话语起了催眠般的作用,怀里的豹猫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喉咙里也发出不安的呼噜声,但挣扎的幅度明显小了。
它把脸埋在田雷的颈窝,湿漉漉的鼻子蹭着他的皮肤,爪子虽然还勾着他的衣服,但没再用力蹬踹。
李医生有些惊讶:“它真的很信任你。”他示意护士可以开始了。
护士动作很轻,很迅速。先在后颈皮下注射了疫苗。针扎进去的瞬间,田雷感觉到怀里的猫身体猛地一僵,爪子收紧,他赶紧又紧了紧手臂,低声安抚。接着是抽血,在前腿剃了一小块毛,消毒,找到血管。这个过程比打针时间长,豹猫不安地动了动,喉咙里的呜咽声变大,田雷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快了快了,马上就好,月月再坚持一下。”他几乎是在哀求了。
好在护士技术娴熟,很快抽好了血,贴上棉球按压。
“好了,可以了。”李医生说道。
田雷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出了一层汗。他低头看怀里的猫,月月也正仰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水汪汪的,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只剩下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它轻轻“喵”了一声,声音又软又委屈。
“结束了,月月,我们好了,没事了。”田雷心疼得要命,用脸颊蹭着它的脸,“你最棒了,我们回家,马上回家。”
他谢过医生和护士,甚至没仔细听医生嘱咐的注意事项,反正单子上有写,可以回去看。
田雷抱着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重新呼吸到室外没有消毒水味的空气,怀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放松下来。田雷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坐了下来,让月月缓缓。
豹猫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脑袋搁在他膝盖上,眯着眼睛,享受着秋日温暖的阳光和少年轻柔的抚摸。刚才的紧张和恐惧渐渐褪去。
休息了十来分钟,田雷才抱着猫慢慢往回走。这次,月月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不再把脸埋着,而是好奇地打量四周。
走到一半,它甚至从田雷怀里跳了下来,落在地上,先是警惕地嗅了嗅地面,然后抬起头,尾巴竖得高高的,尾尖勾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迈开步子,走在了田雷前面。
它走得不快,偶尔停下来回头看看田雷有没有跟上,或者低头闻闻路边某个有趣的气味。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它金棕色的皮毛上洒下跳跃的光斑。它走路的姿态优雅而自信,完全看不出刚才在医院里的狼狈。
田雷拎着空猫包,跟在后头,看着自家小猫昂首挺胸带队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体检带来的心疼,全被骄傲和甜蜜取代了。
他的月月,真是一只又漂亮又勇敢的小猫。
快走到自家小区时,路过一片绿化带。田雷注意到有几只熟悉的流浪猫身影在灌木丛边缘一闪而过。小区里的流浪猫不少,大多是花狸猫或三花,平时田雷偶尔也会喂喂它们。
他正想着,其中一只胆子大的橘白猫,从草丛里探出头,好奇地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走在前面的、体态优雅与众不同的月月。
橘白猫犹豫了一下,竟然试探性地朝他们这边走了几步,鼻子耸动着,似乎想靠近闻闻。
就在这时!!
“哈——!”
走在前面的豹猫猛地停下脚步,转身,背脊瞬间弓起,全身的毛肉眼可见地炸开了一圈,让它看起来比平时大了一号!它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一条危险的细线,死死盯着那只橘白猫,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极具威胁性的嘶吼声,露出一点点尖牙。
那声“哈”气短促有力,充满了警告和驱逐的意味。
橘白猫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后退好几步,低伏下身体,耳朵向后贴,嘴里发出示弱的“喵呜”声,然后转身飞快地窜回了灌木丛深处。其他几只观望的流浪猫也立刻消失不见了。
绿化带边瞬间恢复了安静。
田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住了。他看看空荡荡的灌木丛,又看看面前依旧维持着战斗姿态、尾巴粗大、浑身写满“莫挨老子”气息的月月,有点反应不过来。
“月月?”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豹猫缓缓放松了身体,但依旧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其他猫的踪迹,才转过身。它没有立刻回到田雷身边,而是站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田雷,那眼神……田雷莫名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带着点不高兴,甚至委屈?
然后,它不再引路,而是直接走到田雷脚边,轻轻一跳,回到了田雷怀里。但这次,它没有像之前那样亲昵地蹭他,而是把头转向一边,只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和一条垂落不动、明显透着不悦的尾巴。
田雷:“???”
他抱着突然闹别扭的猫,一头雾水地往家走。一路上,无论他怎么逗弄,怎么轻声细语地问“月月怎么了?”,猫都毫无反应,连耳朵尖都不动一下。
回到家,一进门,豹猫就从他怀里跳下去,径直走到客厅的阳光地板上,背对着田雷趴下,把自己团成一个圆,尾巴紧紧卷住身体,闭上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生人勿近”的姿态。
田雷这下真慌了。怎么了这是?在医院吓着了?还是路上走累了?还是他哪里做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蹲在猫旁边,伸手想摸。
“喵!”豹猫头也不回,尾巴“啪”地甩过来,打在他的手背上,力道不重,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田雷悻悻地收回手,心里七上八下。他在网上搜索“猫突然不理主人怎么回事”,跳出来一堆答案:生病了?受惊吓了?发情了?环境变化?还有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可能是吃醋了,或者觉得主人关注了别的猫/动物。”
吃醋?
田雷的目光落在“别的猫”三个字上,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小区门口那一幕,那只试图靠近的橘白猫,月月激烈的反应,还有之后它那凉飕飕的眼神……
一个荒谬又让他心脏怦怦直跳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月月是因为他看了别的猫,生气了?吃醋了?
这个想法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他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惊喜的涟漪。他的猫,因为他可能,虽然只是可能!关注了别的猫,而吃醋了?
田雷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嘴角无法控制地上扬。那点慌张和不知所措,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甜蜜的、甚至有点傻气的喜悦取代。
他一下子扑过去,不顾月月的轻微挣扎和抗议的喵喵声,把它整个抱起来,搂在怀里,脸埋进它温暖蓬松的颈毛里,使劲蹭啊蹭。
“月月!月月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那只橘猫?”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你吃醋了对不对?你是不是觉得我只看它,不看你了?”
豹猫在他怀里扭动,爪子推拒着他的脸,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呼噜声。
“我错了,月月,我错了!”田雷把它举到面前,鼻尖对着鼻尖,看着它琥珀色的、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我以后只看你,只喂你,只摸你!我只有你一只小猫!月月,我只喜欢你一个!”
他一遍遍地重复,语气真诚得近乎傻气。
豹猫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它看着田雷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我好开心我的猫为我吃醋”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倒影。少年炽热而纯粹的情感,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郑朋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笨蛋人类,感知危险的能力差得要命,对这种情绪倒是敏锐得很。
他当然不是真的“吃醋”。
猫科动物的领地意识和独占欲是天性,他更是不喜任何潜在威胁靠近自己选定的“临时饲主”和栖身之所。
那只流浪猫的靠近,触犯了他的警戒线。而田雷当时愣住、没有立刻离开的反应,在他看来就是不够警惕,需要教育一下。
不过,看着田雷现在这副傻乐呵、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的样子,郑朋那点因被打扰和“饲主”不够机警而产生的不快,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算了。跟个傻子计较什么。而且是他要“领养”这个人类,他也要大度一点的。
他伸出爪子,不是推开,而是轻轻搭在田雷的脸颊上。然后,他凑近,在田雷没反应过来之前,张开嘴,用牙齿极其轻柔地、含了一下田雷的食指指尖。
不疼,只有一点湿漉漉的、温热的触感,和一点点轻微的压迫感。
做完这个动作,他收回爪子和牙齿,尾巴轻轻扫过田雷的手臂,然后灵巧地从他怀里跳了下去,再次走向那块阳光最好的地方,重新趴下,把自己摊成一张舒适的猫饼。
这次,它的尾巴是放松地舒展着的,耳朵也软软地耷拉着,喉咙里发出惬意的、低沉的呼噜声。
警报解除。原谅你了。
它用肢体语言如是说。
田雷还保持着被“咬”的姿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有一点点晶莹的水渍。然后,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最后变成一个灿烂到有点傻气的笑容。
他的小猫,真的在回应他!用它的方式!
他爬起来,没有再打扰晒太阳的猫,而是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去厨房洗了手,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找出那块最大的鸡胸肉,准备兑现他的加餐承诺。
阳光洒满客厅,猫在光晕中慵懒安睡,少年在厨房里笨拙但快乐地忙碌。小小的房子里,充满了宁静而温暖的气息。
郑朋闭着眼睛,感受着阳光和体内缓慢恢复的灵力,听着厨房传来的、少年偶尔因为找不到东西而发出的嘟囔声。
人类。麻烦,吵闹,有时候蠢得让人无语。
但好像……也不算太坏。
至少,这个被他“领养”的人,还不错。
尾巴尖,在阳光里,惬意地晃了晃。
Chapter Text
晚上九点多,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一小片区域。
田雷盘腿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腿上摊着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他手里握着笔,笔帽在牙齿间无意识地咬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眉头紧锁,眼神放空地盯着摊开的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形仿佛天书。
月月就蜷在他身边的地毯上,紧挨着他的大腿,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金棕色的皮毛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它睡得很沉,爪子偶尔会轻轻抽动一下,像是在梦里追逐着什么。
田雷的目光从令人头疼的习题上移开,落在身边这团温暖安静的生物上。看着看着,心里那股因为做题受挫而升起的烦躁,就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猫背上最光滑的那片皮毛。
月月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噜。
田雷的嘴角翘了起来。他拿起手机,解锁,点开相册。里面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今天下午回家路上拍的,月月昂首挺胸走在他前面,夕阳金色的余晖给它整个身形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边,尾巴竖得高高的,姿态优雅又神气。
他越看越喜欢,心头那点炫耀欲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手指划动,点开和刘胖子的聊天窗口。
「胖子!看![图片]」
照片发送成功。
田雷屏住呼吸,眼睛盯着屏幕,期待感拉满。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
「我靠!」刘胖子的回复带着惊叹号,「这猫……真俊啊!你哪儿弄的?品种猫吧?这毛色这花纹!」
田雷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手指飞快打字:「路边捡的!缘分,懂不懂?命中注定它是我的猫!」
「捡的?!」刘胖子发来一连串震惊的表情包,「这能捡到?这品相,放宠物店不得大几千?你踩了什么品种的狗屎?」
「去你的!」田雷笑骂,但心情好得不行,「说明我人品好,猫都愿意跟我。」
「行行行,你田大善人。」刘胖子似乎也围着照片研究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不过说真的,这猫真好看,绝了。你妈能让你养这玩意儿?」
田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刚才的嘚瑟和欢喜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漏了大半。
「什么这玩意儿!」他有点不高兴地打字,强调,「它有名字,叫月月!月亮的月!」
「好好好,月月,月总,月大爷。」刘胖子从善如流,「所以,阿姨能同意?」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田雷心底那池名为担忧的潭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抿了抿嘴,抬头看了一眼身旁安睡的猫,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删掉,反复几次,最后只发过去一个简短的:「……还没跟她说。」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发来一个“我就知道”的捂脸表情。
「你妈那脾气,能让你在屋里养带毛的?还这么大一只?」刘胖子一针见血,「我记得你家连仓鼠都不让养吧?说影响学习。」
田雷的心沉了沉。刘胖子说得没错。妈妈对他学习上的要求虽然不算极端严厉,但影响学习是她判断很多事情能否进行的核心标准。
以前他想养仓鼠、想养鱼,甚至想在阳台种点花,都被这个理由否决了。更别说是一只活蹦乱跳、需要照顾、可能会掉毛、可能会挠家具的猫了。
「那怎么办?」他几乎是求助般地问。
这次刘胖子回复得很快:「简单啊。你妈最在意啥?你成绩呗。」
田雷盯着这行字,没懂。
「你想想,」刘胖子继续发来语音,声音压低,带着点出主意的兴奋,「你妈不是总说你‘学不会’、‘不上心’吗?你要是因为养了这只猫,突然转性了,开始努力学习了,成绩还往上走了。这样她不就有理由说服自己,养猫对你是好事,不是坏事了吗?」
田雷愣住了。这思路……好像有点歪,但又莫名地有道理?
「你就跟她说,’妈,你看,我养了月月之后,心情好了,有责任感了,连学习都有动力了,这次数学小测我保证比上次考得好!’」刘胖子模仿着田雷的语气,发来一段文字,「这叫‘谈判的资本’!懂不懂?」
田雷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谈判的资本……成绩……比上次考得好……
上次数学小测,他考了多少来着?五十三?还是五十二?反正没及格。比上次考得好,意味着他至少要考到六十分以上?或者更高?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无力感和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当然想留住月月,想得要命。可是靠成绩?这对他来说,比徒手爬上学校那面光滑的荣誉墙还难。
「……友尽。」他最终只打了这两个字过去,然后锁屏,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声音惊动了身边的猫。
月月耳朵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望向田雷,带着被打扰的疑惑和一丝不满。
“对不起,月月。”田雷低声说,伸手想摸摸它,指尖却在触碰到皮毛前停住了。
刘胖子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是摆在他面前最现实的一条路。妈妈两周后回来。他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让她同意月月留下。
成绩——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重新落回腿上那本摊开的练习册。上面的函数图像像一团乱麻,旁边的解题步骤他看了三遍,还是没看懂第一步是怎么从题目条件推导出来的。
“怎么办啊,月月……”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沮丧和无助,“我怎么才能留住你呢?”
豹猫似乎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它彻底睁开了眼睛,没有像往常被吵醒时那样不耐烦地走开,而是仰起头,看着田雷。少年的眉头紧紧拧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有种它熟悉的、类似于被困住的茫然。
郑朋心里那点被打扰的不快消散了。这个笨蛋人类,又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因为白天那只蠢猫?还是别的?
田雷看着猫清澈的眼睛,里面映出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双手伸到猫的腋下,在月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它整个抱了起来,然后——翻转!
豹猫:“!!!”
猝不及防的天旋地转!等它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田雷面朝上地搁在了腿上,露出了平时绝对严密保护的、柔软的、毛茸茸的白色肚皮!
紧接着,田雷那张放大的、带着决绝表情的脸就压了下来,整张脸埋进了它肚皮上最厚实柔软的那块绒毛里!
“嗷——!”郑朋浑身的毛瞬间炸起!四肢爪子下意识地张开,指甲都弹出了一半!这、这人类在干什么?!太逾矩了!太冒犯了!肚皮是能随便埋的吗?!!
它第一反应就是一爪子拍上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一点颜色瞧瞧。然而,就在它的爪子即将挥出的瞬间,它听到埋在它肚皮里的田雷,闷闷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了一声近乎呜咽的、含混不清的呐喊:
“给我力量吧!月月!数学之力!考试之力!留住你的力量——!!!”
那声音里的绝望、期盼和孤注一掷,让郑朋扬起的前爪僵在了半空。
田雷说完,又狠狠地、夸张地吸了一大口,仿佛真的要从猫肚子里吸走什么神秘能量。然后他才抬起头,脸颊因为埋得太用力而有些发红,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把还处于懵圈和炸毛状态的猫轻轻放回地毯上,双手握拳,对着空气挥了挥,一脸坚定:“好!我收到了!月月的力量!我现在就去学习!数学什么的,放马过来吧!”
说完,他真就转身,重新拿起笔,对着那本练习册,摆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架势。虽然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但至少,他是在“看”题了。
郑朋:“……”
它僵在原地,维持着四爪朝天、肚皮外露的不雅姿势好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把自己翻过来。
它蹲坐在地毯上,先是警惕地、迅速地舔了舔被田雷“袭击”过的肚皮毛,试图理顺,然后才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复杂地看着那个已经投入到学习状态中的少年背影。
刚才……那算什么?人类的奇怪仪式?通过吸猫获得能量?
荒谬。愚蠢。
但是……郑朋看着田雷一开始挺得笔直,虽然很快又垮了下去的后背,看着他抓耳挠腮却不肯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放弃的样子,心里那点被冒犯的恼怒,又莫名其妙地淡了下去。
这个笨蛋,好像是真的在为了留住什么东西而努力。虽然努力的方向和方式都蠢得让他不忍直视。
郑朋甩了甩尾巴,决定离这个突然发癫的人类远一点。它轻盈地跳上沙发,找了个离田雷不远不近、既能观察他又不容易被再次“袭击”的位置,重新趴下。但它没闭眼,而是半眯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随着田雷偶尔的抓头、叹气、在草稿纸上乱画的动作而微微转动。
田雷确实在“努力”。
他咬着笔杆,把练习册上的题目读了一遍又一遍,试图理解那些符号和文字组合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翻出几乎全新的数学课本,对照着目录找到对应的章节,看里面的例题。可那些推导过程对他而言就像加密过的天书,看懂了“因为”,看不懂“所以”。
时间一点点过去。墙上的时钟指针悄悄滑过十点。
田雷面前的草稿纸上已经画满了无意义的线条和圈圈,还有几个愤怒的涂鸦。练习册上的空白处,他尝试写的解题步骤,大多只开了个头,后面就跟着一个大大的“?”或者直接划掉。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徒手挖掘一座大山,挖了半天,连个浅坑都没刨出来。
沮丧感像潮水般再次涌上,比之前更猛烈。他放下笔,身体向后倒去,后脑勺靠在沙发边缘,望着天花板发呆。
“果然还是不行啊……”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我就是‘学不会’……怎么办啊月月……”
他侧过头,看向沙发上的猫。月月依旧安静地趴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安静地注视着他,没有不耐,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
那目光奇异地抚平了他的一些焦躁。他坐起身,把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的腿伸直,然后朝月月伸出双手,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祈求:“月月,抱抱。”
豹猫看了他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是否还会进行“吸肚皮”那种恐怖袭击。确认田雷眼神里只有纯粹的疲惫和低落之后,它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优雅地跳下沙发,走到田雷身边,被他轻轻抱进怀里。
田雷把脸埋在猫温暖的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是正常的、充满依赖的呼吸。猫身上干净的、阳光般的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算了,不想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猫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他看了一眼时钟,“十点了,该洗澡睡觉了。明天……明天再想。”
他把月月放到地上,自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收拾好摊了一地的书本和草稿纸,胡乱塞进书包,然后拿了换洗衣服走进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客厅里,只剩下郑朋一只猫。它蹲在茶几旁,看着田雷随手扔在沙发上、没完全塞好的书包,还有从书包侧袋滑出来半截的、皱巴巴的数学练习册。
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然后是认命般的无奈。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田雷擦着头发走出来,浑身带着温热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他看到月月还蹲在原地,走过去揉了揉它的头。“走,睡觉去。”
他关了客厅的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小夜灯,抱着猫回到卧室。几乎是头一沾枕头,白天积累的疲惫和心力交瘁就席卷而来,田雷很快就沉入了梦乡,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确认少年睡熟之后,原本蜷在他臂弯里的豹猫,悄无声息地抬起了头。
它在黑暗中静待了片刻,然后轻盈地跳下床,肉垫落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它走到门边,抬起前爪,灵巧地拨动门把手。
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
它钻出去,又用脑袋把门轻轻顶回原位。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进来些许微光。但这并不影响郑朋的视线。猫科动物的夜视能力,加上他恢复了些许的灵力,足以让他在黑暗中视物如常。
他走到沙发边,看着那个敞开的书包。犹豫只是一瞬,下一秒,金色的微光如同细小的萤火,在他周身无声流转、汇聚。
光影扭曲、拉伸、重塑。
几秒钟后,沙发上蹲坐的不再是金棕色的豹猫,而是一个身形修长、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郑朋低下头,有些不习惯地活动了一下人类的手指。灵力还是太弱,维持人形有些吃力,但做些简单的事情,应该够了。
他先走到田雷的房间门口,侧耳倾听。里面传来少年平稳的呼吸声,偶尔夹杂一两声模糊的梦呓。很好,睡得很熟。
他转身,走到沙发边,从田雷的书包里抽出那本数学练习册,又翻出他几乎空白的数学笔记本和几张皱巴巴的试卷。他把这些东西在茶几上摊开,然后打开了客厅的落地灯,调到最暗的一档。
暖黄的光晕照亮了茶几一角。
郑朋盘腿坐在地毯上,拿起田雷的试卷。五十三分。红色的叉叉触目惊心。他快速浏览了一遍错题,眉头渐渐蹙起。
选择题,基本靠蒙。填空题,空白或者写了明显错误的公式。解答题……要么只写了个“解”字,要么步骤混乱,逻辑全无。
他又翻开练习册,看着田雷晚上试图攻克却败下阵来的那些题目,再看看旁边课本上干净得如同新发的页面……
这个笨蛋人类,基础不是差,是根本没有啊。郑朋揉了揉眉心。他现在有点理解田雷妈妈为什么总说他“学不会”了。这不是态度问题,是地基塌了,上面怎么盖房子?
但是……
郑朋的视线落在田雷草稿纸上那些无意识的涂鸦里,偶尔夹杂的一两个正确但没被用起来的公式,或者某道题旁边,虽然步骤全错,却歪打正着写出的正确最终答案。
不是完全没救。只是没人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把那些散落一地的砖瓦重新垒起来。
郑朋轻轻吐出一口气。算了,既然是自己“领养”的人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而烦恼。
不过郑朋不理解的是——因为成绩不好导致不能养猫?人类社会的规则真奇怪。
但是,想到这小子为了留下他,居然真的跑去“啃”数学了,这份蠢兮兮的诚意,勉强值得帮一把。
他需要一本笔记。一本从最基础开始,用最直白、甚至有点笨拙的语言,毕竟要符合田雷的水平,把高中数学的核心脉络和解题思路梳理出来的笔记。不能太系统太学术,那样田雷看不懂;也不能太零碎,否则没有效果。
郑朋回忆着自己作为“郑朋”时所掌握的知识。那远比高中数学深奥和广阔得多。他需要把那些知识降维,拆解成田雷能理解的碎片。
他拿起田雷空白笔记本旁边的一支笔,试了试手感。笔迹不能太漂亮太工整,要模仿田雷那种有点潦草、但不算难看的字迹。他对照着田雷作业本上的字,练习了几笔,很快就掌握了八九分相似。
然后,他翻开笔记本崭新的一页,在第一行写下:“第一章:集合与常用逻辑用语(笨蛋也能看懂版)”
写下“笨蛋”两个字时,他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开始梳理。从最基础的集合概念、交集并集补集的符号和Venn图表示,用最生活化的例子解释(比如“月月爱吃的食物”作为一个集合,“田雷会做的题”作为另一个集合)。逻辑联结词“且”“或”“非”,用简单的真假判断游戏来理解。
他写得很慢,一边写一边思考如何用最浅显的语言表达。遇到需要画图的地方,他尽量画得规整清晰,旁边配上标注。重点概念和公式用田雷常用的那种波浪线标出来,容易出错的地方画个哭脸或者感叹号。
写了一会儿,他停下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维持人形书写,比想象中更耗神。他能感觉到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在缓慢流逝。
但他没停。喝了口水,继续翻到下一章:“第二章:函数——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章是重点,也是田雷折戟沉沙的地方。郑朋从函数的定义、三要素讲起,把抽象的函数比喻成“做任务的机器”——输入一个数(x),按照某种固定规则(解析式),输出另一个数(y)。定义域就是“机器能吃的食物范围”,值域就是“机器能吐出来的结果范围”。
他详细拆解了基本初等函数:一次函数的直线,二次函数的抛物线,指数函数的爆炸增长,对数函数的缓慢爬行……每一种都配上最简单的图像和特征描述,还有一句口诀或提醒。
然后是函数的性质:单调性(往上爬还是往下滑),奇偶性(图像长得对称吗),周期性(是不是一遍遍重复)。他用了很多比喻,甚至画了一些简笔小漫画来辅助理解,虽然画工不敢恭维,但意思到了。
不知不觉,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凌晨两点。
郑朋已经写了大半本笔记本。从函数,到三角函数(他重点讲了单位圆和特殊角,这是田雷试卷上错得最惨的),到数列(等差数列被他比喻成“排队等距的小人”,等比数列是“翻倍繁殖的兔子”),到立体几何(他画了几个勉强能看出是立方体、圆锥的草图,标注了关键线和面)……
他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刻意模仿,到后来因为疲惫而略显潦草,但整体仍然保持着一种“努力学习的高中生”应有的朴素和认真。他在一些特别关键或者田雷容易混淆的地方,会加上一句:“这里月考常考!”“记住这个公式,能救命!”“别傻乎乎地直接代,先看定义域!”
写到最后几页,他感觉维持人形已经非常勉强了,指尖甚至有些发凉。他强撑着,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一段话:
「数学不是天书,就是一套规则。先把规则记熟,就像记月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然后看题,就像看月月想让你干什么——挠下巴?梳毛?递吃的?看懂它要什么,再按规则去做。别怕错,错了就看看哪里规则没用好。多做几次,就熟了。」
「PS:好好对月月。不然笔记失效。」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几乎虚脱,笔从指尖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靠在沙发边缘,闭眼喘息了片刻,体内灵力已经见底。不能再维持人形了。
他挣扎着,将写好的笔记本合上,小心翼翼地塞回田雷的书包里,放在那本空白的旧笔记本和练习册之间,确保看起来就像田雷自己某次“心血来潮”开始整理,但没整理完的产物。他又把其他东西按原样大致摆好。
做完这一切,金色的微光再次流转,身形收缩、变化。
沙发上,年轻男子的身影消失了。一只金棕色的豹猫有些疲惫地趴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睛半闭着,呼吸比平时急促一些。维持人形和高度集中精神书写,消耗远超他的预估。
他歇了好一会儿,才积蓄起一点力气,跳下沙发,轻轻顶开卧室门,钻了进去。
田雷还在熟睡,姿势都没怎么变,只是手臂张开了些。
郑朋跳上床,没有像往常那样找个舒服的位置,而是直接钻进了田雷张开的臂弯里,紧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把脑袋搁在他肩窝处。
人类温暖稳定的体温和心跳,透过皮肤传来,像一股暖流,缓慢地滋润着他过度消耗后有些空虚的灵核。他满足地、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疲惫但惬意的呼噜声。
今天可用了不少能量,他要好好从这个临时充电宝身上讨回来。
田雷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臂无意识地收拢,把怀里的猫抱得更紧了些,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月月……别跑……”
郑朋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最舒适的角度,闭上了眼睛。
算了,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暂时就让你多养我一段时间吧。
笔记能不能帮上忙,就看你这笨蛋人类的造化了。
带着这个念头,郑朋也沉入了深沉的睡眠。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笼罩着床上依偎而眠的一人一猫,静谧而安好。
Chapter 6
Notes:
月月超努力拯救笨蛋人类
Chapter Text
第二天是周日。
田雷是被阳光晒醒的,也是被饿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感觉是胸口沉甸甸暖乎乎,第二感觉是肚子咕噜噜直叫。他眨了眨眼,视线聚焦。
月月一如既往地蜷在他胸口,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下巴边上,呼噜声均匀绵长。
他小心翼翼地把猫挪到旁边的枕头上,月月不满地“喵呜”一声,眼睛都没睁,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空气,翻个身继续睡。田雷这才轻手轻脚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厕所放水,然后又钻进厨房。
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正准备开动,目光却瞥见自己昨晚随意扔在餐桌上的书包。拉链没拉好,几本皱巴巴的书和笔记本探出头来。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昨晚那些令人挫败的数学题,还有刘胖子那句“谈判的资本”,心情顿时又沉了沉。
三两口解决掉早餐,他走到餐桌边,有点自虐般地拉开了书包拉链。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有卷了边的课本、空了大半的练习册、几张分数难看的试卷、几支没盖笔帽已经干了的笔,还有两本笔记本。一本是学校发的硬壳笔记本,崭新得几乎没用过;另一本则是他以前在便利店随手买的软面抄,封面是简单的横条纹,里面也记得乱七八糟,主要是些课堂上的随手涂鸦和偶尔心血来潮记的两笔。
他拿起那本硬壳笔记本,翻开。果然,除了第一页写了名字和班级,后面一片空白。他叹了口气,又拿起那本软面抄。
这本他记得,高一上学期买来想记点物理笔记,结果记了两页就放弃了,后来好像用来抄过歌词,也画过漫画。
他随手翻开。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歪歪扭扭的歌词或者火柴人打架。
整整齐齐的、有些眼熟又有点陌生的字迹,填满了页面。
田雷愣住了。他眨了眨眼,把本子拿近些。没错,是他的本子。封面上还有他以前用圆珠笔不小心划的一道长痕。可是这内容……
第一章:集合与常用逻辑用语(笨蛋也能看懂版)
下面跟着的是清晰的概念解释,配着简单易懂的图示和例子。例子甚至有点……幼稚?“月月爱吃的食物={鸡胸肉,猫粮(某种牌子),水煮虾(去壳)}”,“田雷会做的题={简单加减法,部分一次方程,看月月心情好不好(随机事件)}”……
田雷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这什么鬼?谁写的?他写的?不可能!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种东西!
而且这例子……月月?水煮虾?他什么时候给月月吃过虾了?还有,“看月月心情好不好”是什么鬼解题思路啊喂!
他心脏砰砰跳起来,手指有些发颤地往后翻。
第二章:函数——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章更离谱。开头就用红笔写着:“别被名字吓到!函数就是个任劳任怨的打工机器!” 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像微波炉又像盒子的东西,标注着“函数机器”,有输入口(x)和输出口(y)。下面详细解释了定义域值域对应关系,用的比喻是“机器能吃啥”和“机器能吐啥”。
一次函数被形容为“匀速直线运动的懒家伙”,图像是一条直线,旁边标注:“k是斜率,就是爬坡陡不陡;b是截距,就是起点在哪里。记不住?想想你从家走到学校的速度和起点!”
二次函数则是“先减肥后增肥的抛物线”,开口方向、顶点坐标、对称轴,都配有简单的记忆口诀和图像。甚至还在一个求最值的例题旁边用红笔标注:“这里!月考必考!不会就套顶点公式!背下来!救命用的!”
田雷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些解释太直白了,直白到有点蠢,但奇怪的是,那些原本像天书一样的符号和概念,被这么一比喻,好像真的变得可以理解了?至少,他能看进去,而且隐约能跟上这个“笔记作者”的思路。
他翻到三角函数章节。这里是他一直以来最头疼的地方,sin、cos、tan,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诱导公式,在他脑子里就是一锅浆糊。但笔记里,用了一个大大的、画得不算圆但勉强能看出是“单位圆”的图,把各个特殊角(0°、30°、45°、60°、90°…)对应的坐标和三角函数值都标了出来,还编了段顺口溜:“一全正,二正弦,三正切,四余弦……记不住?看图!看坐标!”
旁边甚至用很小的字写了个备注:“实在不行,考试前把这张图默画在草稿纸上。(别让老师看见)”
田雷:“……” 这作弊小技巧是怎么回事?!
他彻底被这本突如其来的“神秘书籍”吸引了。顾不上思考它的来源,也顾不上为什么例子会提到月月。
这太诡异了,他来不及细想。
田雷一屁股坐回餐桌前的椅子上,把笔记本摊开,又从书包里翻出那本让他头大的数学练习册,对照着笔记上的内容,翻到昨晚卡住的那道函数题。
笔记里刚好有类似题型的拆解。“遇到f(x)里面套g(x),别慌,就当剥洋葱,从最里面一层开始算。”下面跟着清晰的步骤演示。
田雷试着按照笔记的引导,重新审题。把题目里的函数关系看成“机器加工”,先确定“内层机器”g(x)的“输出”,再把这个输出作为“外层机器”f(x)的“输入”……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写。
五分钟后。
“咦?”田雷看着草稿纸上自己写出的、和参考答案一模一样的最终结果,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又回头看了一遍自己的步骤,虽然有些生涩,有些地方表达可能不太规范,但逻辑好像是对的?
他居然自己做出来了?
一股微弱的、几乎陌生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那不是蒙对答案的侥幸,而是一种隐约的、仿佛在迷雾中摸到了一条小路的……清晰感?或者是……成就感?
他迫不及待地翻到下一题。数列题。笔记里把等差数列比喻成“排队等距的小人”,公差d就是“相邻两个小人的间隔”,通项公式是“找到队伍里第n个小人的位置”。求和公式则用了“倒序相加”的生动比喻,还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
田雷跟着思路走,尝试着套用公式。数字代入,计算。虽然慢,虽然中间还因为粗心算错了一步,但最终,他又得到了一个正确的答案。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完全沉浸了进去。笔记本上的内容虽然覆盖了他目前学过的所有重要章节,但并非面面俱到,而是精准地切中了那些最核心、最常考、也是他最迷糊的概念和题型。
语言极其口语化,甚至有点戏谑,时不时冒出一句“这里很重要!”“别在这里丢分!”“相信我,这个记下来有用!”……像是在耳边有个不耐烦但又在努力教你的朋友在絮叨。
时间一点点流逝。阳光从餐桌的一角慢慢爬到中央。
田雷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眼睛盯着笔记本和练习册,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念有词:“哦……原来这个符号是这个意思……‘复合函数像套娃’……‘奇函数图像关于原点对称,就像月月炸毛时两边对称’???”看到这个比喻时,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但笑完,脑子里那个关于原点对称的图像,好像真的清晰了一点。
“喵——”
一声拉长的、带着明显不满和催促的猫叫在脚边响起。
田雷猛地从题海中惊醒,低头一看。月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蹲在他脚边,仰着小脸,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笔?
不,是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的谴责。
“啊!”田雷一看墙上的钟,已经下午一点半了!“月月你饿了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我学入迷了!”
他连忙放下笔,几乎是跳起来冲向厨房。从冰箱冷冻层拿出鸡胸肉,化冻已经来不及了,他直接用微波炉解冻模式转了几分钟,然后烧水,煮肉。等待的时间里,他忍不住又跑回餐桌,快速扫了几眼刚才没看完的笔记。
肉煮好了,晾到温热,撕成条。月月早就端坐在厨房门口的地垫上等着了,尾巴尖不耐烦地轻轻拍打地面。田雷把肉条放进它的专用小瓷盘里,月月立刻埋头苦吃,吃得又快又急,看来是真饿了。
看着猫吃得香,田雷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他给自己煮了碗泡面,边吃边忍不住又拿起了那本笔记本,翻到后面。
数列之后是立体几何的简单梳理,重点在空间想象和几个核心定理的应用,笔记里用了很多画的很抽象的简笔画来示意线面关系,不过田雷还是看懂了。
最后几页,竟然还有一点点概率统计和导数的入门概念,同样是用极其生活化的例子来解释。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田雷看到了那段话:
「数学不是天书,就是一套规则。先把规则记熟,就像记月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然后看题,就像看月月想让你干什么——挠下巴?梳毛?递吃的?看懂它要什么,再按规则去做。别怕错,错了就看看哪里规则没用好。多做几次,就熟了。」
「PS:好好对月月。不然笔记失效。」
田雷盯着这段话,看了好久。心里的疑惑如同沸水里的气泡,不断冒出来。
这到底是谁写的?字迹乍看很像他自己的草书,但仔细看,一些连笔和顿挫的习惯又有点微妙的不同。内容更是匪夷所思,完全是针对他的知识盲点和思维习惯量身定做的,例子甚至用到了月月。这!可这怎么可能呢?家里只有他和月月。
月月是只猫。
难道是自己梦游写的?压力太大产生的第二人格?还是……
田雷甩甩头,把这个荒诞的念头抛开。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关键是,这本笔记,好像真的有用。
他吃完泡面,洗完碗,看着在窗台上晒着太阳舔毛的月月,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
下午,他又抱着笔记本和练习册,在书桌前坐了三个小时。
这次,他不再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而是按照笔记的脉络,一章一章地回顾、理解、做题。遇到卡住的地方,就反复看笔记上的解释和例子。
虽然过程依然不轻松,脑子还是会累,还是会遇到一时转不过弯的地方,但那种纯粹的、令人绝望的茫然感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劲”的隐约踏实感。
晚上,他甚至主动找出了之前的数学试卷,对照笔记分析自己的错题。看着那些曾经让他束手无策的题目,在笔记的翻译下,渐渐露出清晰的骨骼,田雷心里那种微弱的信心,像被吹了一口仙气,慢慢鼓胀起来。
也许……真的可以试试?
周一早上,田雷是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去的学校,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书包里,那本神秘的笔记本被他用干净的封皮仔细包好,和课本放在一起。
早自习,他没像往常一样睡觉或者发呆,而是偷偷拿出笔记本,快速翻看着昨晚重点标记的部分,嘴里无声地默念着那些口诀和要点。
刘胖子凑过来:“田哥,咋了?真打算头悬梁锥刺股了?为了你的猫?”
田雷头也不抬:“别吵,吸收日月精华呢。” 他脑子里想的却是笔记里那句“奇函数图像关于原点对称,就像月月炸毛”。
刘胖子撇撇嘴,看他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也没再打扰。
放学前的自习改成了数学课。
上课铃响,数学老师抱着一叠卷子走进来,脸色不算好看。“今天早上的随堂测验,成绩很不理想!有些同学,我看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现在把卷子发下去,自己好好看看错在哪里!”
教室里一片低气压。卷子一张张发下来,伴随着或高或低的哀叹和窃窃私语。
田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捏着笔,眼睛盯着讲台。当那张熟悉的、打着红叉的卷子飘落到他桌上时,他几乎不敢立刻去看右上角的分数。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翻开卷子——
68。
红色的数字,像个小太阳,瞬间照亮了他的眼睛。
六……六十八?及格了?!比上次高了整整十五分?!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没错,是68。虽然还是不高,但那个鲜红的“√”打在分数旁边,明确表示:及格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田雷死死盯着那个分数,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不是梦。他真的……及格了!
靠着那本莫名其妙的笔记,靠着昨天一天的囫囵吞枣,他居然真的把分数拉了上来!
“田雷。”数学老师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点惊讶和探究,“你这次……进步不小啊。”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有惊讶,有好奇,也有不以为然,一次及格而已,可能是运气好。
田雷抬起头,脸有点热,但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亮光,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
“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全班就三个人做对了步骤,你是其中一个。”老师推了推眼镜,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虽然前面基础题还是错了不少,但至少,有在思考了。保持住。”
“哗——”这下,班里的骚动更明显了。最后那道函数和数列结合的压轴题,难度不小,田雷居然做对了步骤?
刘胖子在旁边猛戳他胳膊,压低声音:“我靠!田哥你开挂了?昨晚吸猫吸出数学之力了?”
田雷没理他,他还在看着那个68分,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越翘越高。一种混合着巨大惊喜和强烈信心的情绪,像爆炸的烟花,在他心里噼里啪啦地绽开。
他能行。他真的可以!
下课后,他先跑到楼梯间没人的角落,掏出手机,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和妈妈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一周前妈妈嘱咐他记得吃饭。
他斟酌着字句,删删改改,最后发送:
「妈,姥姥腰好点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乖巧.jpg]」
过了一会儿,妈妈回复了:「好多了,再过三四天就回去。怎么了?钱不够了?」
田雷赶紧打字:「不是不是,钱够用。就是……妈,如果我这次月考数学能比上次进步很多,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要个奖励?」
他发出去,心脏砰砰跳,紧紧盯着屏幕。
过了大概一分钟,妈妈的回复来了:「行啊。你要真能进步,奖励好说。不过得是真进步,别糊弄我。想要什么?」
田雷深吸一口气,手指飞快:「先保密!反正你答应我了!我肯定努力!」
放下手机,田雷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畅快地呼出一口气。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有希望了。他的谈判资本,正在一点点积累。
三天后的傍晚,田雷正在厨房里和一块顽固的鱼鳞作斗争,他今天特意买了条小鲫鱼,想试试给月月改善伙食。
田雷觉得,虽然月月对猫粮之外的食物一直兴趣缺缺,但对没吃过的鱼,或许会好奇。
不过,他还没处理好鱼鳞,就听到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他手一抖,刮鳞器差点划到手。
回来了!
他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月月原本在客厅里那个田雷用旧纸箱和麻绳自制的,丑但实用的猫爬架上打盹,此刻也警觉地抬起头,耳朵转向门口,在门开的一瞬间,跑进了田雷的房间。
门开了。妈妈拖着一个小行李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
“妈!你回来啦!”田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欢快,迎了上去,“姥姥怎么样了?”
“好多了,能自己下地慢慢走了。”妈妈把行李箱靠墙放好,换了拖鞋,目光在还算整洁的客厅扫了一圈,眉头稍微舒展,“你一个人在家还行?没天天吃泡面吧?”
“没有没有!我每天都自己做饭!你看我都胖了!”田雷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脸颊,然后殷勤地去接妈妈的外套,“妈你累了吧?先坐下歇会儿,我给你倒水!”
妈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儿子今天格外殷勤。她在沙发上坐下,接过田雷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目光随意地落在客厅角落那个自制的猫爬架上,然后又移到阳台边上那个显眼的猫砂盆和食盆水碗上。
她的动作顿住了。
眉头缓缓蹙起。
田雷的心跳漏了一拍,站在旁边,手心开始冒汗。
“田雷。”妈妈放下水杯,声音不高,但很严肃,“阳台上那些东西,是什么?”
来了。田雷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那个……是猫砂盆,还有猫的碗。”
“猫?”妈妈转过头,盯着他,眼神锐利,“哪来的猫?”
“我……我捡的。”田雷硬着头皮说,“就在小区附近,它当时……”
“捡的?!”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田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往家里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野猫有多少细菌你不知道吗?挠了你怎么办?掉毛弄得满屋子都是!你还想不想好好学习了?!”
她“腾”地站起来,脸上因为生气而有些发红:“猫呢?在哪儿?马上给我送走!扔回你捡到的地方去!”
“妈!月月它很干净!很乖的!我带去宠物医院检查过了,很健康,疫苗也打了!”田雷急了,语速飞快,“它不挠人!也不乱叫!我每天都收拾,掉毛我也用粘毛器滚了!你看家里一点都不乱!”
“月月?你还给它起了名字?”妈妈更生气了,“我不管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马上送走!现在!立刻!”
“妈!”田雷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和恳求,他转身冲进房间,又飞快地跑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数学卷子,还有这几天他自觉整理的数学笔记和作业,“你看!妈你看!我养了月月之后,我真的有在好好学习!我这次数学测验及格了!68分!老师还表扬我了!我真的有进步!”
他把卷子几乎戳到妈妈眼前,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眼睛急切地看着妈妈,里面盛满了惶恐、期盼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倔强:“你答应我的,我进步了就有奖励……我想要的奖励就是……就是让月月留下,行不行?我保证!我保证它会很乖,我保证我会更努力学习!我保证以后数学都及格!不,考得更好!妈,求你了……”
妈妈被他这连珠炮似的话和突然拿出来的卷子弄得怔了一下。她低头,目光落在卷子上那个鲜红的“68”上,还有旁边老师“进步显著,继续努力”的简短评语。
她又看了看田雷手里那本明显有翻阅痕迹、写了不少字的笔记本。虽然东西记得乱七八糟的,但确实都是知识点。还有他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红的眼眶。
怒气还堵在胸口,但看着儿子这副从未有过的、为了留下什么而拼命争取的样子,她的心又莫名软了一下。她不是完全不通情理,只是担心影响学习,担心儿子三分钟热度,担心麻烦和卫生问题。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田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喵~”
一声又轻又软、仿佛带着钩子的猫叫,打破了僵局。
田雷和妈妈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那只漂亮得惊人的金棕色豹猫,不知何时从田雷房间钻出来了。它没有靠近,只是蹲在客厅与卧室的交界处,距离妈妈大概三四米远。
它没有像面对陌生人时那样警惕或躲藏,而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前爪并拢,尾巴优雅地绕到身前盖住爪子,仰着小脸,一双清澈的琥珀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安静地望着妈妈。
阳光从阳台窗户斜射进来,正好落在它身上,每一根毛发都闪着柔和的金光。它看起来是那么干净,那么乖巧,那么……无害。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观察的、近乎讨好的神情。
那是田雷从没见过的样子。
它又轻轻地、试探性地“喵”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软,更绵,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询问和一点点……撒娇?仿佛在说:我很乖的,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郑朋内心:保持距离,展示无害,眼神要清澈无辜,适当示弱。对付这种担心孩子的人类家长,这招应该比龇牙咧嘴有用。
妈妈看着这只猫。
确实非常漂亮,干净得不像流浪猫。眼神也的确很温顺,甚至有点通人性的感觉。而且,它就这么远远蹲着,没有扑过来,没有乱叫,姿态甚至称得上优雅得体。
她胸中的怒气,不知不觉消下去一些。她又看了看儿子紧紧攥着卷子、满脸祈求的样子,还有那个刺眼又确实代表着进步的“68”分。
僵持了大概一分钟。妈妈长长地、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确定它会很乖?不乱拉乱尿?不挠沙发?晚上不吵?”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然严肃。
“我确定!我保证!”田雷立刻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眼睛亮了起来,“猫砂盆它用得很好!指甲我以后定期给它剪!它晚上就睡我旁边,一点都不吵!真的!”
