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病人心跳骤停了!”
滴——
“家属先出去,室颤,准备除颤!”
“除颤器准备好!”
“一、二,两百焦耳!”
“两百焦耳确认!充电完毕!”
“离开!”
砰!
苍白的胸膛随着除颤器向上弹起,又毫无生气地落下。
“注射一毫克肾上腺素!”
“已经注射一毫克肾上腺素!”
某种冰凉的液体推入静脉,除颤器还在充电,急救室内的呼喊、脚步声似乎远去了,连心监仪刺耳的声音都静默了,被吞没在扭曲又真空的瞬间,意识好像来到了一片荒芜的空白。
在这极致沉闷的空间里,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这样悲哀又克制地注视着他,让敖丙说不来是什么感觉。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怨愤、不甘、庆幸、释然、留恋,还有些更微妙的表情糅杂在一起,化作眼底没有流出的一汪浊泪。
敖丙突然觉得好悲伤,他伸手迈步走向那人:“你来接我么?”
“不,”他拄着拐杖,朝敖丙挥了挥手,这是个往回赶人的姿态:“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什么?”敖丙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惶恐:“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去吧,勇敢点,哪怕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爹地不能一直陪着你了,你要自己长大,”他倒退着走向那无比明亮的门,手上一个用力,敖丙被推的一个趔趄,突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他往后拉,在光吞没那身影前他听见:“儿子,敖丙,一定要好好生活,爹地望你岁岁无虞,长乐安康,去吧……”
“爹地——!”
滴——滴——
普通病房。
“你醒了。”
敖丙转头,眼神迷茫地看着眉眼英俊但形容有些疲惫的男人,困惑地开口:“你是谁?”
李云祥眼神深邃:“你不记得我了?”
敖丙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几乎要把他吞没,他似乎做了一个梦,但他不记得了。
“我是你的......朋友,我叫李云祥。”
“朋友……”敖丙重复道,他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拉住了李云祥的袖子:“别丢下我一个人。”
李云祥看着自己袖子上有些消瘦的手背,叹了口气:“你先好好休息,恢复一下。”
“你会走么?”敖丙看他站起来,仰着头追逐他的身影,说出口的话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恳求:“别走。”
李云祥轻轻拉开他的手把被子给他盖好:“我不走,你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敖丙得了他的承诺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李云祥找了苏君竹说了敖丙的情况,苏君竹沉吟半晌道:“这个情况比较少见,可能是撞击到了脑部导致的失忆。”
“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我说记忆。”
“不好说,也许明天,也许一个月,也许永远,”苏君竹也叹了口气:“也许忘了对他也好,算是新的开始。”
苏君竹旁观了一切的发生,德家的覆灭似乎是咎由自取,但是任谁看到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逝去都会感慨,大厦崩塌带来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李云祥在最后关头手软了,两条龙都被他推下海去,任其自生自灭。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前些天暴雨连绵,海潮暴涨,敖丙竟然又被冲上了岸,被大圣捡到送进了医院。
敖丙差点没熬过来,几次心脏骤停,抢救的过程中他已没有亲友在侧,苏君竹看他可怜只能通知李云祥来。她一直知道李云祥是个善良的人,但即便这样她联系李云祥的时候也很没底,毕竟也算是曾经的敌人,就算李云祥袖手旁观,旁人也无可指摘。
可是李云祥来了,在敖丙的病危通知上签名,日夜不息地陪护。
“可能吧,”李云祥心不在焉地回道:“前尘往事,尘归尘土归土,既然他命大活下来了,我也不会找他麻烦,但如果以后他再像从前那样,我也绝不手软。”
“你就是嘴硬心软。”苏君竹笑笑,再给李云祥叮嘱了些这段时间需要注意的事项转身离开了。
李云祥回到病房的时候,敖丙还在昏睡,他盯着敖丙的面容竟然油然而生一种陌生感。
也许是从未见过敖丙如此虚弱的模样,又或许此刻他放下了防备,一双长眉有些委屈地颦着,侧躺着微微屈起身体,好像这样能把自己缩得更小,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童,这无所依靠的脆弱和迷茫浮现在这样一个富家公子哥的脸上,浮现在似乎无所不能的龙身上,让李云祥格外陌生。
他也一阵迷茫: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敖丙被送来的时候,大圣给他修好了背上的钢铁脊椎,李云祥一度以为他必死无疑。
可是敖丙活下来了,这么痛苦、这么坚持地活下来了,医生下了几次病危通知,每次李云祥以为他都会接到敖丙的死亡消息,可是他都熬过来了,在短短的半个月内,敖丙瘦了一圈,以往保养得当精雕细琢的肌肉现在都快消失得差不多了,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
李云祥突然涌起了一股不合时宜的自责,他质问自己:敖丙真的坏到了这个程度么?真的需要以命相抵么?
在打斗的时候没有时间思考的问题,在战后他有意回避的问题,此刻直白又血淋淋地摊在他的面前:我是不是太狠了?
“李云祥……”敖丙醒来看到李云祥坐在他的床边,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在这里,太好了。”
李云祥回避他信赖又单纯的眼神:“饿了么?我去给你买碗粥?”
敖丙点点头:“我想吃海鲜粥。”
“不行,海鲜是发物,医生说你最近清淡为主。”
“好吧。”
敖丙的额发垂落下来,显得他有几分无辜,原本嚣张的神色从他脸上退去后,有一种乖巧和无所适从的迷茫,就像任何人都能在这张白纸上涂鸦,染上自己想要的颜色和图案。
李云祥突然意识到敖丙竟然是听话的,这个念头叫他打了个激灵,匆匆站起来转身要出门。
敖丙在他背后说:“那你快点回来。”
敖丙恢复的很快,在转到普通病房后没多久就能下地走路,一个礼拜就能出院了。现在问题是,他无处可去,又没有了记忆,李云祥给他办理出院手续。他往前走一步,敖丙跟着一步,亦步亦趋就像是小鸭子跟着鸭妈妈。
李云祥有些无奈,想要拒绝的话语却在看到敖丙有些湿润依赖的眼神里被哽在了喉咙口。
“你要丢下我么?”敖丙问他。
李云祥终于在他静默的目光里败下阵来:“跟我来吧,这段时间和我一起住。”
至于过了这段时间怎么办,两人都没开口,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敖丙跟着李云祥回了家,他新鲜地打量着这间不大的房子:“我们住在这里么?”
李云祥看了他一眼,为了那句“我们”。要不是时间场景不对,他都想笑出声来,什么时候他和敖丙也能被称作“我们”了。
“李云祥,你怎么不理我?”敖丙没得到他的回答凑上前来,皱着眉头非要他回话。
李云祥只能无奈地说:“对,住在这里。”
“可是这里好小好破啊,”敖丙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看着李云祥淡淡的表情他终于越说越小声:“我住哪里啊?”
李云祥带他到了自己的房间:“你睡床上,等会我铺个席子,我睡地上。”
“哦。”
敖丙跟着李云祥转来转去,终于没忍住拉住了他。
李云祥抬眼看他,就见敖丙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李云祥你是不是生气了?”敖丙观察着他的表情。
“没有。”
“你有。”敖丙抿着唇固执地站在原地。
“我没有。”
“你就是有。”
李云祥放下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终于转过来看着敖丙:“我哪里生气了?”