妈妈又看了一眼那只猫。豹猫适时地低下头,舔了舔自己前爪的毛,动作斯文,然后抬起头,再次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她,轻轻歪了歪头。
“……行吧。”妈妈最终松口了,但语气严厉,“我可以让它暂时留下,但是田雷,你给我听好了——第一,这只猫的一切事情,喂食、清理、洗澡、看病,全部你自己负责,别想让我帮你。第二,绝对不能影响学习!这次测验及格是好事,但我要看的是持续进步,不是一次侥幸!下次月考,数学必须上70!其他科目也不能退步!第三,如果这只猫在家里捣乱,挠坏东西,或者让我发现你因为它耽误学习,我立刻把它送走,没得商量!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谢谢妈!”田雷喜出望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我保证!月月保证!我们一定做到!”
妈妈又看了一眼那只似乎听懂了、尾巴尖轻轻晃了晃的猫,摇了摇头,拖着行李箱往自己房间走去,边走边嘀咕:“……真是,净给我找事儿。”
门关上了。
田雷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卷子,看着妈妈房间的门,然后又看向依旧蹲在原地的月月。巨大的喜悦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眼眶真的有点湿润了。
他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把月月抱起来,把脸埋进它温暖蓬松的颈毛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颤音:“月月……我们可以一起了……真的可以了……”
豹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眨了眨,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臂。
搞定。郑朋心想。暂时安全了。
不过,70分?下次月考?这个笨蛋人类,还得再加把劲才行。看来那本笔记,得找机会“补充”点新内容了。
晚上,田雷抱着洗得香喷喷的月月,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窗帘没拉严,一缕月光溜进来,正好照在猫身上,给它镀上一层银边。
“月月,”田雷在黑暗中轻声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猫背上的毛,“今天谢谢你了,你真的超棒的。”
猫在他臂弯里动了动,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还有那本笔记本……”田雷的声音更低,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谢谢你。”
他总觉得,月月到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连数学题好像都变得友好了那么一点点。
月月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往他手心里蹭了蹭,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田雷也满足地闭上了眼,手臂搂紧了怀里的温暖。
月光静静流淌,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猫留下了。他的“谈判”成功了。而前方的路,似乎也因为那本神秘的笔记和怀里这个小生命,透出了一点点不同的、充满希望的光。
虽然不知道那光能亮多久,但此刻,足够了。
Chapter Text
月考的阴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沉沉地压在田雷头顶。
虽然妈妈松口让月月留下了,但那个“数学必须上70”的军令状,还有“持续进步”的要求,让他一点都不敢松懈。68分只是侥幸的起点,70分是及格线,而他想让月月稳稳留下,想看到妈妈真正放心的笑容,就需要更多、更实在的“资本”。
于是,放学后的时间变得格外珍贵。田雷不再磨蹭,铃声一响就抓起书包往外冲,连刘胖子喊他去打篮球都毫不犹豫地拒绝。
“田哥,你最近真的变了。”刘胖子抱着球,上下打量他,“以前是‘睡神’,现在是‘跑神’,眼里除了你的猫就没别的了?”
“你不懂。”田雷把书包甩到肩上,眼神里有种刘胖子从未见过的光,“家里有‘监工’。”还是毛茸茸、会喵喵叫、能把他心都萌化的那种。
回到家,第一件事永远是:“月月!我回来啦!”
月月的迎接方式视心情而定。心情好时,会从某个阳光最好的窗台,或沙发顶的角落探头看他一眼,敷衍地“喵”一声;多数时候,是等他放下书包,凑过去献上今日份的抚摸和絮叨时,才赏脸地用脑袋蹭蹭他的手,或者伸出爪子扒拉两下他的裤腿,表示“朕知道了,平身吧”。
但田雷已经很满足了。他迅速进入角色:检查猫粮碗,月月胃口似乎一直不大,不过猫粮消耗很稳定;然后换新鲜水,最后进行每日最神圣的任务——铲屎。
他捏着鼻子,动作却小心翼翼,确保每个结团都被清理干净,然后喷上宠物除臭剂。
网上说猫讨厌刺激性气味,他特意选了最温和的一款。做完这些,他才去厨房,给自己和月月准备晚餐。
鸡胸肉几乎是日课。田雷现在煮肉的手法娴熟了很多,知道冷水下锅,撇去浮沫,煮到筷子能轻松扎透就捞出,晾到温热再撕。
撕肉条成了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之一。
月月通常会跳上餐桌旁的椅子,端坐着等待,琥珀色的眼睛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移动,偶尔喉咙里发出期待的咕噜声。
“来,月月,啊——”田雷捏起一条肉,递到猫嘴边。
豹猫会先低头闻一闻,确认温度味道都合适,才优雅地叼走,慢条斯理地咀嚼。田雷就一边撕,一边跟它说话,说学校里的趣事,说做不出的数学题,说对月考的担忧。月月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吃,偶尔抬眼看看他,眼神平静,像是在倾听。
喂完猫,田雷匆匆扒完自己的饭,就钻进房间,摊开书本和作业。台灯亮起,照亮书桌一角,也照亮了总是悄无声息跳上来、在他手边或书本空隙间团成一团的金棕色毛球。
月月似乎特别喜欢他学习时的氛围。它不吵不闹,只是安静地趴着,有时候下巴搁在前爪上,眼睛半眯;有时候团成一个完美的圆,尾巴盖住鼻子;最热的时候,它会摊开四肢,露出一点白色的肚皮,睡得毫无形象。它均匀的呼吸和偶尔的呼噜声,成了田雷学习时最好的白噪音。
当田雷被题目卡住,烦躁地抓头发、转笔、唉声叹气时,就会停下来,伸手把旁边那团温暖捞进怀里,把脸埋进猫柔软蓬松的皮毛里,深吸一口气。
“啊——活过来了——”他夸张地感叹,用力蹭两下,“月月牌充电宝,法力无边!”
一开始,月月对他这种突然袭击会表示抗议,用爪子推他的脸,或者直接挣脱跳走。但几次之后,它似乎认命了,甚至学会了预判。当田雷眉头拧成疙瘩、开始无意识咬笔帽时,它就会主动站起身,走到他手边,用脑袋顶顶他的胳膊,或者干脆跳上他的大腿,找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一副“要吸就快点,别耽误朕休息”的模样。
田雷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他的猫,居然会主动给他“充电”!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沉入梦乡、发出均匀呼吸声的深夜里,真正的“外挂”才刚刚开始工作。
郑朋很累。
不是猫那种晒太阳睡太多的慵懒累,而是灵力持续消耗、精神高度集中后的深层疲惫。维持人形,哪怕是深夜短暂的一两个小时,对他尚未完全恢复完全的能力来说,负担依然不小。更别提还要高度运转思维,把那些对他来说过于基础、甚至有些幼稚的人类高中知识,拆解、转化、编织成田雷那个“数学盆地”能吸收的养料。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吝啬地洒进一点微光。郑朋坐在书桌前,身上披着田雷那件宽大的灰色连帽卫衣。
上次变身匆忙,没来得及穿,这次他学乖了,悄悄提前把衣服塞进角落,变身就穿上了。
衣服上残留着少年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洗衣液的淡香,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因灵力消耗而产生的细微不适。
他面前摊开着田雷的数学笔记本,已经写满了大半。他快速浏览着自己之前写的内容,评估田雷的接受程度。从田雷最近做题的情况和偶尔的提问来看,基础概念似乎有了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但应用起来还是磕磕绊绊,缺乏系统性和灵活性。
“还得加练。”郑朋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沙哑。他翻开新的一页,开始梳理常见的题型和解题套路。函数单调性讨论,二次函数最值问题,三角函数化简求值……他把每种类型题目的“第一步该看什么”、“最容易掉进去的坑是什么”、“万不得已时蒙哪个选项概率高点”都写了下来,语言依旧是他那种特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直击要害的风格。
写着写着,他停下笔,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田雷摊在桌角的英语书上。
英语似乎也是这笨蛋人类的短板。上次听他跟刘胖子打电话吐槽,英语听力像听天书,阅读理解单词不认识一半,作文更是灾难。
郑朋叹了口气。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谁让他领养了这个麻烦的人类呢。
他拿过田雷的英语笔记本,翻开。里面更是一片惨淡,只有零星几个单词和鬼画符般的音标。他沉吟片刻,开始动笔。
他没有从复杂的语法开始,而是先列了一些高中阶段最核心、最常出现在阅读和完形里的高频词汇,每个单词后面除了中文意思,还配上一句极其简单、甚至有点无厘头的例句,试图帮助记忆。比如:
“abandon v. 放弃,抛弃。”
「例句:田雷 never abandons 月月。(田雷永远不会抛弃月月。)」
“benefit n. 好处,益处 v. 有益于”
「例句:Having 月月 benefits 田雷's mental health.(拥有月月对田雷的心理健康有益。)」
“challenge n. 挑战”
「例句:Math is a big challenge for 田雷, but 月月 gives him power.(数学对田雷是个大挑战,但月月给他力量。)」
写到后面,他觉得自己可能被田雷的傻气传染了。但转念一想,这种把记忆点和熟悉事物绑定的方式,或许对这个笨蛋人类来说,比枯燥的单词表有用。
接着,他简单梳理了几个最基本的语法框架:时态(重点是一般现在、一般过去、现在完成),语态(主动被动),基本句型(主谓宾,there be)。同样是用最生活化的例子,能扯上月月的绝不错过。
做完这些,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一丝灰白。郑朋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维持人形的灵力即将耗尽。他赶紧停笔,把数学和英语笔记本按照田雷的习惯塞回书包的固定位置,又将卫衣仔细叠好,放回衣柜深处。
然后,金光微闪,人影消失。一只金棕色的豹猫有些踉跄地落在书桌旁的地毯上,它晃了晃脑袋,稳住身形,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它轻轻跳上床,钻进田雷温暖的被窝,紧贴着他,汲取着那能缓慢滋养的平和气息,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早上,田雷在闹钟声中醒来,习惯性地去捞怀里的猫,却捞了个空。他迷迷糊糊坐起身,发现月月蜷在枕头另一边,睡得比他还沉,叫了两声都没反应。
“月月?还没睡醒啊?”田雷揉了揉眼睛,没太在意,以为猫只是懒床。他下床洗漱,然后准备收拾书包。
当他的手碰到英语笔记本时,感觉厚度似乎有点不对。他疑惑地拿出来,翻开——
“我……靠?”
田雷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睡意全无。熟悉的、疑似自己笔迹的字迹,填满了原本空白的页面。内容从高频词汇到基础语法,虽然依旧带着那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举例风格。
不过为什么又是月月!还有他自己!
但笔记内容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他猛地又抽出数学笔记本,翻到最后。果然,多了好几页崭新的内容,全是题型归纳和解题技巧,甚至还有“考前速记口诀”和“蒙题小贴士(慎用)”。
田雷站在清晨的房间里,手里拿着两本“自动更新”的笔记本,脑子一片混乱。不是梦。
昨晚睡前他明明翻过,英语笔记本是空的,数学笔记本最后写满的那页他还做了记号。一夜之间,它们就像被施了魔法,凭空多出了这么多内容。
是谁?怎么进来的?为了什么?
一个个问题冒出来,却没有答案。家里门窗完好,妈妈昨晚加班很晚才回来,早上又早早出门了。
只有月月一直在家。
难道是……月月?
田雷的目光投向床上还在熟睡的豹猫。金棕色的毛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睡得天真无害。
怎么可能。田雷立刻否决了这个荒诞的念头。月月是只猫,一只聪明点、漂亮点的猫而已。
他拿着笔记本,在书桌前坐下,眉头紧锁。这件事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但奇怪的是,除了最初的震惊,他并没有感到太多恐惧。这些笔记的内容,明显是在帮他,而且是以一种极其了解他弱点的方式在帮他。英语例句里那些“田雷和月月”,数学笔记里那些“笨蛋也能懂”的比喻……倒像是一个知道内情、脾气不算太好但心肠不坏的“人”,在偷偷给他开小灶。
会是谁呢?田雷脑子里闪过几个人影:数学老师?不可能,老师不知道月月。刘胖子?那家伙自己数学还不及格呢。某个暗恋他的女同学?
田雷被自己的想象雷了一下,赶紧甩头。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田雷的性格里有一种简单的豁达。既然想不通,又确定对自己无害,甚至有大益。那就接受。反正,他太需要这些帮助了。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开始阅读英语笔记本上新出现的内容。那些用他和月月举例的句子,虽然尬得他脚趾抠地,但奇怪的是,看了一遍,那些单词和结构好像真的更容易留在脑子里了。
“月月……”他低声念着例句里的单词,忍不住笑了,“你还成我英语学习吉祥物了。”
床上的豹猫耳朵动了动,没醒。
从那天起,田雷的学习进入了某种“开挂”模式。白天在学校,他前所未有的认真。数学课,他努力跟着老师的思路,手里那本神秘的笔记本成了他最好的解码器,老师讲的很多知识点,都能在笔记本上找到更直白有趣的解释。
英语课,他开始尝试用笔记本上的方法记单词和理解简单句,虽然依旧吃力,但至少不再是一片漆黑。
晚上回家,喂猫、铲屎、吃饭,然后就是雷打不动的学习时间。月月总是陪在旁边,有时在桌上,有时在他腿上,有时在旁边的窗台。
当田雷学累了,就把脸埋进猫肚子里“充电”;当田雷因为进步缓慢而焦躁时,摸摸猫光滑的皮毛,听听它安稳的呼噜声,心情就能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甚至开始主动向老师提问了,虽然问的问题在老师和同学听起来依然很基础,甚至有点蠢,但至少,他在问了。
数学老师看他的眼神,从惊讶到疑惑,再到一点点欣慰。英语老师也注意到他开始在听写时不再是全军覆没。
而郑朋,除了深夜继续偷偷更新笔记。
他最近观察发现田雷对理科的理解力比语言类稍好,于是更多精力花在梳理数理化的逻辑和题型上。
并且白天则开始了另一项战略任务,他要攻略这个家的另一位重要成员:田妈妈。
田妈妈一开始对月月是严防死守的。虽然同意留下,但态度冷淡,划定界限:不准进她房间,不准上饭桌,不准靠近她刚拖干净的地板。
她回家后,会仔细检查沙发和窗帘有没有抓痕,地上有没有掉毛,空气里有没有异味。
郑朋对此表示:毫无压力。
他充分发挥了猫科动物的优雅、洁净和……心机。
田妈妈在客厅看电视,他就远远地蹲在阳台门边,沐浴着最后的夕阳,把自己打理得一尘不染,金棕色的皮毛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像一个安静美丽的装饰品。只有当田妈妈目光偶尔扫过他,并且停留时间超过三秒时,他才会轻轻转过头,用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与她平静对视,然后礼貌地、缓慢地眨一下眼,再转回去。绝不主动靠近,绝不制造噪音。
田妈妈在厨房做饭,香气飘出。他绝不会像某些馋猫那样扒着厨房门喵喵叫。他最多只是在厨房门口的地垫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尾巴尖轻轻晃动,仿佛只是对人类的烹饪过程有点好奇。等田妈妈端菜出来,他已经悄然退开。
至于沙发和窗帘?他连靠近的兴趣都没有。田雷给他做的那个丑猫爬架和抓板,虽然简陋,但他用得挺好。
郑朋发誓,他主要是为了磨爪子和保持指甲健康,绝对不是因为那是田雷做的!
掉毛?郑朋作为一只修行有成的猫妖,对自身毛发的控制力远超普通猫咪,除非他故意,否则很难在家里找到明显的猫毛。
猫砂盆被田雷打理得还算及时,除臭剂也用了,气味控制得不错。
几天下来,田妈妈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这只猫,好像真的挺省心?比她预想中所有糟糕的情况都要好得多。它干净,安静,不捣乱,甚至有点过于乖巧懂事了。
第三天晚上,田妈妈加班回来,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揉着肩膀。郑朋察觉到机会来了。他轻盈地跳上沙发另一端,离田妈妈大概一个人的距离,然后侧躺下来,露出一点柔软的、白色的腹部皮毛,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舔爪子,洗脸。
他的动作优雅又放松,带着一种治愈的韵律感。田妈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看了几分钟,她脸上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一些。
郑朋适时地停下动作,抬起头,再次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望向田妈妈,轻轻“喵”了一声,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点试探。
田妈妈的手顿住了。她看着那只漂亮得不像话的猫,看着它干净得不染尘埃的皮毛,看着它安静乖巧的样子,心里那最后一点戒备的坚冰,“咔”地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痕。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伸出手,不是去摸,只是悬在半空。
郑朋没有躲,只是歪了歪头,耳朵微微转动,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田妈妈的手指,终于轻轻地、带着点迟疑地,落在了豹猫光滑的头顶。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好。温暖,柔顺,像最上等的丝绒。
豹猫立刻发出了满足的、响亮的呼噜声,脑袋甚至主动往她手心顶了顶,蹭了蹭。
田妈妈的手顿了顿,然后,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她的手开始有节奏地、轻柔地抚摸猫的头颈和后背。
一下,两下……
郑朋闭着眼睛,呼噜声不断,身体完全放松,尾巴惬意地轻轻摆动。
小小人类,轻松拿下。他在心里得意地哼了一声。
从那以后,田妈妈对月月的态度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她不再刻意回避,回家时甚至会随口问一句“猫呢?”吃饭时,如果月月蹲在远处看,她有时会低声跟田雷说:“别给它吃人吃的东西,盐分重。”语气里少了责备,多了点提醒。晚上看电视,月月偶尔跳上沙发另一端,她也不再驱赶,有时还会顺手摸两把。
田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他的月月,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他妈这座冰山都能融化!
当然,他不敢松懈。月考一天天逼近,他像上了发条一样拼命学习。笔记本上的内容被他翻来覆去地看,练习册上的题目做了一遍又一遍,错题本也渐渐有了厚度。
月月依旧是他最忠诚的陪读和充电宝,偶尔还会在他熬夜时,用爪子拍拍他的手背,或者叼走他的笔,像是在催促他该休息了。
考试那天,田雷紧张得手心冒汗。走进考场前,他脑子里最后过了一遍笔记本上的“考前速记口诀”,心里默念:为了月月,拼了!
两天后,成绩出来了。
田雷站在数学老师办公室外,看着手里刚发下来的卷子,手指微微发抖。
82。
鲜红的数字,像一枚小小的勋章,烙在卷面右上角。
不是70,是82。超出了妈妈的及格线,也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期。
他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名字是自己的,分数没加错。卷面上,以往大片空白的解答题区域,这次填得满满当当,虽然步骤肯定还有很多不严谨的地方,但思路清晰,关键公式和计算都对了。选择题和填空题的正确率也明显提高。
不仅仅是数学。其他科目的卷子也陆续发下来。物理68(上次52),化学65(上次48),英语……英语居然也及格了,61分!虽然还是垫底,但这是他高中以来英语第一次及格!
田雷捏着这一沓卷子,感觉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脸颊,耳朵里嗡嗡作响,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和难以置信。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放学后,他几乎是飞回家的。冲进家门时,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妈!妈!”田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连鞋都没换好,就举着卷子冲进厨房,“成绩!月考成绩!”
妈妈擦擦手,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多少?”
田雷把卷子一张张摊在餐桌上,手指点在分数上,声音发颤:“数学,82!物理68,化学65,英语……61!都、都进步了!”
妈妈的目光落在那些分数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仔细地、一张一张地拿起来看。她看得很慢,尤其是数学卷子,翻来覆去地看那些解答题的步骤。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到惊讶,再到一丝掩饰不住的、越来越明显的笑意。
她的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角的细纹也舒展开来。她抬起头,看着儿子因为激动而发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有欣慰,有惊讶,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她没想到,儿子真的能做到,而且做得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嗯……”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点,但上扬的语调出卖了她,“还行。总算知道用功了。”
她放下卷子,目光在客厅里搜寻了一下,看到了正蹲在猫爬架顶层、居高临下仿佛在审视一切的豹猫。她走过去,伸出手。
月月低头看了看她的手,然后轻盈地跳了下来,落在旁边的沙发上。田妈妈的手落在它头顶,这次动作熟练而自然。
“看来咱们家月月,还真是个小福星呢。”她揉了揉猫耳朵,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毫不掩饰的宠溺,“养了你,连这臭小子都知道上进了。”
豹猫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看着田妈妈,然后非常清晰地、带着点小得意地“喵呜~”了一声,尾巴高高竖起,尾尖优雅地勾了勾,像是在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
田妈妈被它这反应逗笑了,又摸了好几下,才转头看向还傻站在餐桌边、咧着嘴傻笑的田雷,脸色故意一板:“别得意!一次进步不算什么,给我好好保持!下次要是考不好,我看你也不用住了,抱着你的猫一起滚出去!”
但田雷看得出来,妈妈眼里的笑意和轻松是前所未有的。那层因为学业、因为担忧而常年笼罩的紧绷感,似乎消散了许多。他知道,妈妈这关,算是彻底过了。月月的地位,稳了。
“保证完成任务!”田雷立正,大声回答,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向沙发,从妈妈手下“抢”过月月,一把抱进怀里,把脸埋进猫柔软的肚皮,用力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猫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声音里满是欢喜和依赖:
“月月!月月!你就是我的小福星!我的幸运猫!我的大宝贝!”
豹猫被他搂得有点紧,象征性地用爪子推了推他的脸,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纵容。
算了,看在他这么努力,成绩也还不错的份上,就让他多抱一会儿吧。
窗外,夕阳西下,暖橙色的光芒洒进客厅,给相拥的一人一猫镀上温暖的金边。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妈妈哼着不成调的歌继续忙碌。
这个曾经有些冷清、有些紧绷的家,因为一只意外闯入的金棕色豹猫,悄然发生了变化。它带来了麻烦,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温暖、动力和笑声。
田雷紧紧抱着他的猫,心里被一种满满的、安稳的幸福填满。
他的月月,他的小福星,会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而郑朋在少年温暖的怀抱里,慵懒地眯起了眼睛。
暂时就这样吧。这个“人类”,养起来似乎也没那么亏。
至于下次考试?
嗯……笔记看来还得再“更新”点更有难度的内容才行。
毕竟,养人千日,用猫一时嘛。他自己选择的人类,他也会好好养好的。
尾巴尖,在田雷的手臂上,轻轻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小福星”的骄傲。
Chapter 8
Notes:
纪念月月第一次变人!!!
Chapter Text
家长会那天,田妈妈特意穿了那件料子最好的米色针织衫,还去楼下理发店吹了个头发。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脚步都比往常轻快几分。
教室里,桌椅被重新排列,家长们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
田妈妈找到田雷的位置坐下,看着桌上摊开的、不再是一片空白的笔记本和试卷,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数学82分的卷子被田雷工工整整地叠放在最上面,那个红艳艳的数字,怎么看怎么顺眼。
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先是总结了班级整体情况,然后开始点名表扬进步显著的同学。当念到“田雷”的名字时,田妈妈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
“田雷同学,这学期后半段的学习态度和成绩进步非常明显,尤其是数学和理科综合,希望继续保持。”老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而肯定。
田妈妈觉得脸上有光。她能感觉到周围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和些许羡慕。散会后,还真有几位相熟的家长凑过来,压低声音问:“田雷妈妈,你家田雷这是开窍了啊?是不是请了特别好的家教?还是有什么独门秘诀?分享一下呗?”
田妈妈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努力维持着矜持,笑着摆摆手:“哪有什么秘诀,就是孩子自己突然懂事了,知道要学了。我们做家长的,也就是多支持鼓励。”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支持鼓励?以前更多的是唠叨和担忧。变化好像……真的是从那只猫来了之后开始的?
想到月月,田妈妈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那小东西,确实招人喜欢。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顺心中,一天天滑过。
田雷每天上学、回家、喂猫、学习,规律得让田妈妈都有些不太习惯。但看到儿子眼里有光,不再是一潭死水般的麻木,她心里更多的是欣慰。
唯一让田雷心里犯嘀咕的,是那本,啊不对,现在是好几本,会自动“更新”的笔记。
大约每两周,他就会发现笔记本里多出新的内容。
数学的题型总结越来越系统,还出现了物理的力学分析图解、化学的反应规律口诀,连英语都开始有简单的语法框架和作文模板了。字迹依旧是那种模仿他、但细看又有区别的笔迹,内容依旧贴心到诡异,举例依旧离不开“月月”和“田雷”。
田雷从一开始的震惊、探究,到后来渐渐麻木,甚至开始“摆烂”。他曾经在数学笔记本最新一页的空白处,用红笔写下:「好心人,你是谁?为什么帮我?能出来见见吗?我请你吃饭!保证不告诉别人!」
第二天,那一行字下面多了一行回复,依旧是那个笔迹:「月月。」
田雷对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哭笑不得。行吧,月月就月月。他权当是某个暗处,也许是天上?的“月月教”信徒在默默行善。
作为回报,他给自家正牌月月的待遇直线上升。猫粮换成了更贵的进口天然粮,每周加餐从鸡胸肉扩展到挑干净刺的清蒸鲈鱼、去壳的水煮虾仁、甚至偶尔还会开一个价格不菲的进口猫罐头或冻干。每次投喂时,他都会摸着猫头碎碎念:“月月啊,你看我对你好吧?那个‘好心人月月’是不是你派来的?你是不是偷偷修炼成仙了?嗯?”
豹猫通常只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他一眼,然后专注地享用美食,尾巴尖愉快地晃动,仿佛在说:孝敬朕是应该的,少问那些没用的。
寒假在忙碌的学习和撸猫中悄然来临。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田雷稳稳地保持在班级中游,数学甚至冲到了85分。班主任特意找田妈妈谈了一次,肯定了田雷的潜力,建议可以利用寒假参加一个针对性的高考冲刺冬令营,集中补习薄弱科目,争取更好的起点。
田妈妈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家里条件允许,儿子又正好在势头上,这种机会当然要抓住。她甚至主动提出选一个条件最好的、封闭式管理的营区,“让他收收心,全力冲刺一周。”
田雷得知消息时,正在给月月梳毛。他第一反应是:“那月月怎么办?”
“放家里啊,还能怎么办?就一周,我帮你看着。”田妈妈正在看冬令营的宣传页,头也不抬。
“妈!你要记得每天添粮!早上一次晚上一次!水要喝凉白开,每天换!猫砂盆早晚各铲一次,铲完喷这个除臭剂,月月爱干净……”田雷立刻放下梳子,如临大敌般开始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田妈妈被他念得头疼。
“还有,月月不太爱喝碗里的水,喜欢喝流动的,我那个小瀑布饮水机你要记得清洗换滤芯……”
“行行行,祖宗。”
“它晚上习惯睡我枕头边,你晚上别锁我房门……”
“田雷!”田妈妈终于受不了了,放下宣传页,好笑地看着他,“你这么不放心,干脆把月月打包一起带去算了!”
田雷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妈妈,充满期待:“真的?可以带吗?!”
田妈妈一个白眼翻上天:“想得美!人家那是学习冬令营,不是宠物夏令营!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去!别在这儿磨叽!”
希望破灭,田雷蔫了,只好继续埋头收拾行李,但嘴里还在碎碎念:“那妈你一定记得啊,猫粮在左边柜子第二层,冻干在下面那个抽屉,罐头别一次给太多,它肠胃娇贵……”
田妈妈捂着耳朵躲进厨房:“我不听我不听!”
郑朋趴在沙发靠背上,懒洋洋地看着这母子俩拌嘴。冬令营?一周?唔,听起来不短,但也不算太长。这个人类不在家,虽然少了稳定的能量供给和日常投喂,但或许能清静几天?
田妈妈现在对他也不错,按时添粮换水,偶尔还会摸摸他,日子应该不难过。他闭上眼睛,尾巴轻轻甩动,盘算着这一周或许可以趁机多晒晒太阳,专心恢复灵力。
晚上,田雷的分离焦虑达到了顶峰。
他洗完澡,抱着月月钻进被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睡着。手指一遍遍梳理着猫光滑的皮毛,嘴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月月,我要出去一周哦,整整七天见不到你。”
“你会不会想我啊?我肯定会想死你的。”
“在家要乖乖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别惹她生气,她现在可喜欢你了,你多卖卖萌。”
“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哦不对,封闭管理可能白天不让玩手机……那我就在心里想你。”
“我会好好学习的,为了考个好大学,也为了以后能一直养着你,给你买大房子,买好多好多罐头和玩具。”
“你要好好的啊,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最后变成无意识的、轻柔的抚摸。月月被他念叨得昏昏欲睡,在他有节奏的抚摸下,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呼噜声,身体完全放松,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
最终,在田雷低沉温柔的絮语和温暖的怀抱里,豹猫先一步沉入了梦乡。
听着怀里小家伙平稳悠长的呼吸声,田雷心里那点离愁别绪似乎也被抚平了些。他低下头,在猫耳朵尖上轻轻吻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田雷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门关上的瞬间,家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头三天,一切如常。
郑朋过着规律且无聊的猫生:白天在阳光最好的窗台或沙发顶睡觉、舔毛、眺望窗外;田妈妈下班回来,会给他添粮换水,清理猫砂盆。
虽然动作没有田雷熟练,但还算认真。
有时心情好会拿着田雷买的逗猫棒晃两下,郑朋通常会给予面子地扑两下,然后失去兴趣。
晚上,他照旧跳上田雷的床,枕着残留少年气息的枕头入睡。
田妈妈对这只留守小猫也还算上心。她发现月月确实非常省心,不掉毛,没异味,不搞破坏。她甚至学着田雷的样子,偶尔用湿毛巾给月月擦擦眼角和嘴角,月月也乖乖配合,仰着小脸,琥珀色的眼睛信赖地看着她,让她心里莫名柔软。
然而,从第四天清晨开始,郑朋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种不对劲很细微,起初只是觉得晒太阳时,阳光带来的暖意和灵力补充效率似乎降低了一些。他以为是天气原因,没太在意。但到了下午,当他像往常一样趴在田雷的书桌上小憩时,一种明显的匮乏感袭上心头。
就像……一直持续流淌的温润溪流,突然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滴水。
他体内缓慢恢复的灵力,主要依赖两个来源:一是日月精华,尤其月华;二是与田雷近距离接触时,从少年身上自然散发的一种纯净平和的“生气”。后者虽然微弱,但胜在持续稳定,且与他受损的灵核似乎格外契合,有温和的滋养修复之效。
田雷在家时,这种供给几乎是全天候的,尤其是晚上同床共枕时。田雷离开后,来源就断了。仅靠阳光和这屋子里残留的、日益淡薄的气息,完全不足以维持他灵核修复的基本需求,甚至开始入不敷出。
郑朋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疑。他跳下书桌,在家里各个角落快速走动,鼻子耸动,仔细感知。
田妈妈的气息……不够。这个人类女性的气息和她的性格一样,带着些干练和淡淡的焦虑,与田雷那种单纯温暖的“生气”完全不同,无法被他有效吸收。屋子里田雷残留的气息,经过三天,已经稀薄得像褪色的水彩画。
他试着运转体内灵力,一阵滞涩和虚弱感传来。维持基本猫形没问题,但如果再想像之前那样夜里化形书写笔记,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更重要的是,灵核修复的进程停滞了,甚至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郑朋蹲坐在客厅中央,尾巴烦躁地拍打着地面。他必须靠近田雷,至少需要补充一次。那个笨蛋人类,简直就是他量身定做的、行走的“灵核修复包”。
可是,怎么去?田雷在冬令营,他不知道地点。问田妈妈?以猫的形态,他无法沟通。
琥珀色的眼睛眯了起来,闪过一丝决断。只能冒险了。
第四天下午,估摸着田妈妈快要下班到家的时候,郑朋提前躲在了玄关的鞋柜后面。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田妈妈推门进来的动静,以及她随手关门的声音后,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等田妈妈换好鞋,走到厨房间去拿买菜的篮子,脚步声渐远,郑朋悄无声息地从鞋柜后钻出。他伸出爪子,灵巧地勾住防盗门底部的缝隙,用力往上一抬——
门开了一条窄缝。
猫科动物柔软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挤了出去,然后他用脑袋顶着门,让它轻轻合拢,没有发出太大响声。
站在空旷的楼道里,郑朋左右看看。他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楼梯间?不行,可能有监控或者突然上下楼的邻居。他轻盈地跑下楼,出了单元门,绕到楼后一处堆放废旧杂物、平时很少有人来的角落。
这里相对隐蔽。
他蹲下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被艰难地调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之前为了节省力量而维持的、基于豹猫形态的“类人化微调”,而是彻底地、变回他“郑朋”原本的人类形态。
金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黯淡,流转得也更为缓慢、滞涩。骨骼重塑的细微声响中夹杂着灵力过度抽取的刺痛感。片刻后,角落里蜷缩的豹猫消失了。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出现在原地。
他肤色白皙,脸颊还带着点未褪尽的柔软弧度,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睫毛很长,瞳孔是干净的浅褐色。嘴唇红润,微微抿着,嘴角自然上翘,最引人注目的是笑起来肯定会露出来的两颗小小兔牙,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过分乖巧可爱。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脚上是干净的运动鞋,这是化形时自带的灵力衣物,虽然是最基础的款式,但足够蔽体。
郑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脸。嗯,是原本的样子。维持这个形态消耗更大,但只有这样,才能与人正常交流。他快步走出角落,来到小区门口。
时间把握得刚好。他看到田妈妈的身影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在回消息。郑朋定了定神,脸上迅速调整出一个略带羞涩、礼貌又急切的表情,迎了上去。
“阿姨好!”他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礼貌。
田妈妈抬头,看到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白白净净、大眼睛扑闪扑闪、长得格外讨喜的男孩子,愣了一下,随即语气温和下来:“你好,小朋友,有什么事吗?”这小孩长得可真俊,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阿姨,请问……田雷是住在这里吗?我找他有点事。”郑朋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又焦急。
“田雷?”田妈妈有些意外,“你是他同学?他参加冬令营去了,不在家。要一周后才回来呢。”
“冬令营?”郑朋恰到好处地露出失望和更着急的神色,“那……阿姨您知道冬令营的地址在哪里吗?我有很急很急的事情要找他!是关于……关于他捡到的一只猫!”他急中生智,把月月搬了出来。
“猫?月月?”田妈妈更疑惑了,打量着他,“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月月的事?” 她心里嘀咕,田雷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漂亮朋友?没听他说过啊。
“我……我是他朋友,之前一起喂过那只猫。”郑朋脑子转得飞快,脸上适时浮起红晕,看起来像是害羞又着急,“我真的有急事!拜托您了阿姨!”
田妈妈看着这小孩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心一软。想着反正冬令营地址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他也无妨,说不定真有什么要紧事呢?这孩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好吧,地址是……”田妈妈报出了那个位于市郊、某教育机构基地的详细地址,“你去了可能也见不到他,他们是封闭管理,外人进不去的。”
“谢谢阿姨!太感谢了!”郑朋得到地址,立刻鞠躬道谢,然后像是生怕田妈妈再追问,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挥挥手,露出一个带着小兔牙的、灿烂又仓促的笑容,“阿姨再见!”
田妈妈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摇了摇头,笑了:“这孩子,风风火火的。” 她转身往家走,走到单元门口才突然想起来,“哎?还没问他叫什么呢……算了,等田雷回来问问。”
她打开家门,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月月?妈妈回来啦。”
没有回应。
田妈妈换好鞋,走进客厅,又叫了两声,还是没看到那抹熟悉的小身影。她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在各个房间寻找。床底、沙发底、衣柜、阳台……都没有。
月月不见了。
田妈妈一下子慌了。她想起刚才那个漂亮男孩说的“关于猫的急事”,心里乱成一团。难道月月跑出去了?被那个男孩看见了?不对啊,她出门前还好好的在家……
难道是刚才她开门进来时,月月趁机溜出去了?她怎么一点没察觉?
她急忙下楼,在小区里找了一圈,问了好几个相熟的邻居和保安,都说没看见那么漂亮的豹猫。田妈妈的心沉到了谷底。怎么办?田雷那小子把月月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要是丢了……她简直不敢想田雷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她摸出手机,想给田雷打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不行,田雷在冬令营,本来就是为了学习,现在告诉他猫丢了,他还能安心学习吗?万一他不管不顾要跑回来怎么办?
田妈妈咬着嘴唇,纠结万分。最后,她决定先不告诉田雷。也许月月只是躲在哪里了,晚上饿了就自己回来了呢?或者,明天再好好找找……对,先别慌,不能影响孩子。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猫窝和食盆,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郑朋可不知道田妈妈的焦虑。他跑出小区后,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这个地址。”他钻进后座,把田妈妈给的地址报给司机。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顺口问道:“小伙子,去那儿干嘛?那地方挺偏的,是参加什么活动?”
“嗯,找同学。”郑朋简短地回答,目光投向窗外,心里默默计算着灵力消耗。他能感觉到,维持人形的力量正在快速流逝,像沙漏里的沙子。必须抓紧时间。
出租车驶离市区,高楼大厦渐渐被低矮的平房和田野取代。路程比郑朋预想的要远,当车子终于停在冬令营基地气派的大门口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郑朋付了车费,推门下车。
基地大门紧闭,旁边有门卫室。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拦住了他:“哎,小伙子,找谁?这里是封闭冬令营,外人不能进。”
郑朋深吸一口气,再次拿出那套说辞:“叔叔您好,我找田雷,我有急事。”
“田雷?哪个班的?什么事?”保安公事公办地问。
“高三的那个班!事……事关于他捡到的一只猫,很珍贵的猫,我捡到了,想还给他。”郑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可信。
保安上下打量他,眼神疑惑:“猫?什么猫?你自己捡到了,怎么不联系他家里人,跑这儿来?”显然不太信。
“我……我没他家里电话,只知道他来这里了。那只猫……有点像豹猫,很漂亮,我怕弄丢了,就直接送过来了。”郑朋心里焦急,感觉体内的灵力已经快要见底,四肢开始发软,视线也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豹猫?”保安将信将疑,“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里面老师,看能不能叫那个田雷出来一下。”他转身走回门卫室,准备打电话。
就在保安背过身去的一刹那,郑朋知道不能再等了。他飞快地扫视四周,门卫室旁边有一张给访客登记用的桌子,暂时没人。他咬咬牙,用尽最后一丝控制力,猛地朝桌子后面一闪——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微弱的金光一闪而逝,连声音都被刻意压制到最低。
保安拿着内部电话,拨通了负责高三的老师的号码:“喂,李老师吗?门口有个小伙子,说捡到了一个叫田雷的学生的猫,什么豹猫,要还给他……对,人在外面等着呢……啊?让他接电话?哦,好,我让他……”
保安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门外。
空荡荡的。
刚才那个白白净净、大眼睛的漂亮男孩,不见了。
“咦?人呢?”保安愣住了,拿着话筒,走出门卫室张望。门口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路灯开始亮起昏黄的光。
就在这时——
“喵呜。”
一声轻轻的猫叫,从旁边传来。
保安低头,循声望去。
只见那张访客登记桌上,不知何时,蹲坐着一只极其漂亮的金棕色豹猫。它正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的前爪,然后抬起头,用一双清澈的、在暮色中仿佛会发光的琥珀色眼睛,平静地看向保安。
保安:“!!!”
他手里的电话差点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又看看桌上突然出现的、和刚才那男孩描述的“豹猫”一模一样的猫,脑子彻底宕机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大变活猫?!那小伙子呢?猫哪儿来的?!
豹猫舔完爪子,轻盈地跳下桌子,走到保安脚边,仰起头,又“喵”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催促,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仿佛在说:电话打完了吗?我等着见田雷呢。
保安看着脚边这只有灵性得过分的猫,又看看寂静的四周,咽了口唾沫,对着还没挂断的电话,结结巴巴地说:“李、李老师……情况有点……复杂。猫……猫自己来了。对,就是那只豹猫……人不见了……您看,现在怎么办?”
门卫室那通语无伦次的电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冬令营傍晚相对平静的湖面。
田雷正和几个新认识的同学在食堂吃饭,心里还惦记着家里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的月月,就看见生活老师李老师急匆匆地走过来,表情古怪地停在他面前。
“田雷,你出来一下。”
田雷心里咯噔一声,筷子上夹的排骨“啪嗒”掉回餐盘。是家里出事了?还是月月……他不敢往下想,胡乱擦了擦嘴,赶紧跟着李老师走出去。
“田雷,”李老师走到食堂外的廊檐下,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困惑、好笑和严肃的神情,“门口保安打电话来,说……有人给你送猫来了?”
“猫?!”田雷的声音猛地拔高,眼睛瞬间瞪圆,“什么猫?是我的月月吗?它怎么会……”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性:月月跑丢了?被人抓了?还是妈妈……不可能!妈妈答应会照顾好的!
“保安描述说,是一只很漂亮的金棕色豹猫。”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试图理清逻辑,“先是来了个男孩子,说捡到了你的猫要还给你,结果保安一转身,男孩子不见了,猫自己出现在登记桌上。现在猫就在门卫室。你……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田雷已经听不清李老师后面的话了。月月!真的是月月!它跑到这儿来了?几十公里外?它怎么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饿着?冻着?
恐惧和后怕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紧接着是汹涌而来的、几乎要淹没他的担忧和焦急。他连解释都顾不上,拔腿就朝着大门方向狂奔而去!
“田雷!你慢点!别跑!”李老师在后面喊,也赶紧跟了上去。
傍晚的风刮过耳边,带着郊外特有的凉意。田雷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几乎是撞开了门卫室虚掩的门。
“月月!”
门卫室里灯光有些昏暗,保安大叔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而在那张给访客坐的旧椅子上,一只金棕色的豹猫正端坐着。听到田雷的声音,它立刻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清晰地映出田雷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脸。
“喵呜!”它叫了一声,声音不算响亮,甚至带着点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尾巴却立刻竖了起来,尾尖欢快地勾了勾。
田雷一个箭步冲过去,动作快到带起一阵风。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直接抄到猫的腋下,将它整个抱了起来,紧紧、紧紧地搂在怀里。力道之大,让怀里的猫都忍不住轻轻“呜”了一声。
“月月!月月!真的是你!”田雷的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把脸深深埋进猫温暖却有些尘土气息的颈毛里,用力吸了一口气,是月月的味道,混合着一点陌生的、外面的尘土和草木气息。
“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啊?你怎么来的?谁带你来的?你自己跑出来的?妈妈知道吗?路上有没有被车吓到?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吃了没有?渴不渴?”
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慌地砸下来,田雷的手臂收得很紧,身体甚至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么漂亮,在他看来又没什么野外生存能力的月月,是怎么独自穿越半个城市、找到这个偏僻的冬令营来的!万一路上出事……万一……万一……
被他勒得有点不舒服的豹猫,这次却没有挣扎。它似乎能感受到少年激烈情绪下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它安静地待在田雷怀里,甚至主动偏过头,用自己毛茸茸、还带着点凉意的脸颊,去轻轻蹭了蹭田雷的下巴和脖颈,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抚性的呼噜声,一下又一下。
柔软的触感和熟悉的呼噜声,像一汪温水,慢慢浸润了田雷紧绷的神经。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勒紧的手臂也放松了一些,但依然把猫牢牢圈在怀里,仿佛一松手它就会消失。
他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月月也正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害怕,没有委屈,只有一片平静,甚至还有点“终于找到你了”的如释重负?
田雷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刚才那点因为惊吓而产生的、想要教训它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全是心疼和后怕。
“你呀……”他叹了口气,声音哑哑的,用额头轻轻碰了碰猫的额头,“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祖宗。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喵~” 月月又蹭了他一下,呼噜声更响了,爪子软软地搭在他的手臂上。
跟进来的李老师和保安大叔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这少年对猫的感情,明显深得超乎寻常。而那猫的反应,也灵性得不像话。
“田雷,”李老师清了清嗓子,“这猫真是你的?它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还有,之前那个男孩子……”
田雷这才从与猫的重逢情绪中稍微抽离,他抱着月月,转向老师,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和一丝尴尬:“李老师,这确实是我的猫,叫月月。它……它特别聪明,也很黏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可能是偷跑出来,一路闻着味道找来的?”
他自己说着都觉得离奇,但似乎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至于那个男孩子……我不认识,会不会是路上好心看到它,想帮忙送过来的人?”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虽然“猫自己找来”和“送猫人神秘消失”,这两件事依旧透着古怪。
李老师看着田雷怀里那猫温顺乖巧、依恋主人的模样,又看看田雷紧张恳求的眼神,心里权衡着。
封闭式冬令营不允许带宠物,这是规定。但这情况实在太特殊了。猫已经在这儿了,难道让这孩子现在把猫送回去?天都黑了,也不安全。而且看这猫的样子,再让它独自回去或交给陌生人,恐怕这学生整个冬令营都别想安心学习了。
“老师,”田雷看出了老师的犹豫,连忙保证,语气恳切,“月月真的特别乖!它不会乱叫,不会捣乱,很爱干净!我保证它会一直待在我宿舍里,不会影响其他同学!吃饭睡觉清理我都会自己负责,绝对不给营地和老师添麻烦!冬令营结束我就带它回家!求您了,老师……”
他说着,怀里的月月也适时地抬起头,朝着李老师的方向,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软软地“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摇晃,一副“我超乖”的模样。
李老师:“……” 这猫成精了吧?
最终,或许是出于对特殊情况的通融,或许是被这一人一猫的眼神打败,李老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猫可以先留在你宿舍,但你必须管好它,绝对不能影响其他同学休息和正常秩序。还有,这件事不要声张,免得其他同学也有样学样。”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田雷喜出望外,连连鞠躬,“我一定管好它!保证不影响任何人!”