敖丙一愣,嗫嚅道:“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你生气了。”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凑了过来,李云祥僵住了,就见敖丙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触及分的吻轻的和羽毛一样,又像是一阵似有若无的风。
敖丙睫毛颤动着小声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李云祥猛地后仰,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敖丙:“你从哪里学的?”
“我……我看到路上别人也这样做,前面那个男的不高兴,女的这么做他就开心了。”敖丙有些困惑,脸上忐忑不安:“不能这样么?”
李云祥很深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这些时间叹的气比往常都多,他尝试解释:“这么做需要很亲密的人才可以,我们不可以。”
敖丙歪头:“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我们也是很亲密的人,你是我的朋友。”
是我唯一认识的人,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
“总之……就是不可以,”李云祥一个直男解释不清楚,他看着敖丙单纯的眼神烦躁地挠挠头补充了一句:“和别人也不可以这样。”
“哦,好吧。”
李云祥决定把日常生活的常识教育提上日程,敖丙如同一张白纸,看到什么都会新奇,都想学学,李云祥一个头两个大,一时之间感觉自己把敖丙带回来的决定冲动了,这简直是个大工程,李云祥甚至有种自己年纪轻轻喜当爹的沧桑感。
他看着敖丙往椅子上一坐,也不帮忙,就在那左顾右盼更头疼了,少爷的习惯是一点没改,他只能认命地穿上围裙开始洗菜做饭。
两个人一荤一素,敖丙看着眼前的青椒炒肉丝脸上露出了微妙的嫌弃:“我不吃。”
李云祥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夹了一筷子:“没糊,挺好吃的。”
敖丙皱了皱鼻子:“我不要吃青椒。”
“好奇怪的味道。”
李云祥说:“那你吃肉。”
“不要,”敖丙闻着那股味道都难受了:“青椒把肉污染了。”
李云祥听笑了,虽然敖丙挑食挺烦人的,但是他这么说真的有几分搞笑。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坐在餐桌上因为有青椒而嫌弃地说出“青椒把肉污染了”这样的话,李云祥突然觉得有点可爱。
“挑三拣四的,不吃就只能吃素,就这么两个菜,你不吃这个只能吃另一个。”李云祥吃得津津有味,他是穷人家的小孩,挑食就没得吃,没得吃就饿肚子,挑食这种毛病早就给治好了。
敖丙只能频频对着另一盘炒茄子下筷子。
李云祥把东西收拾完叫敖丙先去洗澡,他给敖丙演示了下家里的浴室怎么使用,就转身走出去了。
敖丙打开水龙头,冷水兜头浇下,他衣服还来不及脱,瞬时淋懵了。而湿润的空气和源源不断的水流自他的头顶往胸口流淌着,敖丙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冲动,他的腰部一阵发酸,某种莫名其妙的变化自他体内升腾而起。
他恐惧地扶住了冰冷的瓷砖,却因为潮湿一个打滑。
咚!
他双膝一软,跪在地板上,意识一阵阵发黑,水流像是要淹没他一样,他惶恐地加大了呼吸,颤声道:“李云祥,李云祥!”
李云祥刚走到客厅,就听到房间里好像传来了一声巨响,随后是敖丙的呼喊。
他立刻推门进去,整个人一怔。
敖丙害怕地向他看来,满眼都是慌张和不知所措,他语无伦次地重复:“李云祥,我变怪物了,怎么办!李云祥,我是怪物!”
Chapter 2
Summary:
纯情小龙的诱惑,谁能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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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跌坐在地,他的衬衣被淋湿了,几乎透明一样贴在身上,他半金半黑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头皮上,额角生出枝桠一样的角,嶙峋而令人望而生畏。他的脸色苍白得像鬼,眼圈却反常的红。从他腰部的皮肤开始蔓延出了珍珠白色的鳞片,一双腿已然化作龙尾,裤子被撑破了,挂在他的尾巴上。
敖丙这么恐慌,他的嘴唇无助地颤抖着,惊惧之下他的尾巴在狭小的浴室里来回扫荡,很快把支架上的沐浴露、洗发露都扫落下来。
李云祥跨步上前按住了敖丙的肩膀沉声道,双腿跪在敖丙尾巴的两侧,试图控制住他:“冷静,听我说。”
敖丙看着自己的下半身手抗拒地捶打着自己的尾巴:“为什么会这样?我是怪物!怪物!”
“冷静!敖丙,看我!”李云祥低声喝道。
“我在看你。”敖丙的声线发抖。
“看着我敖丙!你没有在看我,你的视线没有聚焦!”李云祥的指令清晰,像是一根清晰的线在杂乱无序的空间里让敖丙一下子抓住了,把他带出了迷茫而急乱的境地。
他终于抓住了敖丙的注意力,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抓的敖丙的肩膀都有些痛,可是敖丙在这疼痛里才生出了些许踏实的感觉。
“别害怕,敖丙,你不是怪物,”李云祥放缓语速,直视着敖丙惊慌的双眼:“听我说,你不是怪物,你是龙。”
敖丙惊呆了,他坐在浴室的地砖上,荒谬袭击了他,巨大的无力感和冲击让他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眼前发黑。
李云祥的声音又从他的头顶不容置疑地传来,他掐着敖丙的下巴注视着他失焦的瞳孔道:“呼吸,敖丙,呼吸。”
敖丙不自觉地跟着做,这才缓和一些,他回过神的第一时间就是错开李云祥的视线低下了头。
李云祥伸手把水龙头关上,看着敖丙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能继续说:“别害怕,你只是忘了自己是条龙,你会慢慢习惯的。”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敖丙终于抬起了头,他倔强地抿着唇,眼里浮现了一层水光,却没有让泪掉下来:“可是,我怎么会是龙呢?你也是龙么?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害怕?你不觉得恶心么?我有角、有鳞片、有尾巴……我和别人不一样……”
“我不是龙,”李云祥见他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又接着说:“你别害怕,也别觉得孤独。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世上本就是各有不同的,哪怕人和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世间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不能因为你是那个’不知道的存在’就说自己恶心。”
李云祥太懂了,敖丙的这种厌弃心理,当他觉醒哪吒之力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感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那超凡的力量和随时有失控的可能性,都让他产生了格格不入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个怪物,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而他能够走出来是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的,他的身边至少那时还有家人朋友陪伴,至少他在外形上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他想,他依旧可以融入人群。
但是敖丙呢?李云祥看着他害怕的模样,听他说自己是“怪物”,突然意识到敖丙的惶恐,他那与人不同的样子显然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的安全感甚至还没有建立起来,就要被迫面对自己的原身。
如果此时此刻不加干预,敖丙是真的会认为自己是个怪物而从此再也不想融入人群和社会。
他叹了口气,问敖丙:“有时候你必须要接受自己的不一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在路上看到的那些人、医院里的那些人是一样的,而你和我们不一样?”
敖丙点点头:“你们都没有长角,你们有腿而不是尾巴,也没有鳞片,但是我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怪,你不要不理我。”
李云祥苦笑一声:“敖丙,听我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长得一样并不重要,因为我也是那个异类,虽然我没有你如此明显的特征,但是我也是人群中的异类。你希望和别人一样这很正常,因为融入一个族群是个体寻找安全感的一种方式,但当你和别人不一样的时候你也无需惶恐,因为有些人、有些存在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
“我不明白。”
李云祥说了很多,但是敖丙还是惴惴不安,因为这无法掩藏的特征实在是太过明显,太过有冲击力,他还是在意自己和李云祥的不同。
“我们太不一样了。”
“也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是不要紧,我想告诉你哪怕再相似的两个人都有不同之处,哪怕再不同的两个人都有相似之处。决定我们是否是一类人的关键不是你有没有长角、尾巴和鳞片,而是你的想法。”
“你觉得你是人,你就是人。”
敖丙怔怔地看着他,在这一刻李云祥的话语带给他莫大的安慰。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在淤泥之下盖的很厚实,敖丙现在无法清晰地表述自己的感受,但他知道有朝一日,这种感觉会随着李云祥的陪伴逐渐清晰。李云祥种下的因,会在某个时刻破土而出结出果。
李云祥拍了拍他的背,感觉到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我会慢慢教你,关于怎么做人。”
“你无须自卑,”李云祥平淡地补充道:“龙是世间如此瑰丽的造物,强悍、美丽、庄严、恢弘,你的鳞片和爪牙聚集了海潮的灵气和凶悍,你的速度和强悍让你成为天生的猎手,你上可穿梭云间,下可敖游江海,你该骄傲才对。”
“……真的么?”敖丙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李云祥的眼睛,害怕从里面看出任何的违心与敷衍。可是没有,李云祥是认真的,他心里这么想,于是便这么说。
敖丙开心了起来,不安退去,他终于想了起来自己是要洗澡的:“可是我怎么变回来呢。”
“你之后慢慢钻研。”
“现在,还是先给你洗澡吧。”李云祥看着一地狼藉的浴室,任命地当起了搓澡工。
敖丙还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他的尾巴只能在那里甩来甩去。
李云祥帮他脱了湿了的上衣,打开了花洒,帮敖丙洗头:“闭眼,否则等会泡沫进眼睛里了。”
敖丙闻言乖乖闭眼,把头仰起来让李云祥方便操作。
“低头。”
李云祥一个指令,敖丙一个动作。水流和泡沫流经敖丙的角折射出了某种绚丽的光,梦幻无比,有时候泡沫附在上面的时候敖丙会甩甩头,和小狗小猫一样。
两人在洗头上配合的异常默契。
李云祥挤了一泵沐浴露,潮湿的双手摩擦起泡沫,直接用手搓鳞片,结果就看到敖丙尾巴往另一边避开。
他一搓,敖丙的尾巴就一躲。
李云祥试了几次,终于用虎口卡住敖丙的尾巴,谁知道手下的尾巴和鱼一样,来回动弹,把泡沫溅了李云祥一身。
“故意的是吧?”李云祥终于抬头看向敖丙。
“不是,”敖丙小声道:“痒。”
“你别摸我,我痒……”他说完后,垂下了眼,湿漉漉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道阴影,如鸦羽振翅动人心弦。
李云祥又试了一次:“这样呢?”
敖丙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血色,语气有些急了,还有点委屈:“你用力一点呀,你老摸我,摸得我痒。”
李云祥想了半天,索性站起身捞了个丝瓜瓤,拿出用搓衣板洗衣服的力道给敖丙搓鳞片。他本来还怕敖丙觉得他力气大,还问了一句:“现在呢?”
敖丙“唔”了一声,尾巴尖有些愉悦地勾了勾:“挺舒服的,保持这个力度。”
可见敖丙确实对这个力度挺满意,舒适地眯起了眼睛,甚至在李云祥搓完正面后还很主动地把尾巴翘了起来让他搓反面。
只是李云祥刚搓下去,敖丙叫了一声,李云祥一顿就见敖丙撇着嘴说:“疼。”
李云祥又想叹气了,他说:“你不是刚才说力道可以么?”
“可是我也不知道呀,下面这么搓疼。”敖丙为证明自己没说谎,把尾巴翘了起来给李云祥看背面,果然刚才李云祥搓的那块地方有点泛红了。
李云祥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尾巴正面鳞片更大更坚硬,背面则布满了细鳞,摸上去也更为柔软。于是他放弃了丝瓜瓤,又换做手搓了。李云祥竟然还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多练几次他能去澡堂子里帮人搓澡了。
尾巴洗得干干净净,但是随着他一路向上,敖丙的脸色越来越怪,尾巴又开始挣扎了,李云祥这次不惯他,直接卡住了他的尾巴,想着早点完事早点好。
“李……李云祥……”敖丙的眼睛湿漉漉的,开口有点结巴。
“嗯?”
“你别搓那里。”
“哪里?”
搓搓搓——
“就那里!”敖丙突然大声道,脸红的像是刚从桑拿房里出来一样。
李云祥一顿,抬头一看,敖丙的耳朵尖都红了,形状姣好的唇轻轻颤抖着张开,一排整齐的牙齿在里面如隐若现,他的鼻息逐渐沉重,泄露出了两声轻喘。
李云祥一怔,身为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李云祥原本平静的心跳也突然开始加速了,某种奇怪的物质似乎释放在狭小的空间里,借由湿润的介质疯狂地繁殖叠加。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但是喘息声却越来越无法被忽视。
李云祥的手僵在半空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敖丙却在这凝滞的冷落中更加被灼烧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某种蠢蠢欲动的欲念催动着他,他不得其法,只能求助李云祥。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他小声地喊:“李云祥,我好难受。”
李云祥咳了一声,转开视线,盯着自家的地砖缝隙看,甚至发现老早就存在的豁口长得像是个爱心的形状。
“那我出去一下。”他尽量平静地说。
“不要,别走,”敖丙看他要走,一手抓住了他,央求着他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身体从前面变成这样,再到现在,都让他感到陌生和困惑还有不安。
李云祥是他的依赖,他此刻就像是被某种生物的本能驱使着,用脸颊贴着李云祥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降温:“李云祥我害怕,我怎么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难受……”
他哼唧着,李云祥的手臂传来滚烫的温度,理智催动着他抽回手,他的喉结滚动着说:“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事的。”
“可是我难受,李云祥帮帮我……”敖丙和猫一样蹭他,原本平坦的被鳞片覆盖着的脐下三寸现在顶出了一个包,鳞片微张,李云祥只瞄了一眼就像被烫到一样转开视线,可是他又被敖丙牵动着,不自觉地想往他身上看。
这是不对的,这个念头在李云祥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随即敖丙的龙尾缠上了他的手腕,他的尾巴尖在他的手腕上缠了一圈,松松地挂着。此刻李云祥才意识到海里的生物特有的一些粘腻、潮湿、柔软、梦幻在敖丙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与其说他是一条龙,不如说已经快化作一条蛇。他的尾巴无意识地绞紧,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他的不舒适,因为体温的上升,原本严丝密合的鳞片仿佛会呼吸一样,微微张开一条很细很细的缝隙。
他摩挲着李云祥的手腕,示好地看着他,李云祥闭上了眼,他感觉自己在做一场癫狂又迷乱的梦,理智时刻拉着他不要踏出那一步,但是潮湿的空气和温暖的室温让他的脑袋晕乎乎的,缺氧带来的感觉就像是躺在云端,裹在温暖的浪潮,思考停止了,只被本能驱使着。
有序的一切开始崩乱,就像本该框在纸页中的字体此刻扭动着舞出狂乱的姿态,把触角疯狂地向外延伸,跨过了墙,变作了飞舞的发丝,变作了黑色的眼瞳,变作了一切不可描述的谵妄。
李云祥像是对敖丙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
李云祥教会了敖丙一个成年男人如何纾解自己的欲望,他唾弃自己的同时却又可耻地承认,一点点塑造敖丙的感觉令他着迷。