抱着失而复得的月月,田雷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走回宿舍楼。他的单人宿舍不大,但干净整洁。一进门,他就把月月放在自己床上。
豹猫轻盈地跳下床,先是在这个陌生的、狭小的空间里踱步了一圈,鼻子耸动着,仔细嗅闻着空气中属于田雷的、浓郁了许多的气息,还有宿舍特有的淡淡消毒水味和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然后,它似乎是满意了,又跳回床上,在田雷的枕头边转了两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它看起来累坏了。
平日里油光水滑的皮毛此刻显得有些暗淡,沾染了些许灰尘,呼吸也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田雷心疼地看着它,打来温水,用柔软的毛巾浸湿拧干,动作极轻地给它擦拭爪子和脸上沾染的尘土。月月在睡梦中只是微微动了动耳朵,没有醒。擦干净后,田雷又拿出自己的零食,一小包牛肉干,撕成极细的丝,放在手心凑到它鼻子前。月月嗅了嗅,眼睛睁开一条缝,没什么兴趣地别开头,继续睡了。
看来是不饿,只是累。
田雷稍稍放心,自己也匆匆洗漱完,躺到了床上。他没有立刻关灯,而是侧躺着,用手臂环住床边的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它的背脊,感受着那真实存在的温暖和柔软,心里才彻底踏实下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田雷犹豫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接通。
“妈。”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屏幕里出现田妈妈的脸,背景是家里的客厅,她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小雷,吃饭了吗?在那边还习惯吗?”
“吃了,习惯。”田雷简短回答,心里还惦记着月月“出逃”的事,琢磨着怎么开口问才不让妈妈自责。
田妈妈那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像是下定了决心:“小雷啊,妈妈问你个事。今天下午,有个小男孩来家里找你,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挺俊的,笑起来还有两颗小兔牙,特别有礼貌。他说是你朋友,有急事找你,关于……关于月月的。我告诉他你去冬令营了,还把地址给他了。你……后来见到他了吗?”
小男孩?小兔牙?找自己?关于月月?
田雷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臂弯里睡着的猫,摇摇头:“没有啊,妈。我今天没见到什么小男孩。是不是搞错了?我不认识这样的朋友。” 他朋友不多,刘胖子那体型和长相跟“白白净净”、“小兔牙”完全不沾边。
“没见到?”田妈妈也愣了,眉头蹙起,“这就怪了……他明明很着急的样子,拿了地址就走了。我还想着他是不是去冬令营找你了……” 她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更重了。男孩没找到田雷,月月又不见了……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妈,”田雷趁着她停顿,赶紧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月月在家怎么样?乖不乖?你有没有按时给它添粮换水?”
屏幕里,田妈妈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闪烁,支吾起来:“啊……月月啊,它……它挺好的,挺乖的……” 她避开田雷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那个……粮和水我都弄了,你放心吧……”
田雷太了解自己妈妈了,她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心里有事,在撒谎或者隐瞒什么。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声音不由得带上了急迫:“妈!月月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实话!”
田妈妈看着儿子瞬间绷紧的脸和锐利的眼神,知道瞒不下去了。她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浮起愧疚和担忧:“小雷,妈妈跟你说实话,你别急……月月……月月不见了。今天下午我下班回来就没看见它,小区里找遍了也没找到。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影响你学习,想着再找找看……那个小男孩来的事,我本来也以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满是自责。
然而,她预想中儿子的惊慌、质问甚至埋怨并没有到来。
田雷听完,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表情瞬间缓和,甚至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妈,”他打断妈妈自责的话语,语气轻松,“你别着急了,也别找了。月月在我这儿呢。”
“啊?!”田妈妈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在你那儿?冬令营?它怎么会在你那儿?!”
“就是今天傍晚,它自己跑到冬令营门口来了。”田雷把手机摄像头调转,对准枕边睡得正香、对这场关于它的对话一无所知的金棕色毛团,“你看,睡得跟小猪一样。估计是趁你开门的时候溜出来的,不知道怎么找过来的。我也吓了一跳,不过现在没事了,老师同意它暂时跟我住宿舍。”
屏幕里,田妈妈看着那只安然蜷缩在儿子枕边的、失而复得的猫,愣了好几秒,才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靠在沙发背上,哭笑不得:“这……这小东西……真是成精了!居然能跑那么远找到你!吓死我了!还好没事,还好在你那儿……” 她拍着胸口,一阵后怕,随即又想起那个神秘男孩,“那……那个小男孩……”
“可能真的是路上看到月月,想帮忙的好心人吧,没追上月月,或者有别的事走了。”田雷现在满心都是月月失而复得的庆幸,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男孩并不太在意,“妈,你别多想了,月月没事就好。你早点休息吧。”
田妈妈看着儿子明显不想多谈、心思全在猫身上的样子,也只好把疑惑暂时压下,又嘱咐了几句照顾好自己还有猫,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田雷重新躺好,关掉了台灯。宿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远处的路灯透进些许微光。
他侧过身,重新将月月圈进自己的臂弯。猫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寻找最温暖的位置,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
感受着怀里真实的存在,闻着熟悉的气息,田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实处。今天这一天,心情简直像坐过山车。但现在,他的猫在这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安然无恙。
他低下头,在猫耳朵尖上印下一个轻吻,用气声说:“小坏蛋,下次不准这样吓我了……不过,月月,欢迎你来。”
困意袭来,田雷也闭上了眼睛,手臂依旧环抱着他的小福星,嘴角带着安心的笑意,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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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田雷是被窗外陌生的鸟叫声吵醒的。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掌心传来温暖蓬松的触感,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混合了阳光和猫的干净气息。
不是家里那个晒足了太阳的窗台味,而是独属于月月本身的、更贴近皮毛根源的淡香。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晨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宿舍略显陈旧的白墙上切出一道朦胧的光带。视线向下,那颗金棕色的毛茸茸脑袋正安然枕在他的臂弯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耳朵尖那簇聪明毛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透明。
月月睡得极沉,连他醒来的动静都没能惊扰它分毫,只有胡须偶尔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一下。
看来昨天真是累坏了。
田雷的心软成一滩水,连带着想起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寻雷记”,后怕之余,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胀满心口的庆幸和暖意。
他的猫,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来到了他身边。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烫。
他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尿意汹涌,才不得不极其小心地、像拆除精密炸弹一样,先将手臂从猫脑袋下一点点抽离,再用另一只手轻轻托住猫的身体,确保它不会因为失去支撑而惊醒或跌落。
整个过程耗时近一分钟,田雷连呼吸都屏着。
终于成功脱身,他踮着脚尖下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回头又看了眼床上蜷缩成一团的金色毛球。月月只是无意识地把脑袋往还残留着他体温的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爪子虚空扒拉两下,继续沉睡。
田雷嘴角忍不住上扬,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换上营服。临出门前,他又折回床边,弯下腰,在猫耳朵尖和头顶最柔软处各落下两个轻如羽毛的吻,用气声说:“月月,我去上课啦,你好好睡,中午回来陪你。”
床上那一团毫无反应。田雷这才满足地、几乎是飘着离开了宿舍,轻轻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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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令营最后一天的课程在一种归心似箭的氛围中结束。田雷收拾行李的速度比谁都快,他的背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书本,还多了一个临时用旧毛巾铺底、从食堂要来的纸盒改造的简易猫窝,月月正乖乖趴在里面,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好奇地透过背包没完全拉紧的拉链缝隙打量着外面匆忙的人流。
打车回家的路上,田雷把背包抱在怀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隔着帆布轻轻抚摸里面的小猫,心里却开始打鼓。月月私自出逃跑到冬令营,这事妈妈肯定知道了。虽然电话里没多说什么,但回家这顿“训”怕是免不了。
他倒不怕妈妈骂自己,主要是担心妈妈对月月有看法,万一真生气了……
他低头看看背包里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不怕,有月月在!月月可是大杀器!
站在熟悉的自家门前,田雷做了个深呼吸,脸上堆起十二分讨好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这才拿出钥匙开门。
“妈,我回来啦!” 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又响亮。
田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先是在田雷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立刻落在他怀里抱着的、拉链敞开的背包上,以及从里面探出头来的那只“罪魁祸首”。
田雷赶紧把月月从背包里抱出来,放在地上,同时用眼神疯狂示意:快!上!卖萌!
豹猫落地,优雅地抖了抖有些压皱的毛,然后似乎立刻领会了田雷的战略意图。它没有像往常回家那样立刻巡视领地或找地方趴下,而是迈着轻盈的步子,径直走到还板着脸的田妈妈脚边。
它先是仰起头,用那双仿佛盛着星光的琥珀色大眼睛,专注地、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神情看着田妈妈,然后,低下头,用自己毛茸茸的脸颊和头顶,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蹭着田妈妈穿着居家裤的小腿。喉咙里同时发出那种极其响亮、极其满足、像个小发动机似的咕噜咕噜声,尾巴竖得高高的,尾尖弯成一个讨好的小勾。
“喵~喵呜~” 它甚至还抬起一只前爪,软软地搭在田妈妈的拖鞋上,声音又软又绵,拖长了调子,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认错。
田妈妈:“…………”
她脸上努力维持的严肃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眼神里的兴师问罪被无奈和一点点忍不住的笑意取代。
没有人能抗拒小猫的主动讨好,尤其是已经对这只漂亮小猫建立起好感的田妈妈,能抗拒一只主动靠近、蹭蹭咕噜、软声喵喵叫的猫科生物的“贿赂”。
她弯腰,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点了点豹猫湿漉漉的鼻尖,语气还是努力想硬起来,却已经软了大半:“你呀!胆子可真大!知不知道外面多危险?啊?这次是运气好找到小雷了,万一走丢了,或者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
月月被点了鼻子,也不恼,反而用脑袋更用力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咕噜声更响了,大眼睛眨了眨,仿佛在说:知道错了嘛,下次不敢了。
田妈妈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猫耳朵:“小坏蛋,就会来这套。”
她直起身,看向旁边一直屏息凝神、满脸写着“妈妈快原谅我们吧”的田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有你!这么大个人了,连只猫都看不好!还能让它跑出几十公里去!”
田雷立刻顺杆爬,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妈,我错了!我一定好好教训月月,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月月也是太想我了,对吧月月?” 他低头对猫挤眼睛。
豹猫很给面子地“喵”了一声,算是附和。
“行了行了,别贫了。”田妈妈挥了挥锅铲,“一身尘土味儿,赶紧把东西放房间去,洗手准备吃饭。给你做了红烧排骨。”
“谢谢妈!妈妈最好了!”田雷如蒙大赦,立刻抱起月月,拎起背包,以最快速度窜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他靠着门板长舒一口气,和怀里的猫对视一眼,露出胜利的笑容,用力揉了揉猫头:“干得漂亮,月月同志!记你一功!”
月月嫌弃地甩了甩头,从他怀里跳下去,跳上自己的猫爬架,开始慢条斯理地舔毛,恢复它一贯高冷的形象,仿佛刚才那个撒娇卖萌的不是它。
冬令营归来不久,年的味道就渐渐浓了起来。小区里挂起了红灯笼,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置办年货。
田妈妈也忙碌起来,采买了许多食材和装饰。
田雷帮着贴春联、挂福字,月月则成了最活跃的“小监工”,对飘动的春联穗子和妈妈拿出来的新拖把产生了浓厚兴趣,扑腾了几下,被田雷笑着抱开。
腊月二十八,田妈妈下班回来,手里除了年货,还多了两个精致的纸袋。她先拿出一个递给田雷:“试试,给你买的新衣服,过年穿。”
是一件质地不错的深蓝色羽绒服和一条黑色休闲裤,款式简约大方,是田雷会喜欢的类型。田雷接过来,心里暖洋洋的:“谢谢妈!”
然后,田妈妈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另一个小纸袋里拿出了一件小小的、红色的、带着白色毛边和金色铜钱绣纹的宠物唐装。衣服做得相当精致,还有配套的小帽子。
田雷和正在沙发上舔爪子的月月同时愣住了。
“这个是……”田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拎着小衣服比划了一下,“给月月的。过年嘛,图个喜庆。我看网上好多猫都穿,挺可爱的。” 她嘴上说着,眼睛却瞟着月月的反应,显然也有点拿不准这小祖宗会不会配合。
田雷先反应过来,惊喜地接过小衣服:“给月月的?妈你太有心了!月月,快来试试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 他拿着衣服就朝月月走去。
豹猫看着那团红艳艳的东西,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抗拒和嫌弃,耳朵向后撇了撇,身体微微后仰,做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
穿衣服?开什么玩笑!束缚行动,影响舔毛,还那么蠢!
然而,田雷已经笑眯眯地凑了过来,田妈妈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郑朋内心挣扎了三秒,权衡了一下“维持猫设讨好重要人类”和“保持猫科动物尊严”之间的利弊,再看看田妈妈那难得一见的、带着点忐忑的期待眼神……
算了,大过年的。
他认命般停止了后退,任由田雷小心翼翼地、笨手笨脚地把那件小小的唐装套在他身上,系好背后的扣子,又戴上了那个带着小绒球的红帽子。
衣服大小居然意外地合身。红色衬得他金棕色的皮毛更加鲜亮,白色毛边和金色绣纹增添了几分俏皮。就是帽子有点歪,遮住了一点视线。
田雷后退两步,眼睛一下子亮了:“哇!月月!你也太好看了吧!像个小状元!” 他赶紧掏出手机,“咔嚓咔嚓”连拍好几张。
田妈妈也凑近看,脸上绽开笑容,伸手帮月月正了正帽子,指尖拂过他光滑的皮毛:“嗯,是挺精神的。我们月月穿什么都好看。” 语气里的喜爱毫不掩饰。
豹猫顶着那顶可笑的帽子,生无可恋地蹲在原地,尾巴僵硬地垂着,只在田妈妈碰它帽子时,才敷衍地“喵”了一声,权当回应。心里想的却是:等会儿没人注意了就赶紧脱掉!这玩意太蠢了!
除夕夜,家里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
田妈妈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田雷特意给月月也准备了一份“年夜饭”——清蒸鲈鱼、水煮虾仁、还有一小勺无盐的肉糜,摆在一个专用的、印着猫爪印的小瓷盘里,放在他椅子旁边的地上。
“月月,新年快乐!这是你的年夜饭!”田雷弯下腰,对蹲坐在盘子前的豹猫说。
而之前那身衣服,已经趁着田雷去端菜的时候,被豹猫挣脱了。
月月低头闻了闻,矜持地开始用餐。
田雷这才回到座位,拿起自己的苹果汁,和妈妈一起举杯:“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新年快乐,小雷。新的一年,学习进步,平平安安。”田妈妈笑着,眼里有光。
窗外,零星开始有鞭炮声响起,远处天空偶尔炸开一两朵小小的烟花。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填满了客厅,小品相声惹人发笑,歌舞表演华美绚丽。田雷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给妈妈夹菜,时不时低头看看脚边的月月吃得怎么样。
快到午夜时,外面的鞭炮声和烟花声骤然密集起来,噼里啪啦,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嗖——砰!”的尖锐破空声和炸响声。
田雷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放下筷子,弯腰把月月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月月,等会儿外面可能会更响,放烟花和鞭炮。”他用手轻轻捂住猫的耳朵,声音放柔,像是在安抚一个真正的小孩子,“你别害怕哦,我会保护你的。咱们就在屋里,很安全的。”
郑朋被这突如其来的保护弄得一愣,随即心里一阵无语。笨蛋人类,他又不是那些会被鞭炮吓到应激的普通家猫。几百年的修行,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凡间的响动,对他来说跟远处打了个喷嚏差不多。
不过,看着田雷脸上毫不作伪的担心和小心翼翼护住他的动作,那份纯粹的保护欲和关怀,像一股细细的暖流,不经意间淌过心间。
算了,配合一下,让这个人类安心点也好。
于是,他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表现出无畏,而是顺势在田雷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自己团成一个更紧实、更依赖的毛球,脑袋往田雷臂弯里埋了埋,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表示舒适的咕噜声,仿佛真的在寻求庇护。
田雷感受到怀里小猫的顺从和依赖,心里那点担心化成了满满的柔软。他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手掌轻轻覆在猫的背上,目光却忍不住看向窗外。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接二连三地绽开,红蓝黄绿,照亮了半边天,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夹杂着人们的欢笑声传来。怀里的月月只是耳朵随着巨大的声响偶尔微微转动一下,身体却始终放松,甚至在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下,呼噜声越来越响,像是快要睡着了。
真的一点都不怕呢。
田雷心里又骄傲又惊奇,他的月月,果然是世界上最勇敢、最特别的小猫!
春晚在《难忘今宵》的旋律中落下帷幕,时间也跨过了零点。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田雷抱着已经睡了一小觉、迷迷糊糊的月月,跟妈妈互道了新年祝福,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打开灯,他习惯性地走向床边,却一眼瞥见枕头底下露出一点红色。他疑惑地走过去,掀开枕头。
下面静静地躺着两个红包。一个标准的、鼓鼓囊囊的大红包,上面写着“田雷 新年快乐”。另一个,则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同样红色的小红包,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月月 新年快乐”。
田雷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妈妈真是口嫌体直,连月月都有红包了!
他没去管自己那个,先拿起了那个小红包。打开,里面没有钱,而是几张手工制作的、画着可爱猫爪印的“兑换券”。
「鸡胸肉加餐券 x5」
「进口罐头品尝券 x3」
「小鱼干零食券 x10」
「美容(梳毛/剪指甲/洗澡)一次券 x3」 (这个后面还画了个偷笑的表情)
田雷看得忍俊不禁,妈妈也太可爱了!他拿着兑换券,凑到刚刚跳上床、正蹲在床边看着他的月月面前,像展示宝物一样晃了晃。
“月月!新年快乐!你看,这是妈妈给你的新年礼物!猫条!罐罐!小鱼干!” 他逐条念给猫听,尽管知道它可能听不懂具体内容,但那份喜悦想要分享的心情无比强烈。
月月的目光随着晃动的纸张移动,鼻子似乎也嗅了嗅上面沾染的墨水和田妈妈的气息,尾巴尖轻轻摆了摆。
田雷放下兑换券,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深蓝色绒布小心包裹着的小盒子。走回床边坐下,他看向月月,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和期待。
“月月,我……我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他打开绒布,露出里面一个古朴的木质小盒。再打开木盒,黑色的丝绒衬垫上,躺着一块玉佩。
玉佩不大,比一元硬币稍大一圈,质地温润,颜色是极淡的、几乎透明的青色,对着光看,里面有隐隐的、云雾般的纹理。形状被雕刻成了一只蜷缩着睡觉的小猫,线条极其简洁流畅,却生动传神。玉佩顶端钻了小孔,穿着一条同样质地的青玉色细绳。
这块玉,是田雷很久以前,大概是小学时候了。跟爸爸一起去一个古镇旅游时,在一个老工匠店里一眼看中的。当时就觉得那玉猫憨态可掬,玉质摸起来特别舒服,冰凉温润。爸爸见他喜欢,就买下来送他了。
这些年他一直收着,没怎么戴过。
这次给月月准备新年礼物,他想了很久,最后想到了这块玉。月月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他觉得这块淡青色的、冰凉温润的玉,很配它。
“这个可能不值什么钱,但是……”田雷有点语无伦次,拿起玉佩,指尖能感受到玉石特有的凉意,“我觉得它很干净,很好看,像你。戴着……可能也没什么用,就是个装饰。我帮你戴上,好不好?不喜欢的话,我们就不戴。”
他以为,以月月不喜欢束缚的性子,多半会躲开,或者用爪子扒拉掉。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然后把玉佩收起来就当自己送过了的心理准备。
然而,豹猫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它没有躲,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在田雷拿出玉佩的瞬间,它的耳朵就微微竖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落在那块淡青色的玉石上。当田雷解释时,它的目光在玉佩和田雷紧张的脸上来回移动。等田雷试探着拿起玉佩,凑近它,准备往它脖子上套时——
月月不仅没动,反而微微向前探了探头,主动把毛茸茸的脖颈伸到了田雷手边,甚至稍稍偏了偏头,方便他把绳圈套过去。
田雷的手顿住了,惊讶地看着主动配合的猫。随即,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他心里炸开!他强压着激动,小心翼翼地将玉绳套过月月的头,调整到松紧合适的位置,玉佩正好垂在它胸口偏下的位置,不会影响行动,也不会被前肢轻易碰到。
淡青色的玉,衬着金棕色油亮的皮毛,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与美感,仿佛它原本就该在那里。
郑朋在玉佩贴近皮肤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却纯净温和的凉意渗透进来。这玉质地竟出乎意料的好,虽不含灵力,但本身材质纯净,长期佩戴能宁心静气,对他这种因损伤而灵核不稳的状态,竟有微弱的安抚和温养之效!
虽然效果远不及田雷本身的“生气”滋养,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而且这种天然玉石的温润气息,戴着确实舒服。
这个笨蛋人类,眼光倒是不错,或者说,运气很好。
他抬起爪子,轻轻拨弄了一下胸前的玉佩,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然后抬起头,看向还处于惊喜中的田雷。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清澈见底,他凑过去,伸出粉色的舌头,在田雷的脸颊上,很快地、轻轻地舔了一下。
湿漉漉,暖呼呼。
这是猫表达亲昵和感谢的方式。
田雷被这一舔,彻底愣住了。下一秒,难以言喻的狂喜淹没了他!月月接受了他的礼物!还舔了他!这是不是表示它很喜欢?!!
“月月!”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猫紧紧搂进怀里,不管不顾地在它头顶、耳朵、后颈一连亲了好几下,声音激动得发颤,“你喜欢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戴着真好看!我的月月最好看了!”
豹猫被他亲得毛都乱了,象征性地用爪子推了推他的下巴,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但并没有真的挣脱。算了,大过年的,而且看在这块不错的玉佩份上……就让他高兴高兴吧。
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月月的爪子终于忍无可忍地、直接按在了田雷还想凑过来的嘴唇上,用力推开,田雷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但眼睛依旧亮得惊人,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他抱着猫躺下,关掉大灯,只留一盏小夜灯。窗外,守岁的人们或许还未完全散去,偶尔还有零星的烟花光亮闪过,但屋内一片温馨宁静。
田雷侧躺着,手臂环着怀里的温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月月颈间那块微凉的玉佩。月月则在他臂弯里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呼噜声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月月,新年快乐。”田雷在它耳边轻声说,然后也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新的一年,有他的小福星在身边,一定会更好的。
他迷迷糊糊地想。
而在他沉入梦乡后,他怀里的小猫,在黑暗中悄悄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的微光。它低下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胸前那块温润的玉佩,又抬头看了看少年安睡的侧脸。
尾巴尖,在柔软的被子下,轻轻勾了勾。
这个新年礼物……还不错。
笨蛋人类,新年快乐。
Chapter 10
Notes:
月月也是小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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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是被拧紧了发条,嗖嗖地往前赶。墙上的日历一页页撕下,黑板旁边的倒计时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定格在刺眼的个位数上。
高三下半学期的空气,仿佛都浸透了油墨和焦虑的味道。
田雷的生活被简化成了三点一线:家、学校、以及那本越来越厚、越来越神秘的“月月版全能笔记”。
笔记更新的频率明显加快了,从每两周一次,变成了几乎每两天就会出现新的批注、归纳、甚至是针对某次模拟考错题的精准解析。字迹依旧是那种模仿他的笔迹,但细看能察觉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潦草和力透纸背的疲惫感。
田雷不是没察觉到异常。有一次深夜,他被一道物理大题卡得头疼欲裂,放下笔想去客厅倒水,却无意中发现月月没像往常一样蜷在他脚边或床上,而是趴在冰凉的书桌一角,睡得格外沉。
他伸手想把它抱回温暖的窝,指尖触碰到猫的身体时,却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冰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月月金色的皮毛似乎黯淡了一丝,不像平时那样油光水滑。
“月月?”他轻声唤道,心里莫名一紧。
豹猫只是耳朵动了动,没有睁眼,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往他手心蹭了蹭,又不动了。
田雷把它小心地抱起来,搂在怀里暖着,低头看着它安静的睡颜,心里那点疑惑变成了隐隐的担忧。月月最近是不是太嗜睡了?虽然猫本来就爱睡,但总觉得它精神不如以前,连最爱的鸡胸肉撕成条递到嘴边,有时也要犹豫一下才吃。
他把这归咎于春天容易困倦,或者是自己太忙忽略了它。但他心里某个角落,又隐隐觉得,那本仿佛有生命般自我生长的笔记,和月月偶尔流露出的疲惫,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的联系。这个念头太荒诞,他只能用力压下去,转而把更多精力投入到笔记上那些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知识梳理中。
全家都笼罩在一种无声的紧张里。
田妈妈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走路也踮着脚,电视几乎不开,连讲电话都跑到阳台上去。她变着花样给田雷补充营养,炖汤煮粥,也不忘给月月准备精心的猫饭,看向一人一猫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期望和小心翼翼的呵护。
田雷能感觉到肩上的重量,但他不觉得窒息。每当他深夜刷题到头昏脑涨、信心动摇时,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台灯暖光下,那团紧紧挨着他手臂的金棕色毛球。有时月月会醒来,用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静静看他一会儿,然后伸出爪子,轻轻搭在他握笔的手背上,肉垫柔软微凉,像是在说:慢慢来,我在这儿。
或者,当他实在熬不住趴倒在桌上时,脸颊会碰到猫温暖柔软的肚皮,听到那稳定而有力的咕噜声,像一种奇妙的安抚咒语。他会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去几秒钟,再抬起头时,就觉得疲惫被洗去大半,又能再战几道题。
高考前夜,家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田雷最后一次检查准考证和文具,把它们整齐地放进透明的文件袋。月月跟在他脚边,亦步亦趋,琥珀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田雷收拾妥当,在床边坐下,把猫抱到膝盖上。窗外是沉静的夜色,远处居民楼的灯火零星亮着,明天,就是战场了。
“月月,”他抚摸着猫光滑的背脊,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祈祷,“明天我就要去考试了。你会给我好运的,对吧?”
豹猫仰头看着他,月光从窗外流泻进来,给它周身镀上银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两颗温柔的星星。它看了他几秒,然后,做了一件让田雷意想不到的事。
它伸出右前爪,粉色的、柔软湿润的肉垫,轻轻地、郑重地,按在了田雷的额头上。
微凉,柔软,带着猫咪特有的、干净的气息。
按了一下,停顿片刻,又按了一下。然后才收回爪子,重新在他膝盖上趴好,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绵长的呼噜声,眼神平静而笃定,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
田雷愣住了,额头上残留着那奇妙的触感。随即,一股暖流从被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流过四肢百骸,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最后一丝焦躁和不安。他笑了,眼圈却有点发热,把猫紧紧搂进怀里。
“收到!月月牌好运buff,加载完毕!”他用力蹭了蹭猫脑袋,“我一定会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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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那几天,天气意外地晴好。
田妈妈请了假,全程接送,话不多,只是在他进考场前拍拍他的肩膀,递上温水。田雷走进戒备森严的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深呼吸。指尖仿佛还能回忆起昨夜那柔软肉垫的触感,心里奇异地安定。
试卷发下来,白纸黑字。
田雷凝神看去,那些熟悉的题型、考点,竟有许多都在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笔记里以各种形式出现过。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思路,物理实验题的某个细节分析,英语作文可能用到的某个高级句式……
笔记上的内容未必直接押中题目,却像在他脑子里搭建了一个清晰的知识骨架和反应路径,让他看到题目时,能迅速定位、提取、组合。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汇入考场一片肃穆的书写声中。他写得专注而投入,时而蹙眉思考,时而奋笔疾书。时间悄然流淌着,阳光从窗户的一侧慢慢移到另一侧。
交卷铃响,他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身体有些虚脱,但心里却是一片澄明和平静。
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考完最后一科走出校门,看到门口翘首以盼的妈妈,田雷跑过去,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田妈妈拍着他的背,声音有些哽咽:“好,好,考完了就好,辛苦了。”
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月月。猫蹲在玄关的鞋柜上,看到他进门,立刻跳下来,绕着他的腿蹭来蹭去,喵喵叫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雀跃和询问。
田雷一把将它捞起来,举高高,原地转了个圈:“月月!我考完啦!解放啦!”
豹猫被他转得有点晕,用爪子推他的脸,但尾巴却高高翘起,显露出它的好心情。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等待。
田雷彻底放松下来,睡了几个昏天暗地的懒觉,补看了错过的动漫和电影,每天的主要任务变成了伺候月月大爷以及被月月大爷“监管”。
他很快发现,月月似乎对他外出格外关注。
以前他出门上学,月月最多送到门口。
现在,哪怕他只是下楼丢个垃圾,或者去小区门口便利店买瓶饮料,回来时,月月总会蹲在玄关,仔细地嗅闻他的裤脚和手心,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检查什么。
如果他在外面待得稍久一点,比如和同学打了会儿篮球,回家后月月甚至会不太高兴,用尾巴抽他的小腿,或者背对着他,哄半天才肯给个正脸。
田雷把这理解为“猫的分离焦虑”,考完试自己在家时间多了,月月反而更黏人了。他乐在其中,每次出门都尽量缩短时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消毒,然后抱猫。
这天,班长在群里组织谢师宴兼同学聚会,地点定在一家不错的餐厅包间。田雷看到消息,心里痒痒的。高中三年,他大多时间是个小透明,但最后这半年多因为成绩进步,加上性格似乎开朗了些,和班里同学关系融洽了不少。这次聚会,可能是很多人高中时代最后一次大规模相聚了。
他想去。不仅想去,还想……显摆一下。
对,显摆他的月月。
这念头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他想象着同学们看到月月时惊艳羡慕的表情,心里就美得冒泡。可是,带猫去餐厅?妈妈肯定不会同意,餐厅也可能不允许。
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聚会那天,他提前跟妈妈说晚上和同学聚餐,可能会晚点回来。然后,他找出以前买的一个透气性很好的单肩帆布包,里面垫上柔软的旧毛巾,悄悄把月月放了进去。月月似乎有些疑惑,但在田雷“带你出去玩儿”的低声哄骗和一块冻干的贿赂下,还是乖乖钻了进去。
“月月,乖,别出声,我们悄悄出去吃大餐。”田雷把包拉链留了一条缝隙,背在身前,像怀揣着珍宝,鬼鬼祟祟地溜出了门。
打车到了餐厅,田雷有点紧张。他先观察了一下,包间在二楼,走廊还算安静。他趁服务员不注意,快速闪进包间。同学们已经来了大半,正热闹地寒暄聊天。看到他进来,纷纷打招呼。
“田雷!这儿!”
“可以啊田雷,最后几个月冲得真猛!”
田雷笑着应付,手却一直护着胸前的包。他在靠里的位置坐下,把包放在自己旁边的空椅子上,拉链开口对着自己,确保月月能看到外面,又不那么显眼。
聚会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大家互相调侃着过去的糗事,吐槽着变态的考题,憧憬着模糊的未来。田雷也渐渐放松,和旁边的同学聊着天,偶尔偷偷从桌子下面递一小块事先挑出来的、没蘸酱料的清蒸鸡肉进包里。月月很给面子,小口吃掉,安安静静,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少同学开始互相敬饮料,也有几个胆大的喝了酒,场面更加热闹。
田雷也喝了几杯果汁,还有一小杯啤酒,脸上有些发热。他正笑着听刘胖子讲他考数学时差点睡着的惊险经历,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似乎总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他抬眼望去,是坐在斜对面的一个女生,叫林薇。女生文文静静的,以前是英语课代表,成绩很好,和田雷交流不多,仅限于收交作业。此刻,林薇见他看过来,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脸颊似乎更红了些。
田雷没太在意,继续听刘胖子扯淡。
聚会接近尾声,有人提议去KTV续摊,有人则说要早点回家。田雷惦记着包里的月月,准备找个借口先溜。他刚站起身,林薇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饮料,微微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田雷……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就……就在外面走廊,很快。”
田雷愣了一下,看着女生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帆布包,拉链缝隙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边。
“啊?好、好啊。”田雷含糊应着,心想快点说完就回来带月月走。
两人前一后走出嘈杂的包间,来到相对安静的走廊转角。走廊灯光柔和,窗外是城市的夜景。
林薇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头埋得很低,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田雷,其实……我……我一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几乎要埋进胸口,“我觉得你最后这段时间,真的很努力,很不一样……我……”
田雷的心跳有点快,不是心动,而是尴尬和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打断她,又觉得不礼貌,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赶紧结束。
就在这时——
一道金棕色的影子,快如闪电般从虚掩的包间门里窜了出来!
是月月!
它不知怎么自己弄开了拉链,或许是田雷刚才没拉严实。此刻目标明确,几步就冲到田雷脚边,没有停留,后腿用力一蹬,轻盈地跃起,直接扑进了田雷的怀里!
田雷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月月稳稳落在他臂弯,然后立刻转过身,背对着呆若木鸡的林薇,面朝田雷,两只前爪一左一右搭在田雷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田雷的下巴,喉咙里发出极其响亮、充满宣告意味的咕噜声,同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斜睨了旁边的林薇一眼。
那眼神,清晰无误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这个人类,是我的。走开。
林薇剩下的话彻底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眼前这一幕:英俊的少年,怀里抱着一只漂亮得不可思议、姿态却充满独占欲的豹猫,猫正亲昵地蹭着少年,而少年脸上的尴尬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了无奈又纵容的温柔笑意,正低头轻声对猫说:“你怎么跑出来了?嗯?”
所有旖旎的气氛,瞬间被这只突然出现、气场强大的猫击得粉碎。
林薇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看着田雷明显心神全在猫身上的样子,再也说不下去,匆匆扔下一句“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便转身快步走回了包间,背影有些仓皇。
田雷看着林薇离开,松了口气,随即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用指尖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尖,哭笑不得:“你呀……吓到人家了。”
豹猫又蹭了蹭他的脸颊,呼噜声更响了,尾巴得意地卷起来,勾住田雷的手腕。琥珀色的眼睛清澈透亮,里面没有丝毫做错事的觉悟,只有理直气壮的满足。
郑朋心想:哼,他身上最近总沾些乱七八糟的陌生味道,早就不爽了。这个雌性人类还想靠那么近?想都别想。
这个笨蛋人类,是他的“充电宝”,是他的“责任”,是他用了好多灵力才培养出来的成果。
谁都不准觊觎。
田雷当然读不懂猫妖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只当是月月太黏他,不喜欢陌生环境和陌生人靠近。他抱着猫,心里那点尴尬消散,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被依赖和被宣示主权的甜蜜感。
“好啦,我们回家。”他揉了揉猫头,也不再回包间,给班长发了条短信说先走了,便抱着他的宝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餐厅。
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凉爽舒适。田雷把月月裹进自己的外套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猫安静地趴在他胸口,听着少年平稳有力的心跳,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扫过他的手臂。
“月月,”田雷走着,忽然低声说,“不管考得怎么样,不管以后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的。”
豹猫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下巴。
这一次,田雷清晰地感觉到,那不仅仅是猫的亲昵。
那是一个承诺的回应。
他笑了起来,抱紧了怀里的小小温暖,步伐轻快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前方路灯明亮,星河在天,而他的小福星,就在他怀里。
Chapter 11
Notes:
哥哥
我是月月呀
Chapter Text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田雷坐在电脑前,手指冰凉,输入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时,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田妈妈站在他身后,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连呼吸都屏住了。
月月似乎也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趴在窗台或猫爬架上,而是蹲坐在田雷的椅子旁边,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页面刷新。
一串数字跳了出来。
田雷盯着那个总分,眼睛一眨不眨,看了好几遍,又揉了揉眼睛。然后,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抱住旁边妈妈的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妈!我!我考上了!比预估线高了四十多分!”
田妈妈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低头看向屏幕,那个比她预想中还要好上不少的数字映入眼帘。一股巨大的热流瞬间冲上眼眶,她用力回抱住儿子,声音哽咽:“好!好!小雷真棒!太棒了!” 她拍着儿子的背,喜悦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这大半年的努力,儿子肉眼可见的蜕变,还有那只仿佛带来好运的小猫,一切都值了。
月月仰头看着相拥的母子俩,尾巴愉悦地轻轻摆动,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咕噜声。虽然它不完全理解那些数字的含义,但它能清晰感知到田雷和田妈妈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笨蛋人类,看来考得不错。不枉费他消耗了那么多灵力。
喜悦过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填报志愿。
田雷的分数,足够他在本省上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也能触摸到外省几所排名更高、专业更强的名校门槛。
班主任和田妈妈都倾向于建议他往外走走,去更好的平台看看。田雷自己,也被那些名校的光环和更广阔天地的想象所吸引。
可是……那月月怎么办?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兴奋的泡沫上。如果去外省,意味着至少大学四年,大部分时间他都要离开家。月月能适应吗?妈妈虽然现在很喜欢月月,但毕竟不是自己,能照顾得那么精细吗?月月会想他吗?他……他也会想月月想得受不了的。
那几天,他查学校资料查得头晕眼花,心里却总是绕着这个弯。他试探着跟田妈妈提:“妈,其实我觉得本省的X大也挺好,那个专业排名也不低,离家近……”
田妈妈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小雷,妈妈知道你在想什么。月月是很乖,我也很喜欢它。但是,你不能因为它,就放弃更好的机会。这对你自己不公平。”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田妈妈语气温和却坚定,“月月我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吧。它现在跟我可亲了。而且,”她话锋一转,抛出诱饵,“如果你大一能保持好成绩,拿到奖学金,证明你有能力兼顾学业和生活,那大二之后,你可以考虑在校外租个房子,到时候,也许可以把月月接过去一起住。”
这个承诺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田雷纠结的内心。他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妈!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田妈妈笑着点他额头,“但前提是,你得先考出好成绩,证明你自己行。现在,选那个最适合你未来发展、专业最好的学校。眼光放长远点,儿子。”
有了这个“胡萝卜”在前面吊着,田雷心里的天平终于倾斜了。
在老师和家人的共同建议下,他最终在志愿表上,郑重地填上了那所千里之外、以他报考专业见长的名牌大学。
接下来的暑假,是田雷十八年来最漫长也最短的一个假期。漫长是因为等待录取通知书的焦灼,短暂是因为和月月朝夕相处的日子,仿佛被按了快进键,一晃眼就过去了。
他几乎把月月变成了自己的专属挂件。
看书刷剧要抱着猫,打游戏要把猫放在腿上,出门哪怕只是去超市,也要速去速回,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脸埋进猫肚子里吸一口,美其名曰“补充月月能量”。
给月月梳毛、剪指甲、煮各种花样的猫饭,成了他每日最重要的工作。
郑朋对这个突然变得异常黏糊的人类幼崽,表现出极大的容忍。虽然经常被蹭得毛都乱了,被迫当暖手宝和靠垫,但他大多数时候只是象征性地用爪子推两下,或者不耐烦地甩甩尾巴,也就随他去了。
他能感觉到,田雷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有着强烈的不安和依恋。而这种紧密的接触和依赖,也加速了他体内灵核的最后修复。
当夏日的蝉鸣达到最鼎盛时,他清晰地感知到,灵核上最后一丝细微的裂痕,终于弥合如初。久违的、充沛的灵力开始在体内平稳流转,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远,但至少,不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如愿抵达,鲜红的信封像一枚勋章。田雷的心彻底落定,随即,离别的实感也愈发清晰。
出发前一周,田雷开始收拾行李。他拖出一个巨大的、能装下半个他的行李箱,摊开在房间中央。
田妈妈给他准备了崭新的被褥、床单、洗漱用品、常用药品,还有她觉得儿子可能需要的各种零零碎碎。
田雷正蹲在地上,纠结该带哪几本书时,一道金棕色的影子轻盈地跃进了敞开的行李箱,在柔软的衣物上踩了踩,然后舒舒服服地团了下来,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在说:这个窝不错。
田雷哭笑不得,伸手把它抱出来:“月月,别闹,这不是你的猫窝。”
刚把猫放在地上,它后腿一蹬,又跳了回去,这次还特意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一件叠好的衬衫,把自己埋得更深些,只露出耳朵尖。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田雷再次把它抱出来,这次没放下,而是直接抱着走到床边坐下,把猫放在自己腿上,双手圈住它。
“月月,”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猫的头顶,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即将倾吐秘密的认真,“我要跟你说个事。”
豹猫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仰头看着他,尾巴卷起来,搭在他的手腕上。
“我很快就要去上学了,去一个很远的外省城市。”田雷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仿佛这样猫就能听懂,“要先军训,整整一个月呢。这一个月我都不能回家,也不能跟你视频,因为听说管得很严,手机可能都要上交。”
“军训完,有几天假期,我能回来一趟,但大概只能待一个礼拜。然后就要正式开学了。下一次再回来,可能就要等到明年过年了。”他说着,自己心里都泛起一阵酸涩的难受,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猫背上光滑的皮毛,“好长时间呢,你会不会想我啊?”
“我在那边,会好好学习的,争取早点拿到奖学金。然后等大二,也许就能在外面租个小房子,到时候,我就把你接过去!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你说好不好?”他的声音又带上了憧憬,眼睛亮亮的,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不过还有好久呢,这大半年,你在家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妈妈现在可喜欢你了,会照顾好你的。你要按时吃饭,多喝水,别老睡在空调风口……”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从吃饭喝水到猫砂盆清理,从别抓沙发到天冷要记得进被窝,事无巨细,仿佛月月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即将被留在家里的、不懂事的小孩子。
郑朋一开始还认真听着,提取着关键信息:人类要远行,长时间分离。
灵核修复了,靠日月精华和这个女性人类的平和气息,维持基本形态和微弱修炼应该问题不大。一个月?还能接受。
但听到后面“大半年”、“明年过年”,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大半年?这么久?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然灵核修复,但田雷身上那种特殊的、与他灵核异常契合的“生气”,对他修炼的辅助和温养效果,是日月精华无法完全替代的。
短期分离或许无碍,但长达数月的话,可能会拖慢他恢复甚至进阶的速度。
不过,他看着田雷那张写满不舍和担忧的、尚且稚气的脸,听着他那些琐碎到可爱的叮嘱,心里那点计量暂时压了下去。
算了,先看看情况吧。说不定没那么严重。
田雷还在那儿说着“我会每天想你”、“如果条件允许,我就给你打视频”、“给你寄好吃的猫零食”,郑朋却听得有些累了。灵核刚彻底修复,其实也需要静养。他干脆把头往田雷胳膊肘里一埋,前爪抬起,软软的肉垫盖在自己耳朵上,闭上眼睛,做出“不听不听,和尚念经”的姿态,准备小憩。
田雷正说到动情处,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家伙居然用爪子捂着耳朵,一副拒绝收听的模样,顿时那点离愁别绪被冲散了不少,又好气又好笑。
“小没良心的!”他轻轻捏了捏猫耳朵尖,“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就这态度?”
月月的尾巴敷衍地扫了扫他的腿,呼噜声响起,显然已经进入了半睡半醒状态。
田雷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再唠叨,只是更紧地抱了抱它,低头在它头顶亲了又亲。没关系,他的月月,就算听不懂,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吧。
出发的日子到了。
田妈妈开车送田雷去高铁站,当然车上也带着月月。月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大早就不太安宁,田雷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最后干脆蹲在了那个已经合拢、立起来的巨大行李箱上,像是最后的坚守。
田雷心里酸得厉害,蹲下身,抱着猫亲了又亲,许诺了一堆“很快回来”、“给你带礼物”,才在田妈妈的催促下,狠心把猫从行李箱上抱下来,交给妈妈。
“月月,在家等哥哥回来。”他最后揉了揉猫头,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安检口。
田妈妈抱着猫,站在送站的人群中,看着儿子高瘦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眼眶也有些湿润。怀里的月月安静得出奇,只是琥珀色的眼睛一直望着田雷离开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
高铁站另一头,田爸爸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儿子拖着大箱子出来,他笑着迎上去,接过行李箱,拍了拍田雷的肩膀:“好小子!长高了,也结实了!走,爸送你上学去!”
田爸爸和田妈妈是和平分手,没有狗血的争吵和怨怼,更像是两个好朋友觉得不再适合一起生活,便选择了各自安好。他们对田雷的爱从未减少,相处起来也自然融洽。田雷很喜欢这种氛围,没有压力,只有双倍的关心。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城市建筑变成广阔的田野、连绵的山丘。田爸爸听着儿子兴奋中带着点忐忑地讲述高三的经历。
听着田雷讲他是如何捡到月月,月月如何成了他的小福星,那本帮了他不少的笔记,自己的努力和最后的超常发挥。
田爸爸听得认真,眼神里满是欣慰和骄傲。他看得出来,儿子不仅成绩上去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也焕然一新,变得自信、开朗,眼里有光。而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绕不开那只叫“月月”的猫。
“看来那只小猫,真是你的贵人。”田爸爸笑着说,“等放假回家,爸爸也好好谢谢它,给它带最好的罐头。”
“月月才不稀罕罐头呢,它可挑了。”田雷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
到了学校所在的城市,田爸爸陪着田雷办完了所有入学手续,领了宿舍钥匙,铺好了床铺,又带着他去买了些当地特色的生活用品,最后塞给他一张卡和一把现金。
“在学校别亏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好好学习,也要注意身体。和同学好好相处。钱不够了就跟爸说,跟你妈说也行。”田爸爸叮嘱着,看着儿子站在大学校园里,既欣慰又不舍,“常给家里打电话,视频。你妈肯定天天念叨你,还有月月。”
“知道了爸,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田雷把爸爸送到校门口,看着父亲坐上车离开,才转身走回陌生的校园。
新鲜感渐渐被离家的孤单和想家的情绪取代,尤其是想到此刻家里,月月可能在哪个窗台上发呆,或者在他床上闻着他的味道。想到这些,鼻子就有点发酸。
接下来的军训,才是真正残酷的考验。
烈日,军姿,正步,拉练……每天回到宿舍,田雷都累得像散了架,皮肤晒得黝黑,倒头就能睡着。手机确实管理严格,只有晚上短暂的时间可以看看。他和妈妈视频,镜头那边,月月有时会被妈妈抱过来,对着屏幕“喵”两声,田雷就隔着屏幕傻笑,一天的疲惫仿佛都减轻了。但更多时候,月月只是远远地看着,或者干脆不在镜头里。
一个月军训终于结束,田雷带着一身军训留下的痕迹,晒黑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家的高铁。
短短一周假期,他几乎寸步不离月月,恨不得把猫拴在裤腰带上。月月似乎也格外黏他,晚上睡觉一定要贴着他,白天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连他上厕所都要蹲在门口等。
田雷心里那点因为分离而产生的生疏感,瞬间被这甜蜜的依赖冲刷得干干净净。他的月月,还是那么爱他!
然而,郑朋的感受却并非全然如此。这一个月的分离,让他清晰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灵
核修复后,他对能量的需求和感知更加敏锐。田雷不在家,仅靠日月精华和田妈妈的气息,虽然能维持形态和基本修炼,但效率极低,甚至有一种隐隐的饥饿感。就像习惯了营养丰富的大餐,突然只能吃清粥小菜,虽然饿不死,但浑身不得劲。
而当田雷回来这一周,那种熟悉的、充沛的、与灵核完美契合的“生气”滋养回归,他才感觉真正“活”了过来,修炼速度明显提升。
这还只是一个月。接下来田雷要离开小半年……郑朋几乎能预见到,那将会是他修炼路上的一大段停滞期,甚至可能因为能量供给不足品质下降,导致修复好的灵核出现细微的不稳。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这个笨蛋人类,显然是他快速恢复乃至更进一步的关键资源。而且,这么久见不到,好像也有点不习惯?郑朋甩甩头,把这个过于“人性化”的念头甩开。
总之,他得想办法跟着去。
硬跟着去?以猫的形态,长途跋涉混上高铁飞机不太现实,而且到了学校宿舍,人多眼杂,也很难隐藏。直接化形跟去?更不行,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来历和与田雷的关系,凭空冒出一个大活人,太惹人怀疑。
就在田雷假期结束,再次开始收拾那个巨大行李箱时,郑朋看着行李箱,又看看床上那个正跟田妈妈视频、笑得没心没肺的人类幼崽,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断和狡黠。
他如今灵力恢复了不少,足以支撑他施展一个小法术——幻化一个暂时的、拥有他少量气息和基础行为模式的分身。
分身不能持久,灵力耗尽或距离本体太远就会消散,但维持一两个月,扮演一只“安静乖巧宅家猫”的角色,骗过田妈妈,应该问题不大。
而他自己,可以缩小体型,藏进田雷的行李箱,偷渡到学校。到了那边,再找机会溜出来。然后以人类的形态,自然地出现在田雷身边。
至于身份,同学?老乡?或者干脆承认?总之,一定是总有办法的。
计划通。
于是,在田雷假期最后一天,当他最后一次依依不舍地抱着“月月”说话时,他怀里的,其实是郑朋留下的、眼神略显呆滞的分身。
而真正的月月,已经趁田雷下午出门和高中同学告别的机会,缩小成幼猫大小,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个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还剩一点空隙的行李箱夹层,将自己完美隐藏在一件厚外套的褶皱里。
第二天,田雷红着眼眶,再次告别妈妈和“月月”,踏上了返校的路途。他心情低落,没注意到行李箱的重量似乎比来时微不可察地重了一点点。
一路辗转,回到学校宿舍。
宿舍是四人间,其他三个室友已经到了两个,正在整理床铺。田雷刚把沉重的行李箱拖进来,还没来得及打开,一个东北来的热情室友就拉着他:“田雷你可回来了!走走走,班长刚通知,让咱们现在去领新学期的教材和课程表,去晚了人多!”
“啊?现在?我箱子还没……”田雷话没说完,就被室友勾着脖子往外拖。
“回来再整!赶紧的!”另一个室友也催促道。
田雷只好把行李箱往自己床铺边一靠,匆匆跟着室友出了门。宿舍门“砰”地一声关上。
安静了几秒钟。
行李箱的拉链,从内部,被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顶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缩小版的、金棕色的小豹猫极其灵巧地从里面钻了出来,落地无声。它迅速环顾了一下陌生的宿舍环境,然后轻盈地跃上田雷的床铺,钻进叠好的被子和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里,彻底隐去了身形。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宿舍里恢复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田雷领完书回来,累得满头大汗,早就把行李箱忘在了一边,先去洗漱了。等他晚上终于有空打开箱子整理时,只是隐约觉得箱子里的衣物似乎没有自己叠得那么整齐了,但也没多想,归置好东西就累得爬上了床,几乎秒睡。他丝毫没察觉到,就在他枕边咫尺之遥的缝隙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闭上。
接下来两天,是紧张的新学期选课、熟悉校园、各种班会社团招新。田雷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才会对着手机里月月的照片发呆,默默想家想猫。
那只缩小版的月月,则凭借猫科动物的敏捷和隐匿能力,在宿舍、楼道、甚至校园僻静处流窜,熟悉环境,同时避开人群,并继续汲取着田雷夜间无意识散发的“生气”,虽然不如近距离接触浓郁,但总比完全分离好得多。
同时,他也在仔细观察和挑选时机。
这天上午,田雷只有两节高等数学课。下课时,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秋日明亮的阳光有些晃眼。他正低头看着手机里妈妈发来的“月月今天吃了半个罐头”的消息,嘴角带着笑,盘算着中午吃什么。
忽然,一个人影拦在了他面前。
田雷下意识地抬头。
是个男生。看起来年纪可能比他稍小一点,个子比他矮小半个头,穿着干净的白色连帽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皮肤很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脸颊带着点自然的红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圆圆的,瞳色是清透的浅褐色,此刻正弯成月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而当他咧开嘴笑的时候,两颗小小的、白白的兔牙俏皮地露了出来,配上那副人畜无害的乖巧长相,简直像是从哪个漫画里走出来的邻家弟弟。
田雷愣了一下,觉得这人有点莫名的眼熟,但又确信自己不认识。可能是同学院的新同学?
他正准备侧身让开,或者礼貌地问一句“同学有事吗?”,却见那个漂亮得过分的男生上前一步,凑近了些,仰着脸,用清亮悦耳、带着点天然撒娇感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哥哥!”
田雷:“……?”
男生脸上的笑容扩大,那双圆眼睛里的光芒狡黠又明亮,他微微歪头,吐出后面半句,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我是月月呀!”
没等田雷反应过来,那个男生开口又是一句:
“哥哥!我是月月呀!”
清亮带笑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噗通”一声投进田雷瞬间空白一片的脑海,漾开的不是涟漪,而是海啸。
他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显示着“月月吃了半个罐头”消息的手机,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张笑意盈盈、漂亮得过分的脸。
阳光从男生身后打过来,给他柔软的发梢和长长的睫毛镀上毛茸茸的金边,那两颗小兔牙在唇间若隐若现,乖巧又狡黠。
月……月月?
田雷的脑子像一台老旧的电脑,风扇嗡嗡狂转,却处理不了这个荒谬至极的信息。耳朵捕捉到的音节组合在一起,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连成句子却完全无法理解。
是幻听?还是昨晚熬夜预习高数出现了幻觉?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男生依旧在,甚至因为他的沉默,笑容里带上一丝疑惑和催促,圆眼睛眨了眨,又靠近了一点点。
“你……”田雷的喉咙干得发紧,声音艰涩地挤出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说什么?”
那个自称“月月”的男生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那种纯然的无辜和依赖感更浓了,他甚至还伸手,轻轻拽了拽田雷的卫衣袖子,动作熟稔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我说,我是月月呀。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浅褐色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田雷,像极了家里那只豹猫想要讨零食时的模样。
就是这个眼神!这个眼神!
田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然后疯狂擂鼓起来,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无数画面和信息碎片在他脑子里爆炸般闪现:家里那只漂亮得不寻常、聪明得过了头的豹猫;那本仿佛有生命、精准针对他弱点的自动更新笔记;月月找到冬令营的不可思议;聚会时月月充满占有欲的扑抱;以及此刻,这个突然出现的、有着熟悉眼神和“月月”这个名字的陌生男孩……
荒诞、震惊、难以置信、一丝隐秘的“果然如此”、还有某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悸动,混杂成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冲击得他头晕目眩。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同学?你没事吧?”旁边有路过的学生注意到他们奇怪的僵持,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一声询问像是惊醒了田雷。他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还拽着他袖子的那只手,触感温热,手指修长,是人类的手,不是毛茸茸的爪子。
然后田雷用力将人往自己身边一带,压低声音,急促而混乱地说:“别……别在这儿说!跟我来!”
他顾不上周围可能的视线,也顾不上手里刚领的新书,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这个自称“月月”的男生,埋头朝着宿舍楼的方向疾走。
他的脑子还是乱的,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但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引起注意!不管这是怎么回事,先离开这里!
至于被拉着的郑朋,非常顺从地跟着,甚至脚步轻快,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更深了,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田雷因为紧张和震惊而绷紧的侧脸和发红的耳根。嗯,反应比预想中有趣。
没有尖叫逃跑,也没有立刻质疑,而是选择了带走处理。
这个笨蛋人类,也不算太笨嘛。
一路无话,只有田雷砰砰的心跳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冲进宿舍楼,爬上楼梯,直到“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宿舍的门,田雷才像脱力般松开了手,后背抵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向被他带回来的人。
宿舍里其他两个室友都在,一个戴着耳机打游戏,一个躺在床上刷手机。看到田雷拉着个陌生漂亮男生冲进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田雷,这谁啊?你朋友?”打游戏的室友摘下一只耳机,问道。
田雷心脏又是一紧,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旁边的“月月”已经主动上前半步,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毫无攻击性的、甜甜的笑容,声音清脆地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田雷的弟弟,我叫郑朋。来找我哥哥玩几天。”
弟弟?郑朋?哥哥?
田雷的脑子又卡壳了。他看着郑朋无比自然地说出这些话,甚至还对着他的室友微微鞠了个躬,礼貌周全,演技精湛得让他这个“哥哥”本人都差点信了。
“哦哦,弟弟啊!欢迎欢迎!”室友不疑有他,热情地招呼,“田雷你够低调的啊,还有个这么帅的弟弟,没听你说过。”
“呃……嗯,表弟,远房的,以前不常见。”田雷只能顺着郑朋的话头,硬着头皮接下去,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可以刮下来当面具。他狠狠瞪了一眼身边这个擅自给自己加戏的家伙,却只换来对方一个无辜的眨眼,和嘴角越发上扬的弧度。
“那你弟弟睡哪儿?咱们宿舍就四张床。”另一个室友坐起来,看了看略显拥挤的宿舍。
“我……我打地铺,他睡我床就行。”田雷立刻说,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尊突然降临的“大佛”安顿下来,然后好好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多不好意思,挤挤也行,你床不是挺宽的嘛。”室友随口道。
挤……挤挤?和这个自称是他家猫变的、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弟弟”?田雷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连脖子都红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打地铺就行!我习惯……不是,他不习惯跟别人挤!”
郑朋站在一旁,看着田雷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地解释,眼里闪过一丝好笑。他倒是无所谓,不过看这个笨蛋人类窘迫的样子,还挺有趣。
最终,田雷还是坚持打了地铺。他从柜子里翻出军训时发的备用薄被褥铺在地上,动作机械,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刚才教学楼前那一幕和“我是月月”那句话。
郑朋则很自觉地坐到了他的书桌前,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狭小但充满田雷气息的空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偶尔拿起一个小摆件看看。
晚上,宿舍熄了灯。室友们很快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田雷躺在地铺上,却毫无睡意,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望着上铺的床板。旁边咫尺之遥的床上,他能清晰地听到另一个人清浅的呼吸声,甚至能隐约闻到一丝极其清淡的、有点像阳光晒过的青草、又混合了一点熟悉猫味的奇异气息。
这太疯狂了。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极小声地,朝着床的方向,试探性地开口,声音干涩:“……月月?”
床上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同样压低的声音,带着点刚躺下的慵懒:“嗯?”
真的是他!田雷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翻了个身,面朝床的方向,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你……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人?” 问题问得颠三倒四,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郑朋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地上凉吗?”
“还……还行。”田雷下意识回答,随即又急道,“你别打岔!快说!”
“明天再说。”郑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甚至还有一点点……嫌弃?“这里不方便。而且,你该睡觉了,明天不是有课吗?”
田雷被噎了一下,这才想起课表,明天上午没课,但下午有。一股无力感和憋闷涌上来,但他也明白,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只能把满肚子翻滚的疑问强行压下去,闷闷地“哦”了一声,重新躺平,瞪着天花板。
这一夜,田雷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合眼。各种离奇的猜想、过往的疑点、还有身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人”,搅得他心神不宁。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上午,田雷是被饿醒的,也是被一道专注的视线“盯”醒的。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上铺床板的木质纹路,愣了几秒,记忆回笼,他猛地坐起身!
书桌前的椅子上,郑朋还是那身简单的卫衣牛仔裤,正端坐着,手里拿着一本田雷的高数教材,似模似样地看着。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侧脸线条柔和,长睫低垂,安静得像一幅画。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浅褐色的眼睛看过来,清澈透亮。
“醒了?”他放下书,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一直这样相处。
田雷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床铺,被子已经被叠放整齐了。又看了看完好无损、正在打游戏刷手机的室友们,最后目光落回郑朋身上。一夜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剩下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冷静。他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掀开被子站起来。
“我们出去谈。”他低声道,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宿舍。走到楼下僻静处,田雷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郑朋,深吸一口气:“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是谁?月月……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昨天你说你是……”
“我是郑朋。”郑朋打断他,回答得清晰干脆,“昨天说的‘月月’,也是我。准确说,‘月月’是我在需要隐藏和恢复时,选择的一个形态。”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那双眼睛却专注地看着田雷,观察着他的每一丝反应。
“形……形态?”田雷重复着这个词,联想到某些志怪小说里的内容,一个难以置信却似乎唯一合理的答案浮上心头,“所以你是……妖?猫……猫妖?”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试探。
郑朋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可以这么理解。”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确认,田雷还是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了扶旁边的树干,稳住身形,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和月月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超乎寻常的聪明、灵性,甚至偶尔人性化的眼神和反应,原来都不是他的错觉。
“那……笔记?冬令营?还有之前……”
“是我。”郑朋大方承认,“笔记是我写的,为了帮你。冬令营……也是我找去的。因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田雷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我需要离你近一点。你身上的气息,对我……恢复有帮助。”
这个解释让田雷怔住了。他身上的气息?对他有帮助?这又是什么玄幻设定?
“等等,”田雷揉了揉额角,觉得信息量太大,有点处理不过来,“所以,你一开始接近我,帮我,留在我家,是因为……我对你有用?”
这个问题问出来,他心里莫名有些发紧,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郑朋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情绪,眼神闪了闪。他上前一步,距离拉近,声音也低了下来,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一开始或许是。但现在不是了。”
他微微仰头,看着田雷的眼睛,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田雷有些无措的脸。
“田雷,”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认真,“你是我认定的‘人类’。”
这句话的涵义太模糊,又太沉重。认定?是什么意思?宠物?伙伴?还是……别的什么?田雷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上又开始发热。他避开郑朋过于直接的视线,脑子更乱了。
“先……先别说这个。”他有些狼狈地转移话题,“你现在这个样子,住宿舍太不方便了。我室友他们……”
“我知道。”郑朋从善如流,不再逼迫,退开半步,恢复了些许距离感,“所以,需要你解决。”
“我解决?我怎么……”田雷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这次来学校前,爸爸和他见了个面,还偷偷塞给他一张卡,挤着眼睛说:“儿子,大学了,该谈谈恋爱了,这是爸爸支持的‘恋爱经费’,不够再说!” 当时他还哭笑不得,觉得老爸想太多。现在……
他看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却实实在在需要安置的弟弟,一咬牙:“走,先去吃饭,然后……我们去找房子。”
事急从权,只能先动用那笔“恋爱”经费了。
幸好今天上午没课。
找房子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学校周边有不少针对学生出租的单间或小公寓。感谢田爸爸的大力相助,田雷手里资金相对充裕,要求又简单:干净、安静、能短租、最好能立刻入住。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家具齐全,离学校不远,价格在预算内。
田雷当场付了押金和第一个月租金,拿到了钥匙。
搬进去的过程简单到近乎仓促。
田雷回宿舍快速收拾了一些必要的衣物、课本和日常用品,郑朋则只背着他那个看起来空荡荡的双肩包。
幸好学校没有查寝的要求,田雷跟室友解释了一下弟弟打算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先在外面租个房子住,室友们表示理解,还开玩笑让田雷常带弟弟回来玩。
终于,站在暂时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旷安静的小公寓里,田雷才真正松了口气,紧接着,更深的疑问和一种奇异的、与非人类同居的紧张感又涌了上来。
他放下手里的行李袋,转身看着正站在窗边打量外面环境的郑朋。夕阳的余晖给那人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侧面轮廓美好得不真实。
“现在,”田雷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有别人了。你可以……更具体地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还有,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郑朋转过身,背对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但声音清晰传来:“具体的事情,以后慢慢告诉你。至于打算……” 他顿了顿,朝田雷走了过来。
田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郑朋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头,看着他,忽然问:“你害怕吗?”
害怕?田雷愣了一下。害怕什么?害怕他是妖?好像并没有。震惊、混乱、难以置信都有,但唯独没有恐惧。
月月陪伴他的那些温暖、依赖、甚至“保护”的时光是真实的,眼前这个人,或者是妖的眼神,虽然深不见底,却也没有恶意。
他摇了摇头,诚实地说:“不害怕。就是太突然了,有点懵。”
郑朋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浅,却让那张漂亮的脸生动了不少。
“那就好。”他说。
紧接着,田雷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金色光晕闪过,快得像是错觉。
定睛再看时,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白皙秀气、有着小兔牙的男孩子。
而是一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金棕色的、漂亮优雅的豹猫。
它就蹲坐在原地,仰着毛茸茸的小脸,用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尾巴尖轻轻卷着,搭在前爪上。
从“郑朋”到“月月”,不过是一眨眼,一次呼吸的工夫。
田雷彻底僵住了,眼睛瞪到最大,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建设,但亲眼目睹这近乎魔幻的一幕,冲击力远比听到任何解释都要巨大、都要直观!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豹猫,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月月真的可以变成人!那个叫郑朋的男生,真的就是他怀里撒娇卖萌的小猫!
郑朋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它轻盈地站起身,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田雷脚边,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熟悉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柔软的触感、温暖的体温、熟悉的气息……
这一切将田雷从极度的震惊中稍稍拉回现实。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了碰猫的耳朵。
温暖的,毛茸茸的,真实的。
“月……月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喵。”豹猫应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它没有变回去,只是用这种方式,再次确认了彼此之间的联系。
田雷看着它,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忽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猫抱了起来,搂进怀里,抱得很紧,把脸深深埋进那温暖蓬松的皮毛里。
这一次,怀里的生物没有挣扎,反而用爪子软软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舔了舔他的耳垂。
湿漉漉,暖呼呼。
所有的震惊、混乱、疑问,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熟悉的温暖和亲昵暂时安抚了。不管他是月月还是郑朋,是猫还是妖,他此刻就在自己怀里,用他们之间最熟悉的方式,告诉他:我在。
田雷抬起头,眼睛有点红,但眼神却渐渐变得清明和坚定。他抱着猫,走到新租的公寓那张还没铺床单的床边坐下,低头看着怀里安静的小家伙。
“好吧,”他最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却又暗含喜悦的无奈,“看来,我不仅得养猫,还得……养个‘弟弟’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猫背上的毛,声音低了下去,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新居里:
“不管你是谁,是什么,月月也好,郑朋也罢。欢迎来到我们的新家。”
Chapter Text
新租的小公寓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结界。外面是喧嚣的大学城和正常运转的人类社会,里面则住着一个刚刚接受“我的猫其实是猫妖并且现在变成了我弟弟还跟我同居”这一奇幻设定的大学生,以及那位本体不明、形态随意切换的“当事人”。
最初的几天,田雷过得有些恍惚。
早上醒来,有时身边蜷着熟悉温暖的金棕色毛团,有时则会看到郑朋已经穿戴整齐,不过衣服似乎总能随着形态自动适配,田雷也没敢细问。
他坐在窗边的小书桌前,翻看他那些对“非人类”而言可能过于简单的高数课本,侧脸在晨光里安静美好。
每当这时,田雷的心脏总会不争气地漏跳半拍,然后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感觉,惊奇、荒谬、一点点未散尽的震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适应是双向的。
郑朋似乎也在适应“长时间维持人形并与人类共同生活”的状态。他对人类社会的常识了解不少。
因此,田雷也确定之前的笔记,应该就是出自月月之手。但在一些细节和情感表达上,又保留了猫科动物的直白还有……任性。
比如,他对食物依然挑剔。田雷试图用泡面或食堂快餐应付时,会收获一个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和一声拖着长音的“喵——”即使是人形,那眼神里的意思也清清楚楚:就这?朕不吃。
田雷只能认命地研究起简易菜谱,用公寓里简陋的小电磁炉和炒锅折腾出一些勉强能入口的饭菜。
郑朋会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点评一句“咸了”或“肉老了”,但每次都会吃完。田雷发现,他尤其喜欢鱼类和鸡胸肉,口味清淡,对重油重盐和奇怪调味料接受度极低。
嗯,还是很猫。
又比如,他对睡觉的地方有执念。即使有了一张还算宽敞的双人床。
虽然田雷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租房时,鬼使神差地选了带双人床的户型。
郑朋在夜里也常常会变回豹猫形态,然后准确地找到田雷怀里或枕边最温暖的位置,把自己团好。如果田雷试图把他挪开一点,或者翻身压到他,就会收获不满的咕噜声和一记不轻不重的尾巴抽打。
“你现在是人了!要有人的样子!自己睡!”某天半夜再次被猫尾巴甩醒的田雷,忍无可忍地对着黑暗中那双发光的琥珀色眼睛抗议。
“喵。”对方回答得理直气壮,甚至往前拱了拱,把冰凉的鼻尖贴在他脖颈皮肤上,意思是:闭嘴,睡觉,这里暖和。
田雷:“……” 行吧,你厉害。
但更多时候,田雷觉得,这样的同居生活,似乎……还不错?甚至比想象中要好。郑朋很安静,不会打扰他学习,除非觉得他熬太晚,会用爪子扒拉他的笔或者直接关掉台灯。
公寓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不再是冷冰冰的临时落脚点,竟然有了点家的感觉。
而且,看着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偶尔流露出孩子气的好奇或独占欲,比如坚决不肯用田雷用过的水杯,但田雷喝过的水他却会凑过去尝一口。
田雷心里那点因为奇幻展开而产生的忐忑,就莫名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
当然,麻烦也不是没有。最大的麻烦来自家里。
那天晚上,田雷正和郑朋分吃一碗他尝试做的、勉强成功的虾仁蒸蛋。田雷一小半,郑朋一大半。
手机响了,是妈妈发来的视频请求。
田雷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正用勺子小心舀着嫩滑蛋羹的郑朋(人形版),连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抓起手机冲到了阳台,关上推拉门才接通。
“妈!”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
屏幕里出现田妈妈的脸,背景是家里的客厅。她眉头微蹙,显得有些担忧。
“小雷,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刚吃完。妈你呢?”
“我也吃了。”田妈妈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小雷啊,妈妈想跟你说个事……是关于月月的。”
田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声音都不自觉绷紧了:“月月?月月怎么了?” 他差点脱口而出“月月在我这儿呢”,幸好及时刹住车。对了,家里那个是分身!
“唉,就是觉得月月最近有点不对劲。”田妈妈把镜头转向沙发。只见那只“月月”正安静地蜷在沙发一角,听到声音,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镜头一眼,又闭上了,尾巴尖敷衍地动了一下。
比起以往那只灵动、会主动蹭人、眼神清亮的小豹猫,眼前的这只确实显得过分安静和呆滞?就像电量不足的玩具,维持着基本形态,却少了灵魂。
“你看,”田妈妈忧心忡忡的声音传来,“它最近特别不爱动,就爱趴着。叫它也没以前反应大,给好吃的也不像以前那么积极。胃口好像也小了,我摸它也不怎么呼噜了……会不会是生病了?还是心情不好?是不是想你啦?我要不要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田雷听得额头冒汗,心里把那个留了分身的罪魁祸首骂了一百遍,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搜肠刮肚地找理由:“啊……这个,妈,你别太担心。可能是……嗯,天气原因?秋天了,猫容易犯懒,书上说这叫‘秋乏’!对,秋乏!胃口不好也可能是换季,肠胃敏感。它之前体检不是挺健康的嘛,应该没事。可能就是……有点想我了吧。” 最后这句倒是有几分真。
“秋乏?”田妈妈将信将疑,又看了看沙发上那团安静的毛球,“可我总觉得它眼神都好像没以前亮了……真不用去医院?”
“不用不用!”田雷赶紧说,“妈你先观察两天,多陪它玩玩,拿逗猫棒试试。要还是没精神你再跟我说,我……我问问学校的兽医专业的同学!” 他急中生智扯了个幌子。
“那……好吧。”田妈妈勉强被说服,又叮嘱了几句田雷注意身体,才挂了视频。
田雷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一转身,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郑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阳台门边,手里还拿着那个吃了一半的蒸蛋碗,浅褐色的眼睛正平静地看着他,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看好戏的笑意。
“你吓我一跳!”田雷抚着胸口,“我妈说家里的‘月月’不对劲,担心它生病!”
“哦。”郑朋应了一声,舀了一勺蒸蛋送进嘴里,语气平淡,“分身而已,注入的灵力和意识有限,时间久了自然会显得呆板。维持基础形态和生命表征没问题,但灵活度和互动性会下降。”
他说得轻描淡写,田雷却听得心惊肉跳:“那能维持多久?会不会突然消失?或者被我妈妈看出破绽?”
“看灵力消耗。以我现在的情况,维持一两个月应该可以。”郑朋想了想,“至于破绽……普通人类不仔细对比,应该发现不了。你妈妈只是觉得它‘没精神’,不会想到是假的。”
话虽如此,田雷还是有点心虚。欺骗妈妈的负罪感,和对家里那个“赝品”的担忧交织在一起。“你……你能不能远程给它……充点电?或者加强一下?” 他试探着问。
郑朋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当我是移动电源吗?”,但还是回答:“距离太远,效果有限。不过,如果你很担心,我可以试着在夜间灵力相对充沛时,稍微加强一下连接。但治标不治本。”
“那也行!总比露馅强!”田雷松了口气,随即又苦恼起来,“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啊……等我放寒假回家,难道你要变回去?那我妈看到‘月月’突然又活泼了,岂不是更奇怪?”
“到时候再说。”郑朋似乎并不太担心这个问题,转身走回屋里,“船到桥头自然直。”
田雷看着他从容的背影,心里那点焦虑奇异地被安抚了一些。也是,跟一个能变成猫的妖同居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船到桥头自然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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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天气晴好。田雷被郑朋从被窝里挖出来,用的是豹猫形态,直接踩在他胸口,用冰凉的鼻尖蹭他的脸。
“唔……月月别闹……再睡五分钟……”田雷迷迷糊糊地挥手。
下一秒,身上一轻,压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声:“起来,出去。”
田雷睁开一只眼,看见郑朋已经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配浅色牛仔外套,清爽得像大学校园里最受欢迎的学长。他正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出去?去哪儿?”田雷拥着被子坐起来,还有点懵。
“外面。”郑朋言简意赅,“你说了周末带我出去熟悉环境。”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直待在这里,很闷。”
最后那个“闷”字,被他用一种略带抱怨却又好像有点撒娇的语气说出来,配上他那张脸,威力巨大。
田雷瞬间清醒,心里那点起床气烟消云散,甚至涌起一股“怎么能让这么好看的弟弟觉得闷”的自责感。
“好好好,出去出去!”他连忙爬起来,“等我洗漱一下,换衣服!”
一个小时后,两人走在大学城附近最热闹的商业街上。周末人潮涌动,学生、情侣、带着孩子的家长,熙熙攘攘。郑朋似乎对这样密集的人类环境还有些不适应,脚步比平时慢了些,微微蹙着眉,但眼神却亮晶晶的,不停地左右张望,充满了新奇。
他对什么都感兴趣。路过抓娃娃机,他会停下来,看着里面那些毛绒玩具,尤其是那几个猫猫造型的,眼神专注。田雷试着投币抓了一次,理所当然地失败了,爪子软绵绵的。郑朋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爪子移开,嘴角撇了撇,低声评价:“没用。”
田雷:“……” 行吧,非要在猫猫面前露一手,还失败了,是他自取其辱。
路过冰淇淋店,郑朋的目光又被橱窗里色彩缤纷的冰淇淋球吸引。田雷给他买了一个香草味的甜筒。他接过来,先是小心地舔了一下,然后眼睛微微睁大,又舔了一口,速度加快。吃到后面,鼻尖沾上了一点白色的奶油,他自己似乎没察觉,专注地啃着脆皮筒。田雷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拿出纸巾,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想帮他擦掉。
郑朋却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下,眼神带着点警惕看向田雷手里的纸巾。
田雷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随即明白过来。猫不喜欢脸上有东西,也不喜欢被随意触碰脸部,尤其是陌生的东西。
“你鼻子沾到奶油了。”田雷解释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帮你擦掉,不然不舒服。”
郑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甜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脸微微凑过来一点,眼睛却盯着田雷的手,身体还有些紧绷。
田雷放轻动作,用纸巾边缘轻轻擦掉他鼻尖那点奶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微凉的皮肤,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好了。”田雷收回手,把纸巾团起来。
郑朋“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甜筒,耳朵尖却似乎有点泛红?田雷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们路过电玩城,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让郑朋皱眉,拉着他快步走开。路过书店,他却主动走了进去,在书架间流连,手指拂过书脊,眼神认真。田雷发现他对自然科学和图册类尤其感兴趣,自己则拿了几本专业相关的参考书。
走出书店时,田雷手里多了个袋子。他看到街对面有家网红奶茶店,排队的人不少。
“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买两杯奶茶。”田雷指着书店门口相对安静的一处休息长椅,“就那边,别乱跑。”
郑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抱着田雷刚给他买的一本厚厚的《国家地理自然奇观》图册,走到长椅坐下,低头翻看起来,侧影安静乖巧,像个等哥哥买东西的乖弟弟。
田雷叮嘱了一句“马上回来”,便穿过马路去排队了。
周末的奶茶店队伍移动缓慢。
田雷一边排队,一边忍不住隔几秒就抬头看向马路对面。郑朋一直坐在那里,低头看书,偶尔翻一页,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身上,白色T恤显得干净清爽,柔软的黑发被微风轻轻拂动。周围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他却像自成一个静谧的小世界,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田雷看着看着,心跳莫名有些快,赶紧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再看过去。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郑朋似乎合上了书,抬头看向了长椅另一侧的地面。那里,不知何时凑过来两三只附近的流浪猫,一只花狸,一只三花,还有一只瘦瘦的小橘猫。它们似乎是被郑朋身上某种气息吸引,又或者只是好奇,蹲在不远处,仰头看着他,尾巴轻轻摆动。
然后,田雷看到郑朋对着那几只猫,微微弯下了腰,嘴唇似乎在动,低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人声嘈杂,他一个字也听不清。但那几只猫的反应却很奇特,它们没有害怕,也没有靠近,只是仰着头,耳朵转动,仿佛真的在认真倾听。尤其是那只花狸猫,甚至轻轻“喵”了一声作为回应。
田雷心里一动,一个奇异的猜想浮现:郑朋在……跟猫说话?
他付了钱,拿着两杯做好的奶茶,快步穿过马路往回走。等他走近时,那几只流浪猫已经悄无声息地散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郑朋也重新端坐好,手里捧着书,似乎看得入神。
“月……朋朋,奶茶好了。”田雷把其中一杯递过去,是他刚才问过的、少糖的四季春茶。
郑朋抬起头,接过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眉头舒展,显然对味道还算满意。
“刚才……那几只猫,没打扰你吧?”田雷状似无意地问,在他旁边坐下。
郑朋咬着吸管,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浅褐色的眼睛里一片澄澈无辜:“猫?哦,它们过来看了看,我让它们走开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有几片叶子飘过来了”。
“你跟它们……说话了?”田雷还是没忍住好奇。
郑朋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我说,‘走开,这里有人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用它们能理解的方式。”
这个解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田雷将信将疑,但看郑朋一脸坦然,也就不再追问。也许妖有妖的沟通方式吧。
他并不知道,就在几分钟前,他眼中乖巧安静的“弟弟”,用只有猫科动物能清晰捕捉到的、带着微妙灵力波动的“语言”,对着那几只好奇围观的流浪猫,进行了一场简短而霸道的“宣告”:
「看什么看?这个人类,」他微微抬下巴,示意田雷离开的方向,「是我的。」
花狸猫歪头:「喵?」(你的?他看起来就是普通两脚兽啊。)
「我养着的。」郑朋语气笃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他给我煮饭,给我买吃的,晚上给我当暖炉。你们,不许靠近,不许蹭他,更不许跟他回家。明白?」
三花猫舔舔爪子:「喵呜~」(可是他看起来挺温柔的,可能会给我们吃的?)
郑朋眼神微冷,一丝极淡的、属于高阶生灵的威压掠过:「想都别想。他的零食、他的抚摸、他的注意力,都是我的。敢打他主意,」他的语气中带着点威胁的意味,「后果自负。」
几只流浪猫瞬间被那股气息慑住,耳朵向后贴了贴,发出示弱的细微叫声,慢慢后退,然后飞快溜走了。
哼。郑朋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书,变回那副人畜无害的软萌模样。笨蛋人类,招猫逗狗的体质一点没变,得看紧点才行。
田雷当然听不到这场“猫界警告”,他只是觉得,身边这个人捧着奶茶、小口吸着的侧脸,在秋日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软好看,连那偶尔眨动的长睫毛都像是在挠他的心尖。
“还想逛哪儿?”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郑朋想了想,指了个方向:“那边,有卖鱼的味道。”
田雷失笑,果然是猫。他起身,很自然地伸出手:“走吧,带你去吃鱼。”
郑朋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掌心相触,田雷的手温暖干燥,郑朋的手则微凉柔软。
田雷轻轻握住,牵着他汇入人流,朝着小吃街的方向走去。谁也没有先松开。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商业街的喧嚣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田雷牵着郑朋,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满当当的充实感和奇异的安定感填满。
不管他是月月还是郑朋,是猫是妖,此刻,他就在他身边,手心相连。而未来,似乎也因为这份超乎寻常的羁绊,变得既让人忐忑,又充满了无限可能。
至少,这个周末的下午,带着他的弟弟,或者说是猫咪?
逛街买奶茶,感觉还不赖。
田雷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握紧了掌中那只微凉的手。
郑朋任由他牵着,另一只手拿着奶茶,目光掠过街边橱窗里两人模糊的倒影,看到田雷脸上毫不掩饰的柔和笑意,自己浅褐色的眼眸里,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这个人类,是他的。这个认知,让他心情愉悦。
至于那些潜在的危险、身份的隐患、未来的不确定,都被此刻的阳光、奶茶的甜香,和掌心传来的温暖,轻轻的、暂时的覆盖了。
Chapter Text
那天逛街回来,小公寓里弥漫着一种松弛而微醺的气氛。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灯火次第亮起,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暖黄的光斑。
田雷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刚在沙发上坐下想喘口气,就感觉身边的垫子一沉。
郑朋挨着他坐了下来,距离很近,近到田雷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阳光、奶茶和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新气息。他没像往常那样变回猫,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线条柔和。
田雷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心跳莫名快了两拍。他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那个……今天走累了吧?”
“还好。”郑朋回答,声音里带着点逛街后的慵懒。他侧过头,浅褐色的眼睛在昏暗里显得格外清亮,望着田雷,忽然说:“晚上我要和你一起睡床。”
“啊?”田雷一愣,这床不是一直一起睡吗?虽然前几天郑朋多半是以猫形态钻他被窝。
郑朋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补充道:“用这个样子。”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人形。”
“为、为什么?”田雷更结巴了。人形……一起睡双人床?这跟猫形态挤在一起,感觉完全不同啊!
郑朋眨眨眼,表情是理所当然的无辜,甚至带上了一点软软的、近乎撒娇的语调:“因为这样‘充电’效率更高呀。你身上的气息,这样贴着吸收得更快。” 他一边说,一边还往田雷这边挪了挪,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哥哥,好不好嘛?”
“哥哥”两个字被他用这种语调叫出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奶气和依赖,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在田雷的心尖上。
田雷脑子“嗡”的一声,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得毫无瑕疵的脸,看着那双在昏暗中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还有那微微嘟起的、色泽红润的嘴唇……
所有的理智和疑问瞬间被冲垮。
“好……好啊。”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答应了,心跳快得像刚跑完一千米。
于是,那天晚上,田雷经历了他十八年人生中最煎熬也最奇妙的睡眠。
洗漱完毕,两人并排躺在那张并不算特别宽敞的双人床上。
田雷僵硬得像个木乃伊,直挺挺地平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呼吸都不敢太大声。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传来另一个人清晰的体温和存在感。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身边的人动了。
郑朋似乎觉得平躺不舒服,翻了个身,侧对着他。然后,在田雷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横了过来,搭在了他的腰上,紧接着,毛茸茸的脑袋也凑了过来,抵在他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皮肤。
“这样……比较好……比较舒服。”郑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手脚并用地调整姿势,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趴靠在了田雷身上,像一只找到了最舒服垫子的大型猫科动物。
田雷整个人都僵住了。隔着薄薄的睡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身体的重量、温度和柔软的曲线。郑朋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有点痒,呼吸均匀地喷在他的锁骨处,暖暖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紧张、羞窘和某种奇异悸动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窜遍他的全身。
这……这哪里是“充电”!这简直是酷刑!
他试图悄悄挪开一点,刚动了一下,搭在他腰上的手臂就收紧了,耳边传来不满的咕哝:“别动……”
田雷不敢动了。
他维持着这个被“八爪鱼”缠住的姿势,身体僵硬,脑子却异常活跃。鼻尖萦绕着郑朋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怀里是温软的身体,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他的猫,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漂亮得惊人的……人!正毫无防备地、亲密地依偎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田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许是因为白天逛街真的累了,也许是因为这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在最初的极度紧张之后,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最终也沉入了睡眠。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
第二天清晨,田雷是在一种极其尴尬又燥热的状态中醒来的。天刚蒙蒙亮,窗帘缝隙透进灰白的光。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怀里依然温软的身体——
郑朋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睡得正熟,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呼吸绵长。而他自己……
田雷的脸瞬间爆红,身体某个部位不受控制的反应让他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更要命的是,昨晚混乱的睡眠里,那些破碎的、旖旎的、不可言说的梦境片段,此刻潮水般涌回脑海。
梦里,没有猫,只有郑朋,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望着他,嘴唇红润,然后……然后他们……
“!!!”田雷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被自己大脑产生的画面惊呆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对象还是……还是月月?郑朋?他的自认为要好好照顾的弟弟?这太离谱了!太不应该了!
羞耻、慌乱、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像一团乱麻堵在胸口。他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个让人失控的现场!
他屏住呼吸,用尽毕生最大的意志力和最轻柔的动作,一点一点,试图把横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和腿挪开,想要在不惊醒对方的情况下溜下床。
然而,他刚把郑朋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抬起一点点,睡梦中的郑朋就似乎有所感应,不满地哼了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把脸更往他怀里埋了埋,手臂收得更紧,一条腿也霸道地压了上来。
田雷:“……” 救命!
他被困住了,动弹不得。身体的本能反应和梦境残留的刺激让他更加煎熬。他能感觉到自己额头冒出细汗,心跳如雷。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咬咬牙,决定采用B计划——
强行起床。
他用手肘撑起一点身体,试图从郑朋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动作幅度难免大了些。
“嗯……”郑朋终于被彻底扰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浅褐色的瞳孔里还蒙着一层睡意,脸颊因为睡眠泛着健康的红晕,头发有些凌乱地翘着。他皱着眉,看着近在咫尺、一脸慌乱和可疑红晕的田雷,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和不满:“你干嘛……吵……”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田雷因为晨间生理反应而略显紧绷的睡裤部位,然后又抬眼看回田雷烧红的脸。
空气凝滞了几秒。
田雷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慌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语无伦次:“我……我去厕所!” 然后几乎是滚下床,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卫生间,“砰”地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瓷砖门板,田雷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他冲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一遍遍扑在脸上,试图浇灭脸上的热度和他心里那团邪火。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满脸水珠、眼神慌乱、耳朵通红的自己,他忍不住抬手,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田雷!冷静!清醒一点!”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那是月月!是郑朋!是你捡回来的猫!就算变成了人,也是……也是……” 他卡壳了,是什么?弟弟?家人?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柔软的触感、依赖的眼神、还有梦里……不,不能再想了!
他用冷水又洗了好几把脸,直到感觉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一些,身体的燥热也勉强平复,才用毛巾胡乱擦了擦,深吸几口气,调整好表情,故作镇定地拉开卫生间的门。
郑朋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被子滑到腰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似乎还在疑惑他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
“没事吧?” 郑朋问,声音恢复了清亮。
“没、没事!水太凉了,激了一下。” 田雷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快步走到衣柜前假装找衣服,“你……你再睡会儿,还早。我……我去买早餐!”
他说完,抓起外套就逃也似的冲出了公寓门,留下郑朋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他仓皇的背影,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贴近时感受到的、田雷过于激烈的心跳和体温。
好像……不只是充电那么简单了?郑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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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郑朋似乎对这种充电方式上了瘾。
每天晚上,他都理直气壮地以人形爬上床,熟练地找到最舒服的姿势,通常是趴在田雷身上或者紧紧挨着他,然后秒睡。美其名曰:加速恢复。
田雷则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每个夜晚都变成了甜蜜的煎熬。怀里温香软玉,鼻尖萦绕着诱人的气息,而他只能像个苦行僧一样僵硬地躺着,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清心咒,或者数羊,试图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和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甚至不敢偷偷“自我解决”,生怕一点动静就惊醒身边这个感官敏锐的猫猫,那场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
更糟糕的是,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不再是单纯的学习场景或日常碎片,而是出现了郑朋的身影。
有时是郑朋穿着咖啡店围裙,笑着叫他“哥哥”;有时是郑朋窝在他怀里看电视,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而最要命的是那些模糊又暧昧的梦境,肢体交缠,呼吸相闻……
每一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看着身边安然熟睡、毫无防备的俊脸,田雷都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和自我唾弃,同时,心底某个角落,又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这天夜里,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具体的场景,只有一种温存而亲密的感觉。郑朋主动凑近他,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眼睛近在咫尺,里面倒映着他的影子,然后,那双色泽红润、看起来就很好亲的唇,缓缓贴了上来……
田雷猛地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梦里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唇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路灯的微光。
他偏过头,郑朋就睡在他身边,侧着身,面朝着他,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张开一点,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就是这双唇……在梦里……
鬼使神差地,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牵引,田雷慢慢、慢慢地凑了过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梦里残留的感觉和眼前这毫无防备的诱惑。
极轻地,他的嘴唇碰上了郑朋的。
软。
比梦里想象的还要软。
带着一点温热的体温,和郑朋身上特有的、干净清新的气息。
只是轻轻一触,像羽毛拂过。
田雷却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瞬间弹开,所有的理智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回涌,将他淹没!他在干什么?!他疯了吗?!趁人睡着偷亲?!对象还是……!
巨大的恐慌和自厌包裹住了他。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冲进卫生间,再次把冷水泼到自己脸上,这次比任何一次都用力。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慌乱、嘴唇还残留着犯罪证据的自己,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田雷你他妈混蛋!禽兽!清醒一点!”他低声咒骂自己,胸口因为激动和羞愧剧烈起伏。
门外,床上。被田雷的大动作和隐约的自语声吵醒的郑朋,缓缓睁开了眼睛。浅褐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清明。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田雷的温热和气息。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是眨了眨眼,然后翻了个身,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还带着田雷体温的被窝里,嘴角,在黑暗中,悄悄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狡黠的弧度。
笨蛋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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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这种高效充电模式,郑朋恢复的速度确实快了不少。不仅日常维持人形和分身的灵力更加游刃有余,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原本有些滞涩的灵核,被田雷身上那种特殊的“生气”温养得更加圆融稳固,隐隐有修复完成后更进一步的趋势。
心情好,他也有余力关照一下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分身”。某天夜里,他凝神静气,加强了与分身之间那缕微弱的灵力连接,注入了一丝更鲜活的意识。
于是第二天,田妈妈惊喜地给田雷打来电话:“小雷!你说得对!月月今天精神多了!早上还主动蹭我,跟我玩逗猫棒了呢!胃口也好了!看来真是秋乏过去了!”