浴室打开了,空气流通了起来,所有离家出走的理智又回归了,他沉默地把敖丙抱到床上,自己躺到硬邦邦的地板上,一阵阵凉意从他的背部传到后心。
我真是个人渣。
李云祥在心里骂着自己,五月中旬的风从窗口吹进来,明明还有些凉意,李云祥却觉得有了一种盛夏的燥热感。
他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透出光线的地方,那是家门口拐角处的路灯,明明没有很明亮,甚至是在夜色里透出了几分昏暗和暧昧的,李云祥却觉得那光亮的和太阳一样把自己从里到外的龌龊都照透了,赤裸裸地曝晒。
“李云祥……”床上传来了敖丙的声音,李云祥想当没听见。
“李云祥你睡了么?”敖丙锲而不舍。
李云祥只能背对着他叹了口气:“说。”
敖丙从床上爬爬爬,爬到床尾,探头看着睡在地上的李云祥,嘴巴一抿:“我饿了。”
像是要印证他说的话,话音落下,他的肚子就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
李云祥此刻想要大喊苍天,天晓得他刚才在那边做极其激烈的心理斗争,在敖丙这里都比不过饿肚子这件事。敖丙一脸坦荡,毫无羞涩,可见是真的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肚子饿了明显更重要。
李云祥一抹脸:“谁叫你晚上吃这么点。”
“可是我不喜欢吃青椒。”
李云祥坐了起来沉默地看着敖丙,直把敖丙看的底气不足,他终于纠结地开口:“如果家里只有青椒的话,那我勉强……勉强能吃青椒肉丝里的肉丝。”
李云祥哗地掀开被子:“等着。”
过了将近十分钟他端来一碗葱花荷包蛋面,敖丙稀里呼噜地吃完后总算消停了,李云祥听着敖丙绵长的呼吸,没心没肺地坠入了梦乡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把敖丙带回家的决定了。
这是领了个祖宗回来吧,他疲惫地揉揉眉头也闭上了眼。
Chapter 3
Summary:
没有谁能逃过“九年制义务教育”,龙也不行。
Chapter Text
第二天李云祥是被压醒的,他呼吸困难,感觉自己的胸口压着块大石头。
他费劲地睁开眼睛,只见一条长条形的东西趴在他胸口,还微微起伏,他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长条啪唧一下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两声不满的哼唧,李云祥定睛一看,头上生角、长喙有须,显然是完全龙形的敖丙。
他把敖丙提起来,就见敖丙睁开了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眼,甚至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敖丙觉得自己的视角有些奇怪,他歪着头看李云祥:“你好奇怪啊李云祥。”
李云祥无语,提着他到了穿衣镜前,敖丙和镜子里的自己一对视,吓得四个爪子勾着李云祥的衣服,一下清醒了:“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云祥提着他的尾巴:“松爪,你把我衣服扣坏了。”
“怎么办,我以后都要这样么!”
敖丙根本没听李云祥说什么,昨天好不容易接受自己形态不一样这件事情,今天起床就发现自己连基础人形都没了,敖丙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崩塌了。
“别叫,现在白天,你要把邻居喊过来么。”
李云祥一句话让敖丙闭嘴了,他看看敖丙这副形态只能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于是餐桌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李云祥拿了个看上去像是盆又不是盆的东西给敖丙,把早饭放在里面,敖丙除了一开始会把自己埋在饭里,后面都适应良好。李云祥没有告诉敖丙,这是以前喀莎买的猫食盆。
一人一龙吃饱了后,李云祥决定还是带着敖丙去找大圣,看看他能不能帮忙。
于是敖丙就这样挂在李云祥的脖子上出门了,李云祥刚跨上红莲,就感觉脖子上一空。再低头一看,敖丙已经盘在了红莲的后视镜上。
“这车不错,李云祥你挺有品味的。”敖丙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言,从左边的后视镜盘盘又绕到右边的后视镜上盘盘。
“多谢夸奖,但是为了安全驾驶,我认为你最好不要挂在后视镜上。”他伸手一捞把敖丙塞在兜里。
敖丙不乐意地冒出了头:“我又不影响你。”
李云祥看他一眼:“我怕你被甩出去。”
敖丙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骨子里的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说听别人说他不行的时候他就要证明一下自己很行。
于是他更加不肯挪地方了,李云祥和他僵持不下,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敖丙被打了个结,挂在左边的后视镜支架上,李云祥老神在在:“你要吹风就吹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摩托的速度很快,当心晕车。”
敖丙头朝上,腹部被打了个结,尾巴垂在下面,前爪牢牢抓住了支架:“快走快走。”
李云祥看他一眼,脚下油门一踩,红莲轰然发动,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咆哮。
敖丙兴奋不已,只不过这兴奋没有维持多久,等到李云祥的速度上来后,敖丙就发现挂在后视镜上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了。风刮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他想张嘴叫李云祥慢一点,结果一张嘴,就吃进一嘴风,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敖丙被吹的东倒西歪,还好李云祥有先见之明把他打了个结固定在了支架上,敖丙那俩前爪早就在风驰电掣的速度中松开了。
等李云祥刹车停好车,就见敖丙已然半死不活全靠打着的结把自己挂在后视镜上,头和尾巴都冲着地下。
他一张嘴:“呸。”
李云祥好笑地把他从后视镜上解救下来:“和你说了不要挂在后视镜上。”
敖丙:“呕。”
李云祥把软趴趴的龙塞在兜里,缓步走进机车厂房里:“大圣,你在么?”
厂房空旷,李云祥的喊声几乎在里面产生了回音,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应声。敖丙已经缓过了神,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大圣?谁啊?”敖丙问李云祥:“怎么有人叫这个名字?姓大?”
李云祥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敖丙,决定把九年制义务教育一起提上日程,正在李云祥觉得今天不赶巧的时候,突然在空中飘下一根猴毛。
随后是第二根、第三根,越来越多的猴毛在空中汇聚,竟排列化作一条长龙,栩栩如生,金光闪闪,巍峨而又夺人眼球。
“这是……”敖丙不知不觉中完全爬出了李云祥的口袋,仰着脖子看着半空中的龙形:“这是龙?”
这是一条和敖丙全然不同的龙,这条龙更威严、成熟,体型更为庞大,几乎塞满了整个厂房的上空,微阖着双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地上两个渺小的存在。
在它完全睁开双眼的瞬间,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一场暴雨,空中还有乌云密布,敖丙的眼睛捕捉到在乌云中一个长条形如电光般穿梭游行其中,忽上忽下,若隐若现。暴雨的滋润下,干涸的土地冒出新芽,干瘪的河床河水丰沛。但片刻后暴雨不停歇地降落,庄稼被淹、海潮泛滥,土地上积水,蚂蚁一样的人类奔走随即被泛滥的洪水吞没。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景象便天翻地覆,敖丙的震撼难以言喻。
突然空中的图景崩裂,万千猴毛如柳絮般遮挡住了两人的视线,随着一声:“收。”
所有的猴毛消散一空,面具人踱步而出,抬起手伸了个懒腰:“来啦?”
李云祥点点头:“有点东西想请教你。”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圣掏掏耳朵,到了一杯威士忌坐在沙发上:“说吧。”
李云祥看了敖丙一眼示意他自己讲。
敖丙还沉浸在刚才的“戏法”中,此刻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大先生,刚才是你弄的么?好厉害,教教我吧!”
“噗!”