田雷在电话这边干笑附和,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为妈妈不再担心而松了口气,另一方面,看着身边这个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一脸无辜地吃着薯片看电视,又觉得命运真是奇妙。
随着郑朋对人类社会的好奇心与日俱增,以及田雷觉得有必要让他多一些正常的人类社交,而不是整天窝在家里看电视或“充电”。
两人商量后,决定给郑朋找点事情做。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在招兼职,工作简单,主要是点单、送餐、收拾桌子,偶尔忙的时候帮忙做个简单的三明治。
郑朋对自己的学习能力,以及外貌优势很有信心,田雷也觉得以他那张脸和刻意表现出的乖巧,应付咖啡店的工作应该问题不大。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田雷陪着郑朋去面试。
咖啡店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文艺女青年,看到郑朋的第一眼,眼睛就亮了。再听到郑朋用那种清澈悦耳、带着点害羞的声音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并表示自己会努力学,老板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拍板定下了他,甚至主动给了相对较高的时薪。
“小朋啊,明天就来上班吧!姐姐看好你哦!”老板笑眯眯地说。
郑朋乖巧点头:“谢谢姐姐,我会好好干的。”
站在旁边的田雷,看着郑朋那副“人畜无害乖巧好少年”的模样,再想想他在家里那副“大爷”做派,心情复杂。
事实证明,田雷和咖啡店老板的判断都没错。郑朋上岗后,咖啡店的生意肉眼可见地火爆起来。他学习能力极强,复杂的咖啡机操作和菜单很快就记熟了。
毕竟刚开始,动作虽然不算特别麻利。但那种认真的神态和偶尔因为不熟悉而露出的些微笨拙,反而更惹人怜爱。更重要的是,他那张脸和那种纯净乖巧的气质,简直就是活招牌。
没几天,“转角咖啡店来了个神仙颜值小弟弟”的消息就在附近的大学生和年轻白领中传开了。女生们结伴而来,就为了点单时能跟他说两句话,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递过咖啡,听着他用清亮的声音说“姐姐,您的拿铁好了,小心烫”,然后心满意足地拍照发朋友圈。
甚至有些男生也会特意跑来,美其名曰“咖啡好喝”,实则目光总往柜台后那个忙碌的纤细身影上瞟。
郑朋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或者说,他也很享受这种“观察人类”的新奇体验。
他脸上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羞涩的微笑,对谁都很礼貌,“哥哥”、“姐姐”叫得又甜又自然,偶尔遇到熟客还能聊两句天气或功课,把“乖巧懂事邻家弟弟”的人设维持得滴水不漏。老板乐得合不拢嘴,直呼捡到宝了。
田雷一开始还挺为郑朋高兴,觉得他适应得很好。但当他某天下午没课,想去咖啡店给郑朋一个惊喜,顺便看看他工作的样子还有咖啡店环境。
推开店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不大的咖啡店里几乎坐满了人,尤其靠近柜台的位置。郑朋正被几个看起来像是学姐的女生围着,她们似乎在问他关于学校选修课的问题,郑朋一边熟练地给一杯卡布奇诺拉花,一边偏头回答,脸上带着那种田雷熟悉的、却又觉得有点刺眼的乖巧笑容。一个女生说着说着,还伸手似乎想揉揉他的头发,郑朋微微偏头躲开了,但脸上的笑意未减,说了句什么,引得那几个女生低声笑起来。
“小朋弟弟真可爱!” “下次还来你这儿买咖啡!” 女生们拿着咖啡心满意足地走了。
田雷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原本想给郑朋带的他最近爱吃的栗子蛋糕,感觉心里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颗酸柠檬,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那声“小朋弟弟”和女生们毫不掩饰的喜爱眼神,让他莫名地烦躁起来。尤其是看到郑朋对谁都那么笑,对谁都很乖的样子……
他闷闷地走过去,把蛋糕袋子放在柜台边。
“哥哥?”郑朋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笑容似乎比刚才更真切了些,“你怎么来了?等等哦,我这杯做完就好。”
“嗯,不急。”田雷闷声应道,看着他转身继续忙碌的背影,和周围那些时不时飘向他的目光,心里的酸泡泡越冒越多。
好不容易等到郑朋下班,两人一起往回走。
秋日的傍晚有些凉意,路灯早早亮起。
郑朋似乎还沉浸在工作的新奇感里,叽叽喳喳地跟田雷分享今天遇到的趣事:有个客人点了十杯不同口味的咖啡说要测评;老板夸他拉花有天赋;后厨的阿姨非要塞给他自己做的饼干;还有那个总来的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今天居然问他要不要周末一起去图书馆……
田雷却只是闷头走着,偶尔“嗯”、“哦”地应两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郑朋起初没太在意,只当田雷是累了。直到他们走进租住的小公寓,田雷把钥匙往桌上一扔,脱了外套,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抱着胳膊,脸扭向一边,浑身散发着“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低气压。
郑朋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换鞋的动作,有些诧异地歪头看向沙发上的田雷。他眨了眨浅褐色的眼睛,仔细感知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从田雷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酸溜溜的、带着点委屈和烦躁的情绪波动。
咦?这个笨蛋人类,真的在生气?而且这情绪好像是冲着他来的?
郑朋心里划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新奇的感觉。因为他不太喜欢穿鞋,所以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沙发边,在田雷面前蹲下,仰起脸看他。田雷故意不看他,盯着电视机黑漆漆的屏幕,嘴唇抿得紧紧的,下颚线都绷了起来。
“田雷?”郑朋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田雷的小腿,“你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点试探。
田雷身体僵了一下,还是不吭声,只是抱着胳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郑朋想了想,干脆站起身,膝盖抵在沙发边缘,然后,在田雷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跨坐到了他的腿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和近距离接触让田雷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想把人推开,手刚抬起来,就对上了郑朋凑到近前的脸。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此刻满是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距离太近,田雷甚至能数清他长长的睫毛,能看清他浅褐色瞳孔里自己有些狼狈的倒影。
“你到底怎么了?”郑朋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带上了点坚持,双手也搭上了田雷的肩膀,不许他逃避,“跟我说嘛。”
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带着郑朋身上特有的干净气息。田雷被他看得无所遁形,心里那股憋了一路的酸涩和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混合着莫名的烦躁,冲口而出,声音闷闷的,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赌气:
“你也喊别人哥哥!”
话说出来,田雷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腾地烧起来。这话听起来太幼稚,太小心眼,简直不像他会说的。可它就是不受控制地跑出来了,带着他都没理清的独占欲和那点隐秘的、不愿承认的在意。
郑朋显然也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看着田雷因为羞窘而泛红的脸颊和闪躲的眼神,咀嚼着这句没头没尾的抱怨。
喊别人哥哥?咖啡店里的那些客人?那个总是来买美式、戴着眼镜的学长?还是那个总来想约他去图书馆的男生?
几秒钟的沉默后,郑朋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那种礼貌的、乖巧的微笑,而是真正的、从胸腔里震出来的笑声,眼睛弯成了月牙,两颗小兔牙都露了出来,整个人因为笑而在田雷腿上轻轻颤动。
“你……你笑什么!”田雷更窘了,想把他推开,手却被郑朋按住了。
“我笑你呀,”郑朋止住笑,但眉眼间还是盈满了笑意,亮晶晶地看着田雷,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田雷,你是在……吃醋吗?”
吃醋?这两个字像小锤子一样敲在田雷心上。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矢口否认:“谁、谁吃醋了!我就是……就是觉得你……你对谁都那样笑,对谁都喊哥哥姐姐的……”
他的声音在郑朋含笑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没错,他就是吃醋了。
看到郑朋对别人露出那样乖巧依赖的笑容,听到他用清亮的声音喊别人“哥哥”,他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挠,又酸又胀,不舒服极了。
郑朋看着他这副明明醋意翻天却还要嘴硬的样子,心里那股新奇和愉悦感更浓了。这个笨蛋人类,不仅是他恢复灵力的“充电宝”,是他选择停留的港湾,现在居然还会因为他而吃醋,对他有这样强烈的独占欲。
这种被人在乎、被人珍视甚至想要独占的感觉,对郑朋来说,陌生而又令人愉悦。比他吸收到最纯净的月华还要让他心神舒畅。
他凑得更近了些,几乎鼻尖相碰,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眼睛里映着田雷慌张的眸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柔软:“所以,你不喜欢我叫别人哥哥?”
田雷被他看得心跳如鼓,喉咙发干,别开脸,含糊地“嗯”了一声。
郑朋脸上的笑意更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和满足。他忽然低下头,在田雷还没反应过来时,柔软的嘴唇“啾”地一下,轻轻印在了田雷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田雷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以后,我只叫你哥哥,好不好?”郑朋抬起头,看着田雷瞬间呆滞的表情,声音甜得能拉出丝来。同时,他心念微动。
田雷只觉得手腕上一紧,低头看去,一条毛茸茸的、金棕色带着华丽黑色环状斑纹的猫尾巴,凭空出现,亲昵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柔软而牢固地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尾巴尖还在他掌心敏感处轻轻扫了扫,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郑朋的声音再次响起,田雷抬头,看到他正用手指,轻轻勾出一直藏在衣领下的那枚淡青色猫咪玉佩。玉佩温润的光泽在室内灯光下流转,贴着郑朋白皙的皮肤。他拿起玉佩,举到唇边,极其珍重地、轻柔地吻了一下。
然后,他抬眸,直视着田雷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
“我接受了你的礼物,就是你的小猫了。”
“你永远,是我唯一认定的主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田雷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震撼、难以置信、还有一股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感动,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看着郑朋手中那枚自己幼时无心买下、后来郑重送出的玉佩,看着郑朋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认真和依赖,听着那声“主人”里包含的无限信任与归属……
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眼眶发热。所有的别扭、醋意、不安,在这一刻,都被这简单却无比沉重的誓言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的月月,他的郑朋,用这种方式,给了他最明确的答案和最安心的承诺。
郑朋看着田雷眼中翻涌的情绪,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不再多言,身形微晃。
下一秒,跨坐在田雷腿上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怀里突然多出的、熟悉温暖的重量。
豹猫形态的郑朋轻巧地落在他腿上,仰起毛茸茸的小脸,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地望着他。然后,它凑上前,伸出粉色的、带着细密倒刺的舌头,开始温柔地舔舐田雷的脸颊,从颧骨到下巴,又顺着脖颈的线条,轻轻舔了舔他的喉结和锁骨附近裸露的皮肤。
湿漉漉,暖呼呼,还有点轻微的刺痒。
“哈哈……月月,别……痒……”田雷被舔得缩了缩脖子,但那痒意里带着的亲昵和讨好,却让他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得发胀。他忍不住笑出声,伸出双手,把怀里的小家伙紧紧抱住,把脸埋进它温暖蓬松的颈毛里,深深吸了一口那让他安心的气息。
然后,他开始报复性地揉搓怀里的猫,从头顶一路撸到尾巴根,手法有些粗暴,却充满爱意。豹猫被他揉得东倒西歪,毛发凌乱,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大声响,却没有丝毫挣扎,反而放松了身体,甚至主动翻过身,露出了柔软的、毛茸茸的白色肚皮。
田雷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把整张脸埋进那温暖柔软的肚皮里,用力吸了好几口,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的!月月是我的!朋朋也是我的!”
豹猫被吸得肚子一鼓一鼓,爪子软软地搭在田雷的头发上,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纵容和一丝无奈。
算了,宠宠他吧。
谁让这个又笨又爱吃醋、却又给了他独一无二的温暖和归属感的人类……
是他自己认定的呢。
郑朋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上传来的、属于田雷的温度和略显激动的抚摸,尾巴悠闲地轻轻摆动。
就这样吧。当一只被自己认定的主人宠着、偶尔也需要安抚一下主人小心思的猫,似乎也不错。
夜色渐深,小小的公寓里,只剩下少年满足的叹息和猫咪惬意的呼噜声,交织成一片温馨的宁静。
Chapter 14
Notes:
🎄🎀🎄
Chapter Text
日历翻到十二月,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种节日前特有的、微甜又焦躁的气息。大学城里随处可见红绿配色的装饰,商家橱窗贴上了雪花和圣诞老人的贴纸,广播里偶尔会飘出欢快的《Jingle Bells》。
田雷走在去上课的路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心里盘算的却是另一件要紧事,小公寓的租约快到期了。
一开始是签了一个月,接着一个月一个月的续,本就是权宜之计。
可现在,田雷瞥了一眼身边,今天不上班,美名曰出来放风,现在正低头研究路边花坛里某种顽强野草的郑朋,心里那点犹豫立刻烟消云散。
回家路上,他拐进房产中介,干脆利落地又续了两个月的租金,直接交到了寒假前。
拿到新合同的那一刻,心里踏实得像揣了个暖炉。这意味着他和郑朋在这个城市的小小的家,可以稳稳地延续下去,至少到下一次分离来临之前。
当然,这事很快被敏锐的田妈妈发现了。一次周末的例行视频,背景音里没有熟悉的宿舍嘈杂人声和游戏音效,只有田雷书桌上那盏台灯和身后陌生的米色墙壁。田妈妈立刻起了疑心:“小雷,你这是在哪儿?没在宿舍?”
田雷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脑子飞快转动:“啊……妈,我跟你说个事。我……我搬出来住了,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单间。”
“什么?搬出来了?”田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眉头紧锁,“为什么?宿舍住得好好的怎么搬出来?是不是跟室友闹矛盾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妈你别急!”田雷连忙摆手,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就是……我们宿舍有个哥们,人挺好,就是……太爱打游戏了,经常通宵,键盘鼠标噼里啪啦的,还外放,特别影响休息和学习。我跟他委婉提过几次,效果不大。眼看期末了,专业课难度又上来了,我实在怕被影响,就……就想着搬出来清净一下,能更好复习。”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妈妈的表情,适时地露出一点无奈和苦恼,还有对学习的重视。这套说辞半真半假,室友确实有爱打游戏的,但远没到严重影响他的地步。不过,为了学习这个理由,对田妈妈来说永远是杀手锏。
果然,田妈妈的眉头松了些,但疑虑未消:“那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安全吗?吃饭怎么办?会不会耽误时间?”
“安全!特别安全!就是个普通居民楼,有门禁的。吃饭……学校食堂和外面小吃街都很方便,我自己偶尔也做点简单的。”田雷赶紧保证,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补充道,“而且我这学期期中考试都过了,成绩还行,高数还拿了A-呢!搬出来之后效率确实高了!”
听到成绩,田妈妈的表情彻底缓和下来。儿子独自在外,知道为学习考虑,这让她欣慰大于担忧。
“行吧……你自己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锁好门,晚上别回来太晚。钱够不够?房租贵不贵?”她说着,手指已经在手机屏幕上操作起来,“妈再给你转点生活费,在外面别亏着自己。还有,既然搬出来了,就好好利用环境,把学习搞上去,知道吗?”
“知道知道!谢谢妈!妈妈最好了!”田雷心中大石落地,嘴甜地哄道。很快,手机提示音响起,一笔数额可观的生活费到账了。田雷看着屏幕,心里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为能继续和郑朋拥有独立空间的窃喜。
视频挂断,一直躲在摄像头范围外、支着耳朵听的郑朋从卫生间晃了出来,嘴里叼着田雷早上没吃完的半根油条,含糊地问:“搞定了?”
“嗯。”田雷长舒一口气,瘫在沙发上,“我妈说让我好好学习。”
郑朋走过来,把剩下的油条塞进田雷嘴里,浅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人类父母,真麻烦。” 话是这么说,但他走到沙发上,挨着田雷坐下。不用再担心被突然查岗发现,显然他也松了口气。
其实,田雷那句“为了学习”也不全是借口。
郑朋虽然不再需要像高考前那样耗费大量灵力书写详细笔记,但他对知识梳理和逻辑构建的天赋依然对田雷帮助巨大。
有时候田雷上课没完全听懂的概念,回来皱着眉头翻书,郑朋凑过来看几眼,就能用更简洁的方式点破关键,或者随手在草稿纸上画个示意图,立刻让人豁然开朗。
他甚至在田雷去上课、自己轮休不用去咖啡店时,会主动把田雷摊在桌上的笔记和课件拿过来看,用他那手越来越像田雷本人的字迹,在旁边添加注解、勾画重点、或者写下更容易记忆的口诀。
田雷第一次发现时,是在一个下雨的午后。
他下课回来,浑身湿气,看到郑朋蜷在沙发里看电视,而自己的书桌上,摊开的专业课本旁边,多了一张写满字的活页纸。拿起来一看,正是他早上抱怨太难记的一串复杂公式和推导过程,被郑朋用清晰的步骤和箭头拆解得明明白白,旁边还画了个打瞌睡的小人,配文:这里容易困,喝口水再看。
田雷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又暖又软,像是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他放下书包,走到沙发边,连人带毯子一起抱住,把脸埋在郑朋颈窝里,蹭了又蹭。
“干嘛?”郑朋被他蹭得痒,试图推开他,但力道很轻。
“月月……”田雷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欢喜,“你怎么这么好……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月月是世界上最厉害、最聪明的猫猫大人!”
郑朋推拒的手顿了顿,耳朵尖几不可察地红了一点,别开脸,语气故作嫌弃:“肉麻。走开,挡着我看电视了。” 但嘴角却微微翘起,身体也没再挣扎,任由田雷像个大型挂件一样赖在他身上。
田雷的室友们对这位乖巧可爱的表弟,印象极好。
田雷偶尔会带上郑朋和他们一起聚餐,吃火锅或者烧烤。郑朋在陌生人面前总能完美扮演“害羞但礼貌的弟弟”角色,安静地听着他们高谈阔论,只在被问到时才小声回答,吃东西也斯文,还会主动给田雷夹菜,虽然夹的都是他自己不爱吃的胡萝卜或肥肉,但也引得室友们一阵羡慕。
“田雷,你弟也太乖了吧!我家那个皮猴子要是有一半省心,我爸妈能乐开花!”东北室友大刘灌了一口啤酒,感慨道。
“就是,长得还这么俊,跟个小明星似的。有对象没?哥给你介绍个学姐?”另一个室友小王挤眉弄眼。
郑朋立刻低下头,耳朵更红了,往田雷身边缩了缩,小声说:“不、不用了……我还小,要跟着哥哥好好学习。”
田雷一边笑着打圆场说着,“别闹我弟”,一边伸手揽住郑朋的肩膀,心里那点微妙的独占欲和一起——“我家月月就是招人喜欢”的得意混杂在一起。
滋味复杂又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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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在忙忙碌碌和偶尔的小聚中滑过,圣诞节的氛围越来越浓。转角咖啡店早早换上了新装:墨绿色的墙面挂上了彩灯和槲寄生花环,玻璃窗上喷了雪花和圣诞树的图案,柜台旁边立着一棵不算高大但挂满亮晶晶饰品和小礼物的圣诞树。空气中除了咖啡香,还多了一丝肉桂和焦糖的甜暖气息。
店里推出了圣诞特饮和限定甜点,并且策划在平安夜当晚举办一场小型的“圣诞动物派对”,邀请顾客带上宠物,或佩戴动物主题饰品来店里,可以享受折扣,还有抽奖活动。
作为店里的吉祥物兼最受欢迎员工,郑朋自然被老板寄予厚望。“小朋啊,平安夜那天你可得在!帮姐姐撑撑场面!到时候你也打扮一下,猫耳朵狗耳朵兔子耳朵,随你挑!” 老板姐姐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
郑朋对打扮兴趣缺缺,但想到那天可能有三倍工资,还是点了点头。
田雷得知后倒是很兴奋,跃跃欲试地想给他选个惊艳的造型,被郑朋一个凉飕飕的眼神制止了。
平安夜当天,田雷下午有课。等他结束课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圣诞灯饰齐齐亮起,流光溢彩。
他裹紧围巾,呵着白气,朝着咖啡店走去。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节日特有的欢腾气息。
推开咖啡店的门,一股混合着咖啡、热巧克力、肉桂卷、宠物毛发以及人群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店里比平时拥挤许多,果然有不少顾客带来了自家打扮过的宠物——穿着圣诞毛衣的泰迪、戴着鹿角发箍的柯基、甚至还有一只淡定蹲在主人肩上的、系着红色领结的鹦鹉。
人们笑着,交谈着,宠物们偶尔发出叫声,背景音乐是欢快的圣诞歌,热闹非凡。
田雷踮起脚,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他在柜台后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郑朋今天穿着咖啡店统一的墨绿色围裙,里面是简单的白色毛衣。然而,此刻他黑色的短发上,赫然戴着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猫耳发箍。发箍做工精致,猫耳竖立,内侧是柔软的粉色,随着他低头操作咖啡机或抬头递送饮品的动作,那对耳朵还微微颤动着。
田雷的呼吸一滞,脚步钉在了原地。
明明知道那是假的,是店里提供的道具,可看着郑朋那张白皙漂亮的脸,配上那对微微抖动的黑色猫耳,在暖色调的灯光和热闹的背景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诱人?还是某种击中他心底最柔软处的悸动?
他的目光无法从郑朋身上移开。看着郑朋面带职业性的乖巧微笑,耐心地为一位带着小女孩的妈妈解释哪种热可可不含咖啡因;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拉出一颗歪歪扭扭但勉强成形的圣诞树拉花;看着他被一个大胆的女生要求合影时,略显无奈但还是配合地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头顶的猫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田雷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如果……如果郑朋能像那天晚上一样,变出真的、属于豹猫的、毛茸茸金棕色带黑色斑点的耳朵……会是什么样子?手感一定超级好……耳朵会不会因为他的触碰而敏感地抖动?他会不会像真的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越想,心跳越快,脸上也跟着发烫。他完全沉浸在自已的幻想里,以至于郑朋忙完一阵,抬头看到他,朝他挥了挥手,又喊了一声“哥哥”,他都没听见。
直到郑朋皱起眉,绕过柜台,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田雷?田雷!回神了!”
“啊?哦!”田雷猛地惊醒,对上郑朋近在咫尺、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满的脸,以及近看更清晰、更逼真的黑色猫耳。他脸一红,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想什么呢?喊你半天。”郑朋略带嫌弃的摘下头上的猫耳发箍,捋了捋有些压乱的头发,“我快下班了,等我收拾一下。”
“没、没想什么。”田雷眼神飘忽,胡乱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瞟向被郑朋拿在手里的猫耳发箍。
郑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手里的发箍,又看看田雷可疑的红晕和躲闪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眯起浅褐色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弧度,突然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踩在了田雷的鞋面上。
“哎哟!”田雷吃痛,低呼一声。
“踩醒你。”郑朋轻哼一声,转身回去收拾了,留下田雷捂着脚,龇着牙咧着嘴,却又忍不住傻笑。
下班后,两人没有立刻回家。平安夜的街道比往日更加熙攘,处处洋溢着节日气氛。他们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时超市,打算买点东西自己庆祝。购物车里渐渐堆满了东西:红彤彤的苹果、金灿灿的橙子、饱满深红的樱桃,还有一小包冰糖、一根肉桂棒、几颗八角。这是田雷在网上看到的热红酒配方。
郑朋对“热红酒”这个玩意儿表现出好奇心,像只跟在主人身后的小动物,时不时从货架上拿下一包糖果或一盒看起来漂亮的饼干询问田雷,得到同意后,再放进购物车。结账时,他还趁田雷不注意,飞快地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顺了两条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塞进袋子里,被田雷发现后,只是无辜地眨眨眼。
回到他们温暖的小公寓,关上门,将外面的喧嚣与寒意隔绝。
田雷钻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笨手笨脚地处理食材:苹果橙子切片,樱桃去梗。郑朋则趴在厨房门口的小吧台边,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田雷忙碌,偶尔指挥两句:“苹果片太厚了。”“那个白色的是核,要挖掉。”“冰糖多放点,甜。”
田雷被他指挥得手忙脚乱,却甘之如饴。食材处理好,连同香料一起放进小奶锅,倒入红酒,开小火慢慢煮。很快,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复杂而诱人的香气:红酒的醇厚、水果的清新、香料的温暖、冰糖的甜润……交织在一起,将小小的公寓熏染得格外温馨。
等待的间隙,郑朋终于忍不住,伸手偷了一块苹果片,“咔嚓”咬下去,酸得他皱起了脸。田雷笑着递过去一颗樱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就着田雷的手叼走,抿了抿,甜的,眉头舒展开。
热红酒煮好了,酒精度已经挥发大半,剩下的是温润甜美的滋味。田雷倒了两杯,递给郑朋一杯。郑朋小心地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咕咚咕咚就喝下去小半杯,脸颊很快浮起淡淡的红晕。
“慢点喝,后劲可能有点。”田雷提醒道,自己只慢慢啜饮着。
两人端着酒杯,转移到客厅,在地毯上坐下,背靠着沙发。田雷找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飞行棋,铺开。
橘色的暖光下,骰子滚动,棋子移动,伴随着郑朋因为掷出好点数而发出的轻快笑声,或者因为被田雷撞回起点而发出的不满嘟囔。
不知不觉,一杯又一杯。田雷还算克制,郑朋却显然被那甜甜的口感迷惑,喝了不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蒙,动作也懒洋洋的,说话带着点鼻音,比平时更软,更黏糊。
田雷正专注于棋盘,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忽然感觉手腕一紧。低头看去,一条毛茸茸的、金棕色带着华丽黑色环纹的猫尾巴,不知何时悄然出现,正亲昵地、带着点依恋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尾巴尖还无意识地轻轻扫着他的皮肤。
他心头一跳,顺着尾巴抬头看去。
只见坐在他对面的郑朋,脸颊绯红,眼神水润迷离,而在他柔软的黑发间赫然立着两只真正的、毛茸茸的、金棕色耳尖带黑、内侧覆着柔软细密白毛的……豹猫耳朵!
那对耳朵因为酒精和放松,软软地耷拉着,随着郑朋歪头思考下一步棋的动作,轻轻颤动了一下,耳尖那簇聪明的长毛也跟着晃动。
田雷看得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那对耳朵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离他较近的那只耳朵。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好!温热,柔软,绒毛细腻得像最上等的天鹅绒,耳廓的软骨带着弹性。被他碰到,那耳朵敏感地抖了抖,向后撇了撇,但又没完全躲开。
郑朋似乎被摸得有点痒,晃了晃脑袋,抬起迷蒙的醉眼看向田雷,声音含混带着甜腻的醉意:“我的耳朵……只给哥哥摸……我乖不乖?”
田雷的心瞬间化成了水,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柔又低,带着满满的宠溺:“乖,月月最乖了。”
这句夸赞似乎让醉醺醺的小猫咪很受用。他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愉悦的呼噜声。然后,他忽然四肢着地,像真正的猫一样,轻盈地爬过短短的距离,直接钻进了田雷的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把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
田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猫化”动作弄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怀里这团温软又危险的“小醉猫”。
郑朋蹭够了,仰起红扑扑的小脸,琥珀色的瞳孔在醉意下显得有些涣散,却又亮得惊人。他伸出双手,捧住田雷的脸,指尖有些凉。田雷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被酒液浸润得更加红润的唇,心跳如擂鼓。
然后,郑朋手上微微用力,把田雷的脸往下带了带,同时他自己也仰起头。
一个带着热红酒甜香和樱桃气息的、温热柔软的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有些笨拙地印在了田雷的唇上。
田雷的脑子“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上那一点温软湿润的触感上。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的一切声音、光线都褪去,只剩下怀中人炙热的体温、清浅的呼吸,和唇上那生涩却无比真实的亲吻。
郑朋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只是那样贴着,眨了眨迷蒙的眼睛,然后稍稍退开一点,看着呆若木鸡的田雷,像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露出一个得意又天真,且带着醉醺醺感觉的笑容,口齿不清地宣布:
“店主姐姐说……喜欢的人,就要接吻。”
他顿了顿,像是要强调,又凑近一点,鼻尖几乎碰到田雷的,呼出的气息带着甜香:
“人类,哥哥……田雷……喜欢。嘿嘿。”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力气,或者说任务完成,身体软软地往下滑,似乎又要往田雷怀里钻,准备睡觉了。
然而,田雷没有让他滑下去。
最初的震惊、空白过去后,一股汹涌澎湃的、再也无法抑制的情感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忐忑和理智的堤坝。那些日日夜夜的陪伴,那些心照不宣的依赖,那些酸涩甜蜜的占有欲,那些梦境里模糊的渴望……都在这个带着酒气的、笨拙的吻里,找到了清晰的出口。
他伸出手,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扶住了郑朋往下滑的身体,然后捧住他的后脑勺,指尖陷入他柔软的发丝,并且还特意小心地避开了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在郑朋有些困惑的、醉眼朦胧的注视下,田雷低下头,深深地、带着所有未曾言明的情感和悸动,吻了回去。
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触碰。他的唇坚定地覆上郑朋的,轻柔地摩挲,然后试探着,撬开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
热红酒的甜香在彼此唇齿间交融,混合着郑朋身上特有的清新气息,酿成令人眩晕的蜜酒。
郑朋起初似乎愣了一下,身体微微绷紧,但很快,在田雷温柔又霸道的引领下,他生涩地开始回应,手臂无意识地环上了田雷的脖颈,喉间溢出模糊的、类似舒服咕噜声的轻哼。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因为愉悦和某种陌生的刺激,微微颤抖着,耳尖的绒毛扫过田雷的脸颊。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炙热。窗外的喧嚣远去,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灯光将他们依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亲密无间。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田雷才缓缓退开些许,额头抵着郑朋的额头,呼吸灼热地交织在一起。郑朋的嘴唇被他吻得更加红润水亮,眼神依旧迷蒙,却比刚才多了几分清醒和某种说不清的情愫,脸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包括那对真实的猫耳,此刻也红彤彤的。
田雷看着这样的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涨满了前所未有的甜蜜和满足。他正要开口说什么——
“砰——!哗——!”
窗外,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炸开一大朵璀璨夺目的金色烟花!紧接着,是更多的、五彩缤纷的烟花接连绽放,将夜空装点得如同梦幻仙境。远远近近,似乎传来了人们的欢呼声和圣诞颂歌。
零点的钟声,仿佛在烟花中敲响。
圣诞夜,到了。
绚烂的光影透过窗户,明明灭灭地映照在相拥的两人脸上。田雷低头,看着怀里眼神迷离、唇瓣红肿、头顶还竖着一对毛茸茸猫耳的郑朋,忍不住又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圣诞快乐,月月。”他低声说,声音带着吻后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郑朋眨了眨眼,似乎终于从酒精和那个漫长亲吻的双重冲击中找回一点神智。他看着田雷近在咫尺的、盛满自己倒影的深邃眼眸,感受着唇上残留的触感和额间温柔的吻,那对猫耳轻轻抖了抖。
然后,他扬起一个比窗外烟花还要明媚灿烂的笑容,带着醉意,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暖意,凑上去,在田雷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圣诞快乐,笨蛋人类。”他含糊地说,然后把滚烫的脸埋回田雷颈窝,尾巴紧紧缠住他的腰,咕哝道,“困了……”
田雷笑着,收紧手臂,将他更紧地拥在怀里,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目光望向窗外依旧不断绽放的璀璨烟花。
怀里是他独一无二的、会变成人的小猫妖,刚刚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又仿佛命中注定的吻。
这个圣诞夜,美好得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Chapter 15
Notes:
棒打鸳鸳
Chapter Text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冷质感,透过窗帘缝隙,吝啬地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窄窄的亮痕。
田雷的生物钟让他在闹钟响起前就迷迷糊糊地有了意识。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怀里沉甸甸、暖烘烘的重量,以及鼻尖萦绕的、混合着淡淡沐浴露香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独属于郑朋的干净气息。
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先是模糊,然后聚焦。
郑朋还在睡,侧躺在他怀里,脸朝着他的胸口,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腰上。
柔软的黑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枕头上,几缕发丝调皮地翘起。晨光熹微,映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绵长,睡颜纯真得毫无防备。
昨晚的记忆,如同被阳光唤醒的潮水,温柔而汹涌地漫上心头。绚烂的烟花,甜香的热红酒,迷离的醉眼,毛茸茸的猫耳,还有那个始于醉意、却终于情动的、漫长而青涩的吻。
田雷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脸颊也微微发起热来。他看着怀里的人,一种从未有过的、饱胀的柔情和满足感,几乎要从胸口溢出来。
他不敢动,怕吵醒他,只是目光贪婪地流连在那张安静的睡颜上,指尖隔着睡衣,极轻地摩挲着怀中人单薄的背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或许是他指尖的温度透过了衣料,郑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起初还带着未醒的迷茫和睡意,水润润的,像蒙着一层薄雾。他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在田雷近在咫尺的脸上,似乎花了几秒钟才完全清醒,确认了眼前的人和环绕着自己的怀抱。
然后,田雷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依赖的,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不自觉的撒娇意味的光彩。
郑朋微微动了动,把脸更往田雷胸口埋了埋,蹭了蹭,像只刚睡醒、寻找温暖的小动物。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带着鼻音的轻哼。
接着,他仰起脸,下巴搁在田雷胸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田雷,因为刚醒,声音比平时更软,更糯,带着点沙哑,拖长了调子:
“哥哥……早安。”
说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微微嘟起被睡意润泽得红润的唇,用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我醒了,要早安吻”的眼睛,巴巴地望着田雷。
田雷的心,瞬间被这声软乎乎的“哥哥早安”和这个索吻的小表情击中了最柔软的地方,化得一塌糊涂。
他哪里还有半点犹豫和矜持?
他立刻低下头,精准地捕捉到那两片微微嘟起的、诱人的唇瓣,印上一个温柔而绵长的早安吻。不像昨晚那个带着酒气和初次试探的吻,这个吻纯粹、干净,充满了晨间的清新和满心的爱怜。他轻轻地吮吸、摩挲,直到感觉到郑朋也开始生涩地回应,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些许,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融。
“月月早安。”田雷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手指轻轻拨开郑朋额前微乱的发丝。
郑朋似乎对这个早安吻很满意,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绽放出一个纯粹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他主动凑上去,在田雷嘴角又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把自己从田雷怀里“拔”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身体舒展,手臂向上,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的腰肢,喉咙里发出像猫一样舒服的喟叹。
田雷看着那截在晨光中白得晃眼的皮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也坐起身。“今天周末,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他问,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郑朋歪着头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出去玩!” 他最近对人类的各种娱乐活动充满兴趣,“去……有很多好玩东西的地方!”
“游乐园?”田雷提议。
“好!”郑朋用力点头,显然对这个选择很满意。
两人洗漱完毕,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天气晴好,但温度不高。田雷给自己套了一件深灰色的厚实长大衣,围上格子围巾,看起来挺拔又清爽。他转头看向郑朋,后者正对着衣柜里有限的几件衣服发愁,大多是田雷给他买的、偏向舒适简单的款式。
“穿这件吧。”田雷从自己衣柜里拿出一件米白色的、毛绒绒的短款外套,领口和袖口有一圈厚厚的仿羊羔毛,“这个暖和,也……也可爱。”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小声,但郑朋听到了。
郑朋接过外套,摸了摸那柔软蓬松的绒毛,似乎挺喜欢这种触感,麻利地穿上了。米白色衬得他肤色更白,毛绒绒的领子簇拥着他精致的下巴和脸颊,让他看起来更像某种误入人间的、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的珍稀小动物。
田雷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的月月,无论是什么形态,都好看得让他移不开眼。
周末的游乐园人声鼎沸,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情侣的私语和惊险项目传来的尖叫。郑朋一进门,就被眼前五光十色、充满动感的景象吸引了,浅褐色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对什么都感兴趣。
他们先去坐了旋转木马。郑朋挑了一匹白色的“飞马”,田雷就坐在他旁边一匹棕色的上。音乐响起,木马上下起伏,缓缓旋转。郑朋起初有些紧张地抓住面前的杆子,很快就放松下来,脸上露出新奇又快乐的笑容,甚至学着前面小朋友的样子,微微张开手臂。
阳光透过顶棚的彩色玻璃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梦幻的光晕,田雷几乎看呆了,直到郑朋转过脸对他笑,他才慌忙举起手机,捕捉下这美好的一瞬。
接着是碰碰车。
郑朋一开始不得要领,总被撞得原地打转,气得他脸颊鼓鼓,浅褐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服输。在田雷的场外指导下,他很快掌握了技巧,开始灵活地躲避和撞击,玩得不亦乐乎,撞到田雷的车时,还会发出恶作剧得逞般的清脆笑声,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们还去玩了看起来不那么刺激的丛林小火车,在“矿山”里穿梭;坐了慢悠悠的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整个城市的轮廓在脚下展开,郑朋趴在玻璃窗前,看得目不转睛,田雷从背后轻轻环住他,下巴搁在他毛绒绒的领子上,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当然,田雷也没放过任何一个拍照的机会。举着棉花糖笑得眼睛弯弯的郑朋;被鬼屋里突然弹出的道具吓到,一下子扑进自己怀里的郑朋;在纪念品商店试戴各种可爱发箍的郑朋;还有在绚丽的城堡背景前,两人靠在一起,对着镜头比着傻气的剪刀手,笑容灿烂得仿佛拥有全世界的合影……
每一张照片里,郑朋都鲜活、生动,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毫不掩饰的快乐。而田雷看着镜头里的他,眼神里的温柔和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傍晚,玩了一整天的两人都有些累了,但精神依然亢奋。在他们坐在长椅上休息,分享着一盒刚出炉的、香甜的华夫饼时,郑朋掏出手机,翻看着今天拍的照片,嘴角一直翘着。他挑了几张最满意的,有田雷给他拍的独照,更多的是两人的合照,尤其是那张在城堡前的剪刀手合影。
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配上一行字,发了出去。
田雷的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郑朋新发的朋友圈。
九宫格的照片,记录着他们一天的快乐。而配文只有简单的一句:
「最喜欢的哥哥。❤️」
下面很快就有了点赞和评论。咖啡店的老板姐姐:「哇!小朋玩得好开心!哥哥好帅!」 田雷的室友大刘:「我靠!雷子你带你弟去游乐场了?这弟弟也太可爱了!羡慕!」 小王:「兄弟,你这‘哥哥’当得称职啊![狗头]」
田雷看着那条“最喜欢的哥哥”,心里像是被蜜糖泡过,甜得发齁。他偷偷保存了那几张合照,尤其是那张配图文案。
晚上回到家,两人都累得够呛,但心情是飞扬的。郑朋拿了睡衣先去洗澡,哗哗的水声从浴室传来。田雷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满满当当的照片,回味着这一天的点滴,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和一种想要分享的冲动填满。
他点开和田妈妈的视频通话,这个时间,妈妈应该刚看完电视剧。
视频很快接通,田妈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家里的客厅,那只赝品“月月”正懒洋洋地趴在沙发扶手上。
“妈,还没睡呢?”
“刚看完电视,准备睡了。你怎么还没休息?今天周末玩去了?”田妈妈看着儿子红润的脸色和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愉悦,顺口问道。
“嗯,跟朋友去游乐园玩了一天。”田雷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心跳有些加快。他看着屏幕里妈妈温和的脸,鼓起勇气,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紧绷的语气开口:“妈,我……我想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说吧。”田妈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就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啊,”田雷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睛盯着屏幕,又似乎有些不敢直视,“我喜欢的人……不是女生,怎么办?”
问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知道妈妈一向开明,父母离婚也和平,没有给他灌输过什么刻板的观念。但他还是忍不住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正式地、隐晦地,向家人表露自己可能“不正常”的情感取向。
视频那头,田妈妈端着水杯的手顿住了。她看着屏幕里儿子虽然强装镇定、但眼神里泄露出的紧张和期待,沉默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对田雷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田妈妈放下水杯,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温和的笑容,语气平静而肯定:“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那是你的事。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对你好,你也对他好,两个人能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妈就支持。”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打趣和探究:“怎么?我儿子这是……有喜欢的人了?难怪最近又是搬出去住,又是朋友圈发得勤快,还问这种问题。”她想起田雷之前那几条出去吃饭,露出一个男生背影的朋友圈,当时她只觉得是兄弟感情好,现在串联起来,似乎有了新的解读。
田雷没想到妈妈这么快就猜到了,脸一下子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嗯……有了。”
“是那个你之前提起的,你朋友?郑朋?”田妈妈试探着问,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确认。
田雷的脸更红了,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嗯。”
田妈妈看着儿子这副难得一见的害羞模样,心里反而踏实了不少。她之前就隐隐有些感觉,儿子对那个朋友的照顾和提及的频率,似乎超出了普通兄弟的范畴。如今得到证实,她除了最初的些许意外,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和欣慰。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眼神里那种光亮和幸福是骗不了人的。
“那……那个郑朋……他知道你的心意吗?对你怎么样?”田妈妈关心地问。
“他……他知道。他对我……也很好。”田雷想起昨晚的吻和今早的撒娇,脸上热度飙升,但语气是肯定的。
“那就好。”田妈妈笑了,笑容里是全然的包容和支持,“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自己把握好。妈妈就一个要求,”她语气稍稍严肃了些,“不能因为谈恋爱耽误了正事,学习不能落下,知道吗?要是让我知道你成绩下滑了,我可不管,我照样‘帮打鸳鸳’,当那个坏人,听见没?”
“帮打鸳鸳”这个词从妈妈嘴里说出来,带着点幽默和警告,让田雷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连忙保证:“知道知道!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绝对不耽误!我期末成绩单一定让你满意!”
母子俩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家常,田妈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好好吃饭,才挂了视频。
结束通话,田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那块关于家人态度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只剩下满满的温暖和动力。他点开朋友圈,从今天拍的海量照片里,精心挑选了几张照片,有郑朋拿着棉花糖笑的,有两人在摩天轮车厢里的剪影,当然,还有那张城堡前的剪刀手合影。
他想了想,配上了一行字:
「最喜欢的朋朋。❤️」
点击发送。
几乎立刻,田妈妈的视频通话虽然挂了,但消息紧随而至。先是一个点赞,然后是一段语音。田雷点开,妈妈带笑的声音传来:“照片拍得不错,小朋是长得乖。儿子,好好对人家啊。(转账:¥5200)这是妈妈支持的‘恋爱经费’,不够再说。记住我的话啊,成绩!成绩!”
紧接着又是一个严肃表情包,配文:成绩下降,帮打鸳鸳警告!
田雷看着那笔名为“恋爱经费”的转账和妈妈看似严厉实则充满关心的叮嘱,眼眶有些发热。他飞快地打字回复:「谢谢妈!我一定会的!保证不让你失望!(敬礼)」
放下手机,田雷觉得浑身都充满了轻盈的喜悦。家人的理解和支持,爱人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幸福的呢?
浴室的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郑朋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穿着柔软的珊瑚绒睡衣,皮肤被热水蒸得白里透红,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和水汽。
“跟谁聊天呢?笑得像偷了鱼的猫。”郑朋瞥了他一眼,走到沙发边坐下,很自然地把擦头发的毛巾递给田雷。
田雷接过毛巾,帮他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发梢,动作轻柔。“跟我妈。”他老实交代,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我跟我妈说了……我们的事。”
郑朋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头,湿漉漉的头发蹭过田雷的手背,浅褐色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有些许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阿姨她……她怎么说?”
“她说,只要我喜欢就好,希望我开心。”田雷的声音很温柔,手指穿梭在郑朋柔软的发丝间,“还给了恋爱经费,让我好好对你。不过也警告我,成绩不能下降,不然她要帮打鸳鸳。”
郑朋听完,眨了眨眼,似乎消化了一下“帮打鸳鸳”这个新鲜词,然后嘴角慢慢翘起,露出一个清浅又真实的笑容。他转过身,跪坐在沙发上,面对着田雷,伸手捧住他的脸,凑近,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薄荷牙膏清香的吻。
“阿姨……真的很好。”他轻声说,然后松开手,又变回那副有点傲娇的样子,“不过,恋爱经费要分我一半,我要买新的游戏卡带。”
田雷失笑,捏了捏他的鼻尖:“小财迷。都给你买。”
夜深了,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房间里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或许是白天玩得太疯,或许是心情过于激荡,田雷一时间没什么睡意。
他侧躺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身边郑朋安静的侧脸轮廓,心里那点柔情蜜意和刚刚获得家人认可的兴奋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蠢蠢欲动的亲近渴望。
他的手,开始有些不安分。先是小心翼翼地,隔着睡衣,轻轻搭在郑朋的腰侧。见对方没有反应,也许可能是是睡着了。他的胆子便大了一点,手指开始缓慢地、带着试探意味地摩挲,感受着衣料下纤细柔韧的腰线。
然后,他的手开始往上移,掌心贴着温热的肌肤,划过肋侧,犹豫了一下,最终虚虚地停在了郑朋的胸口附近,没敢真的覆上去,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轻触着睡衣的纽扣。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有些重,身体也微微发热。青春期男生那种对于亲密接触的本能渴望,混合着对心爱之人毫无保留的喜爱和刚刚被点燃的情愫,让他像个第一次得到糖果的孩子,既兴奋又笨拙,忍不住想要更多触碰,更多贴近。
郑朋其实没睡着。
田雷的手指刚开始动的时候,他就察觉了。他以为田雷只是像往常一样,睡梦中无意识地寻找温暖,便没在意。可那手越来越不老实,摩挲的范围越来越大,力道也渐渐失了分寸,带着一种明显的、躁动不安的意图。
郑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虽然对人类情感和亲密关系还在学习和适应中,但基本的感知和猫科动物对领地与身体接触的敏感度还在。田雷这种带着明显情欲色彩的、毛毛躁躁的摸索,让他感到些许不适和被冒犯。
尤其是当田雷的手指试探性地想要往更敏感的地方移动时,郑朋终于忍无可忍了。
这个人类!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昨晚才……今天就想更进一步?而且动作这么笨拙急切,一点章法都没有!