李云祥嫌弃地往后躲了躲 ,只见大圣的面具表情一变一副痴傻呆愣的模样,他指指敖丙,又指指自己:“你叫我什么?”
敖丙骄傲地一挺胸:“李云祥说了,见到人要讲礼貌,男的称先生,女的称小姐。大先生,请你教我吧!”
大圣转头看李云祥,食指指指自己的脑袋问:“他傻啦?”
李云祥无奈地看他:“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大圣点点头:“哦,原来是你傻了。”
敖丙挪到李云祥的肩膀上大声告状:“他这个人好不讲礼貌,他先说我傻,又说你傻!”
可惜两人都对他的微辞视而不见,李云祥终于决定还是直奔主题:“他化作龙形变不回来了,我们想问问怎么解决。”
大圣挠挠额头,探究的目光从面具下直射李云祥的脸:“我们?”
只见大圣打了个响指,敖丙一软,直接从李云祥身上摔了下去。
李云祥脸色一变,赶紧伸手接住他。
“别担心,让他睡一会儿,”大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你和他什么时候成’我们’了?”大圣好奇地问。
李云祥看着手心里呼呼大睡的小龙淡淡道:“他醒来记忆全无,总不能丢着不管。”
“那也轮不到你管,龙这玩意儿你放着还能死了不成。”
“那你又为什么当时把他送到医院?”李云祥一针见血,犀利地指出问题所在。
“欠的人情总得还啊,”大圣腿一翘一翘的:“再说了,东海市总得有条龙兴云布雨吧,全死绝了可不行。”
“行了,我问你呢,你岔话题做什么?”大圣往前俯身,这是个有压迫感的逼视的姿势:“跟我就坦白说了吧。”
李云祥:“既然他命不该绝那就索性从头来过,他身边需要有个人教他。”
“教他?你教他什么?”大圣还有话没说出来呢,你一个宿敌教他什么?还能轮到你来教。
但他也就想想罢了。
想到这里大圣戏谑的声音响起:“教他叫我大先生?哈哈哈哈——”
李云祥无奈,觉得要不是敖丙年纪在这里,他真的会送敖丙去上学,从小学开始学起来。
“反正你别管我教他什么,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从龙形变回人形。”
“其实这玩意儿不用教,到时间自然就学会了,行行行,”大圣一看李云祥的表情赶紧改口:“这方法吧,和当初我教你掌控元神之力是相似的。当时我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教他。”
“不过有一点啊,他在尝试掌控人形和龙形的切换间需要你在旁边,否则到时候大水把你家淹了可别来找我算账。”
李云祥点点头,问了句不相关的东西:“刚才为什么给我们看龙王布雨?”
“老龙王死了,小的得顶上,早晚的事,还不如现在叫他看看心里有点准备。”
看李云祥眉头紧锁,大圣挥了挥手:“行了,就烦你这副模样,这事儿没这么快。你还是先教他会他怎么叫人吧,别放出去了让人以为是个傻子。”
敖丙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家里,他眨了眨眼睛:“咦?我们怎么回来了?”
李云祥看他一眼,睁眼说瞎话:“你太累了,睡着了。”
“那大先生呢?他答应教我了么?”敖丙还记得大圣的神通,简直太酷了,他也想拥有这样的神通!
李云祥无奈解释:“我们是去找他帮你解决变身的问题的。还有,他不姓大,这只是我们对他的尊称。”
“我得找人问问哪里有成人班。”这句话是小声嘟囔。
敖丙一听变身,眼睛一亮:“所以他说了么,我要怎么变回来?”
李云祥带他到客厅,让他凝神静气,专注体会身体里的力量。
敖丙闭着眼睛,一会儿觉得鼻子有点痒,一会儿又觉得角有点痒,动来动去的和身上长虱子了一样。
李云祥说:“你屁股下有钉子?”
敖丙撇撇嘴:“怎么凝神静气,我一凝神静气,就觉得身上痒,老想挠挠。”
李云祥说:“关注你的呼吸,别关注外在的动静,把你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敖丙只能在李云祥的注目下重新调整呼吸,一开始他还觉得有些烦躁,但是不知不觉中他静下了心,竟然真的能体会到自己身体中有股力量随着呼吸而起伏。这很细微,几乎很难被分辨出来,因为就如同肌肉和骨骼一样彼此包裹,日常的时候也并不会注意。现在他有意分辨,才“看”到了自己体内有一股涓涓细流,所经之处带来润泽清凉,汇合成海。他看着这股力量就如同看着一片大海,在那最深的眼找到了他的家乡,海底的风刮了起来,终于凝成一片海啸,铺天盖地地叫嚣着毁灭。
“敖丙!”
李云祥低喝一声,敖丙的意识回归,一睁眼才发现他的身边凝聚着旋风一样的水涡,势头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受控制。
敖丙一慌,瞬间那一线控制也崩断了,汹涌的水潮立刻朝四面八方喷射而出,如同破了的水闸。李云祥立刻在他身边护法,身上的三昧真火猛然冒出,将两人所在的位置画起了圈,火墙挡住了水潮,因为高温,水潮纷纷蒸发成为水汽,两人瞬间就觉得整了个桑拿。
李云祥还好,敖丙也许是身体还残留着对三昧真火的恐惧,整个人躁动不安,想要从火圈中突围出去,但是看到近有半人高的火墙,身体却僵硬得一动不动。
越是如此,力量越是失控地要与火对峙,敖丙几乎是疯了一样抽取体内的力量,很快他身边的水潮就如同龙卷风一样咆哮着冲向四周,并且在眨眼间整个房子的温度骤降,地上蔓延开冰霜,水潮化为冰刺朝着四面八方射去。
哪吒元神自李云祥身后浮现,抱臂垂目:“又来找死?”
李云祥大喊:“敖丙!停下!”
敖丙置若罔闻,只是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的脚底板往上窜,他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龇着牙凶狠地盯着哪吒元神,身上的鬃毛都竖了起来。
眼见局面即将失控,李云祥咬牙:“你给我回去,别添乱!”
谁知哪吒元神也不是吃素的,竟浮在半空中不给半点面子,李云祥只能撤走所有的三昧真火。随着他力量的收回,哪吒元神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消散。
只是少了三昧真火的制衡,敖丙的冰刺瞬间兜头向李云祥扎来!
“敖丙,我不会伤害你!你能控制你自己!”李云祥躲闪间还冲着敖丙喊道。
只是他闪避得再快,也比不上敖丙的冰刺,瞬间左臂被扎了个对穿,李云祥闷哼一声。
敖丙有些急了:“你怎么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
“你能控制,”李云祥咬牙:“这些力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怎么用你的身体就怎么用它。”
“你别害怕,现在没有其他的人会伤害你,静下心来。”李云祥疼的直冒冷汗,但还是条理清晰地和敖丙说话。
“好,我能控制。”敖丙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我能控制,我能控制……
随着他的心理暗示,他又重新牵住了那根缰绳,力量归拢于他的筋脉皮肉中,规规矩矩的如同按部就班流动的溪水,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不曾存在一样。
客厅一片狼藉,如同狂风过境,地板上又有灼烧的痕迹又有湿漉漉的水迹。敖丙脱力地靠在椅子上,喘着气眼前都在眩晕,实在是被刚才那一下吓到了。
靠了几分钟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和脚似乎回来了!
他立刻爬了起来:“变回来了!”
他把手往李云祥那里一伸:“快看,我变回来了!”
“看见了,给我拿绷带。”
“拿什么绷带,手给我。”敖丙举起他的手,把冰刺一拔,李云祥猛地咬紧了牙关,咬肌耸动。
敖丙伸出舌头就开始在他的伤口处舔舐,惊得李云祥直接抽回了自己的手。一方面是痛的,一方面是吓的。
“你做什么!”
“给你止血疗伤啊,”敖丙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龙族都这么做。”
李云祥神情难辨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起来了?”
“什么?”敖丙很不满意他不配合治疗,又把他手拉过来:“哦,刚才使用我的力量时,获取了龙族的记忆,世代传承的,舔一下愈合的很快的,这可是龙涎。”
李云祥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知道敖丙还是没想起来,突然小臂上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他又要往回抽,结果被敖丙卡住了。
敖丙半抬起头不满地看他一眼,那一眼让李云祥整个人都僵住了。敖丙自下而上地看他,眼睫在尾部拉起一道令人心猿意马的弧度,有些嗔怪的意味酝酿在眼角,尽管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在他这张脸上做出这样的神情便有些旖旎的欲说还休。更别说他艳红的舌尖一下下舔舐着李云祥的伤口,这直白如同野兽一样的行为好像让人看清了美艳皮囊下装着的是一具野性难消的灵魂,未经驯化,全然是赤裸的欲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李云祥喉结上下一攒,小臂上持续传来的刺痛叫他还能维持几分清明,没有出现一些丢人的生理反应。
“好了,我就说吧。”敖丙起身有些得意洋洋到。
李云祥一看,果然小臂上的洞口已经不流血了。
他不自在地开口:“以后别用这种方法止血。”
敖丙不满地看他:“为什么?”
他的唇角还沾着李云祥的血,说是帮别人治伤,看起来倒更像是啃食完鲜肉的精怪。
李云祥移开了目光轻描淡写道:“脏。”
“哪里脏了?”
“谁知道血里有没有病毒,到时候你舔了被传染。”
“你有啊?”
“我没有。”
“那不就行了。”
“那你怎么保证别人没有!”
“哦,那我不舔别人不就行了,只帮你舔行了吧。”敖丙压根没放心上,有这么好用的止血方法,还去搞什么纱布啊,有这功夫把纱布拿出来,血都止住了。
李云祥气闷,说不明白,想要解释但是自己也不是专业的,只怕越解释敖丙越要这么干。李云祥已然发现了,敖丙有时候看上去乖,实则有一些不明显的反骨在身上,执拗的很。
“李云祥。”敖丙喊他。
李云祥当没听见。
敖丙戳戳他,又喊:“李云祥,你理理我。”
李云祥用一只眼睛瞄他:“干什么?”
“你刚刚那个是什么?”
敖丙现在想来还有些心有余悸,那巨大的燃烧着的存在,自上而下地俯视他,如同俯瞰蝼蚁一样。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实体,敖丙丝毫不怀疑自己刚才已经死在了灼灼如烈火般地视线中。
“……”李云祥沉默了半晌还是决定坦然相告:“这是我的元神——哪吒。”
敖丙轻声喃喃:“哪吒。”
李云祥紧盯着他的脸,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只见敖丙义愤填膺道:“他好凶啊!”
李云祥一哽,不是很有底气道:“嗯……他就这样……”
谁知敖丙好像还告状告上瘾了:“他刚才瞪我,就那样,你看到了么?就那样瞪我。你的元神这么凶你不管管么!”
李云祥可管不了,现在他才后知后觉了,敖丙和他一个屋檐下,要是哪吒元神出来两人再起冲突怎么办?
想到这个他的头更疼了,于是他做了个决定。
“杨二哥,真不好意思,求到你这里了。”
“都好说,”杨戬伸了个懒腰:“反正也是小班制,出不了什么问题。”
“不求才高八斗,至少日常交际别闹笑话,”李云祥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到时候如果他在那里惹祸了,杨二哥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说李云祥,你是老妈子么,就他那帮同学他能惹什么祸?谁被谁教训还不好说呢,我亲外甥在那里我都没像你这么唠叨。”杨戬笑了,看着李云祥脸上的愁容摇了摇头。
李云祥讪讪:“他这不是没有记忆了,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真把他放着不管……”
“行,你开心就行,反正他每天都回家,又不是住校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杨戬听过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觉得哪吒转世竟然还能这么操心,不禁有些好笑。最有意思的是,他操心的竟然还是那条被他抽筋两次的龙,只能说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纠葛二字也绝非表面上看来已了结这么简单,人和人之间的因缘际会总会在不经意的节点突然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然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走向一条当事人都未知的道路,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两人是否还是会如之前一样不死不休呢?
两人三言两语就把后续敖丙参加小班制人间集训课程的事情敲定了下来。此刻敖丙还毫不知情,他将成为整个小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要从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和知识学起。
“上学?”敖丙转头看向李云祥,顿了一秒后问:“你不要我了?”
“我是让你上学,又没让你搬出去。”李云祥又一次解释。
“我才不要上学。”敖丙戳了戳面前的鸡翅,他说今天怎么吃的这么好呢,原来李云祥心虚!
“你是不是嫌我在家烦你,所以要找个借口把我打发出去?”
“真不是,我是觉得你应该好好了解一下现在的世界。很多东西其实我也没法和你解释清楚,学校里才能系统地教你。”
“那我在家也能学。”
李云祥放下筷子叫敖丙的名字:“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么?”
“世间有许多不同的存在,我想你了解这些存在,甚至你很多的同学也是这样的存在。和他们待在一起,你会找到自己的位置,也能帮你渐渐融入。”
敖丙把筷子一扔:“说到底你就还是不想管我,你嫌弃我是个累赘!”
敖丙的力气有些大,筷子直接飞到了桌子底下,李云祥脸色一沉:“捡起来。”
敖丙梗着脖子看他:“不捡!”
“我叫你捡起来,发脾气就乱摔东西,谁教你的。”李云祥没有动怒,但他光是板着脸的样子也足够有威慑力了。
敖丙觉得要是此刻自己低头了就特别的没面子,但是看到李云祥面无表情的脸,他瞬间慌了一下,随后是密密麻麻的委屈涌上心头,李云祥还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呢。想到这里他抿着唇执着地盯着面前的鸡翅看,好像上面有朵花似的。
“别让我说第三次。”李云祥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敖丙,终于敖丙不吭声地把筷子从桌子底下捡了起来。
李云祥见他筷子脏了,拿了双新的给他,然后自己去洗手池里把脏筷子洗了。
他平静地开口:“有话说话,别乱摔东西,东西很贵,摔坏了再买浪费钱。”
敖丙还是不说话,李云祥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让你上学不是嫌你累赘,是希望你看看世界,接触新奇的东西,过得更好,认识新的人,你应该好好生活。”
“而且,你之前自己也说了,你觉得自己和我不一样,除了外表,你不想知道哪里不一样么?你不想知道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学到的生活方式和尝试,秉承的为人处事的理念么?”李云祥的话语好像有魔力,让敖丙重新抬头和他对视,他没有什么大道理,但是他的这些字句都攫取着敖丙的心神,抚平了他刚才的不安。
他嗫嚅着:“那……你答应不会不管我……”
“我现在不就在管你?我要是不管你随便你爱上学不上学,和我有什么关系?”李云祥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看着敖丙不自知的依赖和时时刻刻流露出的关于被抛弃的不安,越发觉得自己要对他负起责任。
“我会接送你上下学,这样行了么?”