况且!况且他们之间还没有正式契呢。用人类的话来说……他,他还没和自己告白呢!
想到这儿,郑朋有些生气。
于是就在田雷的手又一次试图环过他的腰,往小腹下方滑去时,郑朋猛地睁开了眼睛,浅褐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带着明显的不悦。
下一秒,田雷只觉得怀里一空,手臂搂了个空,眼前光影微晃。
再定睛看时,床上哪里还有那个温香软玉的人影?只剩下凌乱的被褥,和他自己还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手。
而床下,地板上,一只金棕色的豹猫,正优雅地蹲坐着,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里清晰地传递着“你吵到我睡觉了,而且你的行为很讨厌”的信息。
然后,豹猫转身,迈着无声无息的猫步,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那里有田雷之前特意为猫猫准备的一个铺着柔软垫子的豪华猫窝。
豹猫轻盈地跳了进去,在里面转了两圈,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背对着床的方向,把自己团成一个完美的毛球,尾巴盖住鼻子,闭上了眼睛。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表达嫌弃的意思明确无误。
田雷僵在床上,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上的热度尚未褪去,又添了一层尴尬和懊恼。
他……他好像太心急了,把月月惹毛了。
看着猫窝里那团散发着“莫挨老子”气息的金棕色毛球,田雷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唉,果然,操之过急了吗?郑朋虽然是猫妖,但在某些方面,似乎比人类更矜持,或者说,更遵循自己的节奏和规则。
他躺平,望着天花板,心里那点躁动被猫窝方向传来的、无声的拒绝浇灭了大半,只剩下一点无奈的甜蜜和反省。
慢慢来吧。田雷对自己说。他的月月愿意留在他身边,愿意亲近他,甚至愿意回应他的感情,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至于其他的,要尊重他,要等他愿意。
他侧过头,又看了一眼角落里那团安静的毛球,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即使是被骚扰的跑下床,变回猫的样子躲进小窝,也还是那么可爱。
“晚安,月月。”他对着空气,轻声说。
猫窝里的毛球,耳朵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尾巴尖轻轻甩了一下,算是回应。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宁静。田雷带着一点点遗憾,但更多是充盈心间的温暖和爱意,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他和他的月月,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角落里,假装睡觉的豹猫,在黑暗中悄悄睁开一线眼睛,瞥了一眼床上那个很快传来均匀呼吸声的笨蛋人类,琥珀色的眸子里,那点不悦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柔软的纵容。
算了,看在他今天表现还不错,又那么开心地跟妈妈说了的份上……
下次,下次稍微对他纵容一点点好了。
就一点点。
豹猫重新闭上眼睛,将脑袋更深地埋进柔软的垫子里,呼噜声渐渐低微下去。
Chapter Text
清晨六点半,生物钟准时把田雷唤醒。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往旁边一摸,掌心立刻陷入一片温热柔软的长毛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角已经先扬了起来。
“月月……”
田雷侧过身,把整张脸埋进豹猫蓬松的胸毛里,深深吸了一口,味道是家里同款沐浴露的淡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皮毛特有的暖烘烘的味道。
郑朋大约是被他弄醒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不满声,伸出带倒刺的舌头敷衍地舔了舔他的下巴。
“早上好。”田雷亲了亲猫猫的额头,又在两耳之间的头顶用力蹭了蹭。
郑朋睁开琥珀色的猫眼,瞥了他一眼,又把脑袋钻进他臂弯里,尾巴一卷,圈住田雷的手腕,整只猫缩成一个大毛团继续睡。
田雷轻手轻脚地起床,去卫生间洗漱。镜子里的男生头发睡得翘起一撮,但眼神明亮,嘴角始终带着笑。同居快两个月了,每天早上醒来身边都有只暖烘烘的猫,或者偶尔是人形的郑朋。
这种感觉实在太幸福。
他边刷牙边想今天的安排:上午有两节专业课,中午约了小林打球,下午郑朋在咖啡店值班到六点,他正好去图书馆把小组作业搞定,然后接郑朋下班,一起去新开的川菜馆……
“喵。”
裤脚被扯了扯。田雷低头,看见豹猫姿态优雅地蹲在脚边,仰头看着他。
“饿啦?马上给你开罐头。”
“喵呜。”郑朋满意地甩了甩尾巴,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厨房。
田雷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金枪鱼罐头,熟练地打开,倒进猫碗里,又添了些干粮。郑朋凑过去闻了闻,开始慢条斯理地进食,吃相优雅得完全不像只猫,每一口都细嚼慢咽。
田雷就靠在料理台边看着他吃,心里软成一滩水。
等郑朋吃完,田雷自己也简单吃了早餐,收拾书包准备出门。临走前他蹲在玄关,对着已经跳上沙发准备补觉的豹猫说:“我去上课啦,下午接你下班。”
郑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又把头埋进尾巴里。
田雷也不在意,哼着歌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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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幸福地滑过一周。
田雷完全沉浸在“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的满足感里。
圣诞夜的亲吻、郑朋醉酒后的告白、妈妈的认可、朋友圈的公开,这一切在他逻辑里已经构成完整的恋爱关系链条。他现在每天早上亲猫,晚上抱着人形的郑朋睡觉,虽然只是单纯睡觉。周末一起逛超市,偶尔还牵个手。
完美。
所以他完全没注意到,郑朋这几天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周三晚上,田雷洗完澡出来,看见郑朋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播着一部爱情剧。男主角抱着一大束玫瑰在女主角楼下告白,声嘶力竭地喊“我爱你”。
郑朋面无表情地看着,抓起遥控器换台。
“怎么不看啦?”田雷擦着头发坐到他旁边。
“没意思。”郑朋冷淡地说,眼睛盯着购物频道里正在推销的厨具,“人类真麻烦,喜欢就喜欢,非要搞这些形式主义。”
田雷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还笑嘻嘻地接话:“就是,我也觉得电视剧里那些告白太浮夸了。”
郑朋扭头看他,浅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像琉璃一样通透。他看了田雷足足五秒钟,最后什么也没说,从沙发另一端扯过自己的毯子裹上,继续看电视。
田雷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凑过去想搂他:“冷吗?我帮你暖暖——”
“不用。”郑朋躲开他的手,“我要睡了。”
说完真的起身,变成豹猫,跳上猫爬架最高层的窝里,背对着田雷蜷成一团。
田雷挠挠头,这是……又哪里惹到他了?
第二天情况更糟。
田雷下午没课,特意去咖啡店接郑朋。
推门进去时,郑朋正在给一桌客人点单,是两个女生,举着手机显然想拍照。郑朋今天穿了咖啡店的制服,白衬衫黑围裙,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那对标志性的小兔牙。他微笑着听客人说话,侧脸在午后阳光里好看得像幅画。
田雷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骄傲:这是我男朋友,我的月月。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郑朋忙完。五分钟后,郑朋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杯美式,是田雷常点的。
“谢啦朋朋。”田雷笑着去拉他的手。
郑朋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把咖啡放下:“36号桌的单还没做完,我去忙了。”
“哦……好。”田雷看着他走开的背影,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接下来的半小时,郑朋穿梭在店里,对每个客人都礼貌微笑,帮小朋友捡起掉在地上的玩具,甚至答应了一个阿姨“和我女儿合张影吧”的请求。
却唯独没再往田雷这边看一眼。
田雷闷闷地喝完咖啡,起身去柜台结账。收银的是咖啡店店长小雨姐,看到田雷就笑:“来接弟弟下班呀?郑朋还有十分钟换班。”
“嗯。”田雷付了钱,犹豫一下还是问,“小雨姐,朋朋他……今天心情不好吗?”
小雨姐眨眨眼:“没有啊,挺正常的。哦对了,下午还有个男生来找他要微信呢,穿格子衬衫戴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郑朋给了吗?我没注意看。”
田雷心里“咯噔”一下。
格子衬衫?男生?
他正想问清楚,郑朋已经从更衣室出来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米白色毛衣和牛仔裤,看起来柔软又乖巧。
“走吧。”郑朋路过他时淡淡地说,率先推门出去。
回家的路上,田雷几次想开口问关于那个“格子衬衫男”的事,但看着郑朋冷漠的侧脸,又咽了回去。他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郑朋这几天大概只是累了或者青春期?不对,朋朋现在才青春期吗?
当晚,郑朋以“要复习咖啡拉花技巧”这个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怎么想都扯不上关系的理由为由,又变回猫睡在了猫窝。
田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第一次认真思考: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第三天,郑朋的冷淡达到了新高度。
田雷早上亲他时,他直接扭头躲开,跳下床去吃早饭。田雷想帮他整理背包,他一把抢过来:“我自己来。”
“朋朋……”田雷有点受伤,“你到底怎么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郑朋拉上书包拉链,抬眼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有委屈,有期待,有生气,还有一丝失望?
“田雷。”他难得叫全名,“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田雷被问懵了:“啊?我们……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圣诞夜那天,我们亲了,你也说喜欢我,我妈也知道了,朋友圈也发了……”
“然后呢?”郑朋打断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然后?”田雷真心困惑,“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我上课你上班,晚上一起吃饭,周末一起出去玩,这不就是谈恋爱吗?”
郑朋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强压着什么情绪。
“算了。”他拎起背包,“我去上班了。”
“我送你——”
“不用。”郑朋已经换好了鞋,“今天下午我和别人有约,晚点回来。”
“和谁?去哪儿?”田雷立刻警觉。
“图书馆,讨论咖啡店下个月的促销方案。”郑朋语气平静,“穿格子衬衫那个男生。”
说完就关上门走了。
田雷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图书馆?格子衬衫?单独?
他抓起手机想给郑朋发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质问“你为什么和别人去图书馆”?可郑朋说了是工作。说“我不高兴”?听起来又太幼稚。
最后他颓然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郑朋是晚上七点多回来的。
田雷已经做好了晚饭,有可乐鸡翅、蒜蓉西兰花,还有郑朋喜欢的玉米排骨汤,都是照着美食APP现学的。他本来想等郑朋回来一起吃,但等到六点半还没人影,自己也没胃口,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时,田雷立刻坐直身体。
郑朋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他看到桌上的菜,脚步顿了顿,但没说什么,径直走向卧室。
“朋朋。”田雷站起来,“吃饭了吗?我做了你爱吃的。”
“吃过了。”郑朋头也不回,“在图书馆楼下吃了简餐。”
田雷心里那点火“噌”地冒起来了:“和那个格子衬衫一起吃的?”
郑朋终于转过身,靠在卧室门框上,表情平静:“是啊,怎么了?”
“你……”田雷憋着一口气,“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三天了,郑朋。”田雷走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这三天对我爱答不理,现在又跑去和别人吃饭去图书馆,你什么意思?那个格子衬衫是谁?你们很熟吗?”
郑朋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乖巧软萌的笑,而是带着点讽刺的、凉凉的笑。
“田雷。”他说,“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那些发现自家猫跑去邻居家蹭饭后恼羞成怒的饲主。”
“我——”田雷语塞。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郑朋继续问,语气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田雷心上,“主人和宠物?饲主和猫?还是你觉得,只要亲过了,睡一张床了,就是恋人了,就是谈恋爱了?”
“我们当然是谈恋爱!”田雷急了,“不然呢?我难道对你不好吗?我每天接你下班,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我都买,你变猫的时候我天天给你梳毛,你……”
“你对我很好。”郑朋打断他,浅褐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在涌动,“非常好。好到我有时候会忘记,你其实根本没明白。”
“明白什么?”
“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谈恋爱。”郑朋一字一句地说,“谈恋爱是需要——”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说着,“而不是喝醉后的胡话,不是亲完就当默认,不是发条朋友圈就算完事。”
田雷彻底愣住了。
郑朋看着他呆滞的表情,眼里的失望终于满溢出来。
“笨蛋。”他轻声说,声音有点发颤,“田雷大笨蛋。”
说完,他转身走进卧室,“砰”地关上门。
几秒后,门又开了。郑朋的人形走出来,眼睛有点红,狠狠瞪了田雷一眼,然后身体迅速缩小变形,变成豹猫形态,“嗖”地窜上猫爬架,钻进窝里,用屁股对着外面。
田雷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一团毛茸茸的背影,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郑朋刚才的话。
谈恋爱是需要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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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田雷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这几个月:初遇时脏兮兮但眼神警惕的豹猫,偷偷给他写笔记的“田螺姑娘”,冬令营时跨越半个城市来找他的奇迹,坦白身份时在他面前变成人的震撼,还有圣诞夜烟花下那个带着酒气的吻……
每一幕都很珍贵。
但郑朋说得对,他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明白谈恋爱需要什么。
他也得静静,于是田雷走出卧室去了阳台。出门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给小林发微信。
【雷:在吗?急事求助】
小林秒回:【咋了雷哥?失恋了?】
田雷苦笑,直接打了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小林戏谑的声音就传过来:“哟,难得啊田大帅哥,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怎么,和你们家那位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
“这不废话吗。”小林在那头似乎是在吃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打球都能把球砸自己脸上,不是感情问题是什么?说说吧,咋回事?”
田雷把情况简单说了说,重点省略了“郑朋是猫猫”的部分,只说郑朋生气了,但是没找到原因,还反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等等。”小林打断他,“所以你们亲也亲了,家长也见了,朋友圈也发了,然后你告诉我你俩还没正式确定关系?”
“……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我靠!田雷你他妈真是个人才!”小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就我这种直男会干这种蠢事,没想到你长这么一张脸,情商也这么感人!不是,你俩都同居了,你居然连句‘做我男朋友吧’都没说过?”
田雷被笑得脸发烫:“……所以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补上啊!”小林止住笑,正经起来,“我跟你说,我家那位当初也这样,嫌我追她的时候不够正式,后来我补了一束花一顿烛光晚餐,单膝跪地,当然不是求婚那种跪。好好表了个白,她才算满意。你们家郑朋弟弟看着乖,其实挺有主见的吧?这种性格的,更看重仪式感。”
田雷若有所思。
“对了,他喜欢什么?”小林问,“花?巧克力?还是别的?”
“……罐头?”
“哈?”
“他喜欢罐头。”田雷诚实地补充,“各种口味都行,特别是金枪鱼和鸡肉的。”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良久,小林艰难地开口:“那个,雷哥,虽然我知道郑朋弟弟是……嗯,你懂的,但是告白送罐头是不是有点……?”
“那送什么?”
“花肯定要吧?然后再准备个正经礼物,项链手链什么的。罐头可以当情趣,但不能当主菜啊!”
田雷觉得有道理:“行,我琢磨琢磨。”
挂了电话,他站在阳台上,打开外卖软件开始搜索。
鲜花……郑朋喜欢什么花?好像没特别提过。
田雷想了想,点进一家评价不错的花店,选了“告白花束”分类,里面跳出一堆红玫瑰、粉玫瑰、香槟玫瑰。他犹豫了一下,选了混合花束——白玫瑰搭配蓝色绣球和尤加利叶,看起来清新又不俗气。选择了明天下午四点配送。
然后是礼物。
田雷翻着购物网站,看了一圈项链手链都觉得不太合适。最后他灵光一现,点进一家,同城的人用饰品店,找到了一款设计精致的猫咪吊坠项链。吊坠是只蜷缩睡觉的小猫,眼睛是琥珀色的碎钻,和郑朋的眼睛颜色很像。他果断下单,选了加急配送。
最后是罐头。
田雷认真浏览进口宠物食品店,把店里所有口味的罐头都买了一个:金枪鱼、鸡肉、鲑鱼、牛肉、鹿肉……购物车瞬间堆满。结算时他犹豫了一下,把“鹿肉”删了,月月好像说过不喜欢那个味道。
哦对,还得有晚餐。
田雷想起郑朋之前刷短视频时提过一句“这家西餐看起来不错”,是市中心一家网红餐厅。他找到餐厅电话打过去,定了双人套餐,要求晚上六点半送到。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田雷看着手机里一连串的订单,终于松了口气。
他默认了一切,理所当然地认为亲吻就是确认,朋友圈就是官宣,同居就是恋爱。可他忘了,郑朋虽然是猫猫,但对“人类恋爱程序”有着莫名的执着;他忘了,郑朋在等他一个郑重的承诺;他忘了,他的小猫其实很需要安全感。
“我真他妈是个混蛋。”田雷喃喃自语。
凌晨三点,他悄悄爬起来,摸黑走到猫爬架边。豹猫在窝里睡得很沉,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田雷伸出手,想摸摸他,又怕吵醒他,最后只是隔着空气虚虚地描摹了一下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对不起。”他用气声说,“等我。”
第二天早上,郑朋还是猫形态。田雷把脸埋在他肚皮上深呼吸,然后认真地说:“朋朋,我今天会好好准备的。”
豹猫睁开一只眼,瞥了他一眼,又闭上,尾巴不耐烦地拍打着。
田雷不气馁,亲了亲他的额头:“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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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田雷提前回了家。
鲜花已经送到了,放在门口。他抱进去,拆开包装,把花束插进花瓶里,摆在餐桌中央。罐头们整齐地码在桌子另一端,五颜六色的包装看起来还挺喜庆。猫咪吊坠项链的小礼盒放在花束旁边。
他把公寓仔细打扫了一遍,沙发靠垫拍松,地板拖得发亮,连猫爬架上的浮毛都用粘毛器滚干净了。做完这些,他冲了个澡,刮了胡子,从衣柜里翻出那件郑朋说过“你穿这个好看很帅”的灰色毛衣和黑色大衣,衣服都是去年生日妈妈送的,他嫌太正式没怎么穿过。
穿戴整齐后,他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头发抓了抓,露出额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毛衣衬得肩宽腰窄,大衣又添了几分成熟。
“加油。”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接下来,就是去接郑朋下班了。
五点五十,田雷出现在咖啡店门口。
他推门进去时,店里正好没什么客人。郑朋在柜台后面擦杯子,听到门铃声抬起头,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
田雷今天确实收拾得过分帅气了。灰色毛衣衬得他眉眼深邃,大衣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平时总乱翘的头发今天服服帖帖,整个人散发着“我是帅哥”的气场。
郑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但又很快压下去,重新低下头擦杯子。
田雷走到柜台前:“月月,我来接你下班。”
“嗯。”郑朋应了一声,没抬头,“还有十分钟。”
“我等你。”
田雷就站在柜台边等着,目光一直落在郑朋身上。今天的郑朋穿了件浅蓝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着咖啡店的围裙,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侧脸在暖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他擦杯子的动作很仔细,手指修长白皙,手腕上还戴着田雷之前送的,自己编的那条黑色编织手绳。
田雷看着看着,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
六点整,郑朋解下围裙,和同事打了招呼,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田雷很自然地伸手想牵他,郑朋却把手插进了卫衣口袋里。
田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走吧。”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郑朋走在前面半步,田雷跟在后面,看着他被风吹得微微飘动的头发和后颈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十一月的傍晚已经很冷了,呼出的气都变成白雾。
田雷快走两步,和郑朋并肩,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递过去:“冷吗?戴上吧。”
郑朋看了一眼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是田雷的,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洗衣液的味道。
“……谢谢。”他小声说,接过来围上。围巾太大,几乎把他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田雷看着他被裹得毛茸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郑朋瞪他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田雷努力憋住笑,“就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郑朋哼了一声,扭头继续走,但围巾下的耳朵尖悄悄红了。
到了公寓楼下,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镜面墙壁映出两人的身影:田雷高大挺拔,郑朋裹着围巾显得小小一只。田雷从镜子里看着郑朋,发现郑朋也在偷偷看他。
四目相对时,郑朋迅速移开视线。
田雷心里那点紧张突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坚定的感觉。
电梯“叮”一声到达楼层。田雷先走出去,然后转身,很绅士地对郑朋做了个“请”的手势:“郑朋先生,请进。”
郑朋被他这副做作的样子逗得想笑,但又强行忍住,板着脸走出电梯。
田雷跟在他身后,在郑朋掏钥匙开门时,突然伸手盖住他的手背。
郑朋动作一顿。
“等一下。”田雷低声说,“先闭上眼睛。”
“……为什么?”
“有惊喜。”
郑朋狐疑地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睛里写着“你最好是”。但最后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田雷轻轻打开门,牵着他的手走进去。
“可以睁开了。”
郑朋睁开眼,然后彻底愣住了。
客厅的灯没开,但餐桌上点着几盏香薰蜡烛,暖黄色的光晕柔和地铺满整个空间。餐桌中央是一大束白玫瑰和绣球花,在烛光下美得不真实。花束旁边整齐地码着两排罐头,有各种口味,包装精致,像某种另类的装饰品。更远一点的地方,西餐的外送盒已经摆好,盖子掀开一半,露出里面摆盘精致的牛排和配菜。
整个公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气里有淡淡的香薰味和食物香气。
郑朋站在原地,眼睛慢慢睁大,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
田雷走到他面前,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那个……我订了晚餐,先吃饭吧?不然凉了。”
郑朋机械地被他牵着走到餐桌边坐下。田雷把牛排切好推到他面前,又倒了两杯果汁。
本来想买红酒,但想起郑朋酒量差,还是算了。
整顿饭两人都吃得很安静。田雷是紧张得说不出话,郑朋则是完全处于震惊状态,全程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东西,偶尔偷瞄一眼桌上的花和罐头,然后又迅速移开视线。
吃完饭,田雷收拾了餐盒,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是一块巧克力慕斯,上面用奶油画了一只简笔画小猫。
他把蛋糕放在餐桌中央,蜡烛插好,点燃。
暖融融的光晕里,田雷看着郑朋被烛光映亮的侧脸,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绕到郑朋身边。
单膝跪地。
这个动作他练习了一下午,不是求婚那种跪,是更随意一些的单膝点地,高度刚好能和坐着的郑朋平视。
郑朋明显被吓到了,身体往后缩了缩,眼睛瞪得圆圆的。
“郑朋。”田雷开口,声音有点哑,但很清晰,“你听我说。”
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田雷抬起头,看着郑朋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我知道我这几天让你生气了,也让你失望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笨了。我以为我们亲过了,就是在一起了;我以为发朋友圈了,就是公开了;我以为每天一起生活,就是恋爱了。但我忘了,你值得最好的……最好的告白,最好的承诺,最好的我。”
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礼盒,打开。猫咪吊坠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郑朋,我喜欢你。不是主人喜欢宠物的那种喜欢,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那种喜欢。我喜欢你变成猫时窝在我怀里打呼噜的样子,喜欢你变成人时给我讲题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你挑食时皱眉头的样子,喜欢你生气时骂我笨蛋的样子……喜欢你所有的样子。”
田雷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努力稳住: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不是几个月,不是几年,是一辈子。我想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看到你,想每天晚上抱着你睡觉,想陪你过每一个生日、每一个新年、每一个春夏秋冬。我想照顾你,保护你,让你永远不用再受伤,永远不用再一个人。”
他举起那个项链礼盒,像是捧着一颗真心:
“所以,郑朋,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正式的、有告白的那种男朋友。”
说完,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郑朋。
时间仿佛静止了。
烛光在郑朋脸上跳跃,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田雷能看到他眼眶慢慢变红,能看到他嘴唇在轻轻颤抖,能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然后,郑朋突然站起来。
“你起来。”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田雷心里一沉,但还是依言站起来。
下一秒,郑朋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那是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郑朋的手臂紧紧环住田雷的脖子,脸埋在他肩窝,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抖。田雷愣了一瞬,然后用力回抱住他,手臂圈住那截细瘦的腰,把人牢牢按进自己怀里。
“我愿意……”郑朋的声音闷在他衣服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愿意的,哥哥……我也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但亮得惊人:
“你早就是我认定的主人了,从第一口鸡胸肉开始。”
田雷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又酸又软,满得快要溢出来。他低头,额头抵着郑朋的额头,轻声问:“那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了吗?”
“嗯。”郑朋吸了吸鼻子,“男朋友。”
“正式的?”
“正式的。”
田雷笑了,眼睛也有点湿。他松开一只手,拿起那条项链:“我给你戴上?”
郑朋乖乖转身。田雷撩开他后颈的头发,把项链扣好。银色细链衬着白皙的皮肤,小猫吊坠垂在锁骨中间,琥珀色的碎钻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戴好后,郑朋低头看了看吊坠,又转头看田雷,突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奖励。”他小声说,耳朵又红了。
田雷心里那点温柔顿时化成了滚烫的冲动。他捧住郑朋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和圣诞夜那个带着酒气的吻不同,和平时那些早安晚安吻也不同。它温柔而绵长,带着承诺的郑重和失而复得的珍惜。田雷吻得很小心,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舌尖轻轻描摹着郑朋的唇形,然后探进去,勾住那截柔软。
郑朋闭上眼睛,手臂重新环上他的脖子,生涩但认真地回应。
烛光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跳跃,罐头们安静地列队见证,窗外的城市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不知过了多久,田雷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额头相抵,呼吸交织。
“以后不许和别人去图书馆。”他哑声说。
郑朋眨眨眼:“你吃醋啦?”
“对,我吃醋了。”田雷坦率地承认,“非常、非常吃醋。所以以后只能和我去图书馆,听到没?”
郑朋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好。”
“还有,”田雷补充,“以后生气要直接告诉我,不要冷战,不要去找别人气我。”
“那你要答应我,”郑朋戳戳他的胸口,“以后有什么想法要直接说,不要让我猜。我是小猫,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成交。”
两人对视几秒,都笑了。
郑朋从田雷怀里钻出来,走到餐桌边,拿起一个金枪鱼罐头看了看,又看看那束花,突然“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田雷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
“告白送罐头……”郑朋笑得肩膀发抖,“也就你能想出来。”
“你不是喜欢吗?”
“喜欢。”郑朋转过身,仰头看他,眼里全是笑意,“最喜欢了。”
他踮脚,又在田雷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只满足的猫一样蹭了蹭他的下巴:
“笨蛋主人。”
“嗯。”田雷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是你的笨蛋主人。”
窗外,夜色渐深。公寓里的烛光暖融融的,映着两个相拥的身影,和满桌的鲜花与罐头。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小林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成功了吗?】
田雷腾出一只手,单手打字回复:
【成功了。谢了兄弟。】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他说最喜欢罐头。】
屏幕那端,小林对着这条消息沉默良久,最后只回了一个:
【……你们高兴就好。】
田雷笑着放下手机,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怀里的人身上。郑朋还保持着人形,整个人蜷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胸口,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那条新戴上的项链玩。
小猫吊坠在他指尖转来转去,琥珀色的碎钻偶尔闪过一点光。
“喜欢吗?”田雷轻声问,手指梳理着郑朋脑后的短发。
“嗯。”郑朋的声音闷在他胸前,“眼睛的颜色和我的一样。”
“我特意挑的。”田雷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像你。”
郑朋没说话,只是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手臂环住田雷的腰。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几乎被田雷包裹住,温暖又安全。
蜡烛还在烧,已经短了一小截。烛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随着火焰微微晃动。
“田雷。”郑朋突然开口。
“嗯?”
“你刚才说的……是真心的吗?”
田雷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把郑朋从怀里稍微拉开一点,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每一句都是真心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想照顾你,想陪你过每一个节日,这些都是真心的。郑朋,我可能有时候很笨,反应慢,不解风情……但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真的。”
郑朋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烛光,也映着田雷认真的脸。过了几秒,他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乖巧的笑,而是一个小小的、有点狡黠的笑:
“那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吃罐头呢?”
田雷也笑了:“现在?刚吃完牛排和蛋糕?”
“就想吃。”郑朋理直气壮,“金枪鱼的那个。”
“好,给你开。”
田雷作势要起身,却被郑朋拉住了。少年整个人又赖回他怀里,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
“骗你的……现在不想吃。”
“那想做什么?”
“就这样。”郑朋的声音很轻,“就这样待一会儿。”
田雷的心软成一滩水。他重新坐好,调整姿势让郑朋躺得更舒服,一只手环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头发。郑朋的头发很软,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摸起来像某种小动物的绒毛。
安静在客厅里蔓延,但不再是之前几天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一种舒适的、安心的静谧。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偶尔有车辆驶过的声音,但都显得很远,仿佛整个世界只剩这个被烛光照亮的小小角落。
“哥哥。”郑朋又开口。
“嗯?”
“你今天……很帅。”
田雷愣了下,随即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现在才说?”
“早就想说了。”郑朋小声嘟囔,“下午在咖啡店看到你的时候就想了。但是那时候还在生气,不能夸你。”
“那现在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郑朋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都正式告白了,还送了花和项链……虽然罐头有点奇怪,但我喜欢。”
田雷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以后每年都给你送花。”
“每年?”
“嗯,纪念日,生日,情人节……每个节日都送。”
郑朋眨了眨眼:“那罐头呢?”
“罐头也送,每天都可以送。”田雷笑着蹭了蹭他的额头,“把你养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猫。”
郑朋笑了,那笑容在烛光里温柔得不可思议。他伸手摸了摸田雷的脸,指尖划过下巴上刚刮过胡子的光滑皮肤,然后停在唇边。
“田雷。”他又叫他的名字,这次声音更轻了,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
“我在。”
“我也喜欢你。”郑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宠物喜欢主人的那种喜欢,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那种喜欢。喜欢你给我做难吃的鸡胸肉还不承认的样子,喜欢你认真学习的样子,喜欢你因为我吃醋的样子,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田雷的喉咙突然发紧,眼眶有些发热。
郑朋继续说,声音轻轻的,但每个字都清晰地落进田雷耳朵里:
“从你把我抱回家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离开。冬令营的时候,就算灵力不够也要去找你;坦白身份的时候,其实很怕你会不要我;圣诞节那天……那天亲你的时候,心跳得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描摹田雷的唇形:
“所以,田雷,你也是我认定的。不是主人,是爱人。是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
田雷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把郑朋紧紧搂进怀里,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人揉进身体里。郑朋顺从地让他抱着,手也环上他的背,轻轻拍着,像在安抚什么大型动物。
“月月……”田雷的声音有点哑。
“嗯。”
“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我知道。”郑朋在他怀里轻声说,“你一直都是。”
蜡烛又短了一截。火焰跳动了一下,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影。郑朋从田雷怀里抬起头,看了眼桌上的花,又看了看那排罐头,忽然问:
“那些罐头,真的都是给我的?”
“当然。”田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各种口味都有,你可以慢慢吃。”
“那……”郑朋眨眨眼,“现在可以吃一个吗?就一个。”
田雷失笑:“刚才不是说不想吃?”
“现在又想了。”郑朋理直气壮,“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郑朋想了想,眼睛弯起来,“庆祝田雷大笨蛋终于开窍了。”
田雷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等着,我去开。”
他起身去拿罐头,郑朋就窝在沙发里看着他。田雷的背影在烛光里显得格外宽阔可靠,拿罐头的动作熟练自然,好像这件事他已经做过千百次。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从郑朋还是只猫的时候开始。
金枪鱼罐头被打开,田雷拿了个小勺子,坐回沙发。郑朋很自然地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好吃吗?”
“嗯。”郑朋点点头,又吃了一口,然后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就是觉得……”郑朋舔了舔嘴角,“这样好奇怪。人形,吃猫罐头。”
“是有点。”田雷也笑了,“但你喜欢就行。”
他又舀了一勺递过去,郑朋乖乖吃了。就这样一人喂一人吃,很快半个罐头就没了。郑朋摇摇头表示够了,田雷便把剩下的放到一边,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
擦完嘴,郑朋忽然凑过来,在田雷唇上亲了一下。
“有罐头味。”田雷笑着说。
“嫌弃?”
“不嫌弃。”田雷捧住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金枪鱼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有点咸,有点鲜,但更多的是郑朋本身的味道,干净的、温暖的,带着独一无二的气息。
吻了很久,两人才分开。郑朋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红,眼睛水润润地看着田雷。
“田雷。”
“嗯?”
“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是。”
郑朋重新窝回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田雷拉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手臂环着郑朋的肩。少年整个人蜷在他身侧,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手搭在他胸口,手指无意识地玩着那条项链。
“困了吗?”田雷轻声问。
“有点。”郑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睡意,“但不想睡。”
“为什么?”
“怕醒了发现是梦。”
田雷的心又软了一下。他低头吻了吻郑朋的额头:“不是梦。我保证。”
郑朋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他。
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火焰跳动了几下,熄灭了。客厅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夜光,淡淡地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和沙发上相拥的两个人影。
田雷感觉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绵长。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郑朋睡得更舒服,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临睡前,他听到郑朋在梦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没听清,但感觉像是在叫“哥哥”。
田雷笑了笑,在黑暗里轻声回应:
“我在。”
窗外的月亮升得更高了,清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公寓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声,平稳,安宁,像某种温柔的誓言。
而在餐桌上的花瓶里,那束白玫瑰和绣球花静静绽放,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罐头们一起,见证了这个夜晚,见证两颗互相交换的……真心。
Chapter 17: 🚗🚗
Notes:
吃上了!
Chapter Text
其实,两个刚刚互通心意的小情侣,根本没睡着,没过多久就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对视。
接着,一切顺其自然。
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吻在一起,吻得毫无章法却又无比投入。田雷的手捧住郑朋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嘴唇温柔地吮吸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郑朋的回应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直接,他张开嘴让田雷的舌头探进来,同时自己的手也不安分地往下滑。
先是隔着毛衣摸到田雷的腰侧,然后一路向下,最后停在裤裆的位置。田雷整个人僵了一下,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朋朋?”他稍稍退开一点,声音有点哑。
郑朋抬起眼看他,浅褐色的眼睛里映着昏暗的光,亮得惊人。他舔了舔被吻得湿润的嘴唇,手指隔着牛仔裤的布料轻轻按了按那个已经半硬起来的位置。
“想摸。”他说,声音很轻,但直白得让田雷心跳都漏了一拍。
田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确定吗?”
“嗯。”郑朋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反而更大胆地揉了揉,“你不想?”
“想。”田雷诚实得几乎有点狼狈,“想疯了。但是……”
“没有但是。”郑朋打断他,又凑上来吻他,这次吻得更深,舌头勾着田雷的,带着点挑逗的意味。与此同时,他的手开始解田雷的皮带。
金属扣“咔哒”一声松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田雷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被汹涌而来的欲望和情感淹没。他不再犹豫,一只手扣住郑朋的后脑加深这个吻,另一只手则钻进郑朋的卫衣下摆,抚上那截细瘦柔韧的腰。
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轻轻颤了一下。
郑朋的皮肤比看上去还要细腻光滑,带着体温的热度。田雷的手掌几乎能完全环住他的腰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胯骨的线条,感受着掌下肌肤细微的战栗。
“唔……”郑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松开田雷的嘴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喘气,“去……去卧室?”
田雷看着近在咫尺的泛红脸颊和湿润的眼睛,突然摇了摇头:“等不及了。”
说完,他一把将郑朋抱起来,真的是抱起来,像抱小孩那样托着屁股。几步走到沙发边,把人轻轻放在柔软的沙发垫上。郑朋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田雷已经压了下来,重新吻住他。
这次吻得更凶,带着压抑了许久的渴望和占有欲。田雷的舌头长驱直入,舔过上颚,勾住郑朋的舌头吮吸,吻得郑朋呼吸困难,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而郑朋的手已经解开了田雷的牛仔裤拉链,探了进去。当手指真正触碰到内裤下那个滚烫坚硬的物体时,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好硬……”郑朋小声说,手指试探性地握了握。
田雷闷哼一声,咬住他的下唇:“别闹……”
“没闹。”郑朋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和好奇,“我想看看。”
田雷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人。
郑朋躺在深灰色的沙发垫上,浅蓝色卫衣被撩起一半,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头发有点乱,脸颊泛红,嘴唇被吻得水润红肿,浅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干净又直白。
这样的郑朋,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帮我脱。”田雷哑声说。
郑朋听话地坐起来一点,帮着田雷把牛仔裤和内裤一起褪到大腿。那根性器弹出来时,郑朋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一些,盯着看了好几秒。
“好大……”他喃喃道,伸手去碰。
田雷抓住他的手:“别直接碰,你没经验,会不舒服。”
“不会。”郑朋摇头,固执地挣脱他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顶端,“我是猫猫,恢复得快,而且……我想让你舒服。”
他说着,慢慢跪坐起来,然后俯下身。
田雷整个人都僵住了。
郑朋的动作其实很生涩,先是试探性地舔了舔顶端,尝到一点咸腥的味道,皱了皱鼻子,但没停。然后他张开嘴,小心地含了进去。
“唔……”田雷的手猛地抓住沙发靠背,指节用力到发白。
太超过了。
视觉和感官的双重刺激让他几乎瞬间就到了爆发的边缘。
郑朋的嘴很软,舌头温热湿润,笨拙但认真地舔舐着柱身,偶尔会不小心碰到牙齿,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田雷低头看着,这个画面冲击力太强。
郑朋跪在他腿间,头发散下来遮住部分侧脸,只能看到微红的脸颊和专注颤动的睫毛,还有那张含着自己性器的、湿润的嘴。
“朋朋……够了……”田雷喘着气去拉他的头发,“再这样我忍不住了……”
郑朋抬起头,嘴唇上还沾着水光。他舔了舔嘴角,眼睛亮亮地看着田雷:“那就别忍。”
他说着,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跨坐在田雷腿上。这个姿势让两人的下身贴在一起,郑朋能清楚地感觉到田雷的坚硬顶着自己的臀缝。
“帮我脱裤子。”郑朋说,声音有点颤,但很坚决。
田雷的手抖得厉害,但还是顺利解开了郑朋的牛仔裤纽扣,拉下拉链。郑朋配合地抬起臀部,让田雷把裤子褪到膝盖,然后自己踢掉。内裤是浅灰色的,前面已经湿了一小块。
田雷盯着那块深色的痕迹,眼神暗了暗。
“看什么……”郑朋有点不好意思,但没躲,“快帮我脱掉。”
内裤也被褪下。两人终于完全赤裸相对。田雷的手扶上郑朋的腰,感受着掌下细腻的肌肤和温热的体温。
“你确定吗?”田雷最后问一次,“第一次会疼……”
“我不怕疼。”郑朋说,双手环住田雷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而且……我想要你。”
这句话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田雷从沙发旁边的抽屉里摸出润滑剂,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准备的,可能是某次逛超市时鬼使神差拿的。挤在手上时,郑朋好奇地看着那管透明的膏体。
“这是什么?”
“让你不那么疼的东西。”田雷哑声解释,沾了润滑剂的手指探到郑朋身后。
郑朋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放松。”田雷吻了吻他的嘴角,“相信我。”
“……嗯。”郑朋闭上眼睛,努力放松身体。
一根手指慢慢探进去时,郑朋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小小的抽气声。
“疼吗?”田雷立刻停住。
“有点……怪怪的。”郑朋皱着眉,“但是不疼,继续。”
田雷慢慢推进,小心地开拓着那个紧致温热的地方。郑朋的身体很柔软,虽然刚开始有点紧绷,但随着田雷耐心的动作,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本能地迎合手指的进出。
“唔……可以了……”郑朋喘着气说,脸颊红得厉害,“进来吧……”
田雷抽出手指,扶着自己的性器抵在入口。他看着郑朋的眼睛,最后一次确认:“真的可以?”
郑朋没说话,直接用行动回答——
他腰一沉,主动坐了下去。
“啊!”两人同时叫出声。
田雷是因为被紧致湿热的内壁包裹的快感,郑朋则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饱胀感和轻微的刺痛。
“疼吗?”田雷立刻不敢动了,手紧张地抚摸着郑朋的背,“疼的话我们就停下……”
“不疼……”郑朋摇摇头,额头抵在田雷肩上,声音闷闷的,“就是……好满……”
他动了动腰,试图适应这种感觉。内壁不自觉地收缩,换来田雷一声压抑的闷哼。
“别乱动……”田雷咬牙,“我真的会忍不住……”
“那就别忍。”郑朋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动吧,田雷,我想和你做。”
田雷终于不再克制。
他扶着郑朋的腰,开始缓慢地动起来。起初很小心,每一下都观察着郑朋的反应。郑朋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地皱眉,但很快眉头就舒展开,甚至开始配合田雷的动作抬起腰。
“啊……田雷……”郑朋无意识地叫着他的名字,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田雷的节奏渐渐加快。沙发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混合着喘息声、水声和压抑的呻吟,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郑朋的皮肤开始出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次田雷顶到深处时,都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那里……啊!轻点……”
“是这里吗?”田雷故意又顶了一下那个点。
“嗯!就是……就是那里……”郑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田雷……田雷……好奇怪……”
“舒服吗?”田雷吻着他汗湿的额头。
“……舒服。”郑朋诚实得可爱,“但是……太……太超过了……”
田雷低笑,动作却一点没慢下来。他一只手扶着郑朋的腰,另一只手探到两人交合处,找到那个已经挺立起来的小东西,轻轻握住。
“啊!”郑朋整个人都弹了一下,“别……别碰那里……”
“为什么?”田雷坏心眼地揉了揉,“你明明硬了。”
“就是……就是不行……”郑朋语无伦次,身体却诚实地往前送,想要更多触碰。
前后夹击的快感太过强烈,郑朋很快就被逼到了边缘。他张着嘴喘气,眼睛里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琥珀色的瞳孔有些涣散。
“田雷……我……我要……”
“一起。”田雷哑声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几秒钟后,郑朋的身体猛地绷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前端射了出来,弄脏了两人的小腹。而内壁剧烈的收缩也让田雷低吼一声,深深顶进去,射在了里面。
高潮的余韵中,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剧烈地喘息。田雷能感觉到郑朋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和自己的心跳几乎同频。
过了好一会儿,郑朋才缓过来,小声说:“……你还在里面。”
“嗯。”田雷亲了亲他的脖子,“累吗?”
“……累。”郑朋诚实地说,“但是还想要。”
田雷失笑:“贪心。”
“就是贪心。”郑朋蹭了蹭他的颈窝,“你把我弄成这样,要负责。”
“好,负责。”田雷笑着把他抱起来。
突然的悬空让郑朋惊呼一声,赶紧抱住田雷的脖子:“干嘛?”
“抱你去床上。”田雷抱着他往卧室走,“沙发太小了,施展不开。”
郑朋的脸又红了:“你还想怎么施展……”
“你猜。”
卧室的床比沙发宽敞得多。
田雷把郑朋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上去,侧身看着身边的人。郑朋的头发全湿了,黏在额头上,脸颊和脖子都泛着红晕,嘴唇微微肿着,胸口还有刚才蹭到的液体。
田雷伸手,用拇指擦掉他胸口的一点痕迹。
郑朋抓住他的手:“别擦……”
“嗯?”
“留着。”郑朋小声说,眼神躲闪,“你的东西……我想留着。”
田雷的心狠狠软了一下。他低头吻住郑朋,这个吻温柔绵长,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亲昵。
吻着吻着,田雷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他抚摸着郑朋光滑的背脊,一路向下,停在臀瓣上,轻轻揉捏。
“你想从哪儿?”郑朋喘着气问。
“嗯。”田雷的嘴唇移到他耳边,哑声说,“想从后面。”
郑朋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但没拒绝,只是小声说:“那你……轻点。”
“好。”田雷答应着,扶着他的腰让他翻过身,变成跪趴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郑朋的背部线条完全展现在田雷眼前。流畅的肩线,微微凹陷的腰窝,挺翘的臀,还有刚才被自己疼爱过的、还微微张开的穴口。
田雷的呼吸又重了。他挤了更多润滑剂,重新扩张了一次,然后扶着自己的性器,慢慢顶进去。
“啊……”郑朋把脸埋进枕头里,手指紧紧抓住床单。
这个角度进得更深。田雷一开始还顾及郑朋是第一次,动得很慢,但很快就被本能驱使,动作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
“慢……慢点……”郑朋受不了地求饶,“哥哥……哥哥……慢一点……”
“叫主人。”田雷突然说,声音哑得厉害。
郑朋愣了一下,随即耳朵红透了:“你……你变态……”
“叫不叫?”田雷故意重重顶了一下。
“啊!叫……我叫……”郑朋的声音带着哭腔,“主人……主人慢一点……求你了……”
这个称呼像催化剂,让田雷彻底失控。
他抓着郑朋的腰,一下比一下重地撞进去,每一下都顶到最深。郑朋被他撞得往前爬,又被拉回来,只能无助地抓着床单,断断续续地呻吟和求饶。
“不行了……主人……真的不行了……啊!”