“嗯。”敖丙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抄起筷子开始吃饭。
等到吃完饭后,他竟然破天荒地跟在了李云祥身后进了厨房。
“怎么了?”李云祥带着围裙正在洗碗。
敖丙跟在他身后说:“我可以帮你。”
李云祥压根没想过让他做这种家务,先不说以往大少爷的敖丙能不能会不会做,李云祥觉得叫他做家务怪怪的,再说了这么多年李云祥都能麻溜地做完家务,早就习惯了,现在有没有敖丙帮忙根本不重要。
“你去歇着吧,我来就行。”
说完后他发现敖丙还是站在他背后,见他回头看自己,敖丙小声道:“我可以学的。”
李云祥的心突然软了一下,敖丙就像是被喂熟了的野猫,小心翼翼又满怀期翼地跟在他的身边,害怕这次的喂食是最后一次一样。
“别想太多,你好好去上学就行了。”
Chapter 4
Summary:
两个学渣对着作业面面相觑。
Chapter Text
敖丙到了地方才发现他的同学们年龄参差不齐,整个班级撑死也就十来了个人,而显而易见,他是里面最大的。
即使他穿着李云祥新给他买的卫衣,显得青春无敌,但是在真正的青春期小崽子们面前他确实是个大人了。
敖丙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子窝在角落里,臭着脸,觉得自己一个大人和这些小孩子简直没有一句共同语言,而理所当然的,他也觉得李云祥实在是小题大做,他能和这一群小崽子学到一起去?
老师走进教室里,是个长相婉约高挑的女人,她简单自我介绍了下说:“你们可以叫我小白老师,现在我们会先做个入学模拟考,大家不用有压力,尽力就行。”
敖丙没见过这阵仗,竟然在第一节课就考试!
但随后他又淡定了,他和一群崽子们做同学,卷子能有多难,他想着到时候自己考个高分让李云祥看看然后劝退他叫自己上学的念头。他,敖丙,根本不需要和一群小孩一起上学。
卷子发了下来,敖丙拿起笔写好了自己的名字,信心满满地开始答题。
他从有些犹疑举着笔写不下一个字,再到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写,到奋笔疾书,其间的转变也不过十几分钟。小白来回踱步,走到敖丙身边的顿住了,卷子是繁体字印刷的,但是敖丙却在卷面上写满了小篆。她再定睛一看,好嘛,牛头不对马嘴地瞎扯一通,只得好笑地无声摇了摇头,又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到时间后收卷了,敖丙双眼发木,显然已经见识到了新时代的可怕,平日里不需要他写字看书,他也就意识不到自己对繁体字的认识其实并不完全,而当他落笔时,自然而然地写出的竟然是和繁体字截然不同的字体,流畅自然如同刻在他的本能里。那些题目他大概能看懂一半,剩下的一半有的是不认识的字有的是他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比如“鲁迅”是谁?还有一些时事他也不关心不知道,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连蒙带猜地把整张卷子填满了,但是他的心情却低落了起来,开始怀疑起了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和这些小崽子们一个水平?
“好了,大家来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就是同学了。”小白老师呼吁大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敖丙听到这些小崽子们各有来头,有一个小崽子坐在他前座,轮到他的时候他拽拽地站起来,简单地说了句“沉香”又坐下了。他坐下的时候椅子一拉,勾到了敖丙的钢笔,敖丙正要伸手去捞,就见小崽子脚尖一伸、一勾,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钢笔已经稳稳落入他的手心。
“给。”他言简意赅,看了敖丙一眼就放他桌子上了。
敖丙反应了半天,看大家都在看他,竟然有了几分不合时宜的赧然。他刚要站起来,小白老师就抿着唇笑:“不用站起来了。”
敖丙一米八几的个头,确实不用站起来了。
他咳嗽了声:“我叫敖丙。”
小白老师笑眯眯的:“不要害羞,和大家说说你的爱好、性格、朋友,这样大家才能更好地了解你。”
敖丙心下腹诽:怎么前面那小崽子就不用说,到了他这就要说这么多。
想到这里他难免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但是看到台上的小白老师很和善的样子没有任何针对的意思,又不情不愿地开口了:“爱好机车,性格不错,朋友李云祥。”
放学后敖丙一出门就见到李云祥靠在红莲上等他,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但看着身边的小豆丁们像是小鸟一样投入家长们的怀抱,他又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显得自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有几分矜持持重。
李云祥回头就看到敖丙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在最后,不知道是不是欢快的放学氛围还是因为落日的余晖很温柔,敖丙也染上了几分少年人的轻快,他穿着李云祥给他买的衬衫,敞开着当外套,里面是李云祥的t恤内搭,和以前成熟精致的模样截然不同,让李云祥瞥到了这具成熟躯壳下的懵懂纯稚灵魂。
“今天怎么样?”
敖丙微微扭头:“就这样。”
“就这样是什么样,”李云祥忍不住逗他:“第一天不和我说说?我提前下班来接你的,特地和同事打了招呼。”
“就……”敖丙抿起唇来:“做了个模拟考,然后认识下新同学。我觉得还行吧,也没这么差。”
李云祥见他这副别扭的样子觉得他很可爱,于是他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揉揉敖丙的头:“不错,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今天才第一天,还得坚持下去,到时候我要检验成果。”
“唔。”敖丙感受着头上传来的力度,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雀跃,好像那些不情愿的情绪又消散了一些。
李云祥抽回手道:“上车,回家。”
敖丙本因为李云祥温度的离开而有些微微失落的心情此刻因为“回家”两个字又飞扬了起来。
他长腿一跨,搂住了李云祥的腰:“回家。”
这是敖丙第一次以人的形态坐在红莲上,李云祥一路上开的并不快,黄昏总是很短暂的,此刻余热退去,风更凉爽了,云几乎变成了某种静谧多情的粉紫色,日月交替之际总是令人心神向往。
“这次抓紧了,别像上次晕车了。”李云祥带着笑意的声音被风带到敖丙耳边。
身前的风都被李云祥挡住了,两侧的风却像是翅膀,让敖丙生出了自己在飞翔的错觉,他抬头看去,能看到几颗明亮的星子落在尚且浅淡的夜幕上。低头看去,能看到李云祥宽阔的肩背在他前方。
“你会每天都来接我么?”敖丙在他身后问。
“来啊,”李云祥心情很好的样子:“还每天送你呢,否则叫你走回家么。”
“……”
敖丙的鼻翼微动,能闻到李云祥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舒服很温暖的味道,让他感觉到心安、柔软、平静。他突然觉得那些空白的记忆没有也没关系,那缺失的自己,不可追溯的过去,哪怕是一片巨大的空洞,也无所畏惧了。
家啊......回家......
一直以来好像浮萍一样飘荡着的、缺乏脚踏实地的失真感在此刻消失了,他觉得自己脚踝一重,好像终于被拉回了人间,似乎漂泊已久的树叶终于脚踏实地踩在了土地上。李云祥说回家,他原来也有家,有人来接他回去的地方,是家。
李云祥突然感觉到脖子后有一个凉凉的东西戳到了自己,一触即离。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背上多了个重量,他感觉到敖丙的额头顶着自己的背。
“额头痒?长角了?”
“唔。”
李云祥失笑:“痒就说是,不痒就说不是,唔是什么意思。”
敖丙在后面嘟囔道:“李云祥你好烦啊。”
“说不得了还……”李云祥小声吐槽:“就你娇气。”
敖丙开始了每天的课业,回家后甚至还被布置了作业。他头疼得很,有时候为了少写点作业无所不用其极地耍赖,今天是晚饭没吃饱,明天是困了想早点睡觉。
李云祥竟然在21岁年纪轻轻的时候感受了一把当爹辅导作业的体验,两人对着作业焦头烂额,表情都不太好。
抄写和默写是最早完成的,但是遇到了阅读理解和仿写的题目,敖丙和李云祥就开始面面相觑了。
敖丙把作业往前一推,自暴自弃地趴在桌子上:“不写了,明早借同学的作业抄一下。”
李云祥挑眉:“抄作业?”
“干嘛,”敖丙一侧脸枕在桌子上,一只眼睛瞄他:“不抄你写?”
“这是你的作业吧,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说抄作业。”李云祥用手点了点敖丙的脸。
敖丙被折磨得已经双目失神了,此刻他哀叹一声:“可我做不来——”
“你找比你小的同学抄作业?”
敖丙腾地坐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强撑着:“还不是你非要我去上学。”
“行了行了,我帮你一起看。”李云祥只能拿着笔和敖丙两人一起看题目。
可怕的不是没有思路,可怕的是两人的思路还不一样,敖丙不确定地问李云祥:“你觉得是这样么?我怎么觉得不太对……”
李云祥没有底气地说:“那你什么想法?”
敖丙支支吾吾地说完后,李云祥觉得自己一个接受过这么多年教育的人应该做的是对的。
“你先写吧,反正作业有老师改,下次好好听好好学就行了。”
“也是。”
等李云祥终于看到最后一题的时候,敖丙已经昏昏欲睡,整个人脑子都转不动了,李云祥和他说一句话,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李云祥侧头一看,敖丙已经趴在桌子上眯上眼睛了。
昏黄的台灯映照在桌子上的一小块地方上,敖丙绵长的呼吸微微吹动他额前的发,长而密的睫毛此时乖巧地耷拉在他的眼睑上,投下一片无辜的阴影。他身上穿着李云祥的白色t恤做居家服,领口有些大,灯光微微洒进他的锁骨处,整个人呈现一种安静又柔软的特质。
安静、柔软。
这两个词和德三公子真的能挂钩么?李云祥看着他的睡颜恍若隔世,想到这些日子他为了更好地融入作出的改变,想到他无意间泄露出的那么一点任性和娇气的脾气,是不是其实敖丙的本性并不坏呢?
可是那发生过的曾经,那些被掩埋了的过去,充斥着血与恨,真的就能过去么?他并非主动选择遗忘,总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契机,他会想起来。到那时,又该怎么办呢?那时,敖丙回看这段时间的两人的相处会怎么样呢?他们还是要走向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结局么?到那时他还能对着敖丙狠下心来杀他一次么?他还要再杀敖丙一次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叫李云祥在深夜里打了个寒颤。
突然他看到敖丙也抽搐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敖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李云祥赶紧推醒他:“敖丙,你怎么了?”
“痛……”敖丙趴在桌子上,竟然就这么一小会儿额角就冒出了冷汗,他小声哼唧:“李云祥,我痛。”
“哪里痛?”
李云祥见他这样的反应心急如焚。
“背,背痛。”
“不对,是脊椎。”敖丙闭着眼睛眉头轻颤,强忍着一潮潮袭来的刺痛,手指抓在桌子的边缘,连指腹都变成了白色。
短短几分钟内,他脸上血色尽退,嘴唇被咬出了血。
“走,我们去医院!”
“我……走不动……”他声音虚弱道。
李云祥见他的模样越发焦急,他没有体验过这种疼痛,但是眼见敖丙瞳孔都涣散了,他第一次知道有人能痛成这样。
敖丙此刻只想把自己团起来,他一动都不想动。
李云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是一个面对面抱小孩的姿势,让敖丙的上半身伏在自己的肩头,他拖着敖丙的屁股。
“敖丙,坚持住!”
“敖丙!敖丙!”
某种超过了临界值的疼痛抽空了敖丙所有的力气和意识,他陷入了昏迷。
……
“怎么会这么严重?”
“……很正常,这是外置脊椎,和他自身会产生排异反应,这段时间没有复发已经很好了,不过现在一下子大爆发也不是个好的现象。”
“那以后呢?他以后还会这样么?”
“不定时复发才是常态。”
敖丙苏醒了过来,看到苏医生双手插在兜里走了过来问他:“你感觉怎么样?好一点了么?”
敖丙想了半天,才回忆起自己在家里痛晕过去了。
他点点头:“好一些了,但还是有点疼。”
想了想他说:“不过可以忍。”
苏医生叹了口气,用一种夹杂着怜悯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帮你开了止痛药,我先巡房。”
敖丙点点头。
李云祥坐在他床边,一夜未合眼,此刻他双眼有些熬出来的红血丝。
他摸了摸敖丙的额头:“昨晚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发烧了,现在退下去了,之后会好的。”
敖丙看着他说:“我听见了,不会好的。”
李云祥沉默了,面对着敖丙直白的眼神,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敖丙却很冷静地说:“以后还会这样对么?”
李云祥突然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不敢再和敖丙对视,他短促地喘息了一声,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把敖丙的筋扒下来,如果没有重新再装上去,敖丙不会这么痛。以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只会关注自己在意的人、亲近的人,那时敖丙尚且算作他的敌人、对手。谁又会关心对手会不会痛,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难受。或者说,李云祥近乎残酷地剖析着自己,他就是个冷血的人,所以根本就是有意地忽视了对方这样的一条外置脊椎,他不去深想,为什么敖丙会有这么一条外置钢铁脊椎,他要承受怎样的痛苦,那时他满心满眼地觉得德家活该,他们给民众带来了这么多苦难,做了这么多剥削,再严酷的手段用在他们身上都不为过。
可是,可是……李云祥现在被迫走的这么近,几乎是直视着敖丙的痛苦,他又要怎么视若无睹呢?逃避么?
敖丙勉强地拉起唇角:“没关系,可能习惯就好了……”
就像现在,虽然还是痛,但是能忍,可能一直承受着这样的感觉,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吧。
“我会让医院开最好的止痛药,我们定期来复查。”李云祥干巴巴地说,好像这样就能亡羊补牢。
“算了,反正治不好,浪费钱,开点药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
敖丙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反正又看不好,还在这里干嘛。他讨厌医院,说不上来,他就是讨厌医院的气味、仪器的声音、人来人往的那种压抑的氛围,他不想呆在里。脊椎持续的疼痛让他在讨厌的环境里更加躁动不安,他想回到熟悉的地方,被熟悉的味道包围,哪怕什么都不做,都可以。
李云祥摇头:“还是让医生给你检查,你身体的各项指标……”
“我们回去吧,”敖丙打断了李云祥,用手指勾他:“我想回家。”
李云祥的心霎时一软:“好,我们回家。”

chaziyanhongyanse1104 on Chapter 1 Sat 13 Dec 2025 03:2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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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yssae on Chapter 1 Sat 13 Dec 2025 04:24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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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ziyanhongyanse1104 on Chapter 1 Sat 13 Dec 2025 07:1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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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ger_the_cat on Chapter 2 Sat 13 Dec 2025 12:09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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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lianpig on Chapter 3 Sun 14 Dec 2025 01:27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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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33_3 on Chapter 3 Sun 14 Dec 2025 04:1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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