田雷俯下身,贴在他背上,吻着他的后颈:“乖,再忍忍,马上就好……”
他的一只手绕到前面,握住郑朋再次硬起来的前端,配合着身后的撞击快速套弄。双重刺激下,郑朋很快又射了出来,身体剧烈颤抖,内壁绞得田雷头皮发麻。
“朋朋……我要射了……”
“里面……射里面……”郑朋迷迷糊糊地说。
田雷低吼一声,深深顶进去,又一次射在了里面。
这次两人是真的没力气了。田雷倒在郑朋身上,两人叠在一起喘气。过了一会儿,田雷才勉强撑起身,从郑朋身体里退出来。
白浊混合着润滑剂从那个红肿的穴口流出来,顺着大腿往下淌。田雷看着这一幕,刚平复一点的欲望又有抬头的趋势。
“别看……”郑朋害羞地想翻过身,却被田雷按住了。
“好看。”田雷轻声说,低头吻了吻他的肩胛骨,“我的。”
“……变态。”郑朋把脸埋进枕头,耳朵红得滴血。
田雷笑了笑,起身去浴室拿来湿毛巾,仔细地给郑朋清理。擦到后面时,郑朋的身体明显颤了颤。
“疼吗?”田雷放轻动作。
“……有点。”郑朋小声说,“但是……舒服。”
田雷的心又软又涨。他快速清理完,把毛巾扔到一边,躺上床把郑朋搂进怀里。
郑朋很自然地往他怀里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脸贴在他胸口。
“田雷。”他小声叫。
“嗯?”
“我们……这算是做了吗?”
田雷失笑:“不然呢?”
“就是……”郑朋的声音越来越小,“感觉像做梦一样。”
“不是梦。”田雷搂紧他,“我在这里,你在这里,我们刚做完爱,一切是真的。”
郑朋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我还想要。”
田雷:“……”
“真的。”郑朋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猫猫的体质恢复得快,而且,你不会不行吧。”
田雷盯着他看了几秒,确定他是认真的,然后翻身又压了上去。
“这可是你说的。”
等两人终于彻底尽兴,已经是深夜了。
田雷抱着已经软成一滩水的郑朋去浴室洗澡。热水冲下来时,郑朋靠在他怀里,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都怪你……”郑朋有气无力地抱怨,“我说够了你还……”
“是谁说‘还没够’的?”田雷笑着给他洗头发。
“那……那你也不能……”郑朋说不下去了,耳朵又红了。
田雷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好,我的错。”
洗到一半,郑朋突然伸手,在田雷胳膊上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不重,但很清脆。
田雷愣了下:“干嘛打我?”
“爽。”郑朋理直气壮地说,“就想打你。”
田雷哭笑不得,干脆也伸手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郑朋瞪他。
“礼尚往来。”田雷笑着说,手上动作却更温柔了,仔细地帮他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
洗完澡,田雷用浴巾把郑朋裹起来,抱回床上。郑朋一沾床就蜷成一团,眼睛都睁不开了。
田雷躺在他身边,把他连人带浴巾一起搂进怀里。
“晚安,朋朋。”
“……晚安,笨蛋主人。”
郑朋嘟囔完这句话,很快就睡着了。田雷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才闭上眼睛。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照在两人交缠的身体上。
田雷的背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抓痕,那是郑朋刚才受不住时留下的。
而郑朋的腰侧和大腿内侧,也有几处明显的红痕,是田雷情动时留下的吻痕和指痕。
这些痕迹,像无声的契约,标记着这个夜晚,和两人关系的又一次蜕变。
田雷在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得去买点药膏,还有更多润滑剂,安全套……会需要吗?
然后他笑着睡着了,手臂紧紧环着怀里的人。
Chapter 18: 🚗🚗🚗
Notes:
又吃到啦!!
Chapter Text
清晨六点刚过,第一缕灰白的天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木地板上切出一道细细的光带。
田雷的生物钟让他准时醒来。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怀里温热的身体。
郑朋背对着他蜷缩着,整个人几乎嵌在他怀里,后脑勺抵着他的下巴,柔软的发丝蹭得他皮肤发痒。
田雷没动,就这样静静躺了几分钟,听着郑朋均匀轻缓的呼吸声,感受着胸口传来的规律起伏。昨晚的记忆潮水般涌回脑海:烛光、告白、亲吻,还有后来在沙发上漫长的拥抱和低语,以及那一次次高潮。郑朋最后是在他怀里睡着的。
现在脖子有点酸,肩膀也被压麻了,但田雷一点儿都不想动。
他微微低下头,就能看到郑朋的侧脸。少年睡得很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因为睡姿的关系,卫衣领口歪向一边,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还有昨天刚戴上的那条小猫项链,银色细链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田雷看着看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昨晚的吻还历历在目,郑朋嘴唇柔软的触感,生涩但认真的回应,还有昨晚一次次的缠绵,田雷感觉小腹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股熟悉的燥热开始在下半身汇聚。
他轻轻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郑朋还在睡,而且昨晚才做了好几次,不能这么……
但这个念头还没完全成型,他的手已经自作主张地动了起来。
田雷的左手原本松松地环在郑朋腰上,此刻指尖悄悄上移,隔着柔软的棉质卫衣,轻轻摩挲着少年单薄的脊背。郑朋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但没醒。
这个反应像某种无声的鼓励。田雷的呼吸重了几分,他低下头,鼻尖抵在郑朋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是郑朋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昨晚沐浴露的淡香,还有一点点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属于猫科动物的暖融融的气息。
“朋朋……”他低声唤道,声音哑得厉害。
郑朋没回应,睡得正熟。
田雷的理智和欲望在脑子里激烈交战。理智说:停下来,让他好好睡觉,别吓到他。欲望说:就亲一下,就一下,他昨晚不是也喜欢吗?
欲望赢了。
田雷的嘴唇轻轻贴上了郑朋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很薄,能感受到脉搏平缓的跳动。他先是试探性地吻了吻,然后伸出舌尖,沿着颈椎的线条缓慢舔舐。
“嗯……”郑朋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轻哼,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这个反应让田雷更兴奋了。他翻身,动作尽量轻缓地覆到郑朋身上,双手撑在郑朋头两侧,低头看着少年熟睡的脸。晨光里,郑朋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睫毛长得不像话,嘴唇因为侧压着枕头而微微嘟起,看起来就很好亲的样子。
田雷没忍住,低头吻了上去。
刚开始只是唇瓣相贴的轻吻,但很快就不够了。田雷含住郑朋的下唇,轻轻吮吸,舌尖试探性地描摹唇缝。郑朋在睡梦中被动地承受着,呼吸渐渐变得有些不稳。
田雷的手也开始不安分。他从郑朋的卫衣下摆探进去,掌心贴上那截细瘦的腰。皮肤温热的触感让他倒吸了一口气,太滑了,像上好的丝绸。他手掌上移,抚过嶙峋的肋骨,最后停在胸前。
那里有一颗小小的、已经硬挺起来的凸起。
田雷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弄着,同时加深了亲吻。郑朋的呼吸彻底乱了,喉咙里开始溢出断断续续的、睡梦中的呻吟。
“嗯……唔……”
田雷松开他的唇,转而去吻他的下巴、脖颈,最后含住了另一边的乳尖。他用牙齿轻轻磨蹭,舌尖绕着那点打转。
“啊……”郑朋终于被弄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对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田雷的脸近在咫尺,眼神里是郑朋昨晚已经见识过的、浓重得化不开的情欲。
“……田雷?”郑朋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困惑,“你干什——”
话没说完,田雷已经重新吻住了他。这个吻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舌头长驱直入,几乎要夺走他所有的呼吸。
郑朋的大脑还处于半开机状态,身体却先一步有了反应。他下意识地张开嘴,生涩地回应着,双手无处可放,最后只能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田雷的手还在他衣服里作乱,另一只手则向下探去,隔着睡裤覆上了他已经有些反应的部位。
“唔!”郑朋猛地睁大眼睛,身体绷紧了。
“放松……”田雷在他唇边含糊地说,手已经灵活地解开了睡裤的扣子,探了进去。
直接接触的瞬间,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气。郑朋是羞耻和刺激,田雷则是被手中滚烫的触感彻底点燃了。
他握住郑朋已经半硬的东西,开始有技巧地上下套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继续在郑朋胸前揉捏。
“别……田雷……”郑朋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但听起来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威慑力,“现在是早上……啊!”
田雷的手指滑到了后穴入口,隔着内裤轻轻按压。
“我知道是早上。”田雷的声音哑得厉害,眼睛红得吓人,“朋朋,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可是……”郑朋还想说什么,但田雷已经不想听了。他直接扯下了郑朋的内裤,手指沾了点床头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润滑液,就着晨起自然分泌的肠液,草草地探了进去。
一根手指。
郑朋闷哼一声,身体绷得更紧了。异物入侵的感觉很陌生,但并不算难受,田雷的动作虽然急,但还是尽量放轻了。
“放松……”田雷亲了亲他的额头,手指小心地扩张着,“昨晚都做过了……怎么一晚上过去……又这么紧了”
“你……”郑朋想骂他,但第二根手指已经进来了,在体内缓慢地转动、按压,寻找着什么。当田雷的指尖擦过某一点时,郑朋整个人像过电一样弹了一下。
“啊!别……别弄那里……”郑朋的声音都变了调,腿不自觉地夹紧了田雷的腰。
田雷抽出手指,不等郑朋反应过来,已经扶着自己早已硬得发疼的性器,抵在了穴口。
“朋朋……”他低头看着郑朋,眼神深得吓人,“我要进去了。”
“等……等一下!还没好——啊!!!”
根本来不及等他说完,田雷腰身一沉,整根没入。
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郑朋是疼的,虽然扩张过,但田雷的尺寸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被彻底填满的胀痛感让他眼前发白,手指死死抠住了田雷的肩膀。
田雷是爽的,紧致、滚烫、湿软的内壁死死绞着他,那种几乎要把他魂都吸走的快感让他差点直接交代了。他咬紧牙关,额头抵着郑朋的,重重地喘着气。
“疼……”郑朋眼里漫上了水汽,声音带着哭腔,“出去……好疼……”
“乖,放松……马上就好……”田雷亲了亲他的眼睛,没动,等他适应。
过了大概一分钟,郑朋紧绷的身体才慢慢软下来。田雷试探性地动了一下腰。
“嗯……”郑朋发出一声闷哼,但这次不完全是疼了。
田雷像是得到了许可,开始缓慢地抽送起来。一开始还顾忌着郑朋的感受,动作很轻,但很快,快感就冲垮了理智。他越动越快,越插越深,每一次都重重撞上那个敏感点。
“啊……慢、慢点……”郑朋被他顶得整个人都在床上滑动,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欢愉,“田雷……你……啊!”
田雷没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操干着。他俯下身,含住郑朋的唇,把所有的呻吟和呜咽都吞进肚子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汗水和体液混在一起,在晨光里泛着湿润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朋突然感觉到后穴里那根东西又胀大了一圈。田雷的动作也变得更急促、更凌乱,每一下都又重又深,像是要把人钉在床上。
“朋朋……我要……”田雷的声音破碎不堪,最后几下狠撞之后,他整个人绷紧了,滚烫的液体一股股射进了郑朋身体深处。
郑朋被那烫人的温度刺激得脚趾蜷缩,后穴一阵阵地收缩,也颤抖着达到了高潮。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田雷趴在郑朋身上,半天没动。郑朋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推了推他的肩膀:“重……”
田雷这才缓过神,翻身躺到一边,但手臂还紧紧搂着郑朋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两人都没说话,静静地躺着,等呼吸平复。阳光又亮了一些,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带变得更宽了,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细小尘埃。
郑朋先动了动,想去清理,但刚起身就被田雷拉了回去。
“再躺会儿。”田雷的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慵懒沙哑,手在郑朋腰上轻轻摩挲。
“……黏。”郑朋小声抱怨,但也没再动,任由田雷抱着。
又躺了大概十分钟,田雷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下床去浴室放热水。回来时,郑朋还蜷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副懒得动的样子。
田雷笑了笑,走过去把人抱起来。郑朋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干嘛!”
“洗澡。”田雷抱着他走进浴室,小心地把他放进浴缸里。
热水漫过身体,郑朋舒服地叹了口气。田雷也跨进来,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疼吗?”田雷轻声问,手在水下轻轻按摩着郑朋的腰。
“……有点。”郑朋老实承认,“你太急了。”
“对不起。”田雷亲了亲他的耳垂,“没忍住。”
郑朋没说话,只是往后靠了靠,更贴近田雷的胸膛。这个动作让田雷心里一暖,手臂收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么泡了一会儿,田雷仔细地帮郑朋清理了身体,特别是后面,那里还有点红肿,田雷看得心疼,动作更轻了。
“下次我会注意的。”他保证。
“还想有下次?”郑朋斜睨他一眼。
田雷笑了,低头亲了亲他的肩膀:“想。每天都想。”
“想得美。”郑朋哼了一声,但耳朵尖红了。
洗完澡,田雷用浴巾把郑朋裹好抱回床上。时间还早,才七点多,两人都没什么睡意,就靠在床头闲聊。
“饿了没?”田雷问,“我去做早饭。”
“嗯……想吃煎蛋。”郑朋打了个哈欠,“要溏心的。”
“遵命。”
田雷正要下床,郑朋突然拉住他的手:“等等。”
“怎么了?”
郑朋没说话,只是凑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这个吻很短暂,一触即分,但田雷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奖励。”郑朋松开手,缩回被子里,“去吧。”
田雷站在原地傻笑了几秒,才飘着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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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田雷就有点心不在焉了。
郑朋坐在他对面,穿着田雷那件明显过大的T恤。他自己的衣服昨晚都弄皱了,还没洗。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锁骨和胸口暧昧的红痕。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煎蛋,嘴唇被油润得亮晶晶的,时不时伸出舌尖舔掉嘴角的蛋黄。
田雷看着看着,就觉得刚压下去的那股火又烧起来了。
“看什么?”郑朋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
“……没什么。”田雷移开目光,低头喝了口牛奶,但喉咙干得厉害。
吃完饭,郑朋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田雷跟进去,从后面抱住他,手自然地环上他的腰。
“别闹。”郑朋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洗碗呢。”
“你洗你的。”田雷把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吸气,“我就抱抱。”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手一点都不老实。从腰侧滑到小腹,再往下……
“田雷!”郑朋手一滑,差点把盘子摔了。
“嗯?”田雷装傻,手指已经挑开了睡裤的松紧带。
郑朋转过身,刚想说什么,田雷已经吻了上来。这个吻带着牛奶的甜味和煎蛋的香气,温柔但不容拒绝。郑朋挣扎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放回水槽,手攀上了田雷的肩膀。
吻着吻着,田雷就把人抱上了料理台。郑朋坐在冰凉的台面上,腿被迫分开,田雷站在他两腿之间,吻从嘴唇一路向下。
“别在这里……”郑朋的声音在发抖,“回房间……”
“哪里都一样。”田雷含糊地说,已经解开了他的裤子。
这次比早上顺利很多。
郑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田雷进去的时候他只闷哼了一声,就主动抬腰迎合。料理台的高度正好,田雷站着他坐着,进得格外深。
“啊……慢点……”郑朋的手撑在身后,上半身后仰,露出脆弱的脖颈。
田雷没听他的,反而加快了速度。每次顶入都又重又深,撞得郑朋整个人都在台面上滑动,屁股和冰凉的台面摩擦,发出暧昧的水声和肉体碰撞声。
“田雷……田雷……”郑朋已经语无伦次了,腿紧紧夹着田雷的腰,脚踝在他背后交叉。
田雷俯身吻他,把这个姿势进得更深。郑朋的呻吟全被他吞进嘴里,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唇缝漏出来。
这次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高潮的。田雷射在里面的瞬间,郑朋也绷紧了身体,前端淅淅沥沥地泄了出来,弄脏了田雷的T恤下摆。
事后,田雷抱着瘫软的郑朋回卧室清理。郑朋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任由田雷摆布。
“睡会儿?”田雷把他塞进被窝。
“……嗯。”郑朋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就睡过去了。
田雷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心里涨得满满的。他轻轻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把郑朋搂进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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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田雷是被蹭醒的。
郑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腿蹭着他的腿,手在他胸前无意识地抓挠。
“朋朋?”田雷睁开眼,声音还带着睡意。
郑朋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凑上来吻他。这个吻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热度,舌尖主动探进田雷嘴里,勾着他回应。
田雷几乎是瞬间就硬了。他翻身把郑朋压在身下,手探进他衣服里:“想要?”
“嗯……”郑朋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脸埋在他胸口,点了点头。
这次田雷放慢了节奏。他花了很长时间做前戏,吻遍了郑朋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特别是那些敏感的地方:耳后、脖颈、胸口、腰侧、大腿内侧……郑朋被他弄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出来了,哼哼唧唧地求他快点。
“不急。”田雷坏心眼地在他耳边吹气,“我们有一整天。”
他扩张得很仔细,三根手指在郑朋体内缓慢地进出、按压,直到那里变得足够柔软湿润。然后才扶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推进去。
“啊……”郑朋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次不疼了,只有被填满的饱胀感和难以言喻的快感。
田雷开始动,一开始很慢,每一下都进到最深处,研磨着那个敏感点。郑朋被他弄得神志不清,腿缠上他的腰,脚后跟在他背上轻蹭。
“快……快点……”郑朋抓着他的手臂,指甲无意识地抠进皮肤里。
田雷这才加快了速度。床开始有节奏地晃动,床头撞在墙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郑朋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带着哭腔,又甜又媚。
就在田雷准备换个姿势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了他的脸颊。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去——
一对毛茸茸的、尖尖的、琥珀色的猫耳朵,正从郑朋的发间冒出来,随着他身体的起伏轻轻颤动着。
“……朋朋?”田雷停下了动作。
“嗯?”郑朋迷茫地睁开眼,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后他看到了田雷震惊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啊!”他惊呼一声,脸瞬间红透了,“怎么……怎么出来了……”
田雷盯着那对耳朵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只。
“唔!”郑朋浑身一颤,耳朵敏感地向后撇去。
“原来还会这样……”田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手指轻轻捏了捏耳根,“好软。”
“别……别碰那里……”郑朋的声音都在抖,后面不自觉地收缩,绞得田雷闷哼一声。
田雷的眼神暗了暗。他俯下身,含住了其中一只耳朵,用舌尖轻轻舔舐耳廓内侧。
“啊!!!”郑朋整个人弹了一下,后面猛地收紧,差点把田雷直接夹射。
“这么敏感?”田雷低笑,转而用牙齿轻轻啃咬耳尖。
“别……哥哥……求你了……”郑朋已经快疯了,那对耳朵传来的快感是前所未有的,直接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眼泪汪汪地看着田雷,浅褐色的眼睛里全是水光。
田雷没停,反而变本加厉。他一边舔咬着郑朋的猫耳,一边加快了腰部的动作,每一下都又深又重,直直撞上最敏感的那一点。
“啊……要……要去了……”郑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身体绷得像一张弓。
田雷感觉到内壁开始剧烈地收缩,知道他也快到了。他最后重重顶了几下,在郑朋高潮的痉挛中射了出来。
事后,两人并排躺着喘气。郑朋的猫耳朵还没收回去,软软地耷拉在头发上,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田雷侧过身,用手指拨弄着其中一只:“能控制吗?”
“……能。”郑朋小声说,“但有时候……太舒服了,就控制不住。”
田雷笑了,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朵:“很可爱。”
“才不可爱。”郑朋嘟囔着,但没躲。
休息了一会儿,田雷又来了兴致。这次他让郑朋趴着,从后面进入。这个姿势进得更深,郑朋的前面摩擦着床单,快感加倍。
“耳朵……又……”田雷一边动一边笑,“朋朋,你这么喜欢吗?”
“闭、闭嘴……”郑朋把脸埋在枕头里,羞得不想见人。但身体却很诚实,后面的水越来越多,收缩得一次比一次紧。
田雷玩上了瘾。他伸手捏住郑朋的猫耳,轻轻揉搓,时而用指甲刮擦耳廓内侧。每碰一下,郑朋就抖一下,后面就夹得更紧。
“啊……别弄了……真的……不行了……”郑朋已经高潮了两次,腿软得跪不住,全靠田雷的手臂撑着。
“最后一次。”田雷哄他,动作又快又狠,“陪我。”
这次高潮来得格外猛烈。郑朋尖叫着射在了床单上,猫耳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尾巴骨那里甚至冒出了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尖,虽然很快就消失了。
田雷也在他体内释放,两人一起瘫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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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田雷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看了眼手机,下午五点半。
郑朋还睡在他身边,背对着他,整个人蜷缩着,只露出一点黑色的发顶。田雷凑过去想抱他,手刚碰到肩膀,郑朋就瑟缩了一下,躲开了。
“……朋朋?”田雷轻声唤道。
郑朋没理他,反而往床边挪了挪。
田雷心里“咯噔”一下。他撑起身,探头去看郑朋的脸。
少年闭着眼睛,但睫毛在颤抖,显然醒着。
“生气了?”田雷小心翼翼地问。
郑朋还是不说话。
田雷伸手想碰他,指尖刚碰到皮肤,郑朋就“嗖”地一下变成了豹猫形态,灵活地跳下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田雷愣在床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他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时,郑朋已经蜷在客厅猫爬架最高的那个窝里,背对着外面,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势。
田雷走过去,站在猫爬架下面仰头看他:“朋朋?”
豹猫的耳朵动了动,但没回头。
“我错了。”田雷放软声音,“不该弄那么多次……你还好吗?疼不疼?”
豹猫的尾巴不耐烦地甩了甩。
田雷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他打开冰箱,拿出一个月月最喜欢的金枪鱼口味的罐头,熟练地打开,倒进猫碗里,又添了些干粮。
“月月,吃饭了。”他把碗放在猫爬架下面。
豹猫的鼻子动了动,显然闻到了香味。但他还是倔强地趴着,一动不动。
田雷也不急,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着。大概过了五分钟,豹猫终于动了。他慢吞吞地从窝里爬出来,跳下猫爬架,踱到碗边,低头开始吃——
但依然背对着田雷,尾巴高高竖起,一副“我只是饿了,才没有原谅你”的傲娇样。
田雷忍不住笑了。他走过去,蹲在郑朋旁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罐头。
“真的生气了?”田雷伸手想摸他的背,豹猫立刻躲开,还从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好好好,不碰不碰。”田雷收回手,“那你慢慢吃,我去做晚饭。”
他做了郑朋喜欢的玉米排骨汤,还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吃饭时,他把郑朋的碗放在对面,但豹猫根本没上桌,而是蹲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只留给他一个高冷的背影。
晚上,田雷洗了澡出来,发现郑朋还保持着猫形态,蜷在客厅的沙发角落里。他走过去,想把猫抱回卧室,手刚伸过去,郑朋就跳开了,三两下窜回猫爬架顶上。
“……”田雷站在下面,仰头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背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追妻火葬场。
他叹了口气,回卧室躺下。床很大,平时两人睡刚好,现在一个人就显得空荡荡的。田雷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天的画面:郑朋被他压在身下哭的样子,冒出猫耳朵时害羞的样子,高潮时失神的样子……
想着想着,身体又有了反应。田雷骂了自己一句“禽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田雷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他感觉到床垫轻轻下陷,一个温热的身体钻进了他怀里。
田雷瞬间清醒了,但没动。
郑朋变回了人形,赤裸着,皮肤微凉,带着刚洗过澡的湿润气息。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背对着田雷,把自己整个嵌进他怀里,然后拉起田雷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动了,呼吸渐渐平稳。
田雷的心脏软得一塌糊涂。他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低头在他后颈印下一个轻吻。
“月月……”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喜欢……”
黑暗中,郑朋的嘴角悄悄上扬。
得意吗?也许吧。
但更多的是心安,这个笨蛋主人,终究是他的。
Chapter Text
正式确认关系后的第二周,田雷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突然镀上了一层蜜糖。
每天早上醒来,怀里就是某个睡得脸颊泛红、头发乱翘的少年。郑朋的睡相其实不太好,经常睡着睡着就整个人缠上来,手脚并用扒在田雷身上,像只真正的树袋熊,或者说,树袋猫。
“朋朋,该起了。”田雷轻轻捏了捏怀里人的脸。
“唔……”郑朋把脸埋进他胸口,含糊地抗议,“再五分钟……”
“你已经说了三个‘再五分钟’了。”田雷失笑,“我今天第一节有课,你再睡会儿?”
郑朋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浅褐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迷茫地眨了眨,然后聚焦在田雷脸上。他盯着田雷看了几秒,突然凑上来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早安。”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田雷心里那点起床气瞬间烟消云散。他回了一个更深的吻,直到郑朋推他才松开。
“没刷牙……”郑朋嫌弃地抹了抹嘴,但眼睛弯着,显然并不真的讨厌。
“马上去刷。”田雷笑着起身,“你再睡会儿,早饭想吃什么?我买回来。”
“煎饼果子,加两个蛋。”郑朋伸了个懒腰,睡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
田雷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大清早的,不能想太多。
这种甜蜜从清晨一直延续到校园的每个角落。
两人现在在公共场合也毫不避讳了。田雷会自然地牵郑朋的手,过马路时把人护在里侧;郑朋则习惯了走路时挨着田雷,偶尔还会把没喝完的奶茶很自然地塞给他解决。
当然,更亲密的举动也有。
周三下午,田雷没课,陪郑朋去超市买咖啡店需要的糖浆。在便利店冷藏柜前,郑朋踮脚去够最上层的椰奶糖浆,够了两下没够着。田雷从后面伸手,轻松把瓶子拿下来,顺势就把人圈在了货架和自己之间。
“这个?”他在郑朋耳边低声问。
“……嗯。”郑朋的耳朵有点红。
田雷低头看他,少年微微仰着脸,睫毛在便利店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长,嘴唇因为刚才舔过而泛着水光。他忍不住凑近,在郑朋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郑朋眼睛睁大,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收银员在整理货架,没注意这边。于是他胆子大起来,拽着田雷的衣领把人拉低,回了一个带点恶作剧性质的深吻。
分开时两人都有点喘。田雷额头抵着郑朋的,轻笑着问:“谁教你的?”
“无师自通。”郑朋得意地扬起下巴,然后抱着糖浆从他手臂下面钻出去,脚步轻快地走向收银台,留下一句,“付钱,笨蛋。”
田雷笑着跟上去,心里那点甜简直要溢出来。
当然,有人祝福,就有人看不惯。
周五傍晚,郑朋在咖啡店的晚班提前结束。店长小雨姐看他一直看手机,笑着打趣:“怎么,急着去见男朋友啊?”
郑朋耳朵微红,但大大方方承认:“嗯,他今天最后一节是选修课,快下课了。”
“那赶紧去吧。”小雨姐挥挥手,“剩下的我收拾就行。对了,记得让他下次来的时候把上次借我的游戏卡带还了。”
“知道啦。”
郑朋换下工作围裙,穿上自己的浅灰色连帽衫和牛仔裤,把帆布包甩到肩上。出门前他对着店里的玻璃门照了照,理了理头发。
田雷昨天说他这个发型好看。
十二月的天黑得早,才五点多,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
郑朋踩着落叶往教学楼走,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是田雷最近常听的那首。
路过小吃摊时,他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用纸袋装着抱在怀里。田雷喜欢吃甜的,他特意挑了蜜薯。
教学楼里已经陆续有学生下课出来。郑朋逆着人流往上走,在三楼找到了田雷上课的教室,后门开着一条缝,能看到里面教授还在讲台上说着什么,底下的学生已经蠢蠢欲动地开始收拾书包了。
他不想打扰课堂,就退到楼梯间等着。这里相对安静,只有楼上楼下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郑朋靠在墙上,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给田雷发消息:【我到啦,在楼梯间等你】
田雷秒回:【马上!教授在拖堂,烦死了】
郑朋笑了笑,打字:【不急,买了烤红薯】
刚发出去,楼梯间下面就传来了说话声。是几个男生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
“我靠,终于下课了,饿死我了。”
“晚上吃什么?食堂还是出去?”
“出去吧,食堂的菜我都吃腻了。”
声音越来越近。郑朋没在意,继续低头玩手机。那几个男生走到这一层,停在了楼梯间门口,似乎没有继续往上走的意思。
“哎,你们看见田雷了没?”一个声音突然说。
郑朋的手指顿住了。
“看见了,刚还在教室呢。怎么了?”
“啧,还能怎么,看着就恶心。”第一个声音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厌恶,“天天跟那个小男生腻在一起,手拉手的,恶不恶心啊。”
郑朋的呼吸停了一拍。他慢慢抬起头,从墙壁的转角处微微侧身,看到了那三个男生。都穿着运动外套,看起来像是刚打完球,其中两个他有点眼熟,好像是田雷同系的,但不一个班。
“你说郑朋啊?”另一个男生接话,“是挺小的,看着跟高中生似的。不过长得是真好看,难怪田雷喜欢。”
“好看个屁。”第三个声音加入,这个声音更粗哑些,“不就是个娘炮?细皮嫩肉的,说话声音也软绵绵的,一看就是被玩的料。”
纸袋在郑朋手里被捏得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的指节泛白,眼睛死死盯着那三个人。
“你说田雷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吗?玩这种小男孩,一个月给多少钱啊?”
“谁知道,说不定是包养的呢。你没看郑朋天天在咖啡店打工?估计家里穷,正好找个金主。”
“死同性恋,真他妈给学校丢人。要我说学校就不该收这种……”
话没说完。
因为郑朋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三个男生显然没料到楼梯间里还有人,都愣了一下。等看清是郑朋时,他们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尴尬,随即又带上了几分挑衅。毕竟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抓个正着,羞恼之下反而更容易滋生恶意。
“哟,这不是……”最先说话的那个男生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
郑朋没给他机会。
他把手里的纸袋和帆布包轻轻放在地上,动作很慢,很稳,像在做什么重要的准备工作。然后他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在楼梯间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异常明亮,亮得有些危险。
“你们刚才,”郑朋开口,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话,“说什么?”
三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粗嗓门的那个先反应过来,嗤笑一声:“说什么你没听见?还需要我们重复一遍?”
“需要。”郑朋说,“我听力不太好,怕听错了。”
“行啊。”另一个男生接话,语气恶劣,“我们说,田雷是个死同性恋,你呢,是个被玩的小……”
最后一个字没机会说出口。
因为郑朋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猫猫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前一秒他还站在三步开外,下一秒已经出现在说话那男生面前,一拳砸在对方腹部。
“呃!”男生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另外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操!”粗嗓门男生骂了一句,挥拳就朝郑朋脸上招呼。
郑朋侧身轻松躲过,同时抬腿,膝盖狠狠顶在对方侧腰。男生痛呼一声,撞在墙上。第三个男生见状想从后面偷袭,手刚伸出来,郑朋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抓住他手腕,一个过肩摔——
“砰!”
男生重重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整个打斗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等三个男生都躺在地上呻吟时,郑朋才慢慢站直身体,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他的呼吸甚至都没乱,只是脸颊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
“继续说啊。”他走到最先说话那个男生面前,蹲下,浅褐色的眼睛在阴影里像某种捕食者的瞳孔,“刚才不是说得挺起劲?”
男生捂着肚子,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敢打人!我要告诉辅导员——”
“告啊。”郑朋歪了歪头,语气天真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就说你们三个在楼梯间议论同学,被我听到了,然后你们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
“你放屁!明明是你先——”
“谁看见了?”郑朋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弧度,“这里有监控吗?有人证吗?”
三个男生脸色一白。
郑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我今天心情本来很好的。买了烤红薯,来接男朋友下课,打算一起去吃火锅。”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冰锥:
“然后听到你们在这儿满嘴喷粪。”
粗嗓门男生挣扎着想爬起来,郑朋一脚踩在他肩膀上,力道不重,但足够让他动不了。
“我警告你们。”郑朋的目光扫过三个人,浅褐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田雷是我男朋友,我们光明正大谈恋爱,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再让我听到一句——”
他脚下微微用力,男生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我就不是今天这么客气了。”郑朋说完,松开脚,退后两步。
三个男生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看向郑朋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但没人敢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郑朋的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了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正从楼上下来,越来越近。
应该是一群下课的学生。
浅褐色的眼珠转了转,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几乎是在瞬间,郑朋脸上的表情变了。刚才那种冰冷强势的气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脆弱和慌乱。他迅速退到墙角,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微微发抖。
三个男生看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楼梯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怎么了这是?!”
进来的是几个女生,看样子是刚下课准备下楼。她们一眼就看到三个男生站着,墙角蹲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肩膀一抽一抽的,明显在哭。
再仔细看,三个男生身上有灰,脸色也不好看,其中一个人脸上还有擦伤。
“你们干什么呢?!”一个短发女生立刻上前,挡在郑朋面前,怒视那三个男生,“欺负同学啊?!”
“不是!我们——”粗嗓门男生急着想解释。
“什么不是!我们都看到了!”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也站出来,“三个人围着一个人,不是欺负是什么?同学你没事吧?”
她蹲下身,想看看郑朋的情况。
郑朋适时地抬起头——
眼眶是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水汽,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他抱着膝盖,小声说:“我、我只是在这里等人……他们突然过来说我、说我……”
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几个女生瞬间母性爆发。“你们要不要脸啊!”短发女生气得脸都红了,“多大的人了还搞校园霸凌?!”
“真没有!是他先——”
“闭嘴吧你!”眼镜女生打断,“还狡辩!同学你别怕,我们是法学院大二的,这事儿我们管定了!”
楼梯间里渐渐聚集了更多人。下课的学生们听到动静都围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下意识认为是三个男生在欺负人。指责声、议论声此起彼伏,三个男生百口莫辩,脸涨成猪肝色。
就在这时——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一个焦急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田雷拨开人群冲进来,一眼就看到墙角缩着的郑朋。他心脏差点停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跪在郑朋面前。
“朋朋!怎么了?受伤了没?!”田雷的声音都在抖,手忙脚乱地检查郑朋身上。他捧起郑朋的脸,看到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心都要碎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郑朋看着他,眼泪恰到好处地掉下来:“他们……他们说我们坏话,我听到了,就……就吵起来了……”
“然后他们就打你了?!”田雷的声音陡然拔高,猛地转头瞪向那三个男生,眼睛都红了,“你们敢动他?!”
那眼神太吓人,三个男生下意识后退一步。粗嗓门的那个急得直摆手:“不是!真不是!是他打我们——”
“放屁!”田雷怒吼,“你看他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打你们三个?!你们要不要脸?!”
围观人群也纷纷附和:
“就是!三个人高马大的,说被一个人打了,谁信啊!”
“证据呢?人家同学都哭成这样了!”
“我已经拍照了,这就发校园墙,曝光他们!”
三个男生彻底傻了。他们看看愤怒的人群,看看还在“抽泣”的郑朋,再看看杀气腾腾的田雷,突然意识到——今天这个锅,他们是背定了。
田雷不再理会他们,转回头,小心翼翼地把郑朋从地上扶起来:“能走吗?有没有哪里疼?”
郑朋摇摇头,小声说:“就是……腿软。”
“我抱你。”田雷二话不说,弯腰,手臂穿过郑朋的膝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把人稳稳抱起来。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田雷抱着郑朋走出楼梯间,脚步又稳又快,脸上的表情又心疼又愤怒。
郑朋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在没人看见的角度,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瞥了眼楼梯间里那三个面如死灰的男生,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狡黠的弧度。
然后他又闭上眼,继续“虚弱”地靠在田雷怀里。
走出教学楼,晚风一吹,郑朋才小声说:“可以放我下来了……”
“不行。”田雷抱得更紧了些,“你不是腿软吗?我抱你回家。”
“烤红薯……”郑朋提醒,“还在楼梯间……”
“我给你们拿过来了!”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田雷和郑朋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短发女生,正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果然拿着郑朋的帆布包和那个纸袋。
“同学,你的东西。”女生把东西递过来,看着田雷抱着郑朋的样子,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不是恶意,倒像是兴奋?
田雷尴尬地咳了一声:“谢谢啊。”
“不客气!”女生摆摆手,“那个……你们是……一对吧?”
田雷愣了一下,随即坦然点头:“嗯,我男朋友。”
“我就知道!”女生激动地小小跺了下脚,“刚才在楼梯间我就看出来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们法学院的同学都会帮忙的,那三个人我们记住了,肯定要让他们公开道歉!”
田雷更尴尬了:“其实不用……”
“要的要的!校园霸凌零容忍!”女生义正辞严,然后又小声补充,“而且你们好配啊……”
郑朋在田雷怀里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等女生走了,田雷才抱着郑朋继续往校外走。走到人少的地方,他才低头看怀里的人:“还笑?”
郑朋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哪有半点哭过的痕迹:“我演技好不好?”
“……”田雷无奈,“刚才真是你打了他们三个?”
“嗯哼。”郑朋得意地扬起下巴,“谁让他们说你坏话。我没下重手,就是让他们疼几天,长个记性。”
田雷看着他这副求表扬的样子,心里又暖又涩。他停下脚步,把人往上托了托,认真地说:“以后别这样了。”
“为什么?”郑朋眨眨眼,“他们活该。”
“我是说,别为了我跟人打架。”田雷看着他,“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我会心疼死的。”
郑朋看着他眼里的担忧,心里那点得意慢慢化成了暖意。他凑上去,在田雷嘴角亲了一下:“放心,我有分寸。而且——”
他狡黠地笑笑:“最后不是成功反转了吗?现在全校都会知道,是那三个人欺负我,你是英雄救美的那个。”
田雷哭笑不得:“你个小狐狸。”
“是小猫。”郑朋纠正,然后又亲了他一下,“你的小猫。”
田雷的心彻底软了。他抱着人继续往前走,轻声说:“以后再有这种事,告诉我,我来解决。你不许再动手了,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郑朋敷衍地应着,手却悄悄摸进田雷外套口袋,掏出手机,“哎,快看校园墙,是不是已经有人发了?”
田雷无奈,只好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解锁手机。果然,学校匿名墙已经有好几条投稿了,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惊!教学楼楼梯间三人围殴一名同学!疑似因为同性情侣被欺负!】
【目击校园霸凌现场!三个体育生欺负一个瘦小男生,对方男友赶到后霸气公主抱离开!】
【求助!今天在教学楼看到三个男生欺负人,求曝光!】
配图有模糊的现场照片,有那三个男生的侧脸照,还有一张田雷抱着郑朋离开的背影照。
评论区已经炸了:
【我靠!光天化日之下霸凌?!】
【那三个人我认识,是机械学院的,平时就挺横的】
【受害者是不是经常在学校咖啡店打工的那个小学弟?长得特别乖的那个?】
【对对对!是他!我有次去买咖啡他还帮我捡过掉的东西,特别有礼貌!】
【所以是因为性取向被霸凌?学校不管管?】
【抱走小学弟的那位是田雷吧?经管院那个?好帅啊啊啊!】
【这对我知道!天天一起吃饭牵手,超级甜!】
【那三个垃圾赶紧滚出来道歉!】
田雷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快了吧?”
“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郑朋满意地刷着评论,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烤红薯!”
他这才想起怀里还抱着纸袋,赶紧掏出一个,剥开皮,递到田雷嘴边:“快尝尝,还是热的。”
田雷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甜糯的红薯在嘴里化开。他看着郑朋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什么糟心事都不重要了。
“好吃吗?”郑朋期待地问。
“嗯,特别甜。”田雷说,然后又补了一句,“没你甜。”
郑朋耳朵红了,把另一个红薯塞进他嘴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吃,红薯的甜香在微凉的夜风里飘散。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某种密不可分的誓言。
回到公寓,田雷第一件事就是让郑朋坐在沙发上,自己蹲在他面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真没受伤?”他还不放心。
“真没有。”郑朋举起手发誓,“我打架很厉害的,你是不知道。”
田雷这才松了口气,但表情还是很严肃:“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
“知道啦。”郑朋拉长声音,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饿不饿?说好去吃火锅的。”
“还吃火锅?”田雷失笑,“你还有胃口?”
“当然有!”郑朋理直气壮,“打架很消耗体力的好吗!”
田雷看着他这副活力满满的样子,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伸手揉了揉郑朋的头发:“行,去吃火锅。不过——”
他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件厚外套:“把这个穿上,晚上冷。”
郑朋乖乖让他给自己穿外套,期间偷偷瞄了田雷好几眼。等穿好了,他突然问:“田雷,你今天生气了吗?”
“生气?”田雷系扣子的手顿了顿,“生什么气?”
“我打架啊,还……还演戏骗人。”郑朋小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太有心机了?”
田雷看着他忐忑的眼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捧起郑朋的脸,认真地说:“我生气,但不是气你打架或者演戏。”
“那是气什么?”
“气我自己。”田雷的声音低下来,“气我没保护好你,气让你听到那些难听的话,气你因为我要跟人动手……朋朋,该道歉的是我。”
郑朋愣住了。他看着田雷眼里的自责,突然鼻子一酸。
“笨蛋。笨蛋人类”他扑进田雷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你又没错,道什么歉。”
“我——”
“那些人的话我才不在乎。”郑朋打断他,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我在乎的只有你。他们说我可以,但不能说你。你是我男朋友,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就算只是嘴上欺负也不行。”
田雷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能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过了很久,郑朋才小声说:“火锅……还去吗?”
田雷笑了,松开他:“去,当然去。不过——”
他拿起手机,给室友小林发了条消息:【帮我跟辅导员说一声,今天那事儿,我们不追究了】
郑朋凑过来看:“为什么不追究?他们活该啊。”
“是活该。”田雷收起手机,“但闹大了对你也不好。而且……”他顿了顿,“他们今天应该已经吃到教训了。”
校园墙上的那些评论,够那三个人喝一壶的了。
郑朋想了想,点点头:“行吧,听你的。”
两人收拾好出门。走到楼下时,郑朋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猫咪吊坠项链,是田雷告白时送的那条。
“帮我戴上。”他转过身。
田雷接过项链,撩开郑朋后颈的头发,仔细扣好。银色细链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小猫吊坠垂在锁骨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戴好后,郑朋转回身,眼睛弯成月牙:“好看吗?”
“好看。”田雷牵起他的手,“走吧,男朋友。”
火锅店离公寓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这个点正是饭点,店里热气腾腾,人声鼎沸。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郑朋熟门熟路地点了辣锅,又点了毛肚、黄喉、虾滑、肥牛……一大堆。
等锅开的间隙,田雷刷了刷手机。校园墙上的讨论已经发酵到新高度,甚至有人扒出了那三个男生的班级和姓名,要求学校严肃处理。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扣在桌上。
“怎么了?”郑朋正眼巴巴等着锅开,见状问。
“没什么。”田雷摇摇头,“就是觉得,有时候人言可畏。”
郑朋眨眨眼,突然伸手越过桌子,握住田雷的手:“怕什么?我们光明正大谈恋爱,又没碍着谁。他们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他的手指在田雷手心里轻轻挠了挠,像只小猫在撒娇:
“反正我有你,你有我。这就够了。”
田雷看着他在火锅蒸腾热气中显得格外柔软的脸,心里那点阴霾突然就散了。他反手握紧郑朋的手,笑着说:“嗯,够了。”
锅开了,红油翻滚,香气扑鼻。郑朋迫不及待地下毛肚,七上八下涮好,第一片却不是自己吃,而是夹到田雷碗里。
“奖励你今天抱我。”他说,眼睛亮晶晶的。
田雷失笑:“就因为这个?”
“还有你刚才说‘男朋友’的时候,特别帅。”郑朋补充,又给自己涮了一片,“所以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决定以后都要让你抱。”郑朋一本正经,“公主抱,特别有面子。”
田雷差点被可乐呛到:“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
“不管,反正我喜欢。”郑朋理直气壮,然后又想到什么,“对了,那个……我打架的事,你不会觉得我太暴力吧?”
田雷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那点无奈全化成了温柔。他夹了块虾滑放到郑朋碗里:“不会。我只觉得我家小猫特别厉害,特别护主。”
郑朋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田雷认真地说,“不过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动手。万一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知道啦。”郑朋乖乖点头,然后小声补充,“其实我也不喜欢打架,但是今天,真的忍不住。”
田雷懂。他伸手揉了揉郑朋的头发:“我懂。快吃吧,毛肚要老了。”
两人埋头吃火锅,热气腾腾中,偶尔相视一笑。窗外的夜色渐浓,但火锅店里暖意融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低声的谈笑。
吃到一半,田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谁啊?”郑朋正捞着虾滑。
“……我妈。”
郑朋的手顿住了。他放下筷子,有些紧张地看着田雷:“要接吗?”
田雷想了想,点头:“接吧,正好跟她说一声今天的事,省得她从别人那儿听到乱想。”
他接通电话,按了免提——这是他和郑朋之间的默契,重要电话都一起听。
“喂,妈。”
“小雷啊,”田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笑意,“吃饭了吗?”
“正吃着呢,和朋朋一起。”田雷说着,看了郑朋一眼。郑朋立刻坐直身体,表情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哦,朋朋也在啊。”田妈妈的声音更温柔了,“让他多吃点,太瘦了。对了,我上周寄的包裹收到了吗?”
“收到了,腊肠和酱菜,谢谢妈。”
“谢什么,都是家里做的。上次听你说朋朋喜欢吃那个酱菜,我特意多装了两瓶。”田妈妈顿了顿,“那个……你们俩最近怎么样啊?”
田雷和郑朋对视一眼。田雷清了清嗓子:“挺好的。就是今天……出了点小状况。”
他把楼梯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省略了郑朋一打三的细节,只说有人背后说坏话被郑朋听到,起了冲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朋朋没受伤吧?”田妈妈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
郑朋愣了愣,赶紧凑近手机:“阿姨,我没事。”
“没事就好。”田妈妈松了口气,“那些人真是的……小雷,你保护好朋朋,听到没?”
“我知道。”田雷说,心里暖暖的,“妈,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介意你们被人说闲话?”田妈妈打断他,“儿子,妈跟你说,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跟朋朋好好的,正正经经谈恋爱,没偷没抢没碍着谁,这就够了。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郑朋的眼眶有点热。他没想到田妈妈会是这个反应。
“谢谢阿姨。”他小声说。
“谢什么,傻孩子。”田妈妈笑了,“对了,下个月过年了?想要什么礼物?”
郑朋愣了:“阿姨你让我一起回家过年?”
“当然啊。”田妈妈理所当然地说,“小雷说了,你一个人在这儿,过年没地去,当然要一起回来的。”
郑朋看向田雷,后者正低头涮毛肚,假装没听见。但他的耳朵尖红了。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郑朋结结巴巴地说,“阿姨别破费……”
“那不行,过年礼物必须要有。”田妈妈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织条围巾,冬天戴着暖和。你喜欢什么颜色?”
“淡、淡蓝色吧……”
“好,淡蓝色。”田妈妈记下了,“行了,你们继续吃饭吧,我不打扰了。小雷,好好照顾朋朋,听到没?”
“听到了妈。”
“朋朋,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小雷说,让他给你买。别给他省钱,他爸给的恋爱经费还多着呢。”
“妈!”田雷脸红了。
电话那头传来田妈妈爽朗的笑声,然后挂了电话。
郑朋还愣着。他盯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很久才小声说:“你妈妈她……真好。”
“也是你妈妈。”田雷纠正,夹了片肥牛放到他碗里,“她都承认你是她‘准儿媳’了,你还叫阿姨?”
郑朋的脸“唰”地红了:“那、那叫什么……”
“叫妈啊。”田雷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不急,等你准备好了再叫。”
郑朋低头扒拉着碗里的肥牛,耳朵红得要滴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田雷:“阿姨她……真的不介意吗?今天的事,还有……我们的事。”
“她要是介意,当初就不会让我同意我们在一起了。”田雷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她还不知道你就是月月呢。等以后有机会,你和她说了,她肯定更喜欢你。”
郑朋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那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妖怪……”
“不会,她会觉得你是什么神仙下凡,专门来拯救她那个笨蛋儿子的。”田雷说得很认真。
郑朋笑出声,笑着笑着,眼眶又有点湿。他赶紧低头吃菜,掩饰情绪。
田雷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又给他夹了几片肉。
吃完火锅,两人慢慢散步回家。夜风比出来时更凉了,田雷很自然地搂住郑朋的肩,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路过便利店时,郑朋突然说:“我想吃冰淇淋。”
“这么冷还吃冰淇淋?”
“火锅吃热了嘛。”郑朋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就一个,好不好?”
田雷最受不了他这样撒娇,只好投降:“行,就一个。”
两人进了便利店,郑朋直奔冰柜,挑了个香草巧克力双拼的甜筒。结账时,店员看了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田雷无奈又宠溺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你们俩感情真好。”
郑朋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
走出便利店,郑朋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舔了一口冰淇淋。冰凉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好吃吗?”田雷问。
“嗯!”郑朋把甜筒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田雷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太甜了。”
“甜才好吃。”郑朋收回手,继续小口小口地舔。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又交叠在一起。郑朋低头看了看,突然说:“田雷。”
“嗯?”
“我们今天……算不算共犯了?”
“什么共犯?”
“打架,还有演戏骗人啊。”郑朋歪着头看他,“你是从犯,我是主犯。”
田雷失笑:“那要怎么判?”
“判……”郑朋想了想,眼睛一亮,“判你一辈子给我当男朋友,给我买罐头,给我梳毛,给我暖床。”
田雷笑出声:“这哪是判刑,这是奖励吧?”
“那你接不接受?”
“接受。”田雷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心甘情愿。”
郑朋满意地笑了,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像只真正的小猫一样蹭了蹭。
两人慢慢往公寓走。路过教学楼时,郑朋下意识看了一眼三楼的楼梯间,灯还亮着,但已经没人了。
田雷感觉到他的目光,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别看了,都过去了。”
“嗯。”郑朋收回视线,“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打他们。”郑朋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你是我的人,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田雷看着他那副护犊子的样子,心里那点感动又涌上来。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捧住郑朋的脸,认真地说:
“郑朋,你听着。”
“嗯?”
“我很高兴你保护我。真的。”田雷一字一句地说,“但对我来说,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先保护自己,好不好?”
郑朋看着他眼里的担忧,沉默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好。”
“答应我了?”
“嗯,答应你了。”郑朋伸出小拇指,“拉钩。”
田雷失笑,但还是伸出小拇指跟他勾了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郑朋认真地说完,然后补充,“但是如果你被人打了,我还是会去打回来的。这个不算违反约定。”
田雷:“……”
算了,慢慢来吧。
至少今天,他的小猫为他战斗过。
这就够了。
回到公寓,郑朋第一件事就是扑到沙发上,在软垫上滚来滚去。
这是他放松的方式。
田雷看着他在沙发上滚成一团,心里最后那点担忧也散去了。他走过去坐在沙发边,伸手揉了揉郑朋的头发。郑朋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今天累不累?”田雷轻声问。
“累……”郑朋翻了个身,把头枕在田雷腿上,“打架很消耗体力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田雷好笑地给他按摩肩膀,“那要不要早点睡?”
“要。”郑朋闭着眼享受按摩,“但是你先去洗澡,一身火锅味。”
“嫌我?”
“嗯,嫌你。”郑朋睁开一只眼,狡黠地笑,“快去快去,洗干净了才能抱我睡觉。”
田雷笑着起身去洗澡。等他洗完出来,郑朋已经换了睡衣,窝在床的正中央,把自己蜷成一团,这个姿势和他变猫时一模一样。
田雷轻手轻脚地上床,刚躺下,郑朋就自动滚进他怀里,脑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晚安,朋朋。”田雷亲了亲他的头顶。
“晚安。”郑朋应了一声,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白。公寓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而在校园网的某个角落里,关于今天楼梯间事件的讨论还在继续发酵。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在这个被月光笼罩的夜晚,两个相爱的人紧紧相拥,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彼此。
就像郑朋说的——
他有田雷,田雷有他。
这就够了。
Chapter Text
一月的第三个星期,整个大学校园都笼罩在一种焦灼的气氛里。
图书馆从早到晚座无虚席,走廊里随处可见抱着书本念念有词的学生,食堂的咖啡机前排起了长队。
期末周来了。
田雷觉得自己快被榨干了。
“我恨微积分……”他趴在图书馆三楼的桌子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眼睛盯着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像一群跳舞的小恶魔,“我恨线性代数……我恨英语阅读……”
坐在对面的室友小林从厚厚的专业书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兄弟,你已经在五分钟内恨了八门课了。省点力气背书吧。”
“我背不进去了。”田雷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我的脑子现在像一团浆糊,还是过期的那种。”
“谁让你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小林毫不留情地戳穿,“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笔记整理得真不错啊,哪找的学霸?”
田雷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体,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收了收。笔记本的扉页上,郑朋用清秀的字迹写着“笨蛋主人的专用笔记”,还画了个简笔小猫头像。
“是朋朋整理的。”田雷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哟,你家那位啊。”小林了然地点点头,露出揶揄的笑,“我就说嘛,除了你家那位乖巧‘表弟’,谁还能这么有耐心给你这学渣整理笔记。”
自从田雷正式出柜后,整个宿舍都知道他那个经常来玩的表弟其实是男朋友。
小林他们一开始惊讶了一阵,但很快就接受了。毕竟郑朋长得乖,嘴又甜,每次来都给宿舍带点心,早就把几个室友收买了。
“什么学渣,我这次肯定能考好。”田雷不服气地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
小林耸耸肩,重新埋进书堆里。田雷看了眼手机,下午三点,郑朋应该还在咖啡店上班。
想到郑朋,他心里那点烦躁突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软绵绵的思念。他们已经两天没好好在一起吃顿饭了,每天早上他出门时郑朋还在睡,晚上回去时郑朋有时候已经睡了,有时候在等他,但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
田雷要复习,郑朋也不打扰他,就安安静静在旁边看书或者玩手机。
田雷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壳,背面贴着郑朋的照片,是上个月在游乐园拍的,少年戴着猫耳发箍,对着镜头比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好想他啊……”田雷小声嘟囔。
“什么?”小林没听清。
“没什么。”田雷甩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课本上,“继续继续,今天必须把这一章搞定。”
可刚看了两行字,思绪又飘了。
郑朋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在做咖啡,还是在擦桌子?那个总点拿铁的女生今天又来了吗?店长或者小雨有没有又让他试吃新甜品……
“田雷。”小林敲了敲桌子。
“啊?”
“你盯着同一页已经十分钟了,一个字都没动。”小林无奈地说,“要不你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田雷叹了口气,合上书:“我去买杯咖啡。”
他起身往楼下咖啡厅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郑朋发个消息。但想到郑朋工作时不喜欢被打扰,又忍住了。
买完咖啡回来,田雷强迫自己进入状态。郑朋给他整理的笔记确实帮了大忙,那些复杂的知识点被拆解成简单易懂的步骤,还配上了生动的例子。有些例子甚至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有关,比如用买罐头来讲解概率,用奶茶甜度来解释百分比……
看着看着,田雷忍不住笑了。他的小猫,为了让他学好,真是费尽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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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大学另一头的咖啡店里,郑朋正无聊地擦着已经锃亮发光的咖啡机。
“小郑啊,别擦了,再擦漆都要掉了。”店长小雨姐从后厨探出头来,“今天没什么客人,你要不早点下班吧?期末周生意淡,我正好也早点关门。”
郑朋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可以吗?”
“可以可以。”小雨姐挥挥手,“期末周嘛,理解。你家那位是不是也在图书馆拼命呢?”
郑朋点点头,耳朵微微发红。现在整个咖啡店的人都知道他和田雷的关系了,小雨姐还经常打趣他们是“校园模范小情侣”。
“那你去陪他呗。”小雨姐笑着说,“我听说图书馆现在可热闹了,谈恋爱的小情侣一对对的,都借着复习的名头腻在一起。”
郑朋被说得有点心动。他看了眼墙上的钟,现在是三点半,田雷应该还在图书馆。
“那……谢谢小雨姐,我先走了。”他解下围裙,动作迅速得让小雨姐都愣了一下。
“哎,也不用这么急——”话没说完,郑朋已经跑出店门了。
小雨姐看着摇晃的店门,摇头失笑:“年轻人啊……”
郑朋确实很急。他快步往图书馆走,但走到一半又慢了下来。
去图书馆能干什么呢?田雷在复习,他坐在旁边会不会打扰他?而且图书馆那么安静,他连话都不能说……
郑朋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琥珀色的眼睛转了转,突然有了主意。
他拐进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后,身体迅速缩小变形,浅灰色的连帽衫和牛仔裤落在地上。
一只毛色油亮、体型矫健的豹猫从衣服堆里钻出来。
月月甩了甩头,脖子上挂着的淡青色猫咪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用爪子把衣服扒拉到旁边的灌木丛里藏好,然后轻盈地跳上围墙,沿着墙头快步朝图书馆方向跑去。
猫形态的视野和嗅觉都更敏锐。月月灵敏的鼻子在空气中捕捉着熟悉的气味,田雷的味道,混合着他常用的洗发水和一点点汗味,还有图书馆旧书的味道,咖啡的味道……
他循着气味前进,很快就到了图书馆门口。
正值期末周,图书馆进出的学生很多。月月蹲在台阶旁的灌木丛后,琥珀色的眼睛观察着情况。
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走过来,其中一个眼尖地看到了他:“哇!好漂亮的猫!”
“是豹猫吧?这花纹好特别!”
“毛色好亮啊,养得真好。”
“脖子上还挂着玉佩呢,肯定是谁家养的。”
“可以摸摸吗?”
月月警惕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伸过来的手。他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虽然很轻,但足够让那几个女生停住动作。
“哎呀,有点凶呢。”
“野猫吗?可是看起来好干净……”
“算了算了,别被挠了。”
女生们遗憾地走开了。月月松了口气,用爪子碰了碰胸前的玉佩,温润的触感让他安心。这是田雷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几乎从不离身。
又有一拨人进出时,月月看准时机,悄无声息地混在人群里溜了进去。
猫的体型小,动作又轻,居然没人注意到。
图书馆一楼大厅很宽敞,但月月没有停留。他记得田雷喜欢在三楼靠窗的位置复习,那里阳光好,而且离电源插座近。
田雷经常要给手机和电脑充电。
他轻盈地跳上楼梯,肉垫踩在台阶上几乎没有声音。偶尔有下楼的学生看到他,都惊讶地睁大眼睛,但月月速度很快,一溜烟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三楼到了。
月月站在楼梯口,琥珀色的眼睛扫视着阅览区。这里比楼下安静得多,只能听到翻书声、写字声和偶尔的咳嗽声。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墨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还有田雷的味道。
他找到了。
靠窗的第四张桌子,田雷正埋头苦读,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对面的小林已经趴着睡着了,课本盖在脸上。
月月悄无声息地穿过桌椅间的空隙,像一道影子。几个注意到他的学生都愣住了,但没出声,大概是被期末折磨得没力气惊讶了。
他来到田雷桌边,轻盈地跳上空着的椅子,然后前爪一撑,上了桌子。
田雷正盯着笔记本上的一个公式发呆,突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按在了纸上。
他愣了两秒,缓缓抬起头。
琥珀色的眼睛,油亮光滑的皮毛,熟悉的花纹,胸前的淡青色玉佩,还有那条总是高高翘起的尾巴——
“月月?!”田雷差点喊出来,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豹猫蹲在笔记本上,尾巴在身后优雅地摆动。他歪着头看着田雷,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怎么……”田雷压低声音,伸手想摸他,又看了眼周围。还好,附近的人要么在专心复习,要么在睡觉,没人注意这边。
月月往前走了两步,用脑袋蹭了蹭田雷的手,喉咙里发出小小的“咕噜”声。然后他抬起一只爪子,轻轻拍了拍田雷的脸,动作很轻,但带着明显的控诉意味。
“喵呜……”他小声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满。
田雷立刻懂了。他把猫抱起来,脸埋进那温暖柔软的皮毛里,深深吸了一口。
是家里沐浴露的味道,还有阳光晒过的气息。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猫耳边小声说,“我这两天太忙了,冷落你了是不是?”
月月又“喵”了一声,用带倒刺的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田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抱着猫,一下下顺着毛,突然觉得连日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好奇地问。
月月当然不会回答,只是用脑袋蹭他的胸口,胸前的玉佩轻轻碰在田雷手上,温温的。
对面,小林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课本从脸上滑落。当他看到田雷怀里抱着一只猫时,眼睛瞬间瞪大了。
“我靠!”他压低声音,“田雷你从哪弄来的猫?图书馆不让带宠物啊!”
“不是我带的,”田雷无奈地说,“他自己找来的。”
“自己找来?”小林看看猫,又看看田雷,表情变得微妙,“这猫成精了吧?”
田雷干咳一声,算是默认。
小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他话说到一半赶紧闭嘴,左右看了看,“那你打算怎么办?被发现要扣分的。”
“他就待一会儿,等会儿我带他出去。”田雷把猫放在腿上,用外套盖住。
月月从外套下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琥珀色的眼睛瞥了小林一眼,眼神里居然带着点“算你识相”的意味。
小林看得啧啧称奇:“行吧,我继续睡,什么都没看见。”他说完真的又趴下了,但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那只猫正乖巧地窝在田雷腿上,尾巴一甩一甩的,还挺惬意。
田雷笑着摇摇头,低头看腿上的猫。月月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尾巴绕着自己的身体,眼睛半眯着,一副准备打盹的样子。
“你是来陪我的吗?”田雷小声问。
月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喵”了一声,算是回答。
田雷心里那股暖流又涌上来。他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猫的后背,另一只手重新拿起笔,继续看笔记。
说来也怪,有月月在身边,之前那种焦躁和疲惫感竟然消失了。那些难懂的公式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他居然能静下心来一道道解题。
时间慢慢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变成金黄,又渐渐暗下来。图书馆里的学生换了一拨又一拨,田雷却一直坐在原位,腿上窝着只猫,手下的笔记本写满了一页又一页。
月月期间醒了几次,每次都是抬头看看田雷,确认他还在认真复习,就又趴回去睡。
有一次田雷走神了,盯着窗外发呆,月月立刻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琥珀色的眼睛严肃地盯着他,像是在说“专心点”。
田雷被盯得心虚,赶紧收回思绪。
六点半,小林终于睡醒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饿死了……田雷,去吃饭吗?”
田雷看了眼腿上的猫:“我得先送他回去。”
“行,那我自己去了。”小林收拾书包,临走前又看了眼月月,小声说,“你家这位,真是绝了。对了,晚上还回宿舍吗?”
“不回,我回公寓。”田雷说。
“懂了,春宵苦短是吧?”小林坏笑着溜了。
等小林走了,田雷才把月月抱起来,小声说:“我们回家?”
月月在他怀里蹭了蹭。
田雷快速收拾好东西,抱着猫下楼。走出图书馆时,门口的管理员看到了他怀里的猫,愣了一下:“同学,这猫……”
“抱歉抱歉,他是我养的,不知道怎么就自己跑进来了,我这就带他走。”田雷连忙解释。
管理员看了看猫猫,豹猫乖巧地窝在田雷怀里,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胸口,琥珀色的眼睛无辜地眨着,胸前的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下不为例。”管理员挥挥手,“快走吧,别让其他同学看见了。”
“谢谢!”
走出图书馆,晚风迎面吹来。田雷把月月抱紧了些:“冷吗?”
月月摇摇头,从他怀里跳下来,跑到旁边的灌木丛后。几秒后,郑朋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着之前藏好的衣服,头发有点乱,脸颊被风吹得微红。
他脖子上依然挂着那块玉佩,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你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三楼?”田雷走过去,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闻到的。”郑朋说得理所当然,“小猫的鼻子很灵。”
田雷失笑:“那你明天还来吗?”
郑朋想了想:“来。我要监督你复习。”
“监督?”
“嗯。”郑朋认真地点点头,“你今天下午走神了三次,发呆了两回,还偷玩手机五分钟,这些我都记着呢。”
田雷:“……”
完了,以后没法偷懒了。
从那天起,田雷的期末复习生活多了一位严厉的监督员。
每天下午,郑朋都会变成豹猫形态溜进图书馆,找到田雷后就窝在他腿上或者旁边的椅子上。
田雷要是专心复习,他就安安静静陪着;田雷要是走神或者偷懒,他就会用爪子拍人,或者用严肃的眼神盯着,直到田雷重新进入状态。
有几次田雷被难题卡住,抓耳挠腮半天解不出来,郑朋居然会跳上桌子,用爪子指着笔记上的某个步骤。虽然猫爪指得不精确,但田雷居然能看懂他的意思。
“你是说……这里应该用这个公式?”田雷试探地问。
豹猫点点头,尾巴得意地晃了晃,胸前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旁边的同学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田雷只好干笑着解释:“这猫……特别聪明,教我的,啊不对,我教的。”
但效果是显著的。在郑朋的监督和指导下,田雷的复习效率大大提高。
以前要磨蹭半天才能看完一章,现在两小时就能搞定;以前总是记不住的重点,现在郑朋会用自己的方式帮他记忆,比如把复杂的理论编成小故事,或者画成简单的示意图。
“朋朋,”有天晚上回家后,田雷抱着变回人形的郑朋,由衷地说,“我觉得你比我们教授讲得还好懂。”
郑朋正蜷在沙发里玩手机,闻言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真的?”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脖子上的玉佩。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紧张时、开心时、思考时都会这样。
“真的。”田雷认真地说,“你要是去当老师,肯定特别受欢迎。”
郑朋想了想,摇摇头:“不要。我只教你一个笨蛋人类,就够了。”
田雷心里一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嗯,只教我。”
期末周在紧张又甜蜜的氛围中过去了。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那天,田雷走出考场,长长舒了口气。
郑朋等在教学楼外,看到他出来,立刻小跑过来:“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田雷不确定地说,“反正会的都写了,不会的也蒙了。”
郑朋笑了:“那我们去庆祝一下?吃火锅?”
“好啊!”
两人手牵手往校外走。路上遇到小林,对方看到他们,表情复杂:“田雷,说真的,你这次要是考好了,得给你家那位记头功。”
田雷笑着搂住郑朋的肩:“那必须的。”
等成绩出来的那几天,田雷紧张得不行。反倒是郑朋很淡定,该吃吃该喝喝,还安慰他:“你复习得很认真,不会差的。”
终于,在一个阴冷的下午,成绩全部出来了。
田雷坐在电脑前,手指颤抖着输入学号和密码。页面加载的几秒钟里,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快停了。
然后——
“啊啊啊啊啊!!!”
郑朋正在厨房切水果,听到叫声差点切到手。他赶紧跑出来:“怎么了?”
田雷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他,抱着人在客厅转了好几圈:“过了!都过了!数学还考了八十九!八十九啊朋朋!”
郑朋被他转得头晕,但听到成绩也笑了:“我就说你可以的。”他说话时,胸前的玉佩因为动作从衣领里滑出来,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都是你的功劳!”田雷放下他,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好几口,“没有你,我这次肯定挂科!”
郑朋被亲得满脸口水,嫌弃地推开他:“好了好了,知道了。快放开,水果还没切完。”
田雷不放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朋朋,我们明天就回家吧?我想立刻马上告诉我妈这个好消息!”
郑朋愣了愣:“回家?”
“对啊,放寒假了。”田雷说,“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妈上次电话里不是说了嘛,让你回家过年。”
郑朋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我……我也去?”
“当然了!”田雷理所当然地说,“你现在是我男朋友,当然要跟我回家见家长,虽然我妈早就把月月当自家人了,不过朋朋也要露露面嘛。”
郑朋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脖子上的玉佩:“可是……”
“可是什么?”
“我没去过别人家过年。”郑朋小声说,“而且……你妈妈她不知道我……”
田雷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他握住郑朋的手,认真地说:“我妈早就想见见你了。从你第一次和她讲电话,到后来每次她寄东西你都记得回礼,再到她生日时你送的那条手织围巾,她心里早就把你当儿子看了。朋朋,你不是‘别人’,你是我们的家人。”
郑朋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他咬了咬嘴唇,点点头:“好,我跟你回去。”
田雷笑了,把他搂进怀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第二天上午,两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郑朋的行李很简单,就一个背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田雷则大包小包的,除了自己的东西,还给妈妈带了当地特产。
出门前,郑朋站在镜子前仔细整理衣服。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外面是浅蓝色羽绒服,看起来干干净净、乖巧得很。最重要的是,他把田雷送的那块玉佩戴在了毛衣外面。
淡青色的猫咪形状,用一根红绳串着,衬得他皮肤更白。
“紧张吗?”田雷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
“有一点。”郑朋老实说,手指又摸了摸玉佩,“这个……要不要收起来?太显眼了,之前在猫猫脖子上出现过,阿姨……会不会怀疑。”
“为什么要收起来?”田雷说,“就说是我送你的礼物,戴着正好让我妈看看,她儿子多会挑礼物。”
郑朋被他说得笑了,紧张感消散了些。
两人下楼打车去高铁站。路上,郑朋一直有些紧张,手紧紧攥着背包带子。田雷注意到了,握住他的手:“别紧张,我妈人很好的。”
“我知道……”郑朋小声说,“我就是……怕表现不好。”
“你什么都不用表现,做你自己就行。”田雷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所以我妈也会喜欢你的。”
高铁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渐渐变成冬天的田野。郑朋靠着窗,安静地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田雷则在一旁刷手机,偶尔跟他说几句话。
四个小时后,列车到站了。
走出车站,熟悉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田雷深吸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家里地址。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郑朋一直看着窗外,浅褐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他问。
“嗯。”田雷指着路过的一所学校,“我小学在这儿读的。那边那个公园,我小时候经常去玩。”
郑朋认真地听着,像是在把这些信息都记在脑子里。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田雷付了钱,拎着行李下车。郑朋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迟疑。
“走吧。”田雷牵起他的手,“我妈肯定已经做好饭等着了。”
两人走进小区,上了三楼。站在家门口,田雷明显感觉到郑朋的手心在出汗。
“别紧张。”他小声说,然后按响了门铃。
门几乎是被立刻打开的。
“小雷!”田妈妈站在门口,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她先抱了抱田雷,然后目光落在郑朋身上,笑容更加温柔了,“朋朋也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
郑朋紧张得脸都红了,小声说:“阿姨好。”
“好好好,快进来。”田妈妈拉着他进门,顺手接过他的背包,“路上累了吧?阿姨炖了鸡汤,马上就能喝。”她说着,目光落在郑朋脖子上的玉佩上,眼睛一亮,“这玉佩真好看,小雷送的吧?”
郑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难怪月月脖子上的不见了,原来是送给你了。”田妈妈笑着说,“他眼光还不错,这玉带你身上,好看。来来,穿这双拖鞋,新的,棉拖鞋,暖和。”
田雷看着自己被完全无视的妈妈,无奈地说:“妈,我行李还在这儿呢……”
“自己拿进来。”田妈妈头也不回,只顾着给郑朋拿拖鞋,“朋朋穿这双,暖和。”
郑朋乖乖换上拖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阿姨,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
田妈妈愣了愣,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玉镯,成色很好,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田妈妈惊讶地看着郑朋,“太贵重了,朋朋,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我打工攒的。”郑朋小声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点心意。”
田妈妈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拿出玉镯戴上,尺寸居然刚刚好。她拉着郑朋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好孩子,你有心了。阿姨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郑朋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对了,阿姨也有礼物给你。”田妈妈想起什么,转身从沙发上拿起一个袋子,“喏,说好的围巾,淡蓝色的,喜欢吗?”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条手织的围巾,针脚细密,颜色是郑朋喜欢的淡蓝色。郑朋接过围巾,手指轻轻抚过柔软的毛线,眼睛亮亮的:“喜欢……谢谢阿姨。”
“来,阿姨给你戴上。”田妈妈亲手把围巾给他围上,退后两步看了看,满意地点头,“真好看,衬你肤色。哎,你皮肤怎么这么白,比小雷白多了。”
郑朋摸了摸围巾,脸又红了。
全程被无视的田雷终于忍不住了:“妈,我呢?我也有礼物吗?”
田妈妈这才瞥了他一眼:“你?你能平安回来不挂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对了,期末考怎么样?”
田雷立刻挺起胸:“全过!数学八十九!”
田妈妈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她高兴地拍了拍田雷的肩,然后又转向郑朋,“肯定是我们朋朋的功劳,对不对?”
郑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田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行了,你俩去洗手,准备吃饭。小雷,你去厨房把汤端出来。”
田雷认命地往厨房走,边走边嘟囔:“有了儿媳忘了儿……”
“说什么呢?”田妈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没什么!我说我妈做的饭最香了!”
吃饭时,田妈妈不停地给郑朋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这个排骨好吃,阿姨特意学的糖醋做法。还有这个青菜,你尝尝……”
郑朋的碗里很快就堆成了小山。他小口小口吃着,吃相很乖,看得田妈妈更是喜欢。
“对了朋朋,”田妈妈突然想起什么,“你生日是几月几号来着?小雷之前提过,我给忘了。”
郑朋手里的筷子顿了顿:“7月6日。”
“7月6日啊,夏天生日,好。”田妈妈记下了,“等今年你过生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对了,你比小雷小吧?”
“小两岁。”田雷插嘴。
“那你要多照顾朋朋,听到没?”田妈妈瞪了田雷一眼,“人家比你小,又是……又是大老远跟你来这里,你得负责任。”
郑朋的脸更红了,小声说:“阿姨,田雷对我很好的。”
“那就好。”田妈妈满意地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对了,月月这几天可乖了,就是有点懒,整天趴在阳台上晒太阳。”
郑朋手里的筷子又顿了顿。田雷也愣住了。他们差点忘了家里还有只赝品“月月”!这阵子都没给赝品“月月”补充能量!
就在这时,一只豹猫慢悠悠地从阳台走进来,跳上餐桌旁的椅子,琥珀色的眼睛看了看郑朋,又看了看田雷,然后居然主动走过来,蹭了蹭郑朋的腿。
田妈妈惊喜地说:“诶呀,月月今天怎么不怕生了?平时有客人来他都躲起来的。看来真是有缘分呢,朋朋。”
郑朋低头看着那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豹猫。
这只“月月”其实是他用灵力维持的分身,因为分离太久,动作确实有点呆板,但田妈妈显然没发现。
他伸手摸了摸“月月”的头,分身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郑朋的手指悄悄按在分身猫的后颈,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分身的眼神立刻灵动了些。
“他……很可爱。”郑朋说。
田妈妈笑得更开心了:“是吧?我们家月月最乖了。朋朋你要是喜欢,晚上可以抱着他玩。哦不对,你要和小雷聊天是吧?那月月还是自己玩吧。”
田雷差点被汤呛到:“妈!”
郑朋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一顿饭在温馨又有点尴尬的气氛中吃完。饭后,田雷主动去洗碗,田妈妈则拉着郑朋在沙发上聊天。
“小雷没欺负你吧?”田妈妈问。
“没有,他对我很好。”郑朋老实说。
“那就好。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阿姨,阿姨教训他。”田妈妈说着,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来,阿姨给你看看小雷小时候的照片,可傻了。”
郑朋眼睛一亮,立刻凑过去。
等田雷洗完碗出来,就看到两人头挨着头坐在沙发上,田妈妈正指着一张照片说:“你看这个,小雷五岁的时候,在幼儿园演出,演一棵树,结果在台上睡着了……”
“妈!”田雷冲过去想抢相册,“你别揭我老底!”
郑朋眼疾手快地护住相册,眼睛笑得弯弯的:“我要看!”
田妈妈得意地瞥了田雷一眼:“看吧,我们朋朋想看。来,还有这张,七岁的时候尿床了不敢说,用吹风机吹床单结果把床单烧了个洞……”
“啊啊啊妈我求你了!”田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郑朋看着照片上那个一脸懵懂的小田雷,又看看现在满脸通红的田雷,忍不住笑出声。他笑起来时,胸前的玉佩轻轻晃动,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田雷看着他笑得开心的样子,突然觉得,被揭老底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晚上九点多,田妈妈看了看时间:“你们路上累了,早点休息吧。朋朋,你的房间我收拾好了,就在小雷隔壁。”
郑朋愣了愣:“我……自己一个房间?”
“对啊。”田妈妈理所当然地说,“家里有客房,当然要给你单独收拾一间。虽然你们……但在我这儿还是要注意点,而且小雷爸爸明天回来吃饭,看到你们睡一间不太好。”
田雷和郑朋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田雷父母虽然离婚了,但关系还不错,田爸爸偶尔会回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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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郑朋在陌生的床上翻了个身,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胸前的玉佩。淡青色的玉石在黑暗中泛着温润的微光,触手生温,就像田雷的怀抱一样。
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夜风拂过光秃秃的树枝。他竖起耳朵,猫科动物敏锐的听力捕捉到隔壁房间田雷均匀的呼吸声,还有门外田妈妈走来走去时轻柔的脚步声。
这就是“家”的声音吗?
他轻轻坐起身,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白。
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透着精心准备的痕迹:新换的淡蓝色床单,窗台上那盆绿油油的绿萝,书桌上摆着一套未拆封的文具,还有衣架上挂着的那条手织围巾,那是田妈妈一见面就给他的礼物。
郑朋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
冬夜的天空很干净,能看到几颗稀疏的星星。对面楼的窗户大多暗着,只有零星几扇还亮着灯。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已经睡了,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梦。
他也该睡了。
但就在他准备拉上窗帘时,隔壁窗户突然被轻轻推开。田雷探出半个身子,冲他眨眨眼,做了个“等我”的口型。
郑朋还没来得及反应,田雷已经利落地翻过窗台,踩着空调外机,三两步就跳到了他窗台上。
“你疯啦?”郑朋压低声音,赶紧打开窗户让他进来,“三楼呢!”
“没事,我小时候常这么干。”田雷轻松地跳进房间,身上还穿着睡衣,脚上是毛茸茸的拖鞋,“想你了,睡不着。”
郑朋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阿姨不是让我们分开睡吗?”
“她是让我们分开‘睡’,又没说不让串门。”田雷理直气壮地说着,很自然地爬上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来,冷。”
郑朋无奈地摇摇头,也上了床。单人床对两个男生来说有点挤,但田雷很熟练地侧过身,把郑朋圈进怀里,用被子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暖和了吗?”田雷在他耳边轻声问。
“嗯。”郑朋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陷进田雷温暖的怀抱里。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月光慢慢移动,从地板移到墙上,最后落在床尾。
“朋朋。”田雷突然开口。
“嗯?”
“今天开心吗?”
郑朋沉默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开心。”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妈妈……对我很好。”
“是我们的妈妈。”田雷纠正他,手臂收紧了些,“她早就把你当儿子看了,从你第一次和她打电话的时候起。”
郑朋想起那个电话。那是他第一次出现在田雷和田妈妈的视频通话。他紧张地,结结巴巴地说“阿姨好”,田妈妈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说“朋朋是吧,真乖真可爱,等你们回来阿姨给你们包红包”。
那时候他还不太懂“家”和“家人”是什么意思。作为猫妖,他活了很多年,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流浪,偶尔和其他妖怪打交道,也多是萍水相逢。他观察人类,学习人类的规则,却从未真正融入过。
直到遇见田雷。
这个有点笨拙但善良的人类少年,把他捡回家,给他取名字,给他买罐头,给他温暖的被窝。然后慢慢教会他,什么是牵挂,什么是陪伴,什么是爱。
“田雷。”郑朋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田雷的眼睛。
“嗯?”
“谢谢你。”郑朋说得很认真,“谢谢你捡到我。”
田雷笑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还是个学渣,整天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本来就不笨。”郑朋小声说,“只是需要人耐心教。”
“那你愿意一直教我吗?”田雷问,声音很轻,“不只学习,还有……怎么对你好,怎么照顾你,怎么当你合格的男朋友。”
郑朋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他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你也得一直当我合格的主人。”
“不是主人。”田雷纠正他,“是家人。”
郑朋没说话,只是把头埋进田雷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月光静静地流淌。
第二天早上,郑朋是被阳光和食物的香味唤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田雷已经不在床上了,应该是早上又爬回自己房间去了。
枕头边放着一张纸条,是田雷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去帮妈做早饭了,你再睡会儿。醒了就下来吃饭。】
后面还画了个简笔小猫头像。
郑朋看着纸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伸了个懒腰,变成豹猫形态,在柔软的被子上滚了两圈,才又变回人形起床洗漱。
出门后,田妈妈正在厨房煎蛋,田雷在旁边笨手笨脚地切水果。
“阿姨早。”郑朋小声说。
“朋朋醒啦?”田妈妈回头,脸上是温暖的笑容,“睡得还好吗?床会不会太硬?枕头高度合适吗?”
“都很好,谢谢阿姨。”郑朋说。
“那就好。快去坐,早饭马上好。”田妈妈说着,瞪了田雷一眼,“你看看人家朋朋多懂事,哪像你,切个水果切得乱七八糟的。”
田雷委屈:“我这不是在学嘛……”
郑朋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田雷手里的刀:“我来吧。”
他切水果的动作很熟练,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橙子剥得干干净净,摆盘时还特意摆成了小猫的形状。
田妈妈看得眼睛都亮了:“朋朋手真巧。”
田雷在旁边得意:“那当然,我家朋朋什么都会。”
“你还好意思说。”田妈妈拍了他一下,“多跟朋朋学学。”
早饭很丰盛:煎蛋、培根、小米粥,还有田妈妈自己腌的小菜。三人围坐在餐桌旁,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得餐桌暖洋洋的。
“对了,”田妈妈突然想起什么,“小雷爸爸中午过来吃饭,朋朋不介意吧?”
郑朋手里的勺子顿了顿:“不介意……叔叔他……”
“他爸早就知道了。”田妈妈笑着说,“我跟他提过你,他说只要小雷开心就好。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吃个饭,没别的意思,你别紧张。”
田雷在桌子下握住郑朋的手:“我爸人挺好的,就是话少。你不用怕。”
郑朋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上午,田雷带郑朋在家里转悠,给他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奖状、玩具。郑朋看得认真,有时候还会问问题。
“这个是什么?”他指着一张田雷穿着恐龙睡衣的照片。
“啊那个!”田雷脸红了,“我五岁的时候,特别迷恋恐龙,非要穿恐龙睡衣睡觉,还让我妈给我做了个恐龙尾巴……”
郑朋看着照片里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笑得眼睛弯弯的:“可爱。”
“现在不可爱吗?”田雷凑过来。
“现在……”郑朋想了想,“现在是帅。”
田雷满意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快到中午时,门铃响了。田妈妈去开门,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穿着休闲外套,手里提着个袋子。
“爸。”田雷叫了一声。
田爸爸点点头,目光落在郑朋身上,打量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就是朋朋吧?听小雷妈妈提过很多次了。”
“叔叔好。”郑朋紧张地站起来。
“坐坐,别客气。”田爸爸把袋子放在桌上,“带了点水果,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午饭时,气氛比郑朋想象中轻松。
田爸爸话确实不多,但很温和,问了几句郑朋多大了、家在哪里之类的基本问题,就没再多问。反倒是田妈妈一直在说话,说田雷小时候的糗事,说郑朋多懂事,说两人在学校互相照顾。
“小雷这次期末考得不错,都是朋朋的功劳。”田妈妈说。
田爸爸点点头,看向郑朋:“谢谢你照顾小雷。他有时候比较莽撞,人也有点笨,你多担待多教教他。”
郑朋连忙摇头:“没有,是田雷照顾我比较多。”
田雷在桌子下握住他的手,小声说:“互相照顾。”
吃完饭,田爸爸坐了会儿就告辞了。临走前,他拍了拍田雷的肩:“好好对人家。”然后又对郑朋说,“这小子欺负你,你随时和叔叔说。”
送走田爸爸,田妈妈去厨房收拾,田雷和郑朋在客厅陪“月月”玩。说是玩,其实是郑朋在悄悄给分身猫补充灵力。
“你爸……好像不反对。”郑朋小声说。
“他从来都不反对什么。”田雷说,“我爸妈离婚只是因为性格不合,不是谁做错了什么。他们对我的要求一直就是开心、健康、做个好人。其他的,他们都很开明。”
郑朋点点头,心里最后那点不安也消散了。
下午,田妈妈说要带他们去买年货。出门前,郑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阿姨,月月能一起去吗?”
田妈妈愣了愣:“带猫去超市?不太好吧……”
“我可以抱着他,保证不乱跑。”郑朋说,“而且,我想给他买点新罐头。”
田妈妈看着郑朋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只蹭着郑朋腿的豹猫,心软了:“行吧,那你抱好,别让他乱跑。”
于是,超市里出现了奇怪的一家四口:田妈妈推着购物车,田雷和郑朋跟在旁边,郑朋怀里还抱着只豹猫。月月很乖,老老实实地窝在郑朋臂弯里,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货架上的商品。
“这个罐头月月喜欢吗?”田妈妈拿起一罐金枪鱼罐头。
郑朋怀里的月月“喵”了一声,尾巴晃了晃。
“看来是喜欢。”田妈妈笑了,把罐头放进购物车,“多买几罐。”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年货、零食、菜,还有给月月的新玩具和新罐头。结账时,收银员看到郑朋怀里的猫,惊讶地说:“这猫真乖,居然让抱着逛超市。”
郑朋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月月的头。
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橘红色。田妈妈走在前面,田雷和郑朋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累吗?”田雷问。
郑朋摇摇头,怀里的月月已经睡着了,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田妈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互相照顾,互相体谅。”
田雷和郑朋对视一眼,都笑了。
“知道了妈。”
“知道了阿姨。”
“还叫阿姨?”田妈妈挑眉。
郑朋脸红了,小声说:“知道了……妈。”
田妈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哎,好孩子。”
晚饭后,田妈妈在客厅看电视,田雷和郑朋在阳台上看星星。冬天的夜空很清澈,能看到很多星星。
“明天想做什么?”田雷问。
“不知道。”郑朋靠在他肩上,“做什么都好。”
“那我们去公园?或者看电影?还是就在家待着?”
“在家待着吧。”郑朋说,“我想多陪陪妈妈。”
田雷心里一暖,搂住他的肩:“好,那我们就在家。你可以教我做菜,妈总说我做的菜难吃。”
“那是因为你确实做得难吃。”郑朋实话实说。
田雷佯装生气:“你怎么也拆我台!”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后,郑朋突然说:“田雷。”
“嗯?”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郑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关于我的身份……要不要告诉妈妈?”
田雷愣住了。他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暂时不要。不是不相信妈,而是这件事太特殊了。我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怕她担心。等以后吧,等我们更稳定一些,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郑朋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他顿了顿,“那月月……”
“月月就一直是只普通的猫。”田雷说,“反正妈也习惯了。等以后我们坦白的时候,再告诉她真相。”
“好。”
夜空中的星星眨着眼睛,像在偷听他们的悄悄话。
---
寒假的日子过得很快。
田雷和郑朋每天睡到自然醒,一起吃田妈妈做的早饭,然后帮忙做家务,下午有时候出门逛逛,有时候就在家看书、看电影、陪月月玩。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看电视,聊天。
郑朋渐渐熟悉了这个家,也熟悉了这个城市。他知道田雷小时候常去的那家书店还在营业,知道田妈妈最喜欢的花店在哪里,知道小区里哪只流浪猫最亲人。
他也开始习惯叫田妈妈“妈”,虽然一开始还是会不好意思。但每次他这么叫,田妈妈都会笑得特别开心,然后给他夹菜,或者摸摸他的头。
除夕那天,田爸爸也来了。四个人一起包饺子,田雷和郑朋包得歪歪扭扭,田妈妈一边嫌弃一边教。电视里放着春晚,虽然没人认真看,但热闹的背景音让家里充满了年味。
包完饺子,田妈妈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田雷,一个给郑朋。
“妈,我都这么大了还拿红包啊?”田雷嘴上这么说,手却伸得很快。
“多大也是我儿子。”田妈妈说,然后把另一个红包塞到郑朋手里,“朋朋也有,拿着,新年平安健康。”
郑朋拿着红包,眼眶有点热:“谢谢妈。”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谢。”田妈妈笑着说。
吃过年夜饭,田爸爸先走了。田雷和郑朋帮田妈妈收拾完,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月月趴在郑朋腿上,睡得四仰八叉。
快到零点时,窗外开始响起零星的鞭炮声。田妈妈已经困了,先回房休息。客厅里只剩下田雷和郑朋,还有一只猫。
“新年快乐。”田雷轻声说。
“新年快乐。”郑朋回应。
窗外,烟花开始绽放,一朵接一朵,把夜空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
郑朋看着烟花,突然说:“田雷,你知道吗,我以前最讨厌冬天。”
“为什么?”
“因为冷,因为找不到食物,因为要躲着人。”郑朋的声音很轻,“但现在,我喜欢冬天了。”
田雷握住他的手:“为什么?”
“因为冬天有你,有妈妈,有家。”郑朋转过头,在烟花的映照下,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因为在冬天来之前,你捡到了我。”
田雷的心被这句话填得满满的。他凑过去,在郑朋唇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不是捡到。”他在郑朋耳边说,“是遇见。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遇见。”
烟花还在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客厅里暖暖的,月月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咕噜了一声。
郑朋靠在田雷肩上,手指抚摸着胸前的玉佩。
他想,这就是家了。
有爱人,有家人,有温暖,有牵挂。
有清晨的阳光,有热腾腾的饭菜,有妈妈织的围巾,有爱人送的玉佩。
有此刻,有未来。
有永远。
“田雷。”他小声说。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会。”田雷回答得很肯定,“我会一直爱你,妈会一直疼你,月月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会有很多个冬天,很多个新年,很多个这样温暖的夜晚。”
郑朋笑了,那笑容在烟花的映照下,温柔得不可思议。
“好。”他说,“那就一直这样。”
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
而对郑朋来说,新的一年,完全不一样了。
新的一年,有田雷、有家、有爱的年头。
他会好好珍惜,好好守护,好好爱。
因为这就是他等待了很久的,家的模样。
Notes:
完结撒花🎉🎉🎉
因为想写点轻松可爱的东西所以有了捡猫
猫猫真的很可爱耶!
算是一个双向救赎共同进步的小故事
【整理衣领 清嗓子】咳咳
【鞠躬】感谢大家的喜欢!
我们下一个雷朋宇宙